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达以“延异”为核心的语言存在论探析

2021-03-31 10:04张炜炜
关键词:索绪尔德里达存在论

张炜炜

(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01209)

在当代哲学的发展进程中,德里达的语言哲学是哲学转向的重要标志之一。1967 年,他发表《论文字学》,颠覆了传统语言学中言语和文字的关系,解构了传统语音中心主义和逻各斯中心主义。

国内外学界对德里达的研究颇多,整体来看分为两部分:一是对“解构”的解读,二是对“解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思想观念的解读。细看对德里达语言观点的探讨,也离不开这两点。因为德里达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语言哲学家,他并没有揭示语言和世界的关系,也没有说明语言符号的逻辑性和各个要素之间的统一性。大多数研究德里达语言观的文献都集中在解构对传统的破除上,本文的新意则在于以“延异”的语词分析为入口,详解德里达该词的由来和作用,并通过“延异”的符号学路径来展现对传统形而上学的解构。

一、“延异”的语词解释

“延异”相对应的法文单词是différance,但是法语中只有différence(差异),并没有différance。这个词在字典中没有,是德里达生造出来的,可是读音却和différence(差异)相同。追溯词源,法语动词différer(拉丁语为differre)有两个完全不同的意义:第一,延缓化(temporization),即拖延,是自觉或不自觉地求助于暂时应付的折中迂回办法,以延缓“欲望”或“意志”的实现或满足,并且这一迂回以取消或缓和其本身效果的方式对这一延缓发生作用。第二,间距化(different),即不同一的,可分辨的,间隔、距离。德里达认为,原来的différence(差异)这个词绝不可能同时指作为延缓化的différer 和作为差异的différend,所以必须由différance(带一个a,延异)这个词补偿这一意义的缺失。

从词形上来看,德里达将“差异”中的字母e改为a,显示了两个单词在语词外形上的差异只是书写上的差异,可以被辨识出来,书写出来,但是无法从说和听中理解两个词的差别。根据德里达一直批评的西方的语言和哲学传统,语言和思想之间是具有直接的同一性的,而脱离了思想的语音和脱离了语音的思想则是不可思议的。德里达发明的différance 一词中的“a”破坏了语音和思想之间的同一性,因为人们不可能通过différance 的语音领会出它的含义,只能从a这个字母中寻找。

但是德里达认为,当人们看见而不是听见différance 时,根本无法清晰地理解这个单词的含义。因此,所谓语言想要表达的那个思想、意义本身,仅仅和语言以外的因素有关,而语言活动本身是先于意义就存在了的。

德里达力图通过自己的différance一词说明文字并非是依附于言语的东西,言语和文字之间不应该存在传统的二元对立的关系。如上文所述,différance 一词是由différence 改成,但是这两个词在法文中发音完全相同,仅凭借发音根本无法将它们区别开来,而事实上,类似这种同音异形的词还有很多,我们只能通过书写才能确认,这说明文字能做到的事情,有时候言语却无法做到,可见文字是比言语更重要的。在强调文字的重要性时,德里达又指出书写的重要,希望改变传统在场形而上学文字附属于言语,言语附属于思想,书写服从于说话的思维模式。Différance恰恰提示了人们既不能忽略文字文本也不能放弃改正其中产生的混乱书写,而书写下来的文字甚至比声音更能体现差异,差异正是一切符号得以存在并发挥作用的条件,文字就是这样,通过一个词与另外一个词的区别来显示意义,只不过这里的差异是différance,即一种延缓的差异,既体现差别,又体现延缓。

德里达生造出différance(延异)这个词来是为了批评传统的在场形而上学。所谓在场形而上学不仅赋予“在场”(presence)以特权,把存在的意义理解为在场的东西,而且不断地依赖于逻各斯中心主义,尤其是语音中心主义。这是一种对语言和真理关系认识的霸道模式,坚信有一种存在于语言之外的宇宙精神,生生不息地支配着自然和社会进程,并作为一切思想、语言和经验的基础,先于语言而存在,表现为意义的意义,哲学的方向就是去追求这个意义。语言是为了意义而存在的,而言语和书写的关系几千年来又处于另外一种支配和从属的二元等级关系中。“语音的本质直接接近那在作为逻各斯的思想中与意义相关联,产生意义、接受意义、言说意义、聚集意义的一切。”[1]16书写、文字被局限于更次要的地位,仅仅起到工具的作用,即言语的翻译,服务于语言的技巧。

二、从“差异”到“延异”——德里达语言存在论的形成

德里达在1967 年连续发表了《声音与现象》《书写与差异》《论文字学》三部作品,正式提出了解构主义理论。随后的《播撒》《哲学的边缘》等著作中,他动摇了西方哲学几千年来的文化传统,解构了人们熟悉的概念,形成了以“延异”为核心的解构主义哲学,而他在《论文字学》中对索绪尔的解构成为其语言哲学的开端。

(一)对索绪尔的解构

索绪尔将语言界定为一种符号系统的理论,即声音只有当它们用以表现或交流观念的时候,才能算是语言,每一个符号都是由使它与其他符号区别开来的差异所界定的,语言因此被认为是种差异系统,用差异和关系来说明语言行为。

德里达对索绪尔的评价很高,他说索绪尔激发了结构主义和符号学的“普通语言学教程”,是对在场形而上学有力的批判,但是他的问题在于批判的同时又很遗憾地肯定了逻各斯中心主义。索绪尔提出语言学的研究对象是“语言”而不是“言语”,言语是人们说话的总和,而语言则是“以许多储存于每个人脑子里的印迹存在于集体中”,是“每个人都具有的东西,同时对任何人又都是共同的,而且是在储存人的意志之外的”[2]41。言语难以认识,语言却是实在的,语言的符号可以认识和把握。他把语言界定为一种符号系统的理论,他说:“对人类天赋的不是口头的言语活动,而是构成语言——即一套和有区别的观念相应的有区别的符号——的机能”[2]31,并且认为“语言符号连接的不是事物与名称,而是概念和音响形象……它是属于感觉的,我们有时把它叫做物质的,那只是在这个意义上说的,而且是跟联想的另一个要素,一般更抽象的概念相对立而言的”[2]101。由此可以看出,索绪尔将符号看做能指(即音响形象)和所指(即概念或意义)的结合体。那么这种结合体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呢?紧接着索绪尔提出了符号的任意性和差异性的原则,一个能指的符号和所指的意义之间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而完全是任意的。所指的意义只有在能指符号的差异关系中才能表现出来,每一个符号在索绪尔看来都不是由基本特质,而是由使它与其他符号区别开来的差异所界定,语言因此被认为是一种差异的系统,语言的本质既不在声音,也不在文字而是差异。

德里达相当赞同索绪尔的语言系统仅由差异组成的论断,认为这阻碍了利用既可以在言语行为,又可在语言系统中呈现的实体去建树一种语言理论的企图。“如果语言系统中只有差异,那么无论在书写或口说的话语中,就没有哪个要素能不牵连到本身不是种单纯在场的另一个要素,而起到符号功能。这联系意味着每一‘要素’,不论音素还是字母,均系参照了语言系统中其他要素的踪迹而构成。”“这样无论是在元素或是在系统中,便断无单纯在场或不在场之物,唯出处是差异和踪迹的踪迹了。”[3]20但是他又认为索绪尔的思想中存在着明显的前后不一致性或不彻底性。

首先,德里达认为索绪尔的论点在看似解构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同时又肯定了逻各斯中心主义。索绪尔将符号作了能指(即音响形象)和所指(即概念或意义)的区分,虽然这种划分打破了以概念和实体为符号背后意义的传统语言观,可是索绪尔却认为,能指和所指在符号里是不可分的,是结合为符号整体的。德里达指出这其实仍然表示了索绪尔认为能指是为了所指而存在,能指依然从属于它想要表达的意义。不仅如此,差异性原则指出,所指的意义只有在能指符号的差异关系中才能表现出来,可见为了使符号和符号区分开来,人们似乎必须假定所指的存在,并能够把握住所指,以此作为自己认识的出发点。所以在德里达的分析里,索绪尔很难彻底摆脱逻各斯中心主义,符号概念纠缠着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基本概念。

其次,德里达认为索绪尔的论点中总是无意识地表现出语音中心主义的立场。索绪尔这段话非常具有代表性:“语言和文字是符号的两个不同的系统,后者唯一的存在理由是在于表征前者。语言学的对象不是书写的词和口说的词的结合,而是由后者单独构成。”[4]30他明显表现出排斥文字的态度,认为言语才是语言学的研究对象,虽然他也承认文字作为符号也具有任意性和差异性,但是他仅仅把文字作为“可以拿来比较借以阐明这整个问题”的“另外一个符号系统”[2]166。德里达指出,言语和文字之间并不是传统认为的内和外、本质和补充的等级关系,他们是相互独立和平行的。因为文字中的标点符号以及各种间隔往往都具有独立的意义,并且很难为言语完全表达和取代。比如différence(差异)和différance(延异)这样的同音词,意义上的区别必须要通过书写才能发现。所以无论是言语还是文字,它们成为语言符号的原因就在于它们都是基于任意性原则的差异系统。

德里达澄清言语和文字之间的这种关系的真正目的在于澄清语言的真正“本原”:延异。虽然差异在符号之前,可是延异又在差异之前。对差异本身的再改造,探讨延异,才是德里达解构索绪尔和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最重要的手段。

(二)“延异”:差异产生和效用之源

索绪尔的符号差异性原则虽然表明差异是符号之源,却没有指出差异本身是如何发生的。德里达通过“延异”解决了这个问题。通过对延异的语词解释可知,“延异包含双重意思:既是延迟又是差异,是延迟着的差异,正在到来的、发生着的、在路上的差异,而不是任何现成的、已经被规定好了的差异。差异就是由这种延异的运作或踪迹生产出来,并凭借后者而发挥作用”[5]27。而差异是延异的效应,差异产生存在者,进入存在者领域以后才会有概念化、语言和言语等。所以差异在概念和语言形成之前,是使语言和书写得以运作的东西。

从延异到差异的顺序大概如下:

延异优先→差异(差异效应)→进入存在者领域:概念化,语言和言语。

差异进入存在者的过程是一种历史的过程,差异也因此和历史性结合在一起。

由于差异是延异的效应,而“实体”“本体”都是在形而上学语境中使用的范畴,所以德里达认为不能用它们来谈论差异。但是我们总是用形而上学的语言谈论非形而上学的东西,或用形而上学的框架来谈论非形而上学的问题,怎么才能走出这种框架呢?德里达使用了“印迹”(trace),印迹不是形而上学的“存在”的存在,印迹没有原因,不能用因果性来谈论。印迹是一种延异效应的印迹。改写也是一种印迹,如différance 置换了一个字母,但是外形仍保留différence。德里达说,没有印迹,“差异就不可能发挥作用,意义就不可能显现”[4]89。印迹、延异“并不涉及被构造出来的差异,而是涉及在完全确定内容之前产生差异的纯粹运动”[4]88。可见印迹、延异是产生差异的纯粹运动,差异必须以延异,也就是本原的印迹为前提才能发挥作用,成为符号的价值之源。

三、德里达语言存在论对传统的解构

(一)德里达“解构”的内涵

解构在德里达那里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否定、消解、摧毁,而是对西方传统形而上学的质疑。他一再强调,解构“不是一种以否定性、甚至本质上以批评……为标志的过程或计划。解构首先是对原始的‘是’的再确认”[6]219。解构面对和质疑的是传统哲学的本质规定,具有形而上学的特征,依靠形而上学的预设进行阐释的方式,需要解构的是形而上学的不可能性和形而上学方式展开的话语的自我起源和建构。

德里达对传统形而上学的解构有两个方面:第一,是颠覆一系列二元对立,颠覆传统语言学中言语和文字的等级关系,从而解构语音中心主义和逻各斯中心主义,因此解构在场形而上学的策略。第二,是对传统形而上学的核心——存在或本原问题的解构,事实上是对传统存在论的解构。

德里达认为,西方哲学传统,上自苏格拉底,下至海德格尔,都没有彻底摆脱逻各斯;因为哲学总是要以逻各斯或人为中心来寻求真理,而真理又是通过言语表现出来,文字则是表现言语的方式,所以西方哲学史就是一部形而上学的历史,形而上学则是以逻各斯或语音为中心的,而书写则是在言语之外,受压抑受贬损的。这种论点的主要问题在于:第一,在现实中要求等级制。因为必须承认声音的中心作用,才能维持思想和意义的关系。第二,排斥书写,因为书写是意义的复制品的复制品。但是如今文字运作的特点是在符号关系中产生的,已然与意义无关的词仍然要出现。也就是说,文字必须有剩余性,即使是废话也得说。文字的剩余性、增补性是其本性之一。形而上学的语言观则希望抹去这种剩余性,把物质性作为工具。事实上,文字既增补声音,而这种剩余性又持续挑战形而上学语言观,这种内在的矛盾不断出现,并持续解构自身,成为瓦解形而上学的力量。在《论文字学》中,德里达声称:“如果文字意指书写,尤其是符号的恒久构造,那么文字从普遍意义上说,涵盖了语言符号的全部领域。”[4]44没有文字就谈不上有语言,文字并不是语言的附属品。所有的形式包括语言都不能准确清晰地表意,语言并不是可以被自由支配的工具,语言只是在表达文字或其自身,而非意义。因为语言本身就是一种符号,这种符号来自差异,而差异来自“延异”的效应。

德里达的语言哲学除了对传统二元对立的语音中心主义进行解构,更重要的是对西方传统存在论问题的解构,而这一解构的基本步骤和方法正是通过“延异”进行的。

(二)“延异”对传统存在论的解构

西方哲学的核心问题在于本原/存在问题。形而上学就是追寻超出具体存在者之上的,使存在者的存在得以可能的根据的理论形态,而追问万物本原的哲学也最终成为存在论的哲学。德里达通过对包括海德格尔哲学在内的整个西方传统存在论的解构指出,并没有一个最终的根据或本原,“延异”早在存在之先,存在本身也不过是“印迹”罢了。

海德格尔认为西方哲学传统遗忘了“作为存在的存在”,“存在论差异”的意义就是要显示传统哲学过于关注存在者而遗忘了存在本身。由于存在在西方形而上学中总是被经验为在场,因此对存在—存在者的差异的遗忘,又成了对在场—在场者差异的遗忘。海德格尔正要通过“此在”在世的分析,即是在场者之在场,而使“存在”得以显现。但是海德格尔本人也说道:“无论如何,差异都没有作为这样一种差异而被命名出来。因此,差异之澄明也并不能意味着差异显现为差异。”[7]578-579也就是说,“海德格尔虽然总想从存在者(在场者)‘返回’到那被遗忘了的本原或根据:存在(在场),但是毕竟他尚未看到那被经验为在场的存在自身也成了踪迹,成了踪迹的踪迹”[8]71。可见对海德格尔的解构在于彻底将“存在”解构为踪迹或印迹,“延异”理论的重要之处就在于此。

通过对“延异”的分析,可知“延异”并非是一个“在场者”,它超越了存在和存在者之间的对立却又包含了两者之间的差异。德里达认为différance 的出现是希望我们将看到的每一个对立项都当作另一方的延异,而不是把它们看作一方必然压倒另一方的对立关系。差异是延异的结果,延异似乎成为了差异的本原,在这样一种差异系统中,存在不再是绝对的形式,而成为一种效应;这种系统也不再容忍主动和被动、原因和结果等对立形式。但德里达本人却不断强调,将延异当作差异的本原也是不得已使用的词,因为根本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本原和中心。一提到本原,就仍然局限在传统形而上学的范畴之内了。他说:“相对于差别而言,不管是实体性的、本体论的还是实体—本体论的在者与存在都是派生的东西;与我们以后所说的‘延异’(这个经济性的概念表示双重意义上的différer的产生过程)相比,在者和存在同样是派生的。……延异才是更‘本源性’的东西,但是我们再也不能将它称为‘本源’,也不能称为‘依据’,因为这些概念本质上属于存在—神学的历史,也就是说,属于抹去差异的系统。”[4]32

上文已经谈到,为了避免总是使用形而上学的语言来谈论非形而上学的东西,德里达使用了“印迹”一词,“印迹”是一种延异效应的印迹。这里仔细分析德里达是如何运用“印迹”来解构传统存在论的。“为了超出形而上学,就必须有某种印迹被铭刻在形而上学的文本之中,所有的这种印迹都继续作为符号,只是不再指向另外一种在场,也不是指向在场的另外一种形式,而是指向一种完全不同的文本。”[9]76而为了彻底避免沦为存在的“在场”命运,这种“印迹”还必须涂抹掉自身,因为若非如此,它就会重新作为自身而在场,并在在场中被把握。“印迹”之所以为“印迹”,就在于它“作为自身的涂抹而自我产生。逃避自身、逃避那有可能将它保持在在场之中的东西,此为印迹之所固有”[9]76。简单来说,“印迹”是一切消逝的东西的指代者,符号、文字都不过是印迹的特殊形式,甚至言语也可以说是广义的印迹。印迹表现出了延异的力量,它以迂回的形式显示延缓的在场,它和延异一样都没有本质,不是“在场者”也不是“不在场者”。那么这种既非在又非不在的非本质怎么理解呢?德里达特地以弗洛伊德的“无意识”概念为例,说明用单纯的在场和缺席都无法描述无意识现象,“因为无意识既不是隐蔽的、潜在的自我的在场,也非实体性的自我的在场。无意识既区分自身又延缓自身。也就是说,它本身就是延异的印迹”[10]62。前文提到差异是延异的效应,差异产生存在者,进入存在者领域以后才会有概念化、语言和言语等,此处又多出“印迹”,那么差异和印迹之间又是什么联系呢?德里达说:“无意识印迹产生过程中的全部差异,而不是在同时性中产生的差异。”“差异都可以在保存的意义上解释为延异的瞬间。”[9]29可见,印迹是差异的条件,印迹在区分中延缓,而在延缓性中差异形成。所以我们前文给出的从延异到差异的顺序:延异优先→差异(差异效应)→进入存在者领域:概念化,语言和言语,也可以写为:

进入存在者领域:概念化,语言和言语。

德里达接着指出:“对印迹的思考无疑向我们表明不存在本原,即不存在单纯的本原”[4]106,延异也“不可能仅仅从属于关于本质的存在—现象学问题。印迹什么也不是,它不是在者(étant),它超越了‘是什么’这个问题”[4]107。这也是德里达以延异为核心的语言哲学和传统存在论哲学的本质区别:传统存在论哲学中,存在(本原、理念、绝对精神等)总是作为在场的本质去规定着其他,而“印迹”—“延异”这个理论模式所说明的恰恰是本质并不在场。本质的印迹是不断去涂抹掉自身的,所以它既非在场也非不在场,它永远不把意义指向自身的存在,“我们决不能把德里达的‘trace’仅仅理解为一道僵死的‘印迹’,还应该同时把它理解为‘指向’。……本原就在踪迹的指引中,向我们若隐(不在场)若现(在场)”[5]28-29。

(三)德里达语言存在论的目的

德里达语言哲学的目的不仅在于解构西方哲学长期以来语言和意义的同一性传统,还在于他费尽心机地想通过语言的种种界限,来暗示一种超出形而上学之外的东西,其语言存在论的建立就是为了摆脱传统的存在论哲学。他通过“延异”来解构本原,解构自身,希望颠覆哲学的本质,揭示形而上学在矛盾中运作。所以德里达的语言学并非单纯地探讨语言,而是不断在讨论延异和存在物的历史构成关系,既不同于形而上学,也不同于哲学,以此揭示不同的生活状态和生活方式。

同时,德里达通过把符号学引入对哲学本体论的思考,强调“延异”是符号之间的替代和延迟出场,意识主体被他看成符号替代和推延关系的效应。由此,德里达将一个重要的伦理范畴“他者”引入到存在论的研究,并持续发酵,用这种符号隐喻似的游戏批判人类学、伦理、政治等问题。比如“符号永远意味着他者,解构即正义;不能用暴力代替法律,因为法律是必要的中介”[11]51等。

德里达这种既解构本原又不取消本原的研究说明哲学自此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有无限“可能性”的时代,可能性就意味着超越性和开放性,这正是解构本身带来的时代和历史的意义。而他对语言学的探讨,也从某种程度上拓宽了现代语言哲学发展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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