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愚
白大妮从小爱唱歌,她觉得唱歌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小学一年级时,有一次她对音乐老师说:我长大了要当一名歌唱家。老师很高兴,让她当面唱一唱。白大妮在风琴的伴奏下放开了嗓子,唱得很高级,每一个音都巧妙地避开了键盘上对应的音高。刚唱了两句,老师把风琴合上了:白大妮同学,我觉得你如果换个理想,将来会有更好的发展。
白大妮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唱歌不在调上。可是她内心并没气馁,不就是跑调吗?练啊,不跑不就完了嘛。白大妮是个很执着的孩子,开始天天练习。逮谁给谁唱,唱完还问:还跑调不?听的人说:没有呀,根本没有调,往哪儿跑啊!白大妮叹口气:看来还是练习的时间不够,要加大强度才行。
自此练得更刻苦了。
从小学到高中毕业,白大妮练了十来年。人越长越水灵,“调”却越跑越远。闺蜜小芹说:收手吧,再这样唱下去恐怕连婆家都找不到了!白大妮脸涨得通红:咋?我的歌还能要人命吗?偏不信邪!白大妮越说越激动,情急之下又冒出一句半真半假的话:
谁愿意听我唱一辈子歌我就嫁给他!
话就传到张小黑的耳朵里。
张小黑是邻村的,家里穷得叮当响,人瘦得像只猴儿,快三十了,也找不上对象。听说了白大妮的择偶条件,兴奋得睡不着觉。他找到白大妮,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想法。白大妮此时还在火头上,赌气同意了。
俩人谈上了。
别人谈恋爱,都是逛商场、看电影,时机成熟了还会钻钻小树林。白大妮呢,谈了两天,给小黑唱了两天歌。第三天,小黑打了退堂鼓:要不咱俩吹了吧!白大妮问:为啥?小黑说:听你唱歌,黑间睡不着觉!白大妮的犟脾气又上来了,脸一绷:美的你,谁让你当初答应听来着,想散,没门!张小黑双手一摊,嘴撇得像吃了苦瓜: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三个月后,俩人扯了证。
世上的事情总是让人难以预料,谁也没想到,白大妮婚后却不唱歌了。
小黑家里底子薄,吃了上顿没下顿。唱歌也是体力活,饭都吃不饱,怎么唱?还是先奔日子吧。
两口子一商量,就去了饭店打工。小黑学了厨师,大妮当了服务员。拼了两三年,又借钱开了饭店。
小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也一天比一天忙。更忙的是大妮的肚子,吹气儿似的,说鼓就鼓起来,呱唧生了个闺女。一年后,呱唧呱唧,又同时生了俩带把儿的。两口子又喜又愁:撸起袖子加油干吧,三个娃儿在身后要你命呢。
时间呼啦呼啦往前跑。一晃,孩子大了;又一晃,两口子老了,都是奔五奔六的人了。
看着大妮鬓角的白头发,小黑心疼得不得了。媳妇儿是自己一辈子的恩人,没有她,哪来现在的好日子?
结婚纪念日的晚上,已经不年轻的小黑和大妮又尽兴年轻了一回。完事小黑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今天日子特殊,得好好犒劳犒劳你。我领你去一个地方,现在就走!
大妮问干啥去?小黑说去了就知道了,肯定让你觉得比床上的事还得劲儿!大妮擂了小黑一拳:老不正经的,到底什么事啊?小黑说先保密。大妮笑了:老了老了还学会玩浪漫了。
小黑开着车直奔县城,车子停下,拉着大妮就往一扇宽阔豪华的大门里走。大妮抬头一看,竟是一家歌厅!
大妮呆住了,脑袋直迷糊。小黑拽了大妮一把:愣着干啥?进去啊!大妮晕晕乎乎地跟着往里走,等缓过神来,已经置身于流光溢彩的包厢里了。
今天让你唱个够!小黑把话筒递给大妮。大妮颤巍巍地接过话筒,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多年不唱,嗓子都锈住了!
小黑在旁边引导她唱,故意跑着调。受到启发和感染,大妮终于唱出来了。小黑一旁有滋有味地听着,说:有长进啊,这么些年没唱,跑调的水平更高了,能把狼招来!
大妮笑骂着去掐小黑,小黑一本正经地说:好媳妇儿,明天我就给你买套音响回来。以后天天听你唱!大妮直愣愣地盯着小黑,看着看着,眼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大红嘴唇奔着小黑就伸过去了。
小黑使劲儿躲闪:看看你的嘴,好像刚吃完活猪样儿——你抹的什么呀?
印泥,口红用完了,拿它顶替呢!大妮忍不住要笑。
小黑調侃道:你这是要给我盖章啊!
是啊,盖上就有记号了,跑到天边也丢不了!来,盖一个!大妮说着在小黑的腮帮子上铆足劲儿亲了一口,啪,盖了一个章。
小黑试图用手去擦,大妮嘎嘎地笑了,抓着他的手腕子不让擦,笑着笑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