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凡 大山
2020年6月13日傍晚,海南省海口市美兰区龙昆南路高档写字楼,一名年轻女子把自己的女上司从23层高楼推下,女上司当场殒命。警方迅速控制该名女子,并展开了一系列审问调查。最终,一起因塔罗闹剧导致的血案浮出水面——
“塔罗教主”职场遭遇“不友好”上司
2017年6月的一天,黄琴在电脑软件上抽塔罗牌,说这几天有好工作降临。巧合的是,黄琴的电脑桌面上弹出一收“非凡”广告设计公司的招聘启事,于是她背着应聘资料出了门。她相信在塔罗牌的指引下,她会有一份好运气……
1993年出生的黄琴,江苏省泗阳县人。2011年考入江西师范大学。一直以来,她就喜欢塔罗、星座和锦鲤。比如星座说天蝎座的人她搞不定,寝室有个天蝎座湖南女生,她硬是换到了另外一间寝室;每逢考试,她就转发锦鲤,“转发这个锦鲤,逢考过过过!”考试顺利过关,她无一例外把这归于转发锦鲤的功劳。大一下学期,黄琴对塔罗牌入迷了,遇到一点事情就用塔罗牌占卜,比如“塔罗牌来一卦,看看今天运势如何?”“随机选一张,看看半年桃花运!”黄琴在学校有了小名气,被人尊称为“塔罗教主”,寝室的女生遇到事情都求助于她。
2015年,黄琴大学毕业,父母希望她回老家,她却想去北京。在北京漂了几个月,弹尽粮绝,地下室都住不起了。那段时间,她多次求助塔罗牌,都指示她应该朝南方发展,又要靠水,于是黄琴坚持要到海口去发展。2016年3月,黄琴向父母借钱来到了海南。到海南后,她第一次租房就被中介坑了;坐公交手机被盗了……黄琴通过塔罗牌问前程,都表明要到半年后她的情况才有改观。熬过了“不太顺”的半年,果然10月以后她各方面都顺利起来了。比如租了一套价廉物美的房子;吃饭多次中霸王餐;网上抽奖中了一台iPad……一切顺水随风。
所以,黄琴愈加相信塔罗牌。让她欣喜的是,面试时,人力资源部王经理看了一下她的简历就录用了她,让她第二天就去设计部上班。但让黄琴隐隐不爽的是,第一次见到设计部主管刘畅,她就没好印象。刘畅比她大一岁,长着一张严肃的脸,早两年进了这家设计公司。在迎新人仪式上,平时也喜欢塔罗牌的刘畅获悉黄琴是个“塔罗教主”,提到招聘当天,她也抽过塔罗牌,占卜结果是今天不宜招女职员。当时黄琴就吓得脸色发青,结果刘畅哈哈大笑说:“不过我不会当真。就像塔罗牌是埃及人发明的,可是埃及人都没有算出来自个被罗马帝国吞并亡国。所以,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然后和大家举杯庆祝黄琴加入团队。
黄琴初入职场,刘畅还给她介绍了几笔业务。但时间一长,自由散漫的黄琴完全不花时间去拓展自己的业务,让刘畅很不满意。加上黄琴老是爱迟到,还总是说自己鞋子断了、公汽坏了这样无厘头的理由,让刘畅很生气。刘畅就天天在例会上批评她。更让黄琴觉得不爽的是,一个月后,黄琴因为轻慢的态度,把刘畅安排她对接的一个订单客户给得罪了,对头公司轻易地拿走了订单,刘畅在部门会议上直接对黄琴开骂了:“我们部门的人都是精英,我原来以为招来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哪知道是个人事不省的巨婴,这点外联的事情都做不好,你回家去找你妈喂奶!”黄琴内心翻腾不已,猜测刘畅故意让她出丑、挤对她。
黄琴又想跳槽,她抽了好多次塔罗牌,都说她事业不顺利,感情上却“马上有奇迹发生”,要她无视这个刁蛮的女上司,等待命运的眷顾。果然,2018年情人节,单身的黄琴下班后跑到公司天台上跳街舞,一个男生在边上鼓起掌来,他就是有王力宏风范的大帅哥沈力。沈力毕业于名校,刚到设计部来,也是刘畅的新手下。她鼓足勇气跳到了沈力的边上,说:“嗨,一起来。”沈力也跳了起来。一曲舞罢,两人靠着天台的护栏边看万家灯火。彼时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迷离的灯海中,如诗如画。他们尽情地唱着爱情的歌曲。奇迹发生,黄琴丢下了自卑和拘谨,对沈力展开了猛烈攻势。她约他去码头看海,到他的出租屋吃家乡味道的饭菜……孤男寡女,爱情如火石电光。
一个月后,黄琴建议沈力退掉现在的租房和她住到了一起。
对于这么其貌不扬的女子斩获了一枚大帅哥,单位同事纷纷惊奇羡慕,黄琴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她越发相信塔罗牌的无边“法力”。甚至觉得生活中自己不用选择,直接让塔罗牌为自己选择就可以了。
情场失意职场矛盾再升级
黄琴和沈力的感情突飞猛进。有一次,两人在外面吃饭,黄琴说塔罗牌提示她这几月职场不顺是受刘畅排挤。沈力却说刘畅批评她肯定是有理由的。男友帮刘畅说话,黄琴根本听不进去,她非常生气,丢下碗筷就走了,两人不欢而散。尽管第二天沈力跟黄琴道了歉,但他还是觉得刘畅不是女友说的那么小心眼的人。两人冷战。
为了缓和关系,2018年8月,黄琴直接分期付款花了18000元报了巴厘岛双人游,结果沈力严词拒绝:“你的年假刘畅又没有批,你自己有几个钱这样糟践?我看你真的是太不脚踏实地了!”果然,刘畅不批假,沈力也坚决不去。黄琴一个人去了10日游……因为刘畅不批假,黄琴回来后被公司行政部记旷工10天,一个月工资奖金没有了。
沈力比黄琴大两岁,一段时间接触后,他觉得黄琴太偏执,不求上进天天花钱算命。黄琴从巴厘岛回来,沈力说:“我还要考研究生,要还大学的助学贷款,所以要好好工作,我陪不了你疯!”
大帅哥这是要分手的意思?焦急的黄琴再一次将命运交给了塔罗牌。她算了一下和沈力的未来,塔罗牌提示她,兩个人没有未来……前面不是说是正缘吗?现在感情冰点,怎么破解?黄琴第一时间连线了著名塔罗师“慕白老师”。这种一对一连线都是要买时间来对话的。
“慕白老师”解析完牌面告诉她:塔罗牌显示,有人破坏。黄琴心中早就怀疑是刘畅,她接着打了300元款问是谁在破坏,是不是她的上司刘畅?“慕白老师”回答道:“正是,你一遇到这个女人就抽死神牌,她就是你爱情事业的双煞星!”“啊!”黄琴跌坐在地,满脸冷汗。正好沈力半夜醒来,看着黄琴又在点着精油灯抽牌,还一不小心点燃了他的创作图纸,差点把房子也点着了,不由大怒。黄琴悲愤质问,是不是刘畅要抢他走?沈力说了句:“我看你是神经病吧!”他当夜从黄琴的出租屋搬走了。不仅如此,他为了离黄琴更远一点,还主动从海口的主公司调到了三亚分部,好躲开黄琴。
沈力分手后,黄琴更是多次求助塔罗师“慕白老师”,她有无尽的猜测和委屈需要“慕白老师”一对一来分析和开解。很快“慕白老师”就对她的今生今世弄得清清楚楚,对她疑惑自己上司刘畅整她心知肚明,回答她的提问也都非常到位,他要她去听玻璃间里面刘畅的电话,真的发现刘畅常常打电话给沈力,不在一个部门了还关心他的发展,还在指导他的工作。这个刘畅迟早要葬送她所有的一切!
每天黄琴都在反复纠结和诅咒刘畅的心态中度过。2019年十一过后,部门调整,黄琴因为业绩排在后几名,被换到了部门后勤的位置上。这种工作时间长、繁琐,收入也非常低,又回到了2000元的最低工资。黄琴坚信:一定是刘畅看她不爽,想让她自己待不下去自动走人。因为收入锐减,黄琴想把租房换个更便宜的,但起初签了一年合约,房东不同意她中途退房,退房的话要没收她5000元押金。为了还信用卡,她几个月都是靠吃方便面度日,人也一直没有恢复元气,暴瘦了14斤。
职场上一路颓势,黄琴苦苦寻找破解之法。她狠狠咬着牙,一边在网上找新的工作,一边想着报复刘畅的方法。
2020年3月的一天,心情不好的黄琴发现沈力的朋友圈有了更新。和黄琴分手以后,沈力关闭了微信朋友圈,黄琴试着打探过他的消息但一直没有打探到,她也不好意思问其他同事,于是两人再也没有联系。
黄琴发现一个惊天的秘密——沈力的朋友圈更新了他和刘畅的婚纱照,那么甜蜜和恩爱。黄琴惊呆了,她越想越不对劲:这两人何时成了恋人?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在办公室打沈力的电话,质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力一口咬定和黄琴结束后才和刘畅谈的恋爱。起初他不想把自己和刘畅恋爱的事情公开,怕她不好受。他还说刘畅上进,在事业上支持他,婚后他要去海外读研究生。他希望黄琴能多反省一下为何把事业与爱情都寄托于虚幻的神示,变成了这样的女神经!
“你才有病,你们一对狗男女!”黄琴放声大骂。公司的同事都看着黄琴失态,窃窃私语。而刘畅从小办公室出来,要黄琴注意一下办公场所的纪律,有同事便又问她啥时候给他们吃喜糖,刘畅甜蜜的微笑,又狠狠给了黄琴无声的一巴掌!原来同事都知道刘畅和她的前任已经谈婚论嫁了,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黄琴又哭着给沈力打了十几个电话,最后一个他接了。她哀求着问沈力:“你告诉我,是不是刘畅把你撬走了?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沈力被黄琴问得莫名其妙,他直接怼道:“你与其问我,不如去抽抽你的塔罗牌!”说完,沈力挂了电话。
“大师”助燃斗法上司黄昏喋血
晚上,黄琴又在网上找“慕白老师”。“慕白老师”告诉她,通过7张抽牌,牌面显示这个刘畅就是因为要抢她男友才在职场给她下黑手。在看到沈力和她谈恋爱后,刘畅一边打压她一边直接利用自己的权力抢走了沈力!黄琴气疯了,希望老师帮她惩罚这对“狗男女”。“慕白老师”表示需要交3万元,才可以帮她。他会帮她布下一个古埃及的诅咒人骨水晶阵,放上情敌和沈力的照片,用亡灵书反复默诵,让他们噩运连连。黄琴当即打电话给老家的父母,骗他们说自己在这边和同学有个合作项目,急需3万元钱。黄琴苦苦哀求下,父母给她转了钱。黄琴连忙打钱给“慕白老师”,并快递了前任照片,要老师火速布阵。
第二天上班,黄琴的心情特别糟糕。开早会,刘畅宣布公司刚接到一个展会的设计项目,强调黄琴和相关部门要对接好,还找黄琴谈心:“你要多多改变自己!否则你的路会越走越窄!”黄琴无厘头地哼了一句:“我还要感激你抢了男友还不杀之恩对吧!”刘畅没有和她理论,只回一句:“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我对你问心无愧!”
因为带着负面情绪工作,黄琴屡屡出错。有一次,她将两种外观相似的材料搞混后报送给客户,导致公司遭到投诉。那个月她又被扣发了全额奖金。
2020年6月初,黄琴接到人事部通知:她的合同到6月底结束,期满后不与她续签,也就是说,她被解聘了。黄琴在办公室歇斯底里大骂起来:“抢我男友夺我工作,你是要赶尽杀绝吗?”同事安慰她说解聘不是刘畅能决定的,可是黄琴大哭大闹……事后,单位领导严肃批评了黄琴,解聘决定也没有更改,黄琴只好重新找工作。
6月12日上午,黄琴在出租屋上网投简历,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单位。祸不单行的是,第二天一早,她就接到叔叔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黄琴的父母遭遇车祸,母亲盆骨粉碎性骨折……想起自己的失业、被男友抛弃全都是刘畅所害,黄琴恨得咬牙切齿!敏感和多疑瞬间爆发。疲惫绝望的她连线“慕白老师”,问他结果如何,谁知道“慕白老师”说还需要再给他2万,黄琴气得大骂“慕白老师”太不地道。两人在网上吵了起来,“慕白老师”一气之下直接把她拉黑了……
3万块钱要不回来,塔罗牌师也抛弃了她,黄琴孤立无援。她该怎么向病床上的母亲交代?想着前男友和刘畅恩爱的样子,情绪失控的黄琴笃定这一切都是拜刘畅所赐,她再也忍不住了,从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冲到公司,她要划破刘畅这个“贱人”的脸;要向全公司证明就是这个贱人的排挤、打压导致她走投无路。
在公司的过道上,刘畅看到气势汹汹的黄琴,便请她到自己办公室来“解决问题”。黄琴一进门,就把玻璃门锁上了,她从口袋拿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歇斯底里地质问刘畅:“你为什么要这么搞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事发太突然,错愕的刘畅一边躲开黄琴,一边随手用手中的键盘挡住黄琴手中的刀。因为黄琴个头比刘畅要矮一些,她连划了两下都没有够着刘畅的脸,更加气愤地冲向刘畅。刘畅一边大声躲避,一边朝门外喊着:“快叫保安,快叫保安!”挡在玻璃门外的同事也纷纷在外面乱作一团。因为水果刀被打落在地,黄琴伸出双手去抓刘畅的脸和头发。
此时刘畅已经躲到办公室的阳台边上。黄琴哪里肯放过“情敌”,她拼命冲向刘畅,刘畅再次躲闪,但还是被黄琴撞到了落地玻璃上。巨大的冲击力导致玻璃碎裂。刘畅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从23楼跌落……110和120同步赶来,发现刘畅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目前,黄琴已经被海口市公安局美兰分局刑事拘留,此案正在进一步审讯中。
本文作者采访时了解到,公司其他员工一致觉得刘畅平时为人很好,行事作风大气,不可能因为私人感情针对黄琴。至于黄琴,大家一致认为她的性格敏感多疑,而且过于相信塔罗牌等玄学,才走了极端。而沈力说,刘畅对待黄琴没有个人的恩怨,他们的爱情也是正当的。未婚妻喋血在新婚前夜,他愤怒要求严惩凶手。警方也查到所謂的“慕白老师”塔罗牌一对一团队实际上就是个以算命为由进行诈骗的团队,目前已经被警方通缉。而黄琴的父母悲痛欲绝,不知道从小聪慧的女儿怎么就迷信算命塔罗牌,成了杀人凶手,他们希望积极赔偿受害者,为女儿减刑……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他人物均为化名,所涉单位及相关信息均做了技术性处理。)
[编后]据有关机构的相关调查显示,每4个90后中,至少有一个人相信玄学。塔罗、星座、锦鲤真的很玄吗?其实这些都不过是他们寻求心理安慰、自我认同的手段罢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努力,只是想缓解焦虑。而黄琴将自己的事业爱情寄托于虚幻的神示,而摒弃了努力与上进,尤其是面临挫折时,更是掩耳盗铃地将其归结于命运,自我麻醉自我退让,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但愿这场悲剧能给迷恋玄学的年轻人一些警示,命运终究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上,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编辑/叶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