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位中学教师获诺贝尔文学奖谈起

程翔

智利女诗人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是一位中学教师。谁能想到，就是这位中学教师竟然获得1945年诺贝尔文学奖。

最近一段时间，我读了荷兰著名科学史家爱德华？扬？戴克斯特豪斯的名著《世界图景的机械化》一书，又读了介绍著名学者孔凡礼先生的三篇文章，颇有感慨。今天，我想谈一谈中小学教师做学术研究和文学创作这个话题。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出生在一个清贫之家，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她接受了短期培训后成为一名小学教师，后来成为中学教师，做过中学校长。她是拉丁美洲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爱德华？扬？戴克斯特豪斯也是一名中学教师，在中学教数学和物理30多年，《世界图景的机械化》这部科学史名著就是他在中学任教期间写成的，并于1952年获得荷兰国家文学奖。这部书的中文译者张卜天先生对他深为钦敬。

孔凡礼先生长期在中学教历史，一边教书，一边研究宋代文学，成就卓著。他的事迹我在很多年前就知道，最近又看到中华书局总编辑周绚隆先生在微信朋友圈转发《最受欢迎的20种苏东坡主题图书揭晓》的新闻，排前两位的就是孔凡礼先生点校、中华书局出版的《苏东坡诗集》和《苏东坡文集》。孔凡礼先生多次辞谢中华书局和国务院古籍办的调动邀请，与种种高职称擦身而过，成为一名永久的“无冕学者”。他的《全宋词补辑》得到词学大师唐圭璋先生的高度称赞。在《全宋诗》编委会中，他是唯一中学教师身份的委员。孔凡礼先生对物质要求甚低，对学术追求甚高。他以卓越成就为中学教师证明了一点：中学教师可以做学术研究，并且可以做得很好！

当然，以上三位杰出人才在中小学教师中属于凤毛麟角。不过如果回顾一下中国现代史就会发现，像鲁迅、老舍、曹禺、叶圣陶、夏丏尊、朱自清等一大批著名作家、学者，都曾有中小学任教的经历。当时春晖中学群星璀璨！当代中学语文教育与那时相比，孰优孰劣？恐一时难下断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中学界也出现了很多知名学者，我的中学语文老师宋遂良先生就是其中一位。当年宋老师在泰安一中任教时就在《人民日报》发表了《论周立波的创作道路》一文，还成为当天《新闻联播》节目中的内容。宋老师还曾经担任茅盾文学奖的评委，这在中学教师中绝无仅有。后来宋老师成了大学教授。我作为宋老师的学生，得到过他的教诲，深以为傲。

有人对中小学教师抱有偏见。我承认，中小学教师从事的是最基础的教育教学工作，很碎，很杂，学术层次比不上专家教授。但是，越是基礎的东西就越是学术的根基。没有根基何来高、精、尖？我国要想在科学技术上有大发展，必须依靠基础教育，否则，科技大发展就是一句空话。再者，基础教育本身是一门大学问，千万轻视不得。当年陶行知先生从美国回到祖国，脱下西装，换上长袍，创办晓庄师范，目的就是要办好基础教育。至于有的中小学教师不学无术，这是另一个问题。这种人哪儿都有。

1955年，浩瀚的太平洋上，一艘轮船正从美国驶向中国。在这艘船上，回国的大科学家钱学森与一位中学教师林女士有一段著名的对话。林女士说：“我只能教很低层次的东西，不像您，是杰出伟大的科学家，能够创造伟大的事业。”钱学森纠正说：“不，我只是蛋糕表面的糖衣。要想蛋糕味道美，里面的用料必须好。基础非常重要，培养年轻人是一个国家进步的基础。不要瞧不起你的工作，你是在塑造年轻人的灵魂。”是的，钱学森回忆对他一生产生重大影响的人物时，中小学教师就有八位。

可以这样说，中小学教师通过努力，既可以具备出色的科研能力，也可以具备非凡的创作才华。中小学教师要有职业的自觉意识，认识到自身的地位和作用，努力工作，体现价值。现在，很多硕士、博士毕业后到中小学任教，如何利用自身专业背景发挥积极作用呢？这应是每一个高学历教师要认真思考的。我认为，博士到中小学任教不屈才；要尽量与中小学教学有机结合，即便不能结合，也不要扔掉原来的专业；学术研究也好，文学创作也好，能与本职工作一致当然好，不一致也不要紧。温儒敏先生说过，中小学教师要有自己的学术阵地。

“学术者，乃天下之公器。”中国基础教育历来就有致力于学术研究和文学创作的传统，我们要赓续这一传统，延续文脉。当然，这样做会辛苦些，但是值得，正像梁任公先生说的那样“人生须知负责任的苦处，才能知道尽责任的乐趣”。44D0082C-7A3D-4E71-8848-4C1D116730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