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的高等教育体系研究
——以美日韩智四国为例

2021-03-22 06:47薛新龙黄海军
清华大学教育研究 2021年1期
关键词:规模学科体系

薛新龙 黄海军

(1.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教育与开放经济研究中心,北京 100029 ;2.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发展中心 研发处,北京 100083)

一、问题的提出

2019年我国人均国民生产总值(GDP)已超过1万美元。高收入国家人均国民总收入一般在1.2万美元以上,而中国人均 GDP 与人均国民总收入基本相当,人均 GDP 突破1万美元,意味着中国向高收入国家迈出了坚实一步。(1)邱海峰.我人均GDP破万 世界“万元户”翻番[N].人民日报(海外版),2020-01-21(001).早期通过工业革命进入现代社会的欧美国家,人均GDP从1千美元提升至1万美元普遍经历了近百年时间,漫长的发展历程赋予高等教育体系充足的建设完善周期,促使欧美国家的高等教育内生于本国技术进步和经济需求,形成“内生型嵌入式”(2)李立国.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下的高水平人才培养体系建设:逻辑框架与作用机制[J].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19,(6):10-19.的高等教育体系。得益于后发优势与制度优势,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发展水平和国民收入飞速提升,人均GDP从1千美元增长到1万美元只用了30年左右的时间,经济持续高速增长和发展阶段的快速提升也促使我国在建设完善适应外部经济社会发展需求的高等教育体系方面“时间紧、任务重”。

人均GDP一万美元阶段,经济的“比较优势”和“后发优势”逐渐消失,传统的要素投入增长模式难以持续提供发展动力,亟需尽快实现创新驱动发展;与此同时,我国人均国民收入水平与发达国家相比仍然存在显著差距,物质资本积累存量、人力资本水平以及技术高度相对落后,只能通过有效的知识交流、技术转移和原始创新不断优化升级要素禀赋结构,逐步弥合与发达国家的禀赋差异,才能获得持续内生的增长动力。因此,当前的重要课题是如何进一步发展各级各类教育,尤其是如何培养和吸引优秀高等教育人才,增强社会原始创新能力和前沿技术的吸纳能力。应当在充分考虑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经济社会的发展特征和实际需求的基础上,探索高等教育体系规模、层次结构、学科结构和高水平大学建设策略的调整变化规律,并且充分理解这一关键时期高等教育发展运行的内在逻辑。

(一)理论基础:高等教育对人均GDP的作用机制

人均GDP在各类研究中经常被当作不同经济发展阶段的重要划分依据,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代表地区生产力水平和居民收入水平,世界各国政府及国际组织普遍将其作为经济增长的主要观测指标之一。在多数情况下,人均GDP提升的前提条件是区域经济实现长期稳定发展,因此影响经济发展的各类因素对于人均GDP也存在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作用。舒伯特与克罗尔将高等教育对于经济发展的影响机制归纳为“基于知识的长期供给侧”作用和“基于支出的短期需求侧”作用(3)Torben Schubert and Henning Kroll,“Universities’ Effects on Regional GDP and Unemployment: The Case of Germany,”Papers in Regional Science 95,no.3(August 2016):467-489.,继而又将前者分解为人力资本培育和知识生产,将后者分解为消费与投资。本文沿用这一分析框架,从供给和需求两个方面简要阐释高等教育对于人均GDP的作用机制。

高等教育部门对经济社会的“供给侧”作用方面,各级各类高校通过人才培养提升劳动力的生产效率和人力资本水平(4)胡平.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对高等学校专业结构设置的影响[J].中国高教研究,2011,(7):56-58.,科研活动创造的知识技术具有溢出效应,能够促进商业创造和企业创新(5)Dan M.Berry and David L.Kaserman,“A Diffusion Model of Long-run State Economic Development,” Atlantic Economic Journal 21, no.4(December 1993):39-54.。然而知识生产和人才培养的规律决定高等教育部门向社会提供的主要“产品”对于经济发展的贡献具有间接而缓慢的特征,其对于区域经济发展的作用结果将主要体现在生产力的提升、创新创业活动的增加以及公共和私立部门治理能力的改善(6)Romulo Pinheiro and Pillay Pundy,“Higher Education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the OECD: Policy Lessons for Other Countries and Regions,” Journal of Higher Education Policy and Management 38,no.2(April 2016):150.等方面。长期来看,经济规模的扩张和营商环境的渐进改善将为社会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增加更多的就业机会,同时显著提升劳动力的就业竞争力和劳动生产率,从而实现人均收入和人均GDP的持续增长。

高等教育部门对经济社会的“需求侧”作用方面,政府、社会和个人需要向高等教育持续投入人力、物力、财力资源,用于办公楼、仪器设备等固定资产的直接投资会通过收入再分配的形式创造新的社会需求,由此引发当地经济的乘数效应,有实证研究结果表明,政府对于高等教育的持续投入能够提高政府税收收入、增加投资储蓄规模。(7)Philippe Aghion,“Higher Education and Innovation,” Perspektiven der Wirtschaftspolitik, Special Issue(September 2008):28-45.另一方面,由于高校学生是具有高收入前景的社会群体,在学习期间以及工作之后产生的各类消费会对当地经济产生极强的拉动作用,消费需求的增长也将衍生出更多就业岗位。高等教育的投资与消费功能对于经济发展存在直接贡献作用,能够在短期内迅速增加GDP总量并提升人均GDP。

也就是说,高等教育主要通过促进提高社会生产力和创造就业机会的方式来改善经济基本面、促进经济发展,从而实现人均GDP的稳定增长。在非自然资源依赖型(如石油输出国)工业化经济体中,劳动生产率和就业水平的提高是人均GDP实现长期增长的必要条件,个人、企业与政府支持推动高等教育部门持续扩张的主要期望就在于高等教育能够通过上述长期和短期作用机制,帮助个体家庭或生产部门实现更高质量和更加充分的就业。就业构成了高等教育与社会经济交互影响的关键环节,我们将以就业因素作为重要的外部动因,深入分析各国高等教育在人均收入水平不断攀升过程中规模和结构持续发展变化的内在逻辑。

(二)案例分析的国家界定

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无论经济水平还是高等教育发展状况,我国都与多数“中等收入国家”或“发展中国家”群体存在较大差异,需要匹配与当前收入阶段及高教体系具有相近特征的研究对象。我们选取曾经处于人均GDP一万美元这一经济时期的部分国家,希望通过对比分析这些国家在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高等教育体系的特征概况及此后阶段的变化规律,为我国在新的经济阶段如何进一步完善高等教育体系提供参考借鉴。

根据世界银行人均GDP现价美元统计数据,按照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的时间先后顺序,研究选取以下国家进行分析:(1)美国,美国人均GDP在1978年超过1万美元,同年度高等教育规模和毛入学率与中国现阶段非常接近,高校类型丰富多元且拥有众多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比同时期达到同等收入水平的瑞士、丹麦、阿联酋等国更具对比研究价值。(2)日本,日本达到人均GDP一万美元的时间是1981年,相较于同在20世纪80年代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的英国、意大利、西班牙等传统欧洲国家,日本在地理位置、文化传统及高等教育发展路径模式等方面与我国存在诸多类似,高校学术水平和科研成果具有较强的全球竞争力。(3)韩国,作为目前仅有的从低收入阶段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阶段进入高收入阶段的国家,韩国人均GDP于1994年超过1万美元,与我国同为“追赶型”东亚国家。(4)智利,智利人均GDP于2007年超过1万美元,在跨越时间上与我国较为接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为我国高等教育中长期发展提供启示借鉴。

二、人均GDP 一万美元时期高等教育的发展概况及变化趋势

(一)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规模、经费总量和机构数量持续增长

人均GDP 一万美元时期,美国、日本、韩国、智利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50%左右,基本进入普及化阶段;高等教育经费支出达到GDP总量2%左右,初步形成机构数量庞大、类型丰富、层次完备的高等教育体系。

在人均GDP一万美元后期,各国高等教育入学率、经费总量和高校数量随着经济发展层次的攀升持续增加。入学率方面,后发国家高等教育的规模扩张速度普遍高于传统发达国家,韩国、智利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年均增速分别达到2.07%和3.14%,远高于美国的0.87%及日本的0.83%。经费总量方面,美国高等教育经费支出占GDP的比重从1978年的2.2%提升为2015年的3.1%,智利高等教育经费支出占GDP的比重从2007年的2%增长为2016年的2.7%;日本高等教育经费支出占GDP的比重从1980年的1.31%增长为2016年的1.75%;韩国高等教育经费占GDP的比重在2011年之前持续提升,最高时在2011年达到GDP总量的2.4%;由于少子化导致的学龄人口下降,韩国高等教育经费支出占GDP的比重从2012年开始逐渐下降,但经费总量和公共经费投入保持持续增长,高等教育公共经费投入占GDP总量的比重从1995年的0.3%增长为2016年的0.65%。

从新增高等教育机构的所属类型来看,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之后,私立高校成为高等教育规模扩张的主要力量。从1978年到2017年,美国公立高校、私立非营利性高校以及私立营利性高校的数量分别增加了138所、125所和902所,招生规模分别增长了65.7%、70.5%和15.7倍,这一发展趋势虽然尚未改变美国公立高校在招生培养规模方面的主导地位,但公立、私立高校招生人数的比例从1978年的3.6:1下降为2017年的2.8:1,私立高等教育部门的学生比例显著提升。

日本、韩国、智利高等教育体系中私立部门的高校和学生比重很高,人才培养规模远远超过公立部门。2018年日本共有各类高校1170所,其中国立和公立高校250所,私立高校920所,私立高等教育机构的在校学生数是国立与公立高校的2.84倍。2017年韩国、智利私立高校的招生人数分别占高等教育招生总数的80%和84%,2018年智利高教体系共包括149所高等教育机构,其中公立高校18所,私立高校131所。

①日本高等教育入学率的数据用文部科学省“高等教育机构的升学率(包括上年度高中毕业生等)”代替.

(二)高等教育层次结构持续调整

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美国已经拥有规模庞大的研究生教育体系,硕士、博士学位授予数量达到同学年授予学位总数的1/5,这一比例在此后的发展时间继续保持缓慢增长。相比之下,日本、韩国、智利在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高等教育人才培养的重心主要集中在本科和高等专科层次,研究生教育规模约占高教体系人才培养总量的3%-6%。本研究仅以日本短期大学毕业人数简单估算高等专科层次规模,若将高等专门学校、专修学校等毕业生计算在内,则这一时期日本研究生的规模比例将低于3%。

后人均GDP一万美元发展阶段,各国高等教育层次结构调整的共性特征是本科层次的人才培养比例降低,研究生教育的规模比例得到不同程度的提升。研究生教育的规模比例扩张幅度与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的“存量”相关: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研究生教育规模比例较高的美国在此后的提升幅度较小;日本、韩国、智利研究生教育的规模比例提升幅度较大,其中日本、韩国的研究生比例已达到高等教育人才培养总量的10%以上。说明随着经济发展,高等教育部门中研究生教育的重要性逐渐加强,继续提升规模比重几乎成为必然趋势。

(三)高等教育学科专业结构稳中有变

人均GDP 一万美元时期,各国高教体系与经济发展建设及民生领域直接相关的学科专业占据了优势地位,具体体现在工程、教育及福利健康等学科领域的人才培养规模在美、日、韩、智的高教体系中均进入前五。随着经济发展阶段和收入水平的提升,各国高等教育学科结构呈现的调整趋势存在差异,但处于培养规模优势地位的学科领域总体格局基本保持稳定,规模占比最高的几个学科领域与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相比变化不大。表3至表6对比了四个国家高等教育培养规模排名前五的主要学科变化情况。

美国高等教育学科专业结构在人均GDP 一万美元时期之后的变化特征可概括为新兴交叉学科规模扩大,部分传统学科趋向更高学位层次。以工程学科为例,1978-1979学年工程学士、硕士学位授予比例分别达到5.75%和5.06%,均进入同年度本科层次和硕士研究生层次学位授予总量的前五名;2016-2017学年授予的学士、硕士学位中,以生物与生物医学、计算机信息科学为代表的新兴交叉学科取代工程学科成为美国高教体系授予学位人数最多的几个学科领域;与此同时,虽然工程类人才在本科、硕士层次的培养比例下降,工程类博士学位的授予人数和总体比重与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相比大幅提升,成为同年度博士学位授予规模第四的学科领域,表明工程专业成为美国现阶段博士培养的主要方向之一。

日本高等教育的主要学科领域在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之后的发展阶段基本保持稳定。2017年大学学部本科、大学院硕士、大学院博士毕业生的主要学科领域与1980年基本相同,保健学科在本科、硕士、博士阶段的毕业生比例和总体规模都有大幅提升,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在硕士、博士阶段的毕业生比例显著下降。日本工学学科在人均GDP一万美元阶段之后的调整趋势与美国情况类似,即在总体规模持续增加的同时,本科与硕士研究生层次的人才培养比例有所下降,而博士层次的比例显著提升,2017年成为博士毕业生规模排名第二的学科门类。

韩国高等教育学科结构的调整变化与其经济五年发展计划紧密配合。根据官方报告,韩国高教体系的人才培养目标“1981-1997年期间主要培养能够支持经济建设的高级技术型劳动力,1998年之后则主要培养能够服务高科技产业发展的知识型劳动力”。本研究以能够获取的最接近韩国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的1998年相关数据进行学科结构比较。1998年韩国高教体系中与经济发展密切相关的学科规模较大,工程制造及建筑,商业管理及法律相关领域的毕业生比例超过总体培养规模的50%,此后虽然比例略有下降,工程、制造及建筑仍是韩国高等教育人才培养规模最大的专业类别。

智利高等教育学科结构在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也呈现与韩国相似的特征,学科集中度较高,几个主要学科的人才培养规模巨大,工程制造和商业管理等专业类别入学人数规模占高等教育入学总数40%左右;有所区别的是智利高等教育的主要学科领域中,健康与社会福利专业的人才培养比例较高且规模扩张速度较快,2017年已经超过工程制造及建筑类专业成为入学人数最多的学科领域。

(四)发展建设世界级的高水平研究型大学

人均GDP跨入1万美元阶段之后,世界级高水平大学对于科技创新、人才培养和经济文化的影响作用愈发重要,促使一些国家开始推动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希望通过资助培育、政策扶持或制度优化来提升高等教育的科研水平、学术声誉和人才培养质量,促进重点高校和优势学科领域在国际高等教育中的竞争力和学术排名。

人均GDP一万美元后期日本、韩国的高水平研究型大学和学科建设主要是由政府推动,通过持续定向的经费投入和目标明确的建设方案,针对特定大学群体或具体学科领域进行项目式资助。日本于2002年出台“21世纪CEO计划”,资助的重点向具有世界顶尖水平的研究教育中心倾斜,进而通过引导和促进各个大学发挥自身研究优势和办学特色来创建具有世界竞争力的、特征鲜明的世界一流大学(8)刘宝存,张伟.国际比较视野下的创建世界一流大学政策研究[J].比较教育研究,2016,(6):1-8.;2014年发布以大学国际化为切入点的竞争性资助项目“全球顶级大学计划”,入围该计划的13所“顶级型大学”分别提出进入世界百强榜的具体目标(9)陈瑞英.日本创建世界一流大学的政策措施:“全球顶级大学计划”[J].比较教育研究,2018,(03):54-61.。韩国于1999年推出“面向21世纪的智慧韩国计划”,为建设世界一流研究型大学提供资金支持,并于2013年以新项目“面向21世纪的智慧韩国附加计划”进行追加资助;2008年为大力扶持对国家未来发展起到推动作用的新成长动力领域的研究、发展世界一流的师资力量和高水平大学,出台“建设世界一流大学计划实施方案”(10)朱炎军,夏人青.韩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战略举措——以浦项科技大学为例[J].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17,(5):125-129.。

美国的研究型大学在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就已经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美国政府在之后的发展阶段继续以资助者的身份通过经费支持、政策保障以及制度优化等措施持续提升一流大学的学术水平,保持学科优势地位。例如,1980年美国国会发布《拜杜法案》改善高校科技成果转化激励机制,释放高校教师的科研生产力;国家健康基金会、国家科学基金会、国家航空航天局等6个联邦政府机构与高校长期持续合作,对高校科技研发和科学与工程学科的研究生进行专门资助,保障科学与工程领域的科研水平和人才培养质量;智利高等教育的私有化程度很高,主要受市场力量影响,政府推动实施的国家层面的行动计划较少。在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智利政府于2006 年为提升高等教育质量、加强对高校的监督与管理,成立非政府的专门认证机构“全国认证理事会(CNA)”,运用学术规则对1981年以后成立的高校进行人才培养质量、科研水平、国际合作与交流等方面的评价认证。(11)何霖俐,张贯之.智利高等教育院校认证制度研究[J]. 比较教育研究,2016,(1):102-107.

三、“后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高等教育的发展动因和内在逻辑

人均GDP一万美元后期,美国、日本、韩国、智利四国高等教育发展存在共性特征,即在基本实现普及化的基础上,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和机构数量在民办部门快速扩张的帮助下持续增长;层次结构趋向更高学段的研究生教育,本科层次人才的培养比例有所下降,硕士、博士的规模和比例显著增长;学科结构根据社会经济发展的变革需求进行适度调整,但主要学科领域的培养比例基本保持稳定,同时更加重视发展建设高水平研究型大学。那么,应该如何解释这些共性趋势?在进入人均GDP一万美元阶段之后,高等教育持续发展的内在逻辑是什么?

(一)高等教育部门持续发展的动因:就业需求和升学吸纳

就业与升学是高校毕业生的两个主要去向。社会部门和受教育个体的就业需求一直以来都是高等教育发展的重要动力。人均GDP一万美元后期,经济持续增长和产业规模扩张将创造更多工作机会和新兴岗位,也因此需要教育部门培养更多具备相应知识技能的劳动力;知识经济时代每一次产业更新升级都将引发社会对于掌握高级技术或前沿知识的高等教育人才的强烈需求。这种满足国家经济发展需要的外部作用不断拉动高等教育部门扩张,通过劳动力市场的就业选择机制促使高校机构类型和学科专业多样化发展。与此同时,由于高等教育对个体而言意味着更多的就业机会、更高的就业质量以及更好的生活状况(12)姜尔林.全球化时代OECD国家高等教育扩张的社会动力研究——教育需求的视角[J].教育与经济,2015,(2):51-56.,学生和家庭也希望通过接受高等教育获取更多知识技能,提升自身的就业竞争力,个体就业需求的不断增加形成了高等教育持续扩张的生源基础。

升学可视为受教育个体在实现就业前的过渡阶段,多数情况下高校毕业生选择升学的动力和目标是继续提升个人的劳动力市场竞争力,以实现更高质量的就业。人均GDP一万美元后期对于知识水平有更高要求的工作岗位比例增加,将逐渐提升各学历层次的升学需求。另一方面,经济发展具有周期波动性,经济处于下行阶段、总体就业需求不足时,政府往往通过增加高等教育机会的方式吸纳未充分就业的学生群体,以鼓励升学暂时缓解就业压力。这种情况导致学历提升的需求程度升级,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被迫追求更高学历或通过重复相同层次学历的方式规避就业市场低潮,使本应成为就业短暂过渡的升学持续时间和人数规模增加,高等教育部门作为吸纳暂存毕业生的“中转站”作用越来越明显。美国丹尼尔·列维教授在研究拉美国家民办高等教育时提出“需求吸纳型”高等教育机构的概念(13)丹尼尔·列维.拉丁美洲国家与高等教育——私立对于公立主导地位的挑战[M].周保利,何振海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320-331.,用以概括拉美地区发展迅速的、以市场化原则弥补公立高等教育无法满足的升学需求为定位的非精英民办高校群体。本研究借鉴这一概念将“升学吸纳”作为解释人均GDP一万美元后期高等教育部门持续发展的另一动因,即经济繁荣、就业需求增长时,各学历层次的升学需求相应提升,将促使高等教育持续发展;经济下行、就业需求疲软时,高等教育体系为完成人才暂存和毕业生吸纳的外部使命仍将进行规模扩张。

(二)“后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高等教育发展的内在逻辑

人均GDP1万美元时期,美、日、韩、智四国已基本进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在就业需求与升学吸纳两股动因的共同作用下,高等教育入学率、入学规模和机构数量的增长动力依然存在;然而各国普遍面临公共教育经费短缺的问题,受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影响无法通过扩大传统公立高等教育系统的方式来满足入学需求(14)阎凤桥.私立高等教育的全球扩张及其相关政策——对2009年世界高等教育大会报告文本的分析[J].教育研究,2010,(11):95-101.,遵从市场机制的民办高校就成为帮助这些国家在人均GDP一万美元后期继续扩大高等教育规模的主力军。由于新建非精英民办高校在学术声誉、人才培养质量以及社会影响力等方面难以在短时间内与传统高校相提并论,因而高教体系的学科专业结构受此类高校规模扩张的影响较小,主要根据国家政策、技术变革和产业发展需求进行适度调整,学科总体格局在人均GDP一万美元后期基本保持稳定。

人均GDP一万美元时期各国主要是以本科层次的规模扩张实现高等教育普及化,相同学历层次高校毕业生供给数量的持续增加导致劳动力市场趋近“饱和”,而产业升级需要大量增加与创新研发相关的工作岗位,促使就业部门提升学历层次需求,引发高等教育部门的层次结构向研究生教育学段迁移。当高等教育人才的类型和质量与产业升级的技能需求相匹配时,新增的高校毕业生就能在很大程度上被产业部门以就业的形式“消化吸收”,形成优质人力资本助力经济发展。若高教体系仅增加规模而未能随着经济发展节奏和需求的变动及时提高人才培养质量、优化学科专业内容,就容易加剧结构性失业;高等教育部门被迫在“升学吸纳”的压力作用下继续“恶性膨胀”,这一情况曾出现在部分拉美国家的发展历程之中。因此在人均GDP一万美元阶段之后,各国比以往时期更加重视高等教育体系的质量保障和提升工作,例如以行动计划的方式推动建设高水平大学,形成对高教体系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的激励示范作用,提升高等教育服务经济社会发展的能力。

四、总结与启示

在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高等教育基本实现普及化的发展时期,我国高等教育体系应当根据社会进步和经济需求合理调整人才培养的层次结构、学科结构和区域布局;同时应满足学习者的多样性需求,以促进学生全面成长为改革理念,注重增强学生个人发展能力、社会环境适应能力和创新创业能力;完善与职业教育、基础教育等其他类型教育的衔接和转换路径,打造布局完善、结构合理、类型丰富、机会畅通、广纳终身的现代化第三级教育体系,具体而言,我国高等教育体系未来应具备以下特征:

(一)高等教育体系的多样性和全面性

多样性的高等教育体系才能适应普及化阶段面临的知识技能需求多样化、人才培养理念多元化以及受教育群体多样化的复杂情景,这要求高校机构类型和办学模式应当由线性趋同转向多维分化,以专业适切、层次合理、机会公平的终身教育体系,满足不同年龄阶段、不同教育背景、不同收入水平学生的知识学习和技能培训需求。由此形成具备全面性特征的高等教育体系中,各类高校各展所长、办出特色,既有追求卓越的世界一流高水平研究型大学,也有专注服务所在地方经济发展的应用型大学和高等职业院校;既有规模大、人才培养学科层次齐全的传统大学,也有小而精、突显行业特色的新型高校,在此基础上,以分类评价和分类管理构建具有中国特征的高校分类体系。

(二)高等教育体系的开放性和包容性

高等教育入学人数规模的持续提升、高校类型的多元化以及学生年龄、身份和知识技能需求的复杂化,需要建立开放包容的高等教育制度。不同类型高校的学生可以实现学分互认,以灵活的学习制度和教学管理制度为纽带,搭建起开放多元、便捷畅通的高等教育“立交桥”和终身学习平台,为每位学习者提供更加充分适切的学习机会。(15)李立国.普及化高等教育应该是一流多元[N].光明日报,2016-11-08(013).在这一过程中,中外合作办学、民办高校以及企业大学等多种新型教育机构将逐渐成为高等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发达国家的经验来看,随着信息技术的普及和全民终身学习、在职培训需求的进一步增长,以网络在线授课和个性化服务为主的小型营利性民办高等教育机构将会在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兴起,在教学方式、学校组织、学生群体等方面与传统的高等教育机构形成鲜明对比。

(三)高等教育体系的引领性和示范性

收入阶段的持续提升,产业基础高级化以及产业链现代化的发展需求促使高等教育与经济发展和产业结构不再是简单的“适应”关系,而是要进一步强化高等教育体系在国家创新体系与文化体系中的引领作用,通过增强基础研究和原始创新能力引领科技进步、促进产业变革升级,通过优秀思想文化的传承、吸收与辐射,引领文化进步、推动社会文明繁荣发展。发挥“双一流”高校在国民教育体系中的示范作用,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推动世界文明进步为奋斗目标,通过探索学术前沿问题、在理论领域和实践领域获取标志性科研成果以及国际学术声誉的积累来追求卓越,带动地方高校将自身发展与经济社会的实际需求有机结合,将“一流”精神融入到各级各类高校的发展建设之中。

(四)高等教育体系的国际化和现代化

随着我国在世界多边贸易体制影响力的显著增强以及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经贸文化合作的持续深化,具有中国情怀、国际视野和全球胜任力的国际化复合型人才将成为高等教育的重要培养目标,引发高等教育办学理念模式以及人员流动、学术合作的国际化程度加深。要以更加稳定的经费投入制度和开放灵活的人事制度作为保障,加大国际人才引进力度和学术交流的广度与深度,在派遣和接收留学生、跨境教育服务、国际科研合作攻关等方面提升我国高等教育体系的国际竞争力。在高等教育国际化的过程中以先进的教育思想理念为指导,通过经验吸纳和制度完善提升高等教育体系的治理水平和治理能力,与外部经济社会形成更为和谐的伴生关系,将成为我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重要实现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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