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现代化的乘数效应

吴忠民

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 社会和生态文明教研部，北京 100089

经过数代人的艰辛努力，中国的现代化建设终于从21世纪初开始迎来了巨大的飞跃。这种巨大飞跃的一个重要表现，便是中国现代化的乘数效应在21世纪之初得以形成并显现出来。而且，由于拥有庞大的国家规模、强大的动员体制以及有效的规划等一些独特的因素，因而比之一些国家曾经出现的现代化乘数效应，中国现代化的乘数效应相对更加凸显，对于现代化进程的影响相对更为广泛和深远。

中国目前正处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时期。中国现在已经确立“到二○三五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远景目标”和“从二○三五年到本世纪中叶，在基本实现现代化的基础上，再奋斗十五年，把我国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长远目标(1)《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公报》，《人民日报》，2020年10月30日；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9页。。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从一定意义上讲，对于中国的现代化来说，乘数效应的形成和显现是一次难得的重大机遇。如若用好这一重大机遇，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将会获得一种强有力的助推力量。反之则反。正因为中国现代化的乘数效应如此之重要，因而理应成为现代化研究领域的一个重要议题。

一、现代化的乘数效应何以可能

所谓现代化的乘数效应，主要是指某个国家的现代化建设在经过了一个相对较长时间的“平缓”积累并突破一定的临界点之后，在某个相对较短的时间当中迅速形成某种不同于以往“常态”、“缓慢”发展情形的“突变”和“倍增”的效应，即现代化建设在“数量”层面上呈现出大面积扩张情形的同时，在“质量”层面上也呈现出明显的升级换代情形；现代化不仅由此对本国社会经济的方方面面会产生前所未有的影响，而且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也会迅速扩大。

纵观世界现代化的历史，不难发现，无论是英国、美国等一些“先发”大国，还是中国等一些“后发”大国，在其现代化进程中，都曾出现过或正在出现这种现代化的乘数效应。

这里所说的“现代化的乘数效应”与凯恩斯和萨缪尔森等经济学家所说的“乘数现象”不同。凯恩斯在谈论投资与就业两者的关系时认为，在存在大量失业的情形下，“设别方面投资不减，而政府增加其公共投资，则由此引起的总就业量之增加，将十倍于该公共投资本身所提供之第一级就业量”(2)〔美〕保罗·A·萨缪尔森等：《经济学》(第12版)，上，高鸿业等译，北京：中国发展出版社，1992年，第101页。。萨缪尔森也指出，“假定在失业的情况下，我们使产出重新开始增长。不断提高的产出通过加速数引致新的投资。新投资进一步通过乘数使产出增长。”(3)〔英〕凯恩斯：《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徐毓枬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323页。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凯恩斯和萨缪尔森等人所说的乘数效应主要是限于经济领域，而且主要是限于经济领域当中的投资与就业两者具体的数量关系问题，并没有延伸至宏观的现代化建设领域，更没有涉及现代化质量上的升级换代问题。尽管如此，但是凯恩斯和萨缪尔森等人的相关论述，对于我们在理解现代化的乘数效应时，至少在思路上会有一些启发意义，如：现代化各个阶段的推进并不是完全等速的；受种种历史及现实条件的影响，现代化的各种影响因子与现代化的各种结果之间并非完全固定不变的一一对应的关系；等等。

大致看来，现代化的乘数效应具有这样几个明显的特征：一是现代化建设在数量上出现某种迅速、大面积的扩散势头。二是现代化建设在质量上出现升级换代趋向，如大工业体系的形成，劳动生产率的明显提高，产品层级的提高，等等。三是现代化建设在数量和质量两个层面上出现明显的交互影响、相互促进的情形，从而使得现代化出现整体上的跃进趋势。四是各个领域之间的现代化建设开始出现整合的势头，各个领域、各个地区之间现代化建设的关联度在提高，相互间的隔阂及瓶颈在减少、差距在减小。

对于现代化乘数效应的生成规律，至少可以从以下几个关键的方面来理解。

第一，现代化乘数效应在规模较大的国家当中出现的概率相对较大。

无疑，国家规模的大小是现代化乘数效应的重要影响因素。现代化乘数效应得以形成的必要前提是数量上相对足够的积累。只有数量的积累到达一定地步，现代化的乘数效应才会形成。正因为如此，同数量直接相关的国家规模大小的问题对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便具有了基础性的意义。一般来说，只有在规模较大的国家那里，方有可能形成现代化的乘数效应这样一种现象。相比之下，在规模较小的国家那里，虽然还不能说完全没有形成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可能性，但应当承认，其出现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可能性或概率相对来说较小。

在规模较大的国家那里，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之所以具有较大的可能性，其主要原因在于：

一是规模较大的国家相对来说拥有较为雄厚的现代化建设所必需的生产要素。现代化建设最为需要的生产要素便是人口和自然资源。而规模较大的国家相对而言恰恰拥有较为庞大的人口数量、较为雄厚且种类较多的自然资源。如是，便能够为现代化建设提供大量的劳动力和自然资源。同时，基于庞大的人口规模和雄厚的自然资源基础之上所形成的国内市场，其人流、物流比较便利，交易成本相对较低。这些无疑有利于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

二是在规模较大的国家那里，其内部互补性相对较强。对规模较大的国家来说，受种种自然因素、历史因素以及现实因素的影响，其各个领域之间以及各个地区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异性以及不平衡性，其各个群体之间在发展层级、发展取向等方面也存在着相对较多的差异性。从一定意义上讲，在诸多差异性的基础之上，容易形成现代化建设所必不可少的互补性、梯度性以及大量的参照借鉴。“大国综合优势的形成主要源于由‘大’而导致的规模经济、差异性、多元结构和独立系统，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分工优势、互补性优势、适应性优势和稳定性优势。”(4)欧阳峣：《“大国综合优势”的提出及研究思路》，《经济学动态》，2009年第6期。在此基础之上，相对来说更容易形成完整的工业体系、产业链以及庞大的国内市场。

三是规模较大的国家更有可能形成有助于发展的多个有效生长点。对于现代化建设刚刚起步的国家来说，最为困难的事情之一就是资金和人才的匮乏以及相应的发展生长点的缺少。而对于规模较大的国家来说，能够在人均收入相对较低以及专业人才总量相对较小的条件下，通过有效的国家动员，将资金和人才集中起来使用，从而形成若干个有效的发展生长点，并以此为突破口，带动本国的整体化现代化建设。

四是规模较大的国家容易形成相对较强的抵御别的国家不利影响的能力。一个国家只要进行现代化建设，就必须进行对外开放。而只要进行对外开放，一个国家就一定会面临别的国家尤其是经济实力较为雄厚的国家对本国所产生的诸如转嫁经济风险等种种不利影响。从一定意义上讲，对于别的国家所带来的经济风险抵御得如何，是直接关系到本国现代化建设能否得以顺利推进的根本性大问题。这一问题一旦解决不好，所影响的，不仅仅是本国的现代化进程能否顺利推进的问题，严重者，甚至会使本国的现代化进程出现中断，或者是出现畸形化发展的情形。所以，对于任何一个进行现代化建设的国家来说，对于别的国家所造成的经济风险能否形成有效的抵御能力，便成为事关这些国家的现代化进程能否得以自主、持续、健康推进的重要事情。相对来说，规模较大的国家更有可能形成较强的抵御能力。

对此，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方面，规模较大的国家经济实力的总量相对较为雄厚。而对于国外经济风险的抵御而言，本国经济实力的强弱与否至关重要。由于经济实力在一定程度上是侧重于总量的大小，所以比起规模较小的国家来说，规模较大的国家即便是在同样的人均收入不高的情形下，仍然具有总量意义上较为雄厚的经济实力，具有相对较强的抵御国外经济风险的能力，进而能够相对有效地确保本国自主性的现代化建设得以正常推进。另一方面，规模较大的国家的回旋余地相对更大。比之规模较小的国家，规模较大的国家进行现代化建设的纵深空间相对较大。“大国不仅可以通过开放进入国际市场，而且，还可以大幅度地开掘国内市场。”相比之下，“小国则必须打入国际市场，若一旦受阻，其被动情形可想而知”(5)吴忠民：《论大国综合优势与大国综合症》，《科技导报》，1992年第8期。。

需要说明的是，就规模较大的国家对现代化乘数效应容易形成的相对优势而言，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至于这种可能性能否成为一种现实，还取决于其他一些条件是否具备。

第二，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需要有一个相对较长时期的酝酿和积累。

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并非凭空出现，而是需要经历一个为时较长的现代化因素的“量”的积累的过程。在现代化因素积累的过程中，有这样三个方面的事情最为重要。其一，现代大工业体系的生长。现代大工业既是现代社会的本质特征，更是现代社会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基本物质生产基础。与农耕生产——传统社会赖以存在的基本物质生产基础相比，现代大工业突破了人的生理局限和以畜力为动力来源的局限，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特别是，科学技术愈益同生产力结合在一起，使得劳动生产率得以迅速提高。马克思指出，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取决于一般的科学水平和技术进步，或者说取决于科学在生产上的应用”(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17页。。正是由于现代大工业如此之重要，所以，任何一个国家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无一不是以现代大工业的生长为必要前提。换言之，离开现代大工业，现代化的乘数效应就无从谈起，或者是不可持续的。从历史上看，无论是英国还是美国，其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无不印证了这一点。其二，人力资源的有效开发。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既离不开“物”的因素亦即现代大工业的支撑，也离不开“人”的因素亦即现代人力资源的推动。所以，作为发展现代人力资源最为重要的途径的教育，其地位也就由之日益凸显出来，成为现代化乘数效应能否得以形成的关键所在。“教育投资不再被视为没有经济效益的消费性投资，而被看作是具有积极意义的生产性投资，而且这种投资的经济效益往往要超过物的投资所产生的经济效益。”(7)吴忠民：《中国现代化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第66页。在现代化的始初阶段，大众教育的普及和高等教育的发展，有效地开发了现代人力资源，进而有效地推动了现代化进程。其三，社会经济流动空间的极大拓展。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有赖于能够有一个较为畅通的社会经济流动空间，以便于各种社会要素和经济要素的自主聚合和相互间的充分竞争。

就此而言，有两个方面的事情十分重要。一方面，从制度安排的角度看，一个社会必须有一个适应于现代化因素生长的市场经济体制。这是因为，只有市场经济条件下，每一个社会成员方能将自己的切身利益同自己的具体付出两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从而使一个社会充满创造财富的活力。另一方面，从物质硬件的角度看，从事现代化建设的国家必须进行有效的基础设施建设。基础设施建设对于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至关重要。“基础设施投资增长通过促进资本积累、发挥正外部性实现了对经济增长的直接贡献；基础设施投资通过提高产能利用率，发挥了对经济增长的间接促进作用。”(8)刘俸奇：《基础设施投资与中国经济增长：影响渠道及作用机制研究》，《经济科学》，2018年第2期。就现代化建设来说，一旦缺少了基本的基础设施，且不说现代大工业难以生长，就连基本生产要素的流动聚合以及社会成员生活质量的改善也会成为不可能之事。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的现代化乘数效应之所以能够出现，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在这之前半个多世纪当中，美国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地进行了公路网、水路运输网和铁路网等基础设施的建设。

第三，现代化乘数效应会在一个相对较短时间当中以迅速扩散的形式表现出来。

在一个规模较大的国家当中，其始初的现代化如果在一个较长时间之内能够得以比较顺利的持续发展和积累的话，那么，一旦到达某个时间节点，该国的现代化建设就会突破某个关键的临界点，完成量变到质变的转折，相应地，其现代化成果在一个相对较短的时间内就会以较快的速度迅速地得以大规模扩散，并进而完成了现代化水准层级上的升级换代。这种状况有些类似于罗斯托所描述的“经济起飞”阶段的情形，即：“生产性的经济活动的规模达到了临界水平，从而引起变化，使经济和该经济所属的社会的结构逐步发生重大转变，而这些变化最好被看做是性质上的变化而不仅是程度上的变化。”(9)〔美〕W.W.罗斯托：《经济增长的阶段》，郭熙保、王松茂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第41页。

现代化的建设成果之所以会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当中得以迅速扩散而形成现代化的乘数效应，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这之前各个领域特别是一些重要领域逐渐生长起来的现代化因素，其相互之间到这时开始会形成一种“聚合性”效应。在现代化的始初阶段，各个领域当中的一些现代化因素开始形成，但其相互间的关联度还不是很高，相互间尚处在某种分离的状态。而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这些现代化因素逐渐得以发展壮大，从一定意义上讲，其力量已经由“点”逐渐发展到“面”，亦即各个领域当中大量现代化的“生长点”已经发展成现代化的“生长面”。重要的是，这些现代化因素各自的影响力已不同于以往，现今都已增大。特别是现代大工业体系的形成以及相应的物质财富的巨大增长，对于社会的方方面面具有巨大的推动作用。在现代化水准相同、需求向度一致的基础之上，来自多个领域、多个方面的同样具有现代性质的“新动能”、“新需求”、“新观念”汇聚、叠加、整合在一起，从而生成一种巨大的、联动的、远远超出数量简单相加的聚合效应。我们不能低估这种聚合效应的巨大功效。这是因为，在聚合效应的基础之上，就会进一步形成来自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多方面的巨大势能，从而有效推动现代化建设实现整体化的突破和大面积的扩散。

从内在及外在表征来看，现代化乘数效应主要表现为：在一个相对较短的时间当中，一个国家的GDP总量以较高的速度持续增长；现代化水准明显升级；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已经基本形成；进出口总额持续大幅度增长，在世界贸易当中的占比越来越大；原来某些发展的瓶颈得以迅速解决；该国经济在世界当中的影响力和话语权迅速扩大和增强；新的社会结构开始形成；民众的观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民众的生活方式呈现出多样化的情状，其生活质量得以大幅度提升；民众的自信心开始普遍形成甚至在某些情形下得以倍增，以至于会出现某种晕轮效应的情形；等等。在这方面，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美国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自19世纪初特别是19世纪中叶开始，美国在纺织、铁路、钢铁、能源等多个产业领域进行了艰苦的现代化建设，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在此基础之上，到19世纪20世纪之交，美国的现代化乘数效应开始形成和显现。1870年美国的钢铁产量为7.7万吨，1890年增至近500万吨；1875年铁路里程为7.4万英里，1900年增至19.3万英里；石油产量从内战时期的每年的200万桶到300万桶，增至1890年的5000万桶；1882年，美国出现第一家发电站，到1898年全国共有3000家发电站；工人人数从1860年的88.5万人，增加到1890年的3200万人(10)〔美〕马克·C·卡恩斯等：《美国通史》(第12版)，吴金平等译，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8年，第409、407、411、429页。；美国经济在世界经济当中的占比从1820年的1.87%，增加到1900年的15.81%(11)〔英〕安格斯·麦迪森：《世界经济千年史》，武晓鹰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中文版前言。；到20世纪初，美国的制造业产量超过了英、法、德三国的总和，成为最大的工业国家(12)钱乘旦：《世界现代化历程·总论卷》，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02页。。同时，美国的社会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工人阶层的人数大幅度增加，企业主阶层开始扮演日益重要的角色；美国民众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质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美国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到21世纪之初，即在美国出现现代化乘数效应的一百年之后，中国也出现了比较典型的现代化乘数效应。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的现代化建设经历了一个极为艰辛的过程。先是经过100多年的奋斗，结束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状态，新中国宣告成立，使得独立自主的现代化建设成为可能。从1949—1978年的30年间，中国经过极为艰辛的探索并付出巨大的牺牲，现代化建设取得了重要进展，并为下一阶段的现代化建设奠定了一个必不可少的物质和社会基础。自1978年改革开放启动之后，中国全力以赴地推进现代化建设，用了40年的时间就取得了举世公认的巨大成就。在这样的基础之上，自21世纪之初，中国的现代化乘数效应开始显现。2000—2019年，中国GDP年平均增长速度为9.0%(13)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20》，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20年，第4-5页。。这个速度在同一时期的各个国家当中位居第一。中国建立起完整的现代工业体系。中国GDP总量在世界当中的占比，从2000年的3.6%，上升至2019年的16.4%；货物进出口贸易总额的占比从2000年的3.6%，上升至2019年的12.0%；外汇储备占比从2000年的8.5%，上升至2019年的26.3%(14)国家统计局：《国际统计年鉴2020》，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21年，第3页。。同时，中国的社会结构、治理方式、思想观念以及生活方式也都发生了深刻变化。

二、中国现代化乘数效应得以形成的主要原因

与英国、美国等先发大国相比，在一个相对更短的时间当中，中国的现代化乘数效应便开始形成并得以显现。其原因何在？对此，可以从客观和主观两个方面来解释。

从客观方面的原因来看，中国的国家规模巨大，这就为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出现提供了较大的可能性；而且，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现代化建设，遇到了相对和平的大的国际环境，这就使得中国的现代化建设能够规避战争使之中断的可能性。可见，客观上的因素可以从一个重要的方面来解释中国现代化乘数效应何以能够出现的重要原因。但问题在于，像印度、巴西等大国也同样具有这样客观上的有利因素，但印度距离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尚有一定的距离，而巴西则是如是情形：其现代化建设比如工业化方面的现代化建设曾经在一段时间内进行得比较好，不过时间不长，其现代化建设就出现了“空心化”的情形，致使现代化的乘数效应昙花一现，并没有能够得以持续显现。显然，客观方面的原因是中国现代化乘数效应得以形成的第二位原因，而自身方面亦即主观上的原因方是中国现代化建设乘数效应得以形成的主要原因亦即第一位的原因。

从主观方面的原因来看，中国现代化建设的乘数效应之所以能够形成，大致得益于以下几个方面的有利因素。

第一，民众基于美好生活目标的辛勤劳作。

民众是现代化建设的主体。对于这样一个主体来说，有着怎样的生活目标取向，并依据相应的生活目标取向进行怎样的努力，对于现代化建设具体成效的如何无疑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中国民众一直极为重视现实生活。无疑，现代社会是一个世俗化的社会。而从历史上看，中国民众就一直有着明显的世俗化传统，世俗化是中国的一种根深蒂固的“历史基因”。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世俗社会，而不是一个宗教社会。中国人所希冀的，是在现实人间(此岸世界)当中就能够过上美好生活，而勿需追求虚无缥缈的天国(彼岸世界)生活。“儒家不谈鬼，‘祭神如神在’，可以说对于切身生活之外都漠然没有兴趣。一般人民更会把天国现世化；并不想用理想去改变现实，天国实现在这世界上，而把现实作为理想的底稿，把现世推进天国。”(15)费孝通：《乡土中国》，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5年，第46-47页。这一点，与现代社会当中必然出现的世俗化现象形成了高度契合，进而使得当今中国人的世俗化生活目标取向更加根深蒂固。能够有一个美好生活，是中国民众最为重要的企盼。问题的重要性在于，中国民众对于美好生活的企盼并非只是关乎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个事关全体家人的重要事情。中国民众极为重视家庭。每一个人对于家人几乎都担负着无限的责任。基于中国社会综合调查(CGSS)的数据显示：“在‘对个人生活最具根本性意义’的各种关系中，‘家庭伦理关系或血缘关系’高居榜首(过60%)，4-6倍于第二位的‘个人与社会的关系’，8-9倍于第三位的‘个人与国家民族的关系’。”(16)胡伟：《社会转型中的“公-私”道德困境——基于CGSS2013和江苏省调查的实证研究》，《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特别是在社会处在急剧变动的时期，中国民众更是极为看重如何方能确保自己及家人的生活水准一是不能降低，二是应当不断提升的问题。为了自己的下一代和下下代的美好生活，中国人几乎甘愿付出一切。

正因为中国民众如此看重自己及家人的现实生活问题，并为之甘愿付出一切，所以，为了实现自己和家人的现实美好生活目标，中国民众能够“心甘情愿”地进行辛勤的劳作。从历史上看，“中国人的勤勉与工作能力一向被认为是无与伦比的”(17)〔德〕马克斯·韦伯：《儒教与道教》，洪天富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8页。。就是在如今，中国民众劳作之勤奋，在世界同等发展水准的国家当中仍然是最为凸显的。这至少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在发展中国家的大国当中，中国民众的劳动参与率是最高的国家之一。一般来说，一个国家的发展程度相对越高，其劳动参与率就相对较低，反之则反。2019年，中国的劳动参与率为75.6%，远高于世界66.4%的平均水平，高于金砖国家俄罗斯74.4%、印度52.1%、南非60.1%以及巴西70.4%的水平，还高于许多发展程度相对落后的国家，如菲律宾(61.9%)、印度尼西亚(69.8%)、埃及(49.5%)以及尼日利亚(53.6%)等国(18)国家统计局：《国际统计年鉴2020》，第103页。。另一方面，中国人的劳动天数相对较多，劳动时间相对较长。如果仅仅看劳动参与率，还不能够充分说明其劳动的具体投入问题。这是因为，即便劳动参与率较高，但仍然难以充分说明劳动者每年劳动天数的多少和每天投入劳动的时间的多少。这样看来，还有必要观察劳动者每年的劳动天数和每天劳动时间的多少。在这方面，中国人在世界各个国家当中无疑位居前列。“2018年中国国家统计局7月统计数据显示，当月中国企业就业人员周平均工作时间为46小时。若按照52周折算，并扣除13天法定假期，相当于年工作时长2272小时，排名世界第一。”(19)郭星：《中国如何崛起？年工作时长2272小时领跑全球！世界人民看傻了》，2019年3月3日，https://www.sohu.com/a/298697830_164026，2021年8月13日。在中国的各个群体当中，农民工的劳动时间恐怕是最长的。一项基于中国社会综合调查的数据显示，“农民工的周平均劳动时间约为57小时，为《劳动法》所规定的正常工作时长40小时的1.4倍，表明农民工的超时劳动现象非常严重。”而且，“老一代农民工每周的劳动时长平均高出新生代农民工3个小时，表明他们的生活及工作压力要大于新生代农民工。”(20)李东平等：《劳动时间、社会交往与农民工身心健康——基于CGSS2013的实证数据》，《调研世界》，2018年第3期。

第二，极为重视物质生产基础和人才队伍的建设。

现代物质生产基础和现代人才队伍建设是现代社会的基石。而恰恰在这方面，中国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和大量的投入。

中国一直极为重视现代化物质生产基础的建设，在主要工业产品产量上取得了巨大成就。中国自20世纪50年代起就极为看重钢铁生产，甚至提出“以钢为纲”的路径来带动整个工业的发展。但由于种种原因，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的钢铁产量虽然有明显进展，但一直没有实现重大突破，成为中国民众心中的多年隐痛。中国的粗钢产量1958年首次突破1000万吨，达到1369万吨；1960年为2716万吨；1965年为1077万吨；1978年为3479万吨(21)国家统计局：《新中国五十五年统计资料汇编》，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05年，第51页。。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的钢铁产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突飞猛进。据世界钢铁协会统计，2020年全球粗钢产量为18.64亿吨，其中，中国的粗钢产量达到10.53亿吨，占全球粗钢产量的56.5%(22)《2020年全球粗钢产量大排名》，2021年2月2日，http://www.custeel.com/shouye/common/viewArticle.jsp?articleID=6448579，2021年8月13日。。值得说明的是，中国钢铁产量是在中国对之严格限产的条件下迅速提高的。不仅如此，中国在其他许多主要工业产品上也已经居于世界第一的位置。比如，到2017年，中国的煤、发电量、水泥以及化肥均居于世界第一的位置(23)国家统计局：《国际统计年鉴2019》，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20年，第4页。。

中国如今已经成为世界第一规模的制造业大国。2000年，我国制造业占全球比重为6.0%，位居世界第四；2010年占比增至19.8%，为世界第一，自此之后，连续保持世界第一的位置；2020年，中国制造业的比重对世界制造业贡献的比重接近30%(24)《中国2020年工业增加值达31.3万亿元 连续11年成为世界最大制造业国家》，2021年3月5日，http://www.cien.com.cn/2021/0305/110904.shtml，2021年8月13日。。更为重要的是，自新中国成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建成了全世界最为完整的工业体系。“我国是全世界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41个工业大类、207个工业中类、666个工业小类的国家。”(25)《工信部：中国连续10年保持世界第一制造大国地位》，《新京报》，2020年10月23日。

中国在人才队伍建设方面同样取得了巨大成就。现代化建设必须依靠一支庞大的具有一定文化素质和专业化程度的队伍来推动，否则便无从谈起。自新中国成立至1978年，中国在初等教育方面就取得了巨大成就。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不仅在初等教育上取得了重要进展，而且在高等教育方面的成就尤为突出，培养出一支庞大的现代化建设赖以推进的专业化队伍。1978年高校普通本专科招生人数(1977级和1978级两个年级)为40.2万人，2019年为914.9万人；1978年，高校普通本专科在校人数为85.6万人，2019年为3031.5万人；1978年普通高等学校专任教师为20.6万人，2019年为174万人；1978年，研究生毕业人数为9人，2019年为64万人；1978年出国留学人员为860人，2017年为60.8万人；1978年学成回国留学人员为248人，2019年为52万人(26)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20》，第678、677、679页。。“改革开放以来，高等教育累计为国家培养和输送了9900万名高素质专门人才，职业学校累计培养和输送了2亿多名技术技能人才。……新增劳动力中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比例超过45%，平均受教育年限达到13.5年，高于世界平均水平。”(27)陈宝生：《中国教育：波澜壮阔四十年》，《中国教育报》，2018年12月19日。中国在人才队伍上的巨大成就，有力地支撑并推动了中国整体上的现代化建设。

第三，流动空间和流动渠道得以大面积大幅度地扩展。

现代化建设意味着人的潜能的释放和生产力的解放。而人的潜能的释放和生产力的解放有赖于社会经济流动空间的广阔和流动渠道的畅通。否则，人尽其能、物尽其用便是不可能的。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建立起基本的市场经济体制。在市场经济的催生下，中国以往户籍制度的影响在现实生活中逐渐减弱，在一些地区其影响已基本消失，各种生产要素的流动空间得以大面积扩展。这既突出地表现为社会成员自主择业、自主创业机会的大幅度增多，表现为数量巨大的民营企业的出现和发展，也表现为城乡居民之间的大面积流动以及各个区域之间居民的大面积流动。中国的这种社会流动，其规模之大，可谓“是人类历史上和平时期的最大规模迁移”(28)〔美〕罗伯特·劳伦斯·库恩：《中国30年——人类社会的一次伟大变迁》，吕鹏等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5页。。比如，2020年，中国农民工的人数为28560万人(29)国家统计局：《中华人民共和国2020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21年2月28日，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102/t20210227_1814154.html，2021年8月13日。。可以说，农民工为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做出了必不可少的基础性贡献。还有一种现象值得注意，这就是中国人到海外务工的人员开始增多。商务部的数据显示，中国2019年末在外各类劳务人员99.2万人(30)商务部对外投资和经济合作司：《2019年我国对外劳务合作业务简明统计》，2020年1月22日，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tongjiziliao/dgzz/202001/20200102932444.shtml，2021年8月13日。。

交通运输基础设施的大规模建设则从硬件方面大幅度提升了中国的“人流”和“物流”的效率。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在交通运输基础设施上投入了巨大资金和精力，取得了巨大成就。中国的高铁从无到有，不断刷新世界纪录。2020年，高速铁路营业里程达到3.8万公里(31)国家铁路局：《2020年铁道统计公报》，2021年4月19日，https://www.mot.gov.cn/tongjishuju/tielu/202104/t20210419_3573713.html，2021年8月13日。。中国的高速铁路营业里程超过其他所有国家高铁里程的总合，“中国高铁通车里程占世界高铁总里程的四分之三以上”(32)《从0到3.79万公里，中国高铁十余年逆风翻盘》，2021年4月22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2329919，2021年8月13日。。2019年，中国的高速公路里程为14.96万公里(33)交通运输部：《2019年交通运输行业发展统计公报》，2020年5月12日，https://xxgk.mot.gov.cn/jigou/zhghs/202005/t20200512_3374322.html，2021年8月13日。，同样居于世界第一的位置。

第四，政府强有力的推动。

中国的现代化是政府推动型的现代化。在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当中，政府具有至关重要、强有力的积极推动作用。至少在很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当中是这样。这一点，不同于许多国家的现代化。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那样，在改革开放时期，中国政府“获得新生、重新焕发活力，引导国家经济转型”(34)〔英〕马丁·雅克：《大国雄心》，孙豫宁等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年，第423页。。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政府对于现代化建设强有力的有效推动表现在多个方面。其中，至少有四个方面的作用十分突出。其一，科学有效的规划。改革开放以来，政府便将建设现代化强国当作主要奋斗目标，将现代化建设视为时代的中心任务。重要的是，政府基于可行性的操作原则，将之具体分解为一系列相互衔接的近期、中期以及长期目标来进行规划。“坚持中长期目标和短期目标相贯通，坚持全面规划和突出重点相协调。”(35)习近平：《关于〈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的说明》，《人民日报》，2020年11月4日。这种规划，既包括宏观战略层面上现代化建设的长远规划，也包括中观层面上现代化建设的中近期规划以及微观层面上现代化建设的具体规划。可以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现代化建设与规划性两者之间具有高相关性。总体上看，发展规划有效地助推了中国的现代化建设。与许多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相比，不能不说这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现代化建设的一个明显特点及重要优势”(36)吴忠民：《中国现代化论》，第213页。。其二，强大的执行力。对于现代化建设，政府不但制定了一系列有效的规划，而且十分重视这些规划的具体落实。政府越来越基于市场经济的原则，并充分使用自身强大的动员能力，想方设法地来推动这些规划目标的实现。在招商引资方面，许多地区政府的一些作法充分说明这一点。比如，广东省东莞市“紧扣重大项目招引目标，重点瞄准装备制造、高端电子信息、生物医药、现代服务业等产业项目，开展统筹招商，并为项目审批开辟‘绿色通道’、‘高速通道’”，“通过对重大项目采用‘一事一议’的方式，为项目审批开通‘绿色通道’、‘高速通道’，集中解决项目落地的部门审批问题”(37)《东莞“三重”建设新签约1亿美元以上外资项目13宗》，《广州日报》，2014年5月15日。。对于类似作法，有外国官员评论道：“中国对引进外资的各项正面举措，如‘一站式’审批、特事特办、‘三通一平’(指通水、通电、通路、平整土地。引者注)等，带来了有目共睹的实效，也成为其他新兴经济体的典范。”(38)〔马来西亚〕胡逸山：《期待中国新一轮对外开放》，《环球时报》，2015年3月12日。而这一点，是许多国家难以做到的事情。其三，地方政府对于现代化建设的高度热情。不消说，在中国的每一个地区，其现代化建设的成绩如何，是衡量当地官员政绩如何的重要指标，也是影响当地财政收入的最为重要的因素。正因为如此，“中国地方政府在地区的经济增长中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他们那种寻求一切可能的来源进行投资、推动地方经济的发展的热情在世界范围内也是罕见的。”(39)周黎安：《中国地方官员的晋升锦标赛模式研究》，《经济研究》，2007年第7期。从一定意义上讲，各地区政府在现代化建设上的行为有时带有某种锦标赛的色彩。客观上看，这种作法有助于提升各个地区现代化建设的主动性和积极性，有利于现代化的推进。其四，注重纠错和与时俱进。改革开放以来，政府秉承实事求是的精神，十分务实。政府能够根据现实情况的变化及时调整一些已经过时和失效的政策，同时形成一些符合新发展趋势的政策。而且，在新政策出台之前，往往先进行试点，然后再在较大的范围内推行。“在新时代，自上而下中央政策导向以及中央指导下的地方试验在政策扩散中发挥了主导作用。”(40)杨正喜：《中国乡村治理政策创新扩散：地方试验与中央指导》，《广东社会科学》，2019年第2期。如是做法，使得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在现代化建设大的战略方面没有出现大的失误。这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现代化建设能够得以持续健康推进的一个重要原因。

总之，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民众对于美好生活的期待和勤奋努力，使得现代化建设具有了足够的前行动能；中国对于现代大工业体系和现代人才队伍不懈的建设和持续的积累，使得现代化建设具有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和人力资源保障；中国对于人和物的流动空间的大幅度拓展，使得现代化建设具有了获取动能的、畅通的“血脉网络”；而政府主动而有效的推动，使得中国的现代化建设不仅避免了大的战略性失误，而且能够得以一以贯之地有效推进。在前述情形的基础之上，中国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和显现也就成为水到渠成的必然结果。

三、中国现代化乘数效应的积极影响

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和显现既是中国现代化推进到一个新阶段的重要表现，同时也对中国现代化的进一步发展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

第一，有助于各个领域的现代化建设初步整合成一个有机的现代化整体。

在现代化乘数效应形成之前，中国各个领域的现代化建设之间存在一种明显的不平衡情状，如工业方面的现代化程度相对较高，农业生产方面则带有明显的半农耕生产方式的色彩；重工业体系虽然初步建成，但制造业生产能力却较为落后；中国的科学技术在某个单项上如“两弹一星”虽然能够居于世界的先进水准，但在总体上却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大量的民用消费品比较落后，几乎同现代化的工业及科学技术不搭界；社会建设领域明显落后于经济建设领域；等等。相应地，各个领域的现代化建设之间往往缺少连带性和共生性。

到21世纪之初，在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大面积“大水漫灌”作用下，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就总体而言几乎得到了全面的提升，各个领域之间的现代化建设开始显现出明显的连带性和共生性，以往的许多“短板”程度不同地得以弥补。这主要表现在：其一，工业生产能力整体上的升级换代。在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的工业制造能力比较落后，劳动密集型生产占据主导性位置。当时每出口几亿件衬衣方能换回一架波音飞机。而在现代化乘数效应的推动下，中国如今的制造业迈上了一个巨大的台阶。这方面，中国机械工业的升级换代具有十分典型的意义。《2021全球工程机械制造商50强榜单》显示，“近年来，中国工程机械制造商在产品、技术创新上屡获重大突破，高端化、大型化、智能化设备层出不穷；这些新产品不仅引领中国甚至全球工程机械产业潮流，更成为众多重大工程项目建设的主力军。不断增强的产品竞争力，中国工程机械设备正在全面替代进口产品。”“中国制造商徐工集团工程机械有限公司进入全球三甲，这是中国品牌首度挺进前三。三一重工、中联重科分别位居全球第4、第5位，柳工位列第15位。”(41)《全球工程机械制造商50强中国企业销售额跃居第一》，《吉林日报》，2021年4月28日。另外，中国的高新技术与制造业的融合也取得了重要进展。2018年，中国的高技术产品额占制成品出口的比重为31.4%，远高于高收入国家和中等收入国家20.2%和22.3%的水平(42)国家统计局：《国际统计年鉴2020》，第341页。。其二，农业生产能力跃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农业机械化是中国人多年来的情结，但在以往进展十分缓慢。自从21世纪之初开始，农业机械化迅速推进。“2019年，我国农业机械装备保有量2.01亿台套，农机总动力达到10.3亿千瓦，全国农作物耕种收综合机械化率达到70%。”(43)《农业机械化：扶贫攻坚的“秘密武器”》，《科技日报》，2020年11月19日。此外，高科技农业生产能力开始迅速生长，如滴灌技术、杂交技术、农作物栽培技术、农作物物联网技术等进入一个快速发展的时期。其三，科学技术总体上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量子信息、铁基超导、干细胞、合成生物学等方面取得一批重大原创成果。嫦娥四号首登月背、北斗导航全球组网、C919首飞成功、悟空、墨子等系列科学实验卫星成功发射。”(44)《科技部部长告诉您：“十三五”期间中国科技事业取得哪些成就？》，《经济日报》，2020年10月21日。其四，互联网获得了长足的发展。作为现代的科学技术，互联网在中国起步并不算早，然而在现代化乘数效应以及其他方面因素的影响之下，互联网在短时间之内就发展成为对民众影响巨大的事情。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的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20年，中国的网民规模达9.89亿人，互联网普及率达70.4%。“自2013年起，我国已连续八年成为全球最大的网络零售市场。2020年，我国网上零售额达11.76万亿元。”“网络购物用户规模达7.82亿，较2020年3月增长7215万，占网民整体的79.1%。”(45)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21年2月3日，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2102/t20210203_71361.htm，2021年8月13日。其五，非经济领域的现代化建设获得了长足的进步。这种情形表现在多个方面，如：民众的思想观念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现代型的社会阶层结构开始形成；民众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生活质量得以大幅度提高；等等。

第二，有助于现代化赖以可持续推进的巨大消费内需拉动力的形成。

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催生了中国现代化建设赖以前行的巨大的消费内需拉动力。改革开放以来，在较长的一个时期当中，由于生产供给能力以及民众收入的相对有限，中国经济的发展只能是过度依靠投资拉动和外贸拉动。而现代化乘数效应的形成，意味着民众收入普遍地大幅度增加。中国民众的基本需求已经从以往基本生存性的需求转变为发展性的生活需求和较高品质的生活需求；加之“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已达4亿多人，这意味着中国已经拥有全球规模最大、最具成长性的中等收入群体。中等收入群体具有强大的消费能力，不仅要满足基本生活需求，而且在休闲旅游、购车购房等方面也有较强的购买力”(46)李培林等：《2021年中国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年，第14页。；在未来，中国人口老龄化导致老年人口在总人口中所占比重明显上升，从而对社会养老保险提出更多更高的要求(47)参见吴忠民、王道勇：《当代中国重大社会问题概论》，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20年，第195页。。另外，中国旅游业的迅速发展，也能够比较典型地说明中国民众发展性生活需求和较高品质的生活需求的迅速提升情形。2015年，中国的国内旅游收入为34195.05亿元，到2019年则剧增至57250.92亿元(48)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20》，第575页。。2000年，中国的入境(过夜)人数为3123万人，到2018年剧增至6290万人(49)国家统计局：《国际统计年鉴2020》，第317、327页。。凡此种种，极大地促进了消费内需拉动能力的提升。2019年，中国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为411649亿元(50)国家统计局：《中华人民共和国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20年2月28日，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002/t20200228_1728913.html，2021年8月13日。。这个数字告诉我们，中国即将成为世界第一大消费品市场。还有一种情形需要考虑进去，这就是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以及公共服务事业的大幅度发展，使得中国消费内需拉动力在未来较长的一个时期当中还会呈现出持续提升的情形。

第三，有助于中国形成越来越大的国际影响力和国际话语权。

现代化的乘数效应对中国的国际影响力和国际话语权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2019年，中国对全世界的经济增长率的贡献率高达30%左右，是持续推动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力量(51)《2019年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率达30%左右》，2020年2月28日，https://www.chinanews.com/cj/2020/02-28/9107603.shtml，2021年8月13日。。2020年，中国有124家入围全球500强企业，首次超过美国(121家)入围数量(52)《世界500强的中国公司：2000年仅10家，2010年54家，2020年呢？》，2021年4月5日，https://www.sohu.com/na/459038035_465536，2021年8月13日。。2000年，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为9.2亿美元，到2019年剧增至1171.2亿美元(53)国家统计局：《国际统计年鉴2020》，第317、327页。。

第四，有助于社会的安全运行。

一般来说，在现代化进程中，社会经济结构必然会发生大幅度大面积的变化，社会成员的利益诉求以及观念也会相应出现多样化、复杂化的情形，由此必然会引发种种社会矛盾，进而会影响到社会的安全运行。在英国、美国等国家现代化乘数效应显现的时期，大量的社会矛盾和冲突层出不穷，社会的安全运行无法得到保证。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正处在经济高速发展时期，现代化乘数效应得以形成和显现，其经济实力刚刚跃升至世界第一的位置。而恰恰是在这样一个时期，整个社会盛行着丛林法则，企业主残酷地压榨工人，巨量的社会财富没有公正地进行分配，致使社会不公现象十分严重。“工厂工人一般每天工作10小时，每周工作6天，而钢厂工人要每天工作12小时。许多工人在极不安全和极不健康的条件下做工，工伤事故屡见不鲜。”(54)〔美〕艾伦·布林克利：《美国史》，邵旭东译，海口：海南出版社，2009年，第513、666页。这种严重的社会不公现象意味着严重的社会剥夺，直接影响到民众的基本生存，因而引发了大量的社会矛盾冲突，社会的安全运行难以得到保障。1919年9月，美国东部和西部多个城市爆发了空前的大罢工，37万炼钢工人停产，工人要求8小时工作制，要求承认工会组织。资方雇佣武装卫队，驱散游行队伍并强迫工人复工，仅印第安纳州加里市，就有19名工人遇难(55)〔美〕艾伦·布林克利：《美国史》，邵旭东译，海口：海南出版社，2009年，第513、666页。。

比之英国、美国等国家，中国在现阶段亦即现代化乘数效应得以形成和显现的时期，社会矛盾冲突相对来说并不严重，社会能够保持一种比较正常的安全运行局面。2008年，公安机关立案的刑事案件为4807517起，受理和查处治安案件分别为8709398起和7649785起(56)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08》，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08年，第880-881页。；2013年，公安机关立案的刑事案件为6598247起，受理和查处治安案件分别为13307501起和12746493起(57)国家统计局社会科技和文化产业统计司：《中国社会统计年鉴2014》，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4年，第244-245页。；2019年，公安机关立案的刑事案件为4862443起，受理和查处治安案件分别为9624881起和8718816起(58)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20》，第770页。。从公安机关立案的刑事案件、受理和查处治安案件的数字来看，中国从2008年至2019年这12年的时间内，社会治安状况从2008年的“一般状况”上升至2013年“趋于严重”的状况，继之又回落到2019年的“一般状况”。这样一种情形，在各个国家当中应当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状况。一项有关民众“安全感”的调查显示，从2006—2017年，“属于社会治安范畴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得分是缓慢提高的，而且其安全感的得分较高”(59)王俊秀、杨宜音：《2011年中国社会心态研究报告》，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6页。。根据美国盖洛普咨询公司2020年公布的“全球最安全国家排行榜”来看，“中国排名第三，仅次于新加坡和土库曼斯坦”。“这项调查是基于民众对警察的信心、个人安全感以及过去一年内盗窃和其他犯罪行为的数量进行的综合评估。各国以百分制来排名。分数越高，代表该国感到安全的人口比例越高。”(60)《全球最安全国家排行榜出炉 中国名列第三位》，2020年11月5日，http://news.youth.cn/gj/202011/t20201105_12562086.htm，2021年8月13日。应当承认，这项调查的结果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中国之所以能够在现代化乘数效应显现的时期保持社会安全运行的局面，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中国将一部分现代化成果——经济财富持续地用于改善民生，将基本民生的改善与现代化乘数效应的显现两者捆绑在一起，使两者之间保持着一定的同步性。于是，便出现如是情形：中国现代化乘数效应的显现过程，就是民生得以空前改善的过程，两者之间呈现出明显的相关性。这一点，明显不同于英国和美国等先发大国的作法。

中国民众非常在意基本的民生问题。基本民生问题如果得不到改善，就会成为中国社会矛盾升级加重的主要原因。恰恰是在近十几年来，中国极为重视社会公正问题，重视改善民生。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改革发展应当“以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增进人民福祉为出发点和落脚点”(61)习近平：《切实把思想统一到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精神上来》，《求是》，2014年第1期。。中国将这一理念具体落实到现实生活当中，进行了巨大的投入，使得民生水准迈上了一个巨大的台阶。从国家财政对于民生投入的角度看，1999年至2019年的20年间，财政支出的分类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经济建设费和行政管理费(一般公共服务费)占比从1999年的38.4%、15.3%，分别减至2019年的19.6%、8.5%，几乎都减少了一半。而主要用于改善民生的社会文教费则从1999年的27.6%增至2019年的53.2%，几乎增加了一倍(62)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00》、《中国统计年鉴2011》、《中国统计年鉴2020》的相关数据整理。。从民生具体状况的角度看，民生几乎得到了全面的改善：民生改善的种类越来越多，如从农村低保、城市低保，到新农合、义务教育免除学杂费等等；民生改善的覆盖面越来越大，如从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基本医疗保险覆盖到大多数人群；民生改善的标准在不断地提高，如企业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自2005年到2021年连续17年上调。特别需要提及的是，中国的脱贫攻坚事业取得了举世公认的巨大成就。据世界银行测算，按照人均每天支出1.9美元的国际贫困标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减少贫困人口8亿多，对全球减贫贡献率超过70%。特别是2015—2020年，中国的脱贫攻坚更是取得了辉煌成就，已经消除了绝对贫困现象。这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伟大奇迹，在许多国家那里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基本民生的大幅度大面积的改善，从一个极为重要的方面确保了中国社会的安全运行局面。

持续的社会安全运行局面对中国整体的现代化建设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社会的安全运行不但能够使中国的现代化乘数效应不脱离正常发展轨道而得以持续地显现，减小了现代化的成本，为正常的社会整合和社会合作提供了必要的前提条件，而且还能够为现代化进程的推进提供有效的动力。

由上可见，中国现代化的乘数效应从一个重要方面不但有效地推动了中国现代化建设的方方面面初步整合成为一个有机整体，为现代化建设蓄积了巨大的势能，大幅度提升了中国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而且有效地保障了中国社会的安全运行。这一切，促成了中国现代化建设整体上的升级换代，进而跃升到一个全新的阶段。

四、中国现代化乘数效应的隐患及应对

在未来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当中，中国的现代化乘数效应还会持续保持一种大面积显现的情状。能否用好这种乘数效应，对于能否有效地推动中国现代化建设有着重要意义。

现代化乘数效应对于中国现代化建设固然有着极为重要的积极作用，但同时还应看到，现代化乘数效应自身具有不小的惯性势能，具有某种隐患。如若控制不当，这种隐患会将中国现代化建设当中的一些弊端予以放大和扩散，进而对中国未来的现代化建设造成诸多的消极影响。况且，由于中国的国家规模以及现代化建设成果的基数都十分庞大，因而现代化乘数效应所造成的可能负面效应也会相应更大一些，弄不好，会使中国现代化乘数效应的积极作用难以完整地显现出来，甚至会使中国的现代化建设程度不同地出现变形走样或半途而废的情形。对此，我们应当予以足够的重视，并采取相应的对策，使其可能的负面效应降至最低限度，以确保中国现代化进程健康和持续的推进。

就现代化乘数效应隐患的应对并确保中国现代化进程健康和持续的推进而言，需要做很多事情。其中，应当特别注重做好以下几个方面的事情。

第一，对中国现代化建设的总体水准形成一个清醒的准确判断。

从一定意义上讲，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现代化建设从外观上看最令人瞩目之处在于：一是速度快。中国只用了40多年的时间，便从人均GDP100多美元起始而突破了10000美元的重要关口。这个发展速度在世界现代化历史上看极为罕见。对于大国来说，更是只此一家。二是规模大。中国的GDP总量已经跃居仅次于美国的世界各个国家当中第二的位置。而且，伴随着现代化乘数效应的显现，中国GDP总量超过美国而跃居世界第一，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三是发展势头强劲。强大完整的工业体系、日益完善的市场经济、民众的巨大投入以及政府的务实有效等多种重要因素的强力支撑，使得中国的现代化具有强大的势能，现代化已经成为中国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

同时还必须清醒地看到，现代化建设需要经历一个较长的历史时期，而不可能一蹴而就。这是现代化建设的规律，中国不可能例外。客观的看，中国现在的现代化建设只能说刚迈入现代社会的门槛，实现了初级的现代化，现代化总体水准并不高。这一点，表现在现代化建设的方方面面。从现代化一个最为基础性的指标——人均GDP的角度看，2019年，中国的人均GDP为10410美元，只有美国的六分之一。如果做个比较，不难发现，这个数字不仅略低于11570美元的世界平均水平，更是远远低于45307美元的高收入国家平均水平(63)国家统计局：《国际统计年鉴2020》，第27页。。

对于中国现代化建设总体水准保持一个清醒的准确判断，有着重要的意义。一方面，能够使我们对现代化建设有着足够的信心。相信发达国家能够做到的事情，中国也能够做到，甚至会做得更好。另一方面，能够使我们有效防止虚骄、自大心理的出现。客观上看，现代化乘数效应本身所具有的某种“倍增”效应，容易在民众心理上催生一种盲目的自大、虚骄心理。而一个国家在其现代化进程中，一旦出现自大、虚骄的心理，就会对现代化建设的长期性和艰难性严重估计不足，难免生成好大喜功的心理，进而四面出击，最终造成种种失误，使现代化建设付出过大的成本，延误现代化建设的顺利推进。

第二，注重打牢完整的制造业生产体系的根基。

现代社会的基石是现代生产力，而现代生产力的基础内容就是现代制造业。一个国家的现代化建设一旦失去了制造业基础，脱实向虚，过度依靠自然资源、房地产财富以及金融财富，就必然会趋于畸形化或停顿下来。巴西和日本的现代化从两个方面比较典型地说明了这一问题的危害。一方面，过度依赖自然资源将会延误现代化进程的推进。虽然巴西现代化陷入困境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但毫无疑问，制造业基础的逐渐虚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自二战结束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出口导向和贸易政策的保护下，巴西“工业部门总产值占GDP的比重从1947年的20%增至1985年的36%。但从1985年起，该比重就开始下降。2010年工业部门总产值占的比重只略高于15%”(64)卡门·阿帕雷西达·费若等：《制造业对巴西经济发展的重要性》，《拉丁美洲研究》，2013年第2期。。作为没有办法的办法，巴西只好以过度依靠自然资源出口的方式来维持经济的运行，其结果是现代化进程的推进由于缺少基础性制造业的支撑，因而出现缓慢行进和起伏度相对过大的情形。另一方面，过度依赖金融财富同样也会延误现代化进程的推进。20世纪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初期，“广场协定”迫使日元大幅度升值进而造成巨量的过剩资金，加之日本银行之前便已出台对企业的优惠融资政策，使得巨量资金涌入日本股票市场和土地市场，催生了巨大的财富泡沫，房地产财富迅速膨胀。现代版荒诞离奇的事情不断上演。账面上看，仅东京区域的地价总额就相当于美国全部土地地价的总额。由此所带来的，是制造业出现明显的空心化，脱实向虚现象十分严重，最终使日本现代化进程停滞了十几年的时间。

相比之下，德国一直十分重视制造业的发展。2000年，德国制造业增加值为3992.4亿美元，到2019年则上升至7477.3亿美元。更为重要的是，在主要行业所占比重当中，德国的机器和运输设备2000年为32.7%，2017年则上升至44.5%(65)国家统计局：《国际统计年鉴2020》，第265-266页。。不消说，这种作法，是德国现代化得以稳定前行的一个基础性原因。

如果说完整的制造业生产体系对于任何一个国家的现代化建设都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的话，那么，对于中国来说更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现代化建设之所以能够取得举世公认的巨大成就并保持着进一步发展的巨大势能，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中国拥有雄厚及完整的制造业体系这样一种优势。这一优势事关中国现代化能否得以可持续推进的百年大计，因而只能予以不断地加强，切不可削弱。“为保障我国产业安全和国家安全，要着力打造自主可控、安全可靠的产业链、供应链，力争重要产品和供应渠道都至少有一个替代来源，形成必要的产业备份系统。”(66)习近平：《国家中长期经济社会发展战略若干重大问题》，《求是》，2020年第21期。

第三，注重产业结构的升级换代。

相对来说，由于现代化乘数效应侧重于数量上的大规模扩张，因而相对容易催生粗放型发展，相对容易忽视质量上的提升。在中国现阶段，人们手里拥有大量的闲置资金，又有急速致富的强烈意愿，但同时人们又缺乏多样化的投资渠道。在这样的情形下，一旦人们发现某个领域出现了某个财富生长点，那么大量的甚至是巨量的资金便会蜂拥而至。比如，2018年以来，在美国对中国芯片进行封锁打压等因素的影响下，芯片国产化成为中国新的产业生长点。与之相伴随的，是巨量资金迅速涌入芯片领域。“在‘芯片国产化’的呐喊声中，华为海思、中芯国际、长江存储等大厂不断崛起的同时，国内也有超过27万家芯片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2018年—2020年，三年间中国半导体的投资额超过了前10年的总和。”(67)《1000亿资金涌入！中国芯片国产化再加速：8679家企业跑步进场》，2021年4月21日，http://finance.sina.com.cn/roll/2021-04-21/doc-ikmyaawc1038564.shtml，2021年8月13日。

在急速扩张财富的冲动情形下，人们更加在意的是如何让产出最大化，相对来说较少地关心劳动生产率亦即生产的效益问题。一个明显的对比现象是，中国在经济总量迅速扩张的同时，劳动生产率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提高。2019年，中国每个就业者创造的国内生产总值为15332美元，且不说远远低于美国的114003美元、日本的93851美元的水准，甚至明显低于马来西亚的26341美元、巴西的24870美元、阿根廷的23126美元以及伊朗的19522美元的水准(68)国家统计局：《国际统计年鉴2020》，第131、162页。。同时，中国的“万美元国内生产总值能耗”的指标却是居高不下。2014年，中国的“万美元国内生产总值能耗”指标为1.88，远远高于世界1.21的平均水准、高收入国家1.02的平均水准以及中等收入国家1.4的平均水准(69)国家统计局：《国际统计年鉴2020》，第131、162页。。

显然，提高劳动生产率是事关中国整个产业能否得以升级换代的根本性问题。而提升劳动生产率的一个关键性因素则在于推动科学技术的整体化进步。

应当看到，近年来中国在科学技术的很多领域取得了大量的成就，政府对于科学技术的投入量在大幅度增加，大量专利进行申报，大量学术论文得以发表，等等。但严格讲，中国在科学技术上只是获得了一些“点”上的进步，而不是“面”上或整体水准上的发展。从“面”上或整体水准上看，中国的科学技术目前只是“跟跑者”，而远远不是“领跑者”。“我国基础研究经费虽逐年增长，但其占全社会研发投入的比例徘徊在5%左右，与美国19%、日本12.3%的占比尚有很大差距。我国基础研究投入中，政府投入占90%多，企业和其他社会力量投入较低。”(70)科技日报评论员：《着力补齐基础研究短板》，《科技日报》，2018年11月8日。可见，中国的科学技术要想获得整体化的进步，获得世界公认的科学技术“面”上、具有原创意义上的制高点，还需要补足多个方面包括基础科学方面的短板，需要经历一个极为艰辛的奋斗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