语用学视野下“XX狗”构式成因探析

杨运杰 李瑛

内容摘要：随着互联网时代的悄然来临，以网络为依托的流行语也随之不断涌现。其中，以“单身狗”为代表的“XX狗”构式特别引人注目。有鉴于此，文章从语用学的角度出发，以流行语“XX狗”构式中的“单身狗”为研究对象，探讨其不断出现的原因。研究发现，“单身狗”的出现，既是出于谦虚原则和幽默原则，同时也是语言选择对于社会变迁和大众心理的一种顺应。

关键词：单身狗 XX狗 语用学 礼貌原则 顺应原则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日益普及，各种流行语不断出现。自2011年起，以“单身狗”为代表的“XX狗”类词就开始被人们频繁使用。关于“单身狗”和以其为代表的“XX狗”构式的产生机制，不少学者都进行了研究。蒋平[1]和周雯[2]对单身狗及相关词的出处、意义和演化路径进行了探讨。彭雨晴[3]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对“XX狗”构式的形成原因、语义特征、语法意义和语法功能进行了探究。夏宗平[4]对“XX狗”的语用意义进行了阐释。林芙娜[5]对“狗”的语言特征與流行成因进行了研究，同时还就网络语言对汉语教学的价值进行了探讨。这对人们深入认识“单身狗”及“XX狗”构式提供了莫大的帮助。然而，从语用学的视角出发，对“XX狗”构式的成因进行的研究当前还较为有限。因此，在过往研究的基础上，研究尝试运用语用学的礼貌原则和顺应理论，对“XX狗”构式产生的原因进行阐释，希望能为该流行语的研究提供一种不同的思路。

1.“XX狗”构式的语义演变与构成

1.1“狗”的语义演变

“狗”，《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为“人类最早驯化的家畜”[6]460。《说文解字》中关于狗的记载为“孔子曰狗叩也叩气吠以守”[7]，大意为孔子说狗吠叫来为主人守门。可见，狗最初是作为一种看家护院的家畜而存在的，这是其基本义。除此之外，《说文解字》中关于“狗”，还有一些相关的解释，即“犬相得而斗也”[7]。段玉裁也在《说文解字注》中谈到，“犬好斗，好斗则独而不群”[8]，意为狗天性好斗，倾向于独处而非群居。“狗”也由此带上了孤独这层含义。

随着时间的推移，“狗”的内涵逐渐丰富起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狗多以贬义，否定为主，或作为詈语”[5]6。当然，也有一定的褒义和自谦的成分。总结起来，“狗”主要有贬义、褒义和自谦三种语义色彩。例如：

[1]贬义：走狗，狗屁，狗腿子，狗杂种，狗东西，狗咬狗，狗急跳墙，偷鸡摸狗，鸡鸣狗盗，狗屁不通，狼心狗肺，狐朋狗友，兔死狗烹，挂羊头卖狗肉……

[2]褒义：犬马之劳，犬马恋主，虎父无犬子……

[3]自谦：犬子，犬女……

在汉语中，与“狗”相关的词，大都不含褒义，如[1]中的“狗屁”、“狗东西”和“兔死狗烹”。表褒义和自谦的时候，一般都用“犬”，如[2]中的“犬马恋主”，形容臣子对君主的关怀、思念与忠诚;[3]中的“犬子”、“犬女”，都是一种谦称，用于对人称呼自己的子女。可见，总体而言，“狗”所带有的贬义十分明显。

1.2“XX狗”构式分析

在“XX狗”构式中，人们最熟悉的就是“单身狗”。“单身狗”一词来源于电影《大话西游》，即“那个人样子好怪”，“我也看到了，他好像一条狗”[1][2][5]。这一幕借旁人之口，表达了孙悟空形单影只、颠沛流离的凄凉。因此，“单身狗”一词应运而生。然而，其内涵，与“狗”原本所表达的贬义却大相径庭。

“单身狗”，由“单身”和“狗”两个义素构成，而汉语词汇中有“单身汉”或“单身人士”的表达，分别由“单身”和“汉”，以及“单身”和“人士”义素构成。这两个词可分析如下：

单身：[-拥有伴侣][+孤独]

单身汉（单身人士）：[-拥有伴侣][+孤独][+人类]

汉（人士）：[+人类]

狗：[+孤独][-人类]

单身狗：[-拥有伴侣][+孤独][+人类]

可以看出，“狗”这个义素取代了原来“汉/人士”这个义素，且强化了孤独这一内涵。但是，不同词语若要相互组合，其语义特征往往需要相容。“狗”是动物，不是人类，一般也不用来修饰人。然而，这种看似矛盾的修饰，往往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单身狗”的基础上还衍生出了诸如“学生狗”“打工狗”和“恩爱狗”等词①。大体可以分为以下三类：

[4]名词+狗：小学狗、初三狗、初中狗、高中狗、中学狗、学生狗、文科狗、理科狗、大学狗、社会狗、程序狗、学术狗、土豪狗、权限狗、文艺狗、空间狗、垃圾狗、星座狗……

[5]动词+狗：军训狗、考试狗、留学狗、打工狗、上班狗、加班狗、抄袭狗、励志狗……

[6]形容词+狗：自私狗、虚伪狗、矫情狗、势利狗、优越狗、高贵狗、有钱狗、穷酸狗、恩爱狗、犀利狗、煽情狗、孤独狗、无聊狗……

可以看出，“XX狗”构式涉及社会各个领域，牵涉到人生各个阶段，反映了各行各业人们的心声。不仅有求学阶段的“小学狗”、“中学狗”和“大学狗”等，还有工作阶段的“打工狗”、“加班狗”和“程序狗”等，这主要是借由“名词+狗”和“动词+狗”类的“XX狗”构式来反映的。而“形容词+狗”的“XX狗”构式，则更直白地反映了人们的情绪和情感，如“自私狗”、“恩爱狗”和“孤独狗”等。在“XX狗”构式下，大量的新词不断被创造出来，“狗”也“逐渐成为一个新的类词缀化语素”[4]60，这反过来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XX狗”构式的能产性和多产性。

2.“单身狗”产生的原因分析

“单身狗”的产生和流行有其深厚的社会、文化和心理根源，下面我们从语用学的礼貌原则和顺应原则出发来解释其产生的原因。

2.1礼貌原则

礼貌原则是由Leech[9]所提出的。他“认为礼貌原则可以……弥补合作原则的不足之处”[10]29。在人与人的交往中，礼貌是顺利进行信息交流所不可或缺的条件[11]39。

结合汉语的文化特征，顾曰国[12]对Leech的礼貌原则进行了修补，并提出了五个准则。其中的贬己尊人準则与Leech礼貌原则六条次则中的谦虚准则不谋而合。这对“XX狗”构式的产生具有较强的解释力，因为该构式常常表达自嘲的心态。例如“单身狗”，除了表达单身这一事实外，更多的还有对自己当前处境的一种自嘲，这与“单身人士”或“单身汉”所表达的无伴侣的意义有很大区别。再者，该词语自嘲地把自己称为“狗”，除了表面上的自贬以外，也间接地抬高了言谈对方的地位，这与中国传统的“夫礼者，自卑而尊人”的谦虚原则正好吻合。而该原则发展到现在，“‘卑的成分逐渐被‘自贬和‘自谦的成分取代”[12]11-12。除“单身狗”外，反映该谦虚原则的词语还有“加班狗”和“社会狗”等。

此外，基于Leech的礼貌原则，索振羽[13]提出了“得体原则”。得体原则比较适合解释那些不那么直截了当的言语交际情况[13]89。该原则包含三条次则：礼貌、幽默和克制次则。幽默准则具有三个主要特征：不谐调性（采取不合常规的形式或内容）、情趣性（幽默重要而不可或缺的特性）和适切性（幽默必须切合语境）。在“XX狗”构式中，“狗”不是指狗本身，而是指人，如“单身狗”。正是由于“狗”指人这种非常规用法，导致了幽默的产生。同时，反过来，幽默也促进了该构式的不断涌现。

2.2顺应理论

顺应论是由国际语用学学会秘书长Verschueren提出的。他表示，“语言使用的过程，就是语言选择的过程”，也即顺应[14]F14。顺应论包括语言选择、语言的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14]。语言的变异性本质上是多种选择的集合;语言的商讨性强调了选择的自由和灵活;语言的顺应性则是指语言使用者可根据交际需求在多项选择之间进行变通。以上三者的存在，促动了适切语言选择的发生。语言选择必须顺应语境变化，语境有交际语境和语言语境两种。下面，我们重点探讨语言选择对交际语境中的交际世界和心理世界的顺应。

2.2.1对社会变迁的顺应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时代的来临，网民数量不断增长。《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9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8.54亿……互联网普及率达61.2%”[15]15。互联网时代的到来，网民数量的激增，带来的是无数包括网络流行语在内的流行语的不断涌现。“网络流行语的出现顺应了时代的要求”[16]15，是语言对时代变迁自发的动态顺应[14]F25。“XX狗”构式的不断出现，就是语言选择对互联网时代的顺应。

此外，“随着单身群体的日益扩大，中国‘第四次单身热潮已经悄然降临”[5]22。《中国统计年鉴-2019》数据表明，我国未婚人口总数已达约2.5亿（15岁及以上人口中）[17]。同时，据国家统计局和民政部数据，我国2018年结婚率创近10年新低，仅为7.2‰[18]。客观来看，大量当代青年虽然已到适婚年龄，但由于各种主客观原因，他（她）们目前并没有结婚。最终，这就造成了一种自嘲心态的产生。反映在语言上，就是“单身狗”及其相关词汇的大量产生。这是语言选择对单身人数激增的社会现状的一种顺应。

2.2.2对大众心理的顺应

网络词语的最大特点是创新性，这是语言选择对网民求新、求异心理的顺应。网络流行语日益成为人们彰显个性与创意的载体[19]18。网民求新、求异心理的产生，原因在于网民群体的年轻化，及其精神文化需求的不断上升。第44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9年6月，10-39岁网民群体占网民整体的65.1%”[15]18。同时，由于物质生活资料的基本满足，人们的精神文化需求日渐凸显。于是，追求精神文化享受的年轻网民，为了表现自己的个性，就开始使用各种标新立异的方式表现自己。最主要的体现就表现在语言上，开始使用一些非常规的语言表达，用“狗”来修饰人就是一个典型表现。“XX狗”构式的产生，是语言选择对网民求新、求异心理的顺应。

网络语言还反映了网民寻求宣泄、释放压力的心理。经济在发展，社会压力也是与日俱增。《全球幸福指数报告》数据显示，2016年，中国位列第83位[20]，此后逐年下滑，2020年已跌至第94位[21]。生活压力日益增大，幸福指数不断下滑。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系列带有宣泄意味的网络流行语应运而生，如“咆哮体”。而“XX狗”类词，如“单身狗”反映的就是对于婚姻的焦虑;“加班狗”则暗示了说话人对于加班的无奈。借助网络渠道，释放自己的压力，是网民使用网络流行语的一个重要原因[16]34。“XX狗”构式的出现，是语言选择对国民寻求宣泄、释放压力的心理的顺应。

同时，相似网络语言的不断出现，也是语言选择对大众喜欢模仿的心理的反映和顺应。模仿心理是普遍存在的。人类个体往往会因为喜欢某“言语作品而趋向于接受其影响，并采取与之类似的言语行为”[22]103。“XX狗”构式中，最先出现的是“单身狗”，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出现了和单身狗结构类似的“学生狗”、“文艺狗”和“恩爱狗”等等。正是广大国民在单身狗的基础上，采取模仿的策略构造出来的。“XX狗”构式的出现，是语言选择对大众喜欢模仿的心理的顺应。

3.结论

本文从语用学的角度出发，结合语用学的礼貌原则和顺应理论，探讨了流行语“XX狗”构式中“单身狗”产生的原因。一方面，这有助于人们在网络时代更好地解读网络流行语;另一方面，这也能帮助有关部门引导网络语言的良好、有序发展。此外，了解社会现象，把握时代脉络，将理论与实际相结合，既有利于理论自身的发展，也能为解释社会中的语言现象提供一种不同的思路。

注 释

①语料来自BCC语料库，主要选取了其微博选项下的相关语料。

参考文献

[1]蒋平.网络词“单身狗”及其衍生词的认知研究[J].语文学刊，2016（06）：35-36.

[2]周雯.为何说“XX狗”而非“XX猴”？——语言学视角下的“单身狗”探析[J].汉字文化，2017（20）：76-78.

[3]彭雨晴.试论“XX狗”的结构固化过程[J].现代语文（学术综合版），2016（03）：124-125.

[4]夏宗平.从“XX狗”的流行看“狗”的类词缀化[J].现代语文（语言研究版），2015（10）：6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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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西华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