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逸文化与魏晋南北朝私家园林发展嬗变初探

2021-03-31 02:46董鑫童史承勇
西部皮革 2021年4期
关键词:私家园林士族士人

董鑫童,史承勇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陕西 杨凌 712100)

1 政权频繁更迭是社会不稳定的诱因

在中国历史上,魏晋南北朝是政权更迭最为频繁的时期。汉末黄巾起义和董卓之乱后四百年间,先有魏、蜀、吴三国鼎立,西晋八王之乱,北方游牧民族举兵南下,诸国混战,十六国割据;经北魏统一华北,南方开始宋、齐、梁、陈王朝禅代的斗争。封建割据和连绵战乱,中原动荡不安,兵连祸接,豪强兼并,政权更迭频繁。从民族融合看,南北方统治的特点是胡汉分治,将汉人与胡人以不同的制度统治。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士族政治制度由形成走向繁荣发展的时期。皇族与士族门阀的势力此消彼长,争斗愈演愈烈。士族政治在东晋时期达到巅峰。由曹魏开创的九品中正制,一直延续了三百多年的官吏选拔制度,至隋废止。任中正者本身一般都是九品中的二品,因而,大多由门阀世族担任的二品,实际上沦为他们把持官吏选拔之权的工具,甚至成为唯一标准。在真正品第过程中,“寄雌黄于一人之口”,德才逐渐被忽视,而出身愈来愈重要。晋初《请罢中正除九品疏》有云:“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南北朝时期,门阀士族势力控制中央和地方大权。

面对社会巨变,魏晋士人因传统价值观念的失范而出现的信仰危机、危机和忧患情结等,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自我价值,思考人生命运,寻求安身立命之本。政坛大统一局面崩溃;庄园经济的发展巩固了士族门阀的势力;儒学式微,玄学、佛学的兴起,动摇了儒学独尊的地位,冲破思想桎梏,带动了文艺思潮的活跃。思想解放带来了人性的觉醒,推动了艺术领域的开拓,同时也对园林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造园活动在民间得到普及,并被升华为一种艺术创作的境界。[1]私家园林的兴盛,寺园扩展了造园领域,向着世俗化发展,形成了皇家、私家、寺院三大类型共生共荣的格局和略具雏形的园林体系。因此,魏晋南北朝时期也成为了中国古典园林史承先启后的转折期。

2 庄园经济的发展是私家园林的物质基础

经济上民生凋敝持续战乱导致社会经济遭到极大破坏,人口锐减,农田荒芜,生产停滞。维系小农经济基础薄弱,庄园经济持续发展,使得大地主逐渐成为门阀士族。乱世局势混乱,朝廷势弱,士族宗族纷纷结坞自保,广占田庄,垄断山泽,不断积累生产资料,形成规模效应,庄园形成。据《洛阳伽兰记》记载:“擅山海之富、居川林之饶,争修园宅,互相竞争,祟门丰室、洞房连户,飞馆生风、重楼起雾。高台芸榭,家家而筑;花林曲池,园园而有,莫不桃李夏绿,竹柏冬青”。“入其后园,见沟读赛产,石蹬碓尧。朱荷出池,绿萍浮水。飞梁跨阁,高树出云。”由此可见,门阀士族的经济实力雄厚,这成为他们建造园林的经济基础。这一时期水利灌溉的推广和建筑技术的进步,必然有利于私家园林的兴建。魏晋发达的庄园经济为私家园林的兴盛提供了经济支撑。

《园冶》中“世之兴造,专主鸠匠,独不闻三分匠、七分主人之谚乎?”园林的营造不仅指造园中叠山理水栽树种花,更是前期资源的积累,其“营”含规划经营之意,以身为度,追求理想意境与园景和谐共生。士族生产和经济的运作,融糅于庄园生产和生活的功能规划之中。在承袭东汉传统的基础上,更讲究“相地卜宅”,延纳大自然山水风景之美,通过园林化的手法来创造一种自然与人文相互交融、亲和的人居环境——“天人谐和”的人居环境。[2]庄园经济的发展催生出庄园生产功能逐渐向娱乐游赏功能的转变。谢灵运是首开山水诗派的大家,代表作《山居赋》中“尔其旧居曩宅……曲术周乎前后,直陌矗其东西。岂伊临溪而傍沼,乃抢阜而带山。考封域之灵异,实兹境之最然。葺骈梁于岩麓,栖孤楝于江源,敞南户以对远岭,辟东窗以瞩近田,田连岗而盈畴,岭枕水而通阡。阡陌纵横,塍埒交经,异渠引流,脉散沟并,蔚蔚丰秋,苾苾香粳,送夏早秀,迎秋晚成。兼有陵陆……生何待于多资,理取足于满腹。”庄园的富饶广阔,水渠交错,耕地肥沃,禾稼茂盛,百谷丰收,富裕甜美。这正反映了庄园自给自足,有了“供粒食与浆饮”的生活资源,方可心放世外,闲居游乐,“生何待于多资,理取足于满腹。”《宋书·谢弘微传》中“资财钜万,园宅十余所,奴僮犹有数百人”。谢氏一族资产丰厚,善于经营,十分注重庄园建设。庄园是生产经济实体,但其天人谐和的人居环境,及其所具有的天然清纯之美,则又赋予以园林的性格。庄园式的山居田园风光,经过诗文吟诵,逐渐培养出了士族内部蕴含着隐逸情调的审美情趣,这对田园诗和山水画的发展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由此可以看出,私家园林的产生和发展与门阀士族所拥有的庄园密不可分,庄园也逐渐成为其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3 隐逸文化的衍生是私家园林美学核心

隐逸文化是伴随着古代封建集权制度的发展而演变的。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出自小雅·北山》)压抑的政治统治下,客观地揭示出统治阶级内部和外部关系中的深刻矛盾。道家庄子的隐:“我宁游戏污读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将个人人格提高到至上的地位来对抗专制集权制度。魏晋时期,隐逸文化开始自觉以老庄思想作为其理论基础,隐逸不仅是士人的遁身远迹,而且还全面包容了士人的理想追求、人生信仰、生命实质、审美意趣等的物象表现。[3]在白居易《中隐》中“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出世与入世之争,有为与无为之争。大隐享名禄之实,但却有枉道徇物之忧;小隐虽能洁身自好而又太困窘寂寞,中隐正是在这夹缝中安身立命之法。隐逸文化的产生正是士人郁郁不得志政治抱负的代理满足。

魏晋南北朝是隐逸文化的成熟期,也是园林的发展期和转型期。美感因地理环境、民族、时代观念、心理活动诸多因素影响而具有独特性。士人在审美活动对于美的主观反应、感受、欣赏和评价集中体现个人精神表现。从艺术创作的角度看,一切艺术都是情绪的宣泄。[4]士人遁迹于山林,在矛盾的夹缝中归园田居。面对压抑的社会生活、山川草木、文学艺术的多样化、隐逸文化的产生,士人的思想、意趣和追求,培养了士人对山水的执着与热爱的审美意识,从而形成了把自然式风景山水缩写于私家园林的艺术。“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5]自然山川独立于社会世俗生活之外,在审美主体观察审视并达成某种精神上的默契和情感上的对流时,自然山水才会变得空灵蕴藉,蕴藉隽永;审美主体也可以在自然山川中得到极高的审美享受和精神享受。[6]魏晋士人对自然山水的感知冲破比德的条条框框,而是欣赏山川草木自然纯真的生机勃勃。自魏晋之后,士人将自己的生命追求寄托在艺术创作上,采取艺术生命化或艺术人生化的生活态度,在狭隘的天地中安排他们的生活节奏。这就是“游山玩水”。魏晋于玄言中澄怀观道、适性任情,构成了山水诗兴起的内在动力。在《招隐士》采用夸张渲染的手法,极写深山荒谷的幽险和虎啸猿悲的凄厉,“猿狖群啸兮虎豹嗥,攀援桂枝兮聊淹留。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的森然可怖,魂悸魄动之景,造成怵目惊心的艺术境界。当士人流连忘返于自然山水,他们不再受原始宗教万物有灵影响,也不再是受儒学道德伦理的影响,而是形成了一种生动审美化的自然观。自然山川之美,不仅被普遍地认识到,而且被广泛表述出来。[7]晋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并序》中“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因此,人与山水的关系逐渐成为主客关系,自然山水成为人的精神家园,被士人视为最理想的寄居地。

4 结语

私家园林的兴起,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古典园林发展的转折期的标志。任何一种文化现象的出现都是合力作用的结果。政权更迭下社会动荡,庄园经济为私家园林建设提供了坚实的物质保障。“山水有音”的山水情结,游弋于林泉之间的山水审美意识,魏晋人物风象,在我国文化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和对后世的重要影响。私家园林作为隐逸文化的载体,其自身的发展过程是多种文化共同演变的过程,隐逸文化就是其典型代表。在追寻的过程中形成的隐逸文化,不可避免地打上了各个历史时期的烙印,将其自身的繁荣、成熟、衰败影射到士人园林中,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影响到私家园林的发展。而隐逸精神在隐逸文化中的萌发、成熟与消亡则是私家园林经历的一个过程,通过对隐逸文化与士族、私家园林及隐逸文化的关系的分析,有助于更深入地认识中华传统文化,继承和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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