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瑶
我对我爹我娘说,我想当作家,我要写一部长篇小说。
我爹冷哼着鼻子,说,盖着被子做梦去吧,你要能成个作家,鸡毛也能飞到天上去。
我于是委屈地说,我咋就不能成为作家了?我在文学这条道上都走了十几年了。
我爹说,你记得你前年高考考了多少分?
二百五十分。我爹生怕我忘记当年高考那丢人的成绩,非要揭我的老底。
就你这二百五,还想当作家,你以为全中国没能人了,就你最能,何况,我们荣都县历史上还没出过一个作家呢,你算个屁!
我娘听到我爹这么骂我,也不依不饶地说道,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干,从今天起每天和我到汽车站接站去,或者,你到别处打工,如果你想“坐家”,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我不敢再提作家这码事儿了,我开始跟着我娘每天跑汽车站接站。我家是开旅馆的,可旅馆太偏僻,如果不出去接站,决不会有哪位顾客主动找上门的。
我每天上汽车站接站时手里都悄悄藏着一本书,接站纯粹就是个“幌子”,看书才是我真正的目的,顾客自然一个都接不回来。我娘终于发现了我接不来顾客的原因了,竟当着许多人的面把我的书撕得稀烂,气狠狠地骂道,你倒好,躲在这里看闲书,再这么不务正业,给我滚,老娘我养不起你!
事实上,就算我不看书,我也绝对接不来一个客人,非但接不来,我还常常把顾客得罪,那些好色之徒会无耻地问我,喂,小姐,包你一晚上多少钱?
我的手便会“啪啪 ”扇到臭男人脸上去。有一个浑蛋挨了我的耳光之后,竟又“啪啪 ”回了我几个耳光,还踹了我几脚。我娘终于不再让我接站了。可不让我接站,我反而更忙了。一大早,我就得收拾旅店每一间客房,还要洗床单被罩,最讨厌的是给顾客做饭。我家小旅馆卖的饭比饭店便宜,大多数顾客都愿意在我家吃饭,这就让我从早忙到晚。
写作变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在我爹我娘眼皮底下我肯定是不能去写的,就只好在他們晚上熟睡之后,偷偷藏到厨房里去写。终究还是被我娘发现了。我娘认定我在干着一件不着调不靠谱的蠢事,为阻止我写作,便在睡觉之前把厨房上了锁,这样我就没地方写作了。
没地方写作我就得给自己创造写作的地方。
上哪儿写呢?我瞅来瞅去就瞅见了卫生间。于是我就在卫生间里腾出一处空地,并悄悄搬来一张小书桌和一个小凳子。
这天深夜,当我正全身心地投入写作之中时,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裤衩的男人风风火火地冲进卫生间,我“啊”地惊叫起来。
客人先是一愣,慌乱地退了出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哪儿不能写,上卫生间写东西,还让不让人方便了。
我尴尬地从卫生间出来,客人捂着肚子迫不及待地进去,并把门从里面反锁。
我只好守在卫生间外烦躁地等待着。
客人出来了。我打开风扇,又拿出一瓶空气清洁剂上上下下喷洒了一遍,随后又伸手按下水箱按扭,便池里的水哗哗地旋转起来。
我重新坐下来,才拿起了笔,不料刚才那客人又捂着肚子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如此折腾了几回,我终于坐下来开始写作了,却发现小书桌上的稿纸不翼而飞。我揭开垃圾桶,稿纸已变成了手纸。我气得骂天骂地,连他八辈祖宗也骂了个遍,可又能怎样呢!
卫生间肯定是不能再写作了,怎么办?
我急得焦头烂额,我的俩眼珠又开始对着房间的每一处去瞅了。我瞅来瞅去,就瞅到了阁楼顶上。
于是第二天深夜,我抱着一堆书稿躲到了阁楼顶上面,借着路灯昏暗的光芒,我又开始写作了。
才写了几行字,便听到汽车的刹车声,紧接着,几个警察飞檐走壁地跳进了我家旅店的院子里。警察开始沿着每一间屋子查房,其中两位警察迅速上了阁楼。
我娘披着衣服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我看到两个警察从客房里带出一对衣不遮体的夫妇。
人家是夫妻,结婚证我都查看过了。我娘说道。
他们持假结婚证。
什么,假的?我娘似乎不相信警察的话。
手电筒的亮光冲着我照了过来,强烈的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本能地用手去遮挡亮光。便听到持手电筒的警察说道,这儿还有一个,躲到了阁楼顶上!
几个警察一拥而上,竟将我抓了起来。
我极力反抗着,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老实交代,你做小姐有多长时间了?
我被问得火冒三丈,你凭什么说我是小姐?凭什么侮辱我的人格?
这么说是我们冤枉你了?那你为什么躲藏到了阁楼顶上面?
我在写作,我写作有错吗?
我娘来了,把我写的一沓厚厚的书稿也带来了,我娘对警察讲述了我偷偷摸摸写作的事情。
中年警察一页页地翻看着我的书稿,翻到最后一页,站了起来,歉意地对我说道,对不起,我们是真的误会你了啊!
小警察就笑着对中年警察说道,瞧我们这事儿办的,把未来的大作家误抓了。
你听说过有在阁楼顶上写文章的作家吗?
没有,我还真没听说过,估计人家这是在寻找写作的灵感呢!
听着两位警察的对话,此时我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他们对我的赞美!
十年后,当我把出版的几部厚厚的长篇小说捧在我爹我娘面前时,我爹只说了一句话,鸡毛飞到天上去了!
我娘随口道,那要看刮多大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