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运秋,陈 敏*,陈振虎,唐纯志
(1.澳门科技大学中医药学院,澳门 999078;2.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广东 广州 510405;3.广州中医药大学针灸康复临床医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陈振虎,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针灸科教授、主任医师、硕士研究生导师,从事针灸临床、科研、教学二十余载,不仅医术精湛,更是潜心专研传统针法针具,通过借鉴《黄帝内经》中上古九针之鑱针、铍针,经多次悉心实践及疗效对比,研发出一种创新空心微针具——“岐黄针”,以其构造独特、操作便利、疗效显著被广大患者病友赞誉。笔者有幸门诊跟陈师学习,见证了陈师独到选穴及奇特针法屡获奇效,遂将陈振虎教授临床运用“岐黄针”治疗经验择其精要阐述如下。
《医源资料库》有记载:“岐黄”为岐伯与黄帝的合称。古代相传黄帝令岐伯研究医药而创立经方之说,于是乎黄帝与岐伯及众臣弟子以论医对答的方式形成了《黄帝内经》,因而人们把“岐黄”作为中医学的代名词,“岐黄”也同“杏林”、“悬壶”一样被当作中医的别称在使用。后世也因此称中医学为“岐黄之术”,岐黄也被视为医家之祖[1]。岐黄文化,是现代中医的根源。正如著名医史学家李经纬教授所说“医之源,本岐黄。”故陈师借此为该新针具命名,为我国新针灸新疗起到抛砖引玉之效。
岐黄针(专利号:ZL201520271867.0)—新型空心管式针,虽长度规格不同,但均分为针柄、针体、针刃3部分,针体细长中空形如毫针,硬过针刀;针尖部为圆弧形三刃刀面,针峰圆锐,斜剖面扁平细长,角度更倾斜于注射针头;针柄呈空心管状,底部密闭平滑,易于挟持操作,底部管腔透明,便于观察针下回血状况,操作更安全[2]。
岐黄针法是将浮针的扫散法和小针刀的切割剥离法二者优点完美结合的一种新式针法。做扫散法时形如浮针[3],通过在施穴部位进行皮下扫散,使得皮部经气振奋,调畅经脉气血运行,继而起到活血行气、通络止痛的功效;做切割剥离法时又与针刀操作相似[4],将病变的软组织切割剥离松解,使病变软组织减张减压,解除其组织粘连,从而改善病变部位对血管、神经、骨关节的影响[5]。
实际操作适病变部位而定,若疼痛部位在深层且局部范围小的,行常规针刺部位消毒,右手持针柄迅速垂直刺入皮下,针尖到达骨膜后,患者自觉进针部位轻微疼痛或酸胀感,以进针点为支点,使用剥离手法,边退针边剥离,退至皮下后不出针,然后再以进针点为轴心,与原进针方向左右各旁开10°~15°,紧贴骨膜面进针,待到局部酸胀感明显时即可依前法边退针边剥离,出针后以无菌干棉球按压针孔5 min。对于疼痛部位面积较大的,且有放射的,可以行扫散手法治疗,进针如前,退至皮下后放倒针身,右手持针柄延皮下或疼痛放射方向缓慢向前推进,推进时可稍抬起针体,使针体行于皮肉间,似游龙般作扇形运动,正如《金针赋》中记载的“青龙摆尾,如扶船舵,不进不退,一左一右,慢慢拨动”描述,针向病所,不进不退,摆动针尾,以达催气运气之效,勿使针尖向下深刺或做大幅度摆动,扫散角度一般控制在25°~30°之间[6]。扫散手法做完后,可再行剥离手法,做完不留针,待下次治疗期间可间隔4 d~5 d,2次~3次为1疗程。
陈师着重提出,行针前切记找准施术部位骨性标志。遵循以左手定位骨性标志,巡按所针部位,探明其穴位周边有无压痛及病理产物,有无条索及筋结,摸清分肉间的薄厚及缝隙、筋脉的软硬、气血之盛衰,继而确定进针的方向和深浅,避免行手法时误伤血管、神经。
辅助手除了能定位定况外,在进针腧穴部位上切按之余,还可分散患者的注意力,缓解紧张不安情绪,松缓施穴部位肌肉,从而方便针刺,也能减轻疼痛;除此之外,出针时还可顺势及时按压针口,减轻强烈的酸麻胀痛等针后遗留感[2]。因此,陈师指出,在运用岐黄针治疗时从定穴、进针、得气、行针手法、出针等整个针刺过程中,辅助手的配合是不可或缺的。针刺治疗中,施术者还需根据患者的体弱强盛、病位病性、年龄大小等考虑针刺深浅,相应地灵活控制辅助手按压的轻重,及指腹推举的方向,不可千篇一律。
岐黄针的选穴有别于传统针刺选穴,贵精不在多,常以疼痛局部选穴为主;也可根据疼痛传散的方向,远道循经选穴;又可根据疼痛弥散部位的皮下神经走行来特定取穴[7~8]。陈师临证取穴,尊崇华佗的针灸不宜过多,精选数处即可的原则,在临床上基于经筋辨证,结合现代解剖学理论精简取穴。
笔者跟陈师学习期间,将其常用的辨证辨病取穴以颈椎病为例分享如下:颈椎病统以颈背疼痛、上肢无力、手指发麻、下肢乏力、头晕目眩等为主要表现。治疗以取颈部第二椎体、第四椎体的横突下是穴进行挑治,上下沿纵向进行合谷刺,抵至上下椎体横突处,施术退针。
李××,男,42岁,于2017年10月17日来诊。因“反复头晕目眩伴颈项部疼痛6 a”就诊。患者因长期伏案工作,姿势固定,致头晕目眩,颈项部僵直疼痛,发作时自行外敷膏药及刮痧处理,症状可稍缓解,每当久坐伏案劳累时上述症状加重,未予重视。近来伴双上肢麻痹稍乏力,麻木感放射至手指末端。就诊时症见:患者颈项部酸痛,前低后仰、左右旋颈等活动均受限。体格检查:颈项部两侧肌肉僵硬,压痛,颈功能活动:前屈15°、后仰20°、左侧旋45°右侧旋45°,椎间孔挤压试验(+),神经根挤压试验(+)。既往颈椎MR示:C3/C4,C4/C5椎间盘突出;纳眠可,二便调。舌淡红,苔薄,脉弦细。否认高血压、糖尿病等既往病史。
诊断中医:项痹——气虚血瘀;
治疗方法:取穴处方:取双侧C2、C4横突、天牖穴。针后嘱患者适当活动颈部,患者自觉颈项部疼痛症状明显缓解,颈部活动度明显改善,神清气爽,视物清晰,头晕如裹感好转,且颈部有明显的温热感。患者惊喜,自诉第二天晨起头晕颈痛感及手指麻木感较之前明显改善,随后复诊两次,上述诸症俱消。
本例患者长期伏案劳作,导致颈项部经络气血瘀滞不畅,营血不能上荣,即发头晕目眩;筋经拘急,血行不利,不通则痛。该患者痛在颈项部连及颈侧部,其病变经脉以足太阳膀胱经,手少阳三焦经为主,故当以疏通足太阳、手少阳经经气。
然之所以取C2、C4横突行针,源于当今多数学者认为颈椎病颈性眩晕与机械压迫学说中的压迫和椎动脉交感神经丛受到刺激有关[9]。颈椎退变对血管的机械压迫是发病的基础,而颈椎退变所致的失稳及由此产生炎性病变对椎动脉周围神经的刺激是发病的主要原因[10]。从解剖上看,C2横突孔段动脉内侧紧邻钩椎关节,后外侧为关节突关节,周围有交感神经伴行,两侧椎动脉间距在C2处最大,椎动脉距C1、C2椎间盘关节外侧缘的距离小于距C2、C3椎间盘的距离;从生物力学分析,第二颈椎处于椎体间有椎间盘结构的起始部,即动静结合处,其横突附着有颈夹肌、半棘肌、肩胛提肌等多块肌肉。寰枢关节是颈部活动范围最大的关节,旋转时枢椎较寰椎面相对不动,两侧横突处所受到的牵拉应力最大,应力点是软组织易损伤的部位[11]。因此日常生活中颈部姿势不良,长时间伏案或低头,均可造成第二颈椎横突周围的肌肉筋膜劳损,发生痉挛或无菌性炎症,刺激到椎动脉,引起椎动脉痉挛,供血减少,从而导致眩晕发生。通过针刺第二颈椎横突点,改善局部肌肉韧带痉挛状态,减轻其对椎动脉的刺激压迫,可以缓解疼痛、眩晕等症状。
天牖穴是手少阳三焦经的经穴。位于人体的颈侧部,乳突的后下方,胸锁乳突肌的后缘,天容穴与天柱穴的连线,相当于第二颈椎横突的位置,该穴名意指三焦经气血在此吸热后上行天部,如同三焦经气血上行天部的窗户,故针天牖穴可疏调三焦经气,局部气血运行通畅,通则不痛;天牖穴的深层解剖为第一颈椎横突,针刺于头上、下斜肌在第一颈椎横突上的附着点(即天牖穴),采用输刺法,刺至骨面,从而缓解枕下小肌群组织痉挛或粘连,解除力平衡失调,消除头上、头下斜肌对神经、血管的刺激,及寰枕、寰枢之间的间隙对枕大、枕小神经卡压[12]。
温热感之由来,笔者认为,陈师的岐黄针源于《黄帝内经》九针,出于九针,行针之法亦当分补泻。据病之虚实行补泻之法。手法轻柔偏补,有一定的温通温补之效,适合于年长体质虚弱之人;手法稍重偏泻,有一定除痹泻邪之效,适合于年轻体质壮实之人,实达烧山火透天凉之效果[13]。注:若再伴有颈肩部及后背部疼痛及紧绷感的,可加挑治肩井穴及厥阴俞。
岐黄针的操作之所以能明显改善症状,陈师认为其与针刺病灶局部,松解局部组织粘连,改善局部的血液循环,减少炎性分泌物的发生,促进组织结构的修复重建有关。这个组织的修复需要一定时间,依据不同的部位,长度也不一。如对于一些慢性的损伤,可能要长些,而急性的时间会比较短,约两周左右。这一推论可与临床上急慢性损伤后的治疗效果相呼应,具体循证研究结果可待考证。
周楣声教授曾在《灸绳》一书中提到“穴不在多,贵在中的,乱矢加身,有害无益”。陈师的岐黄针疗法基于传统经筋理论和现代解剖基础,贯通古今中外,实现了针刺穴位的精准化,开创了针灸治疗痛症的靶向疗法模式,正是“中的”。基于以往临床针灸治疗,良医上工虽能通过辨经论治,取其中精穴配伍亦能解除患者痛苦,但疗效复制对于一般医者较难控制,这就所谓“手法不明,针灸不灵”之说。然陈师的岐黄针疗法突破了这层局限性,通过明确的中医六经辨证辨病,结合现代神经病学和临床解剖学,及特殊行针手法,在飞经走气间,达到解除患者病痛的疗效。陈师的岐黄针灸乃是当今针灸医学一大瑰宝,不仅操作简便易学,取穴精简扼要,而且每每疗效灵验,值得我们岐黄医者推崇与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