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迟
行至中年,越来越看清一个社交真相:长久的关系,往往都有点“冷淡”。不必每日联系,更不会故作寒暄;未必轻易想起,但绝不抛弃放弃。这样的关系,看似冷淡,实则“靠谱”。
喜剧艺术家陈佩斯曾经这样评价自己和朱时茂的感情:“从来也不会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人与人之间最好的关系,想来便是如此。人在年轻时,以为感情只能通过“频繁沟通”才能维系。后来才懂,长久的关系,依靠的是彼此对这份感情的笃定。经典美剧《老友记》中,莫妮卡和瑞秋6岁时便相识,一路陪伴了彼此的成长。高中毕业后,因为交集变少,两人逐渐断了联系。几年后,瑞秋的生活不太如意,在婚礼上逃跑后,她穿着婚纱直奔莫妮卡的家里。她知道,在这个偌大的城市中,她除了这里已经无处可去,除了莫妮卡,再没有人可以不问缘由、不计代价地接纳她。
“心若在,断了联系又何妨?心若不在,寸步不离又怎样?”冰心的这句话,再真实不过。是啊,有些感情可以坚韧到无畏时间,有些感情却会随着距离逐渐变淡,让两个人渐行渐远。
我想起导演贾樟柯在电影《三峡好人》点映会上说起的一段往事。他和表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他一度以为,这样附带血缘关系的深情厚谊,一辈子也不会被改变。成年后,他去了北京学导演,而表弟从18岁开始就没有再读书,一直在老家的煤矿工作,娶妻生子后,日子颇为艰辛。在那之后,贾樟柯发现两个人竟再也不能像年少时那样称兄道弟,见面只是偶尔笑一下,因为彼此都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话题。后来,他把这段往事借电影《山河故人》说了出来:“原来,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要分开。”
鲁迅在《故乡》一文中,曾写过他与闰土的友情。某年春节,少年鲁迅在乡下遇见了少年闰土。虽然一个是少爷,一个是工匠家的小孩,但两人相处甚欢。很多年后,两人重逢,鲁迅非常欣喜:“閏土哥,你来了?”可闰土只是停顿片刻,微笑着寒暄了一句:“老爷。”那一刻,鲁迅就明白,他与闰土之间的情谊,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正月了。
真正的朋友,可以一同放松地压马路,路过街边的烧烤摊时,就自然地坐下来填饱肚子。彼此之间,少了拘束和礼节,却多了轻松与自在。顾城在《门前》一诗中写:“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可以“不说话”的关系,虽安静,却默契。就像学者周汝昌和好友张伯驹的感情。周汝昌曾在《张伯驹词集》谈到:“我少于伯驹先生者二十岁,彼此的身世、经历又绝无共同之点,而他不见弃,许为忘年交。”周汝昌经常“不请自来”地去张伯驹家读书,进门后两人也不会打招呼,而是静静地待在各自的天地中。周汝昌要回家的时候,二人之间也没有告辞和送别。就是这样的关系,让两个人可以年复一年地探讨学术,从不会因为意见相左争得面红耳赤,一切的默契都隐含在了这份惺惺相惜之中。
你发现了吗?靠谱的关系中,其实存在一枚磁铁。就算两个人曾经天各一方,但只要稍稍靠近,就会同时被吸附过来。这枚磁铁,叫性情、叫兴趣、叫情义,也叫珍惜。说到底,生疏的关系,才需要寒暄;真正的感情,毋需多言。
导演陆庆屹在拍纪录片《四个春天》时,将镜头对准了自己生活在南方小城的父母,在影片中:父亲母亲时常一起散步,时常满心欢喜地在露台上准备食材,一起做饭;母亲想跳扇子舞,父亲就拉起二胡为她伴奏,想养蜜蜂,就买蜂柜一起研究……但他们也会在各自的空间中,互不打扰。母亲在房间裁着衣服,父亲在隔壁唱着歌;母亲浇弄花花草草,父亲就拿起DV拍这拍那……两个人就这样携手从青年走到了暮年,温柔又浪漫。
我想,一份成熟的感情,是永远懂得为对方“留白”。夫妻之间,留白是美好;朋友之间,留白是尊重。懂得保持距离的人,才能在一段关系中深情又清醒。适当留白,才能让这段感情的根,扎得越来越深。
有人说,人成熟的标志是越来越宽容,什么样的关系都可以接纳。可我觉得,人的成长是一个“认清并选择”的过程,逐渐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然后做一个真实又简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