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同与特色:德国应用科学大学“应用型研究”的机遇与挑战

2021-03-22 06:47:40王世岳陈洪捷
清华大学教育研究 2021年1期
关键词:科研工作应用型德国

王世岳 陈洪捷

(1.南京大学 教育研究院,江苏 南京 210093;2.北京大学 教育学院,北京 100871)

自2019年开始,德国的许多应用科学大学开始陆续庆祝50年校庆。在过去的50年中,应用科学大学获得巨大成功,成为德国高等教育的重要标志。在诞生之初,应用科学大学不具备科研职能。但是近年来,在高等教育系统分化与趋同的双重影响下,应用科学大学功能不断调整,“应用型研究”开始为应用科学大学所重视。在履行科研职能时,应用科学大学不得不面对科研资源的有限性,其发展受到了大学科研功能“先发优势”的制约。

一、应用型研究的产生

专门从事应用型高等教育的应用科学大学是现代高等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欧洲的不同国家有不同的称谓,例如大学学院(university colleges)、技术学院(institutes of technology)或理工学院(polytechnics)。对于大学和应用科学大学之间的关系,学界一直存在着分化与趋同的两种不同观点。应用科学大学通常从事本科阶段专业教育,是否承担科研职能,是应用科学大学与大学最为显著的差异所在。支持分化的观点认为应该赋予应用科学大学明确的任务和特征,使之明显区分于大学;与之相对的观点则认为应该有一个统一的高等教育系统,所有的学校都应该被称为大学。在实践中,欧洲的应用科学大学发展呈现出趋同与分化的两种趋势,或者是与大学越来越近似,如挪威和爱尔兰的应用科学大学已经具有博士授予权;或者是两者的差异依然稳固,如瑞士。(1)Benedetto Lepori and Svein Kyvik,“The Research Mission of Universities of Applied Sciences and the Future Configur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Systems in Europe,”Higher Education Policy 23,no.3(2010): 296.

德国是欧洲地区最早建立应用科学大学的国家之一。当下,约有1/3的德国在校大学生在200多座应用科学大学中学习。德文通常以“高校”(Hochschule)指称应用科学大学,以示其与大学的区别,但是在对外宣传中仍然使用“(应用科学)大学”的称谓。德国科学委员会曾经这样评价这一现象:“这就意味着,德国高等教育体系中的大学‘Universitaet’和英语世界中的大学‘University’是不一致的……尽管在国际上被称为‘(应用科学)大学’,但是(应用科学大学)在德国的高等教育系统之中却没有得到大学的地位。”(2)Wissenschaftsrat,Empfehlungen zur Rolle der Fachhochschulen im Hochschulsystem(Berlin, 2010).在趋同与分化两种力量的共同作用之下,德国的应用科学大学开始了“应用型研究”的探索。

(一)趋同:应用科学大学的“研究”职能

在50年的发展历程中,德国应用科学大学“通过名称名义、研究资源、独立博士授予权等多方面的争夺和竞争……应用科学大学逐渐确定了身份,稳固了地位,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可以及称赞”(3)澎湃.德国应用科学大学的50年:起源、发展与隐忧[J].清华大学教育研究, 2020,(6):143-155.。尽管德国的应用科学大学具有其办学特色(4)孙进.德国应用科学大学的办学特色——类型特色与院校特色分析[J].比较教育研究,2011,(10):66-70.,科研依然是两者间的核心差别所在。有研究者认为:“应用科学大学=教学+转化;大学=教学+科研”。(5)Sindy Duong et al.,Gleichzeitigkeit des Ungleichzeitigen? Lage und Zukunft von Fachhochschulen im Hochschulsystem aus Sicht von Fachhochschulleitungen(Kassel:Centrum für Hochschulentwicklung, 2014),7-9.具体而言,应用科学大学与大学的差异主要体现在博士培养权、科研经费、发展特色、生师比、教授晋升体系等方面,都与科研有着紧密联系。

大学与应用科学大学间的边界绝非不可消弭,一方面,“学术化”开始成为应用科学大学发展过程中追求的目标。在德国高等教育研究学术期刊《新高校》之中,最为常见的议题是改进应用科学大学的研究条件,为应用科学大学争取博士培养的权利。(6)Michael Vogel,“The Professionalism of Professors at German Fachhochschulen,”Studies in Higher Education 34,no.8(2009), 873-888.与之相对,大学也开始出现所谓的“实践漂移”,“越来越多拥有进入大学机会的学生进入了应用科学大学,他们中有许多人的父母都是学者;越来越多大学学生的学习动机也是职业导向的”。(7)Jürgen Enders,“Differenzierung im Deutschen Hochschulsystem,”in Handbuch Wissenschaftspolitik(Wiesbaden:Springer Fachmedien, 2016), 506.应用科学大学的发展,使得一些德国研究者认为德国高等教育开始出现“统一系统”的趋向(8)Hüther Otto and Georg Krücken,Hochschulen. Fragestellungen, Ergebnisse und Perspektiven der sozialwissenschaftlichen Hochschulforschung(Wiesbaden: Sprigen VS, 2016), 106.,就其功能而言,应用科学大学已经具备了科研、教学、继续教育和成果转化,两者之间已经极为相似,甚至有研究提出,大学与应用科学大学是否出现了“同样类型”的趋势。(9)Ann-Katrin and Schröder-Kralemann,“Einführung in den Band,”in Gleichartig-aber anderswertig?: Zur künftigen Rolle der (Fach-) Hochschulen im deutschen Hochschulsystem(Bielefeld: W. Bertelsmann Verlag, 2014),7.

不仅在德国,在欧洲的其他国家,高等教育系统也出现了统一的趋势。从70年代开始,欧洲一些国家中的应用科学大学出现了所谓的“学术漂移”(academic drift)现象。著名的教育史研究者尼夫认为科研倾向已经成为应用科学大学的普遍趋势。这一现象不仅出现在英国的科技大学之上,更成为60年代出现的“第二代学院”(second generation institutes)的共同特征,“由于经济和技术发展的相似性,带来了制度答案的相似性”(10)Guy Neave,“Academic Drift: Some Views from Europe,”Studies in Higher Education 4,no.2(1979): 143-157.。一些研究进一步对应用科学大学的学术化现象进行了合理化解释,其原因包括改进专业教育和职业实践,使得应用科学大学成为本土知识的生产者等。(11)Svein Kyvik and Benedetto Lepori,The Research Mission of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 Outside the University Sector(Dordrecht:Springer,2010), 25-45.

(二)分化:应用科学大学的“应用型”导向

自应用科学大学诞生之日起,就在寻求自己的特色发展之路。“不同类型,同等重要”(andersartig, aber gleichwertig)是德国应用科学大学与大学间关系的理想表达。“不同类型”是对两种学校功能差异的事实判断,“同等重要”则体现了德国高等教育系统,特别是应用科学大学的价值追求。“德国高等教育系统的版图一直处于变化之中。长期以来,高等教育的角色和任务相对稳定,大学在一端,应用科学大学在另一端。大学的核心是以科学为基础的教学,以基础为导向的科研,培养科学的继承者。应用科学大学,则关注于实践导向的教学。在高等教育政策实践过程中,大学和应用科学大学的不同特色具有同等重要的价值。”(12)Jürgen Enders,“Differenzierung im deutschen Hochschulsystem,”in Handbuch Wissenschaftspolitik(Wiesbaden:Springer Fachmedien, 2016), 513.

大学与应用科学大学的分化,受到了多重因素的影响。第一,公共政策的驱动。应用科学大学被视为德国高等教育体系差异化的标志,如巴伐利亚州就提出:“巴伐利亚州的大学认为,明确大学和应用科学大学之间的制度差异,在差异化和合作的基础上,继续突出特色”(13)Erich Kohnhaeuser,“Die Exzellenzinitiative und die Fachhochschulen,”Beitraege zur Hochschulforschung 31,no.1(2009): 64.。第二,就业市场对于劳动力的需求。“经济界与学术界的价值取向具有本质的不同。相比学术地位提升,经济界更加关注应用科学大学如何保证高效的人才培养,并对直接服务于生产活动的研发更感兴趣,这与‘无目的’的‘洪堡传统’格格不入。”(14)高帆,赵志群.德国应用科学大学的学术化困境[J].比较教育研究, 2019,(9):74-81.第三,利益既得者对既有秩序的维护。应用科学大学与大学的趋同“对公共财政造成了负担,也会对大学的科研形成压力。从保障大学质量的利益而言,很难被大学接受。因此应用科学大学建立制度机构,聘用学术工作人员,都很难被接受”(15)Erich Kohnhaeuser,“Die Exzellenzinitiative und die Fachhochschulen,”Beitraege zur Hochschulforschung 31,no.1(2009): 66.。

在政策、市场和学术体系的多重影响下,应用科学大学的发展强调自身的“应用型”特色,以体现自身的价值所在。应用科学大学特色发展的策略,也受到了高等教育领域的认可。许多应用科学大学的国际影响力,已经不亚于德国的综合性大学,“应用科学大学的海外教育也不断的扩张和加强,形成了令人瞩目的国际化。这就意味着,非研究型大学的高校同样能够发挥超越地区的影响力”(16)Jürgen Enders,“Hochschulen und Fachhochschulen,”in Handbuch Wissenschaftspolitik(Wiesbaden:Springer VS Verlag für Sozialwissenschaften,2010),449.。

(三)“应用型研究”: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工作

在趋同和分化两种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应用型研究”应运而生。应用科学大学完成的科研工作通常被称为“应用型研究”(angewandte Forschung)或“应用导向的科研”(anwendungsorientierte Forschung)。它们将解决现实问题,转化科研成果作为目标。“通过解决实践问题,解决了大量的应用导向,通常还是跨学科的合作问题,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应用科学大学主要关注经验知识或实践知识,构成了大学中的应用科学知识和企业的实践知识间的桥梁。”(17)Erich Kohnhaeuser,“Die Exzellenzinitiative und die Fachhochschulen,”Beitraege zur Hochschulforschung 31,no.1(2009): 66.与之相比,大学的“基础研究”(Grundlagenforschung)将学科的发展和再殖、科学继承人的培养作为自身的重要目标。

然而如同大学与应用科学大学的边界一样,“应用型研究”与大学从事的“基础研究”之间的边界并不清晰。依据德国《高等教育框架法》第22条的规定,科研是“获得科学认知,为教学和研究奠定科学基础,推进教学和研究继续发展。高校的科研对象包括高校职能范围内的所有科学领域,也包括在实践中使用科学知识,还包括科学知识应用产生的结果……”。由此可见,科研的内涵本身就已经涵盖了应用型研究。许多德国的工科类大学都积极参与到所谓的应用型研究之中。与之相对,应用型研究同样可以作为基础研究的组成部分。面对着“应用型研究”和“研究”两者间模糊的边界,我们不禁要问,“应用型研究”是如何产生的,应用科学大学能否取得与大学一样的科研地位,将其科研工作晋级为“研究”?

对于德国应用科学大学“应用型研究”的讨论,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解释中国高等职业教育在科研职能发展中面临的问题。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我们首先回顾应用科学大学的发展,从中理解“应用型研究”概念产生的背景;继而从科研制度的角度出发,讨论在向科研转轨的过程中“应用型科研”可能遭遇到的挑战,解释应用科学大学科研功能发展的制度困境。

二、应用型研究的发展机遇

应用科学大学的产生,回应了德国高等教育的扩张需求。20世纪60年代初,德国陷入了所谓的“教育灾难”之中,“年轻的科学家在他们的祖国找不到工作。更为恶劣的是,人们不得不将他们的孩子接回家,因为学校里既没有老师,也没有教室”(18)Picht Georg,Die deutsche Bildungskatastrophe(München: Deutscher Taschenbuch Verlag, 1965),16.。面对着教育资源的匮乏,完成经济复兴的德国以教育扩张的方式践行“所有人的教育”。在扩张已有大学规模的同时,一些工程师学校及高等专业学校升格成为新形式的“大学”,即应用科学大学。

依据1968年10月德国部长会议的决议,应用科学大学的学生培养是实践和工作导向的,“应用科学大学与大学的区别在于与实践关联的教学和更短的学习时间”(19)Jürgen Enders,“Differenzierung im deutschen Hochschulsystem,”in Handbuch Wissenschaftspolitik(Wiesbaden:Springer Fachmedien,2016),505.。从公共政策的角度而言,应用科学大学“能够用更为俭省的方式满足对于教育日渐增加的需要”(20)Jürgen Enders,“Hochschulen und Fachhochschulen,”in Handbuch Wissenschaftspolitik(Wiesbaden:Springer VS Verlag für Sozialwissenschaften,2010),445.。应用科学大学应用导向的教学也满足了西德地区对工程师教育的需求。

近十年来,应用科学大学的扩张趋势继续延续。2018年,德国境内共有高等学校426座,其中应用科学大学216座,大学106座。(21)Statista,“Hochschulen in Deutschland nach Hochschulart im Wintersemester bis 2018/2019,” https://de.statista.com/statistik/daten/studie/1140462/umfrage/hochschulen-nach-hochschulart-und-traegerschaft/.2019-2020年冬季学期,德国在校大学生共计289.2万,其中应用科学大学学生102.2万,占总在校生的35.4%。2018年,共有17.6万名学生在排名前十的应用科学大学中学习,占整个应用科学大学在校学生的17.2%。(22)Hendrik Lackner,陈颖.应用科学大学50年:德国应用型高效的成功模式及其发展前景[J].应用型高等教育,2019,(2):1-9.

(一)学科发展

应用科学大学涉及的专业主要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传统的专业教育领域,包括信息技术、建筑等领域,德国的大学中也开设了类似的专业;第二类是一些新兴行业,如社会工作、健康或应用心理学,大学通常只开设基础类的学科,如社会学或心理学;第三类是诸如音乐、戏剧和其他在大学中很少见到的艺术类专业。由于大学没有开设相关专业,后两类学科专业成为了应用科学大学科研职能发展最重要的领域。

表1反映了部分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特色领域,我们可以发现这些特色领域主要集中在了后两类专业之中。应用科学大学这些特色专业,通常具有较为悠久的办学历史,集中了最强的教学实力。同时,它们满足了社会的现实需求,例如2009年,德国推出了“老年人生活质量的社会改革”综合项目,集合了应用科学大学在健康、社会工作、护理等领域的优势科研力量,以解决德国社会最为迫切需要面对的老龄化问题。(23)Bundesministerium für Bildung und Forschung,Qualifizierung von Ingenieurnachwuchs an Fachhochschulen. Evaluation der BMBF-Förderlinie IngenieurNachwuchs 2007-2010 aus dem Programm Forschung an Fachhochschulen(Bonn: BMBF, 2011),4.

(二)市场需求

应用科学大学的发展与德国的中小企业有着密切的联系。在德国,有99.7%的企业被视为中小企业,这些企业聘用了德国60%的劳工,缴纳了全国38%的赋税。2012年,中小企业共投入了51亿欧元的研发资金,较2005年上涨了35%。(24)Michael Krause and Michael Grünberg,“Forschung an Fachhochschulen, Erwartungen der Praxis,”in Gleichartig-aber anderswertig?: Zur künftigen Rolle der (Fach-) Hochschulen im deutschen Hochschulsystem(Bielefeld: W. Bertelsmann Verlag,2014),87.一方面,中小型企业希望从应用科学大学招聘劳动力;另一方面,中小企业通常不会建立自己的研发部门,但是激烈的市场竞争又使得中小企业特别需要实践导向的科研成果,直接应用于生产之中。因而应用科学大学通常都与当地的中小型企业建立紧密的联系,“本土化”成为了德国应用科学大学发展的重要特色。

为了促进应用科学大学与中小企业的合作,从2006年开始,德国开始施行应用科学大学“校企合作科研”“未来工程师”和“特色新技术”三个科研支撑项目,以促进科研成果和应用技术的转化。项目主要集中在工程、自然科学和经济学科领域。到2019年,共计完成项目818项,完成了2.42亿欧元的投入。(25)Bundesministrium für Bildung und Forschung,“Forschung an Fachhochschulen mit Unternehmen,”https://www.forschung-Fachhochschulen.de/massnahmen/fhprofunt.“凭借这些项目,应用科学大学不仅成为企业重要的合作伙伴,同时能够在德国的科研体系中提升自己的竞争力。应用科学大学可以发掘自己的研究特色,找到自己的研究重点,成为跨学科的机构。”(26)Ibid.

(三)政策法规

1985年,在现实需求的推动下,德国的高等教育框架法(HRG)提出应用科学大学聚焦于职业实践和就业导向的研发工作。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德国教育部陆续出台了一系列“应用科学大学应用导向研发”支持政策。直至今日,各个联邦州都已经将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任务写入了各州的高等教育法规。但是在“科研”之前,往往都加入了“应用相关”或“实践导向”的限定。当下,只有北威州的高等教育法在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职能前未加限定。

进入21世纪,应用科学大学迎来了重要的发展节点——博洛尼亚进程。博洛尼亚进程旨在推进欧洲高等教育的一体化,不仅要促进不同国家高等教育体系间的衔接,也包括不同类型间高等教育相互贯通。在博洛尼亚进程的推动下,德国大学与应用科学大学间的边界越来越模糊。(27)Johanna Witte et al.,“Blurring Boundaries: How the Bologna Process Chang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University and Non-university Higher Education in Germany, the Netherlands and France,”Studies in Higher Education 33,no.3(2008):217-231.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再次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

对于当下德国高等教育的发展而言,“卓越计划”是一个重要节点。在支持德国大学的“顶尖研究”的同时,德国联邦州开始有意识地支持非大学机构的科研工作,以达到“政策平衡”的目标。(28)王兆义.德国“卓越计划”结构性影响研究——基于应用科学大学的考察[J].比较教育研究,2020,(2):97.2006年,时任德国教育与科研部部长的莎万明确提出,要支持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工作:“应用科学大学在应用导向的科研和实践导向的教学上,已经作出了令德国的高等教育领域印象深刻的贡献。应用科学大学与企业密切合作,带来了重大的创新,为经济领域培养了大量的工作人员。我们要大力支持创新潜力,因此到2008年时,我们会把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资金提高到现在的三倍”(29)Erich Kohnhaeuser,“Die Exzellenzinitiative und die Fachhochschulen,”Beitraege zur Hochschulforschung 31,no.1(2009): 65.。此后,德国一些联邦州将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经费纳入到预算之中。

过去50年,德国应用科学大学的规模不断扩大。无论是学科发展、市场需求、政策法规,都为科研职能的发展作好准备。应用科学大学与大学之间的界线似乎也在逐渐模糊,表现出趋同的迹象。但是在孵化科研职能的过程中,应用科学大学仍然面临着许多挑战。以下我们从科研制度的角度出发,分析科研人员、经费以及与大学间的关系对应用型研究产生的影响。

三、应用型研究的挑战

“应用型研究”从理论上提供了应用科学大学从事科研工作的可能性,但是如果我们将科研工作理解为知识生产,就意味着科研需要投入一定的生产要素,包括人力、资金以及制度。但是这些生产要素几乎为“科研先发”的大学所垄断,阻碍了科研“后发”的应用科学大学向科研轨道“变道”。

(一)人员

应用科学大学教师是“应用型研究”的主体。“应用型研究”能够凸显个人和学校的特长,建立与实务的联系。但是进行“应用型研究”时,应用科学大学教师仍然面临着多重制约。根据2016年德国教育部委托的一项调查,德国应用科学大学积极从事科研工作的教师比例大约为10%-25%。其中科研时间多于教学时间的教授不到10%。(30)Anton Geyer et al.,Empirische Begleitung des Programms,Forschung an Fachhochschulen Abschlussbericht(Austria: Technopolis Group,2016), 9.重视教学职能,缺乏科研激励,制约了应用科学大学教师参与科研工作。

第一, 科研力量缺乏。2017年,有90873名研发人员在德国大学工作,占整个高等教育领域的63.2%,应用科学大学仅拥有9.6%的研发人员(13822人)。(31)Statistisches Bundesamt,Fachserie 11 Reihe 4.4, Bildung und Kultur, Personal an Hochschulen, 2018(Statistisches Bundesamt (Destatis),2019), 389.就科研力量而言,应用科学大学首先表现为结构性的人数不足。

应用科学大学在选拔教师时,通常要求教师必须在学术体制外具有多年的工作经验。与大学教师相比,他们更加注重解决现实问题。但是想要完成科研工作,就需要接受系统的学术训练。因而有研究者提议,对于那些应用科学大学中的活跃的研究者,应该对他们进行特别的资助,在人员和设施上给予扶持。特别是要为应用科学大学的教师创造博士培养的机会。(32)Erich Kohnhaeuser,“Die Exzellenzinitiative und die Fachhochschulen,”Beitraege zur Hochschulforschung 31,no.1(2009): 62-72.越来越多的应用科学大学教师要获得博士学位,甚至完成任教资格考试。(33)Sindy Duong et al.,Gleichzeitigkeit des Ungleichzeitigen? Lage und Zukunft von Fachhochschulen im Hochschulsystem aus Sicht von Fachhochschulleitungen(Kassel:Centrum für Hochschulentwicklung, 2014), 19.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人才储备,仍依赖于大学的供给。

除了教授以外,在日常的科研工作中,一些科研项目还会聘用科研助理。应用科学大学聘用的专职科研人员明显少于大学。2018年,在德国的大学之中工作着24683位教授,聘用的科研助理有176910人,两者之间的比例约为1:7。在应用科学大学之中工作着20035名教授,科研助理共14268人,其比例不足1:1。(34)Statistisches Bundesamt,Fachserie 11 Reihe 4.4, Bildung und Kultur, Personal an Hochschulen, 2018(Statistisches Bundesamt (Destatis),2019), 34.与大学相比,应用科学大学缺乏科研的“中层建构”(Mittelbau)。

在大学之中,博士候选人是重要的科研力量。不具备博士培养权,使得应用科学大学缺少了最具有创新能力的生力军。除了博士以外,硕士研究生也会参与部分科研工作。但是与大学相比,应用科学大学学生进行研究生学习的比例相对更低。2016年,约有52%的应用科学大学学生继续了研究生学习,而大学之中的比例达到了77%。(35)Sarah Kienzle et al.,Forschung und Entwicklung an Hochschulen: Überprüfung der FuE-Koeffizienten 2017(Statistisches Bundesamt (Destatis), 2018), 55.

第二, 注重教学任务。德国的大学教师首先要完成教学义务,只有在完成教学任务后,才能自由安排科研工作。2003年,德国文化部长会议最后一次对教师的课程工作量做了规定,要求应用科学大学教师每周完成18课时的课程,明显高于大学教师的8小时课时量。除了每天3-4课时的授课时间,教师还需要投入更多时间在课程准备和学生培养上。应用科学大学的教学与中学类似,通常有较为明确的课程安排、更多的讲授和测试。因此应用科学大学教师通常要将超过一半的工作时间投入在教学工作之中(参见表2)。

应用科学大学的教授可以将工作重点放在科研工作中,但是应用科学大学注重教学的组织氛围,使得少有教授选择这一发展路径。2008年,《勃兰登堡州高等教育法》第45条第3款规定应用科学大学的教授如果将科研作为自己的工作重点,周课时量可以降至9课时,但是以科研作为重点工作的教授不能超过教授总量的20%。然而在实际工作中,很少有应用科学大学的教授享受这一政策。一方面,在管理过程中,应用科学大学一直在避免出现所谓的“教学教授”和“科研教授”之分;另一方面,绝大多数应用科学大学的教授都将教学视为自己的首要工作,只有约1%的应用科学大学教授认为科研工作比教学更重要。(36)Anna Jacob and Ulrich Teichler, Der Wandel des Hochschullehrerberufs im internationalen Vergleich. Ergebnisse einer Befragung in den Jahren 2007/08(Bielefeld:W. Bertelsmann Verlag,2010),134.

第三, 缺乏科研支持。应用型研究没有稳定的科研预算,少有常设的科研机构,通常依赖于教授的个人兴趣。在应用科学大学之中,约有20%的教授根据个人的兴趣进行科研工作,40%的教授只参与项目或个人工作相关的科研工作,还有40%的应用科学大学教授从来不参与科研工作。(37)Sarah Kienzle et al.,Forschung und Entwicklung an Hochschulen: Überprüfung der FuE-Koeffizienten 2017(Statistisches Bundesamt (Destatis),2018), 51.

应用科学大学对于教师的评价,仍然是以教学为主,而非教师获得的科研资金和科研产出。与清晰的教学任务相比,应用科学大学没有明确的教师科研任务,这一特征与应用型研究自身的特点息息相关。由于中小企业更希望能够将科研成果应用于实践之中,这些成果常常被视为“商业机密”,不能以同行评议的形式发表。这就让应用型研究的评价难有共性标准,科研产出没有成为应用科学大学的激励手段。

除了制度支持,许多应用科学大学还缺乏科研所必须的场地和设施。为此,一些应用科学大学设置了专门的跨学科科研机构,这些机构通常有不同的称谓:研究所(IN-Institute, An-Institute或At-insititute )、应用研究研究所(Institute für Angewandte Forschung)、研究点(Forschungsschwerpunkte)、研究所(Forschungsinstitute)或者中心研究所(Zentralinstitute)。学校以跨学科的整体投入,提供专门场地,配备专职工作人员,专门为“应用型研究”做支撑。在使用研究资源时,教师首先要完成教学任务。教师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德国高等教育领域一直盛行着“科研与教学不可兼得”(Wer forscht, lehrt nicht, und umgekehrt)的观点,在教学作为核心任务的氛围下,科研没有成为应用科学大学教师的重点工作。

(二)经费

“应用型研究”发展过程中面临的另一个约束是科研资金。2017年,德国高校的科研经费共计1728.2亿欧元,其中大学的科研经费为1159亿欧元,占总高校总科研经费的67.1%。应用科学大学(包含管理类)科研经费为153.2亿欧元,占总经费的8.6%。尽管近年来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经费支出不断提升,但是与大学相比,经费支出数量还是有较大差异。2017年,应用科学大学实际支出的科研经费只有大学的1/8。(38)Statistisches Bundesamt,Fachserie 11 Reihe 4.4, Bildung und Kultur, Personal an Hochschulen, 2018(Statistisches Bundesamt (Destatis), 2019), 375.

总量的差异直接体现在了人均科研经费之中,2017年,德国应用科学大学教授接受的第三方资助平均为3.35万欧元,较前一年增长了4.8%,仍远远低于德国高校教授18.1万欧元的平均值,更低于大学教授31.04万欧元的平均值。(39)Statistisches Bundesamt,“266 200 Euro Drittmittel je Universitaetsprofessorin und -professor im Jahr 2017,” https://www.destatis.de/DE/Presse/Pressemitteilungen/2019/09/PD19_345_213.html.2013年,人均科研经费最高的应用科学大学在整个德国大学的人均科研经费排名第71位(40)Anton Geyer et al.,Empirische Begleitung des Programms,Forschung an Fachhochschulen Abschlussbericht(Austria: technopolis group, 2016), ix.,落后于排名前70%的大学。

联邦是“应用型研究”最重要的资助者,2017年应用科学大学超过40%的科研投入来自联邦;企业紧随其后,占了总量的22%;排名第三的来源是欧盟和欧洲的其他组织,占了总量的10%(参见表3)。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被称为“应用科学大学科研”的资助项目,该项目是由德国教育部从1992年开始设立的。2006年到2015年,教育部共投入3.21亿欧元,支持了1500个项目,125座应用科学大学从中受益。(41)Ibid.,VII.各联邦州也设立了相应的应用型研究基金,如巴符州设立的“创新合作项目”和“应用研究中心”。

与大学相比,两者间收入来源最大的差别是德国科学基金会的科研资金投入。德国科学基金会是德国科研工作最为重要的资助机构,但是其主要资助对象是基础研究,应用科学大学因而很难获得来自德国科学基金会的资助。“卓越计划”是德国高等教育领域当下最为重要的发展政策,德国科学基金会是这一政策的主要推动者。在政策的执行过程中,没有应用科学大学被纳入到资助之中。2010年,有两所应用科学大学参与了“卓越计划研究生院”的项目,还有一些应用科学大学参加了“卓越计划卓越集群”的项目。“卓越计划”为德国的高等教育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竞争,大大提升了大学在整个高等教育系统中的地位,也加大了应用科学大学与大学间的差异。

“应用型研究”通常以项目为驱动,应用科学大学的教授更加倾向于和大型的跨国企业合作。因为这些合作通常是大型研究,项目周期一般是2-5年,资助金额大约为10万到30万欧元,并聘请1-2名专职工作人员。项目的成果不仅会运用于企业生产,还会公开发表。(42)Sindy Duong et al., Gleichzeitigkeit des Ungleichzeitigen? Lage und Zukunft von Fachhochschulen im Hochschulsystem aus Sicht von Fachhochschulleitungen(Kassel:Centrum für Hochschulentwicklung ,2014),23-24.但是在实际的运营过程中,应用科学大学很少有机会参与大型项目。因为大型企业通常具有研发能力,如果要与科研院所合作,通常更加希望与大学进行长期合作。在选择合作伙伴时,应用科学大学并非大型企业的第一选择。

应用科学大学的主要合作伙伴是中小型企业。在解决实际问题时,中小企业通常会采取“自制或购买”的决策方式,如果科研成本较低,那么中小企业就愿意投入资金进行研发工作,一旦科研成本过高,中小企业往往会采取购买专利的方式攻克技术壁垒。(43)Oliver Williamson,Markets and Hierarchies(New York: Free Press,1975),26-30.这就让中小企业的科研需要通常是小规模的,投入资金通常为数千欧元,一般工作周期是1-10天左右。(44)Sindy Duong et al.,Gleichzeitigkeit des Ungleichzeitigen? Lage und Zukunft von Fachhochschulen im Hochschulsystem aus Sicht von Fachhochschulleitungen(Kassel:Centrum für Hochschulentwicklung, 2014),23.同时,这些项目都是以解决实际生产中的问题作为科研目标,解决问题之后,科研资助难以为继,很难获得长久的科研资助。因此应用科学大学最为常见的科研工作是在教学中完成的,许多硕士研究生在企业中完成了他们的毕业论文。与中小企业合作时,科研人员还需要向学校支付一定的固定管理成本,继而降低了科研经费的使用效率。

(三)与大学的竞争与合作

在发展过程中,应用科学大学和大学之间不乏合作,但是主要集中在了应用科学大学具有优势的教学领域。例如慕尼黑科技大学、慕尼黑应用科学大学和雷根斯堡应用科学大学就在线学习领域进行了合作,建立了巴伐利亚网络大学,整合了巴伐利亚州31所高校的在线课程。(45)Virtuelle Hochschule Bayern,“Lehre: Mehr Austausch durch Digitalisierung,”https://www.vhb.org/ueber-uns/.然而只有在应用科学大学的优势领域,如在教学领域,才能与大学进行长期的合作。科研资源几乎为大学独享,合作的难度更高,博士培养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对于应用科学大学而言,博士授予权是“科研平权”的最后一个堡垒。伴随着长期的呼吁与争取,一些联邦州已经着手进行改革,《黑森州高等教育法》第4条第3款这样表达应用科学大学在博士培养中的权利:“应用科学大学通过与应用相关的教学、科研和发展,完成科学和艺术的培养,使得学生可以将科学和艺术的认识与方法独立应用于专业实践之中。应用科学大学与大学和艺术学院联合培养训练科学继承者(博士)。在此基础上,教育部可以在满足一定条件的情况下,授予应用科学大学一定期限的博士培养权,以证明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实力”。

近年来,应用科学在三个方面不断努力:第一,直接争取博士授予权。2016年,德国富尔达应用科学大学首先获得了博士研究生的培养权,具有标志性的意义;第二,让更多应用科学大学毕业生开始博士深造。“但德国大学对此态度极为谨慎,招收博士研究生要求应用科学大学毕业生须专业对口,拥有优异的学习成绩,并完成预备学习,这让应用科学大学毕业生的学术进修之路漫长而艰难。”(46)王世岳,秦琳.艰难的衔接:德国应用科学大学毕业生攻读博士的权利之争[J].学位与研究生教育,2018,(10):65-71.第三,与大学合作培养博士研究生。但大学仍然是联合培养的主体,“只有科研工作在应用科学大学的实验室中举行的时候,应用科学大学的研究专长才能有所发展。也只有这样,应用科学大学中的活跃研究者才能真正的开始主导博士培养过程”(47)Erich Kohnhaeuser,“Die Exzellenzinitiative und die Fachhochschulen,”Beitraege zur Hochschulforschung 31,no.1(2009): 67.。

博士培养权的竞争,反映出应用科学大学融入科研体系的艰难。科研体系是一个“声誉系统”,科研工作能够为个人和组织争取声望。但是声誉体系中的竞争是零和博弈,“应用型研究”获得更多的声望,“基础研究”就会受到更多的挑战。尽管“应用型研究”理念强调了应用科学大学科研工作的特殊性,但想要进入科研轨道,仍然面对科研领域趋同的标准。这一标准是由大学首先构建并主导的,大学具有不可动摇的“先发优势”。作为“后来者”的应用科学大学想要参与科研活动,不仅要遵从科研领域业已形成的科研评价规则,还要分享本来由大学独享的人员与经费。因而不难想见,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转轨”之路必然举步维艰。

四、讨论

50年的特色发展说明应用科学大学适应了德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一方面,应用科学大学承担起了高等教育的基本职能;另一方面,应用科学大学又在不断寻求自身的特色。趋同与分化两种力量一直伴随着德国应用科学大学的发展。如何体现高等教育更多的可能性,成为应用科学大学发展中的核心问题。恰如德国科学审议会前主席施特罗施耐德所言,“应用科学大学想要完成赋予它的任务,就必须因势而动,因势利导”(48)Klaus Niederdrank,“Zur Rolle der Fachhochschulen im deutschen Hochschulsystem,”in Gleichartig-aber anderswertig?: Zur künftigen Rolle der (Fach-) Hochschulen im deutschen Hochschulsystem(Bielefeld: W. Bertelsmann Verlag, 2014), 30.。

应用型研究的发展,是不断寻找两种高等教育类型的边界。2015年,德国著名高等教育研究机构大学发展中心曾提出应用科学大学科研的三个特点:“应用科学大学需要研究激励和创新政策;在激励形式和人才方面,应用科学大学还有巨大潜力;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工作还只是偶尔出现的现象”(49)Cort-Denis Hachmeister et al.,Forschung an Fachhochschulen aus der Innen-und Außenperspektive: Rolle der Forschung, Art und Umfang(Kassel:Centrum für Hochschulentwicklung, 2015),28.。发展应用型研究能够彰显应用科学大学的特色,但是科研之路仍然道阻且长。

应用型研究的产生,反映出了德国高等教育政策所面临的“悖论”。一方面,德国政府强调高等教育体系的分化,并尽力防止德国的应用型高等教育出现像澳大利亚和英国的“学术漂移”现象。(50)Wissenschaftsrat,Empfehlungen zur Rolle der Fachhochschulen im Hochschulsystem(Berlin, 2010),32.另一方面,高等教育重点资助政策,“无意”中加强了高等教育系统的趋同。与大学相比,应用科学大学的发展时间更短,制度惯性更小,对于外部因素的影响更加敏感。恰如著名的德国高等教育研究者恩德斯所言:“如果我们想想,在大学和应用科学大学之间,持续存在着胜利者和失败者,那么一些机构最终会消失,或是建立一个新的联系,成立一个新的联盟。不出意料的是,如果应用科学大学持续增强,也会分担大学的部分科研职能”(51)Jürgen Enders,“Hochschulen und Fachhochschulen,”in Handbuch Wissenschaftspolitik(Wiesbaden:Springer VS Verlag für Sozialwissenschaften,2010), 453.。

自19世纪洪堡大学成立以来,大学已经成为现代科研体系的中心,垄断了科研体系中的人员、资金和制度资源。尽管应用科学大学具有巨大的趋同动力,但是不得不面对科研道路上的“后发劣势”。应用型研究强调了应用科学大学的独特性,以期能够避免与大学的直接竞争。但是对于市场化的科研体系而言,资源会流向科研效率更高的组织。同时,科研人才的培养和科研制度的建设使得大学占尽“先发优势”。应用科学大学的“科研转轨”必然长期而艰难,德国高等教育系统趋同与分化,正反映了德国应用科学大学与大学之间的竞争与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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