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军
(四川外国语大学 研究生院,重庆 400031)
“简·奥斯丁的每部小说都有一个明确的焦点,那就是人物的智力发展。”[1]144除《诺桑觉寺》中的凯瑟琳以外,简·奥斯丁小说中几乎每个女主人公都拥有较高的智力,但是这些拥有较高智力的女主人公在人际交往中却往往会陷入困境。从社会认知的角度来看,这种社交困境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心智误读造成的。简·奥斯丁的小说从不同角度揭示了造成主人公心智误读的原因,《诺桑觉寺》中凯瑟琳的心智误读是因为其本身社交智力低下,这是由于乡下的成长环境造成的[2];《傲慢与偏见》中,朗博恩群体的群体偏见干扰了伊丽莎白对达西的正确认识[3];在《劝导》中,拉塞尔夫人的道德说教误导了安妮的婚姻抉择[4]。与前面这几部小说不同的是,《爱玛》中女主人公的心智误读则主要是由自身的认知唯我主义(cognitive solipsism)倾向导致的。“虽然奥斯丁在其他小说中也揭示了认知唯我主义的危害,但是在《爱玛》这部小说中,这一问题成了小说的主要道德问题和核心主题。”[5]235笔者将探讨小说女主人公爱玛的认知唯我主义倾向的形成原因、行为表现、道德维度及其对心智阅读的影响。
认知唯我主义是一种常见的认知倾向,指人们从自己的感知角度去考虑问题和理解他人的心理和行为。这种认知模式的弊端在于将个人的主观臆测凌驾于他人的真实想法之上,导致该行为主体感知到的信息与真实情况不相符,从而作出错误的判断。简·奥斯丁在小说《爱玛》中着重描绘了这一现象。首先出场的伍德豪斯先生就是一个典型的认知唯我主义者,主要体现在两件事上。一是在泰勒小姐嫁人这一事上,伍德豪斯先生从主观感受出发自以为是地认为泰勒小姐“其实是很不情愿走的”[6]15,对她的婚姻不但不祝福,还一直感叹“可怜的泰勒小姐”[6]15。二是在吃蛋糕这一事件上,“他自己的胃消化不了油腻的食物,便认为别人跟他没什么两样。凡是他不宜于吃的东西,他就认定谁都不宜吃”[6]18。他甚至还请来药剂师佩里先生为他证明人们不应该吃蛋糕。
开篇对伍德豪斯先生的刻画为爱玛这一人物的出场做了铺垫,因为小说主人公爱玛作为伍德豪斯先生的女儿,也具有认知唯我主义倾向。爱玛的这种认知风格奠定了整部小说的主题基调,即“认知唯我主义作用下的乱点鸳鸯谱”。在小说的开端,简·奥斯丁就交代了爱玛的性格特征和成长环境,“爱玛·伍德豪斯,漂亮、聪明、富有,还有舒适的家庭和快活的性情,生活中一些最大的幸福,她似乎都齐备了。她在世上将近二十一年,很少有什么事情使她痛苦和烦恼过”[6]3。另外,“她的父亲极其慈爱和宽容……她很早就成了家里的女主人”。“泰勒小姐在伍德豪斯家里待了十六年,说她是个家庭教师,还不如说她是个朋友。……甚至在泰勒小姐名义上还担任家庭教师的时候,她那温和的性情就已经几乎不允许她对爱玛有任何管束了。”[6]3
从小说的描述中,我们可以了解爱玛的成长环境。一方面,父亲过于慈爱;另一方面,家庭教师泰勒小姐过于温和,对爱玛缺乏管束。奈特利先生甚至明确指出:“爱玛因为是家里最聪明的人,被宠坏了……爱玛自十二岁起,就成了家里的女主人,你们大家都得听她的。”[6]32他认为泰勒小姐作为爱玛的家庭教师,本来能给爱玛一个严肃的教育环境,可是她不但没有做到这一点,反而接受了爱玛的教育。伯索尼·翁(Bethany Wong)指出,爱玛的“自重”(self-importance)源于她的哈特菲尔德女主人身份。[7]137正是在这种宽松的环境下,爱玛养成了强烈的认知唯我主义倾向。“要说爱玛的境况真有什么危害的话,那就是她有权随心所欲,还有点自视过高,这些不利因素,可能会妨碍她尽情享受许多乐趣。”[6]3爱玛的乐趣是什么呢?替人说媒。在简·奥斯丁的另一部小说《劝导》中的拉塞尔夫人,作为安妮信赖的“婚姻教母”对安妮的婚姻大事进行了三次劝导,这与爱玛对哈丽特的婚姻的干预有异曲同工之处。爱玛和拉塞尔夫人的劝导都是基于被劝导者对她们有很强的信任和依赖感,这种感情和心理上的不平等导致即使她们屡次给出错误的建议,她们的劝导仍然能够对对方产生影响。另外,爱玛和拉塞尔夫人都是公认的聪明人,但是在面对婚姻问题上,她们却一次次地给出了错误的建议。其根源在于二者都具有很强的认知唯我主义倾向。但不同的是,劝导者与被劝导者之间的身份地位被调换了。在《劝导》中,拉塞尔夫人的权威来源于年长和丰富的阅历,其身份地位略低于安妮;在《爱玛》中,爱玛是海伯里的一个大人物,而被劝导者哈丽特·史密斯是一个没有财产、地位卑微的私生女。劝导者与被劝导者之间的这种身份地位悬殊进一步放大了爱玛的认知唯我主义倾向。这一点在一开始就被奈特利先生看出来了。他认为哈丽特是爱玛最糟糕的伙伴,因为“哈丽特甘愿摆出一副低首下心、讨人喜欢的样子,爱玛怎么能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呢?”[6]33
在《爱玛》中,认知唯我主义在不同人物身上有不同的道德表现。除了小说主人公爱玛之外,很多其他人物也具有不同程度的认知唯我主义倾向。
关于爱玛这一人物,简·奥斯丁认为除了自己可能谁也不会特别喜欢这个女主角[8]157。简·奥斯丁为何会有如此论断呢?要全面理解这个问题,就需要区分爱玛认知唯我主义的两个维度。在认识论维度,认知唯我主义会促使人物从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从而导致其对外界事物和他人产生错误的认识、作出错误的判断。这是认知唯我主义作为一种带有强烈主观色彩的思维方式在认识论方面所表现出的弊端。在道德维度方面,认知唯我主义并不等同于人们通常所说的“自私自利”,从自我主观角度来思考问题并不一定是为自身的利益考虑。具身哲学观认为,人的所有认知活动都受人的主体性的影响,“以己度物”是人类最基本的认知方式[9]。从这个角度来说,认知唯我主义并不一定具有道德上的瑕疵。读者在评价一个人物的好坏时,往往是从伦理道德的角度进行判断的,慷慨无私、助人为乐的人物角色往往更容易获得读者的好感,而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人往往受到谴责。
“道德不仅仅关乎对某种传统行为规范的遵从与否,而且关乎一个人良心上的对错感。”[10]爱玛认知唯我主义的道德问题表现为一种目的与结果的矛盾。从目的来看,爱玛对哈丽特的爱情和婚姻的干预同《劝导》中拉塞尔夫人对安妮的劝导一样,本质上并不是出于自私自利的目的,而是出于对对方的喜爱。例如,爱玛非常不愿意家庭教师泰勒小姐因嫁人而离开她,但是她还是“怀着慷慨无私的情谊,一直在尽心竭力地促成这门亲事”,因为她认为“这桩婚事肯定能给她的朋友带来幸福”[6]4。同样,她对哈丽特婚姻的干预本意也是为了哈丽特的幸福着想。“她要改善她的状况。帮她摆脱那些不体面的人。把她引进上流社会,还要培养她的思想和举止。”[6]20虽然这种想法是爱玛的自作主张,但是考虑到英国当时的社会环境以及哈丽特的出身,读者不得不承认爱玛的考虑是有益于哈丽特的,“当然也是十分仁慈的举动”[6]20。所以从行为意图上来看,爱玛的干预行为在道德上是正义的。但是从行为结果来看,爱玛的干预行为又是错误的、不道德的。因为她的劝导不但没有给哈丽特带来幸福,反而给哈丽特造成了许多困扰,险些酿成大错。事实证明,她一直劝导哈丽特远离的农民马丁才是哈丽特最适合的结婚对象,而她给哈丽特推荐的理想人选埃尔顿先生其实不爱哈丽特,而爱的是爱玛本人。
正是这种主观意图与事实结果之间的矛盾导致不同读者对爱玛这一人物形象有不同的看法。简·奥斯丁本人明确表达了对这一人物的喜爱,说明她更注重人物行为背后的意图和形成意图的原因。爱玛“自以为是”的行为体现的并不是她的主观恶意,而是她的无意识追求。一方面,她的错误是由于认知唯我主义倾向造成的,而这种倾向是由于她的家庭成长环境导致的;另一方面,替人做媒是她自娱自乐、获得成就感和存在感的唯一方式。受认知唯我主义的影响,爱玛做媒的善举成为一种破坏别人幸福的罪恶行为。如果读者了解这两个方面的关系,也就不会苛责爱玛的不当行为了,毕竟“认知唯我主义”是人人都容易犯的一个最普通的认知错误,而特殊的家庭成长环境在无形中放纵了爱玛的这种认知错误。
除了认知唯我主义的道德问题,简·奥斯丁在《爱玛》中还揭示了认知唯我主义的认识论问题,即认知唯我主义导致的心智误读。造成简·奥斯丁笔下人物心智误读的原因各不相同,在《诺桑觉寺》中,凯瑟琳由于社会认知能力低下,造成心智误读。相反,爱玛从一开始就具备很高的社会认知能力,她不但头脑机灵,而且善于察言观色。简·奥斯丁通过第一卷第四章中的一个情节集中展示了爱玛的社会认知能力和缜密的逻辑思维。在该情节中,爱玛为了进一步了解哈丽特对马丁的真实想法,她先是诱使哈丽特谈论马丁,然后不露声色地观察她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从中觉察出他们两人有很深的感情。要拆散这一对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哈丽特介绍一个更好的对象。
爱玛是如何从对马丁的贬损过渡到对埃尔顿的褒扬的呢?首先,她故意夸大哈丽特与马丁的差距,同时对哈丽特没有觉察到这种巨大差距而故作惊讶,然后辅之以对马丁的一些负面性描述,如“笨拙的样子,唐突的举止——还有那难听的声音”[6]28。爱玛的这些负面评价使马丁在哈丽特心中原本美好的印象大打折扣。接下来,爱玛又将马丁与大家公认的有风度、极其优雅的奈特利先生进行对比,二人之间的天壤之别得到了哈丽特的认可。然后她又主动承认这种对比是不公平的,再引出两个比奈特利稍差一点的人物:韦斯顿先生和埃尔顿先生。跟这两个人物一比较,马丁还是显得不堪,哈丽特不得不再次承认马丁跟他们俩比起来“是有很大差别”[6]28。最后,爱玛直接将马丁排除在外,只是将奈特利、韦斯顿和埃尔顿三人进行对比,为了凸显埃尔顿先生,爱玛作出了与之前相冲突的论断:“就某一方面而言,埃尔顿先生的风度也许胜过了奈特利先生和韦斯顿先生。”[6]29如此一来,爱玛成功地用埃尔顿代替了马丁在哈丽特心中的地位。
这一番认知操纵充分展示了爱玛具有很强的社会认知能力和心智阅读能力。但是,正是这样一位认知操纵者为什么会在后面的社交中屡次出现认知失误呢?笔者认为,这是因为爱玛的认知唯我主义倾向造成的。爱玛的认知唯我主义倾向导致她从自己的立场看待哈丽特与马丁的婚姻,认为两者极不相称。一方面她因为自己的喜好而过分抬举哈丽特,另一方面又因自己的偏见而故意贬低马丁。这两种认识都是不符合客观事实的,是认知唯我主义倾向的产物。在第一卷第八章中,奈特利先生对爱玛的这两种认识进行了强烈的反驳。马丁是奈特利的朋友,虽然无法排除奈特利的这番话是在为他的朋友鸣不平,但是整体来看,奈特利的话更可信一些。在认知唯我主义倾向的作用下,人们往往会关注与自己主观意见相符的信息,而忽略与自己主观想法不符的信息,所以爱玛对马丁和哈丽特的认识都是片面的。
在爱玛为哈丽特画肖像这一情节中,大家讨论爱玛画的像不像,韦斯顿太太认为哈丽特本人的眉毛和睫毛没长好,这是她面部的唯一缺陷,而在爱玛的画中却没有体现出来;奈特利也认为爱玛把哈丽特画得过高了。温迪·琼斯(Wendy Jones)认为爱玛对哈丽特的这些优化有很深的含义,“爱玛将哈丽特想象成来自贵族家庭,所以赋予她与之高贵出身相匹配的身体特征,比如精细的五官和高挑的身材”[5]。这一细节证明爱玛的主观倾向已经干扰了她对客观事实的感知和判断,这也暗示了人类对外界的认知往往带有个体主观色彩。当个体主观色彩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变成了认知唯我主义,就会扰乱正常的感知和注意力系统,从而对外界事物做出错误的判断。爱玛的认知唯我主义导致她只能看到马丁的缺点和哈丽特的优点,所以她认定马丁和哈丽特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她将哈丽特嫁给马丁这件事理解为“这位可怜的小朋友”要陷入“危险”[6]23。同时,她早就想给埃尔顿先生物色一个太太,所以她认为将他们两人撮合在一起真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有国外学者指出,“简·奥斯丁的小说总是围绕‘误解’来展开,《爱玛》中的女主人公将埃尔顿的献殷勤理解为对她朋友哈丽特释放的爱情信号,而事实上埃尔顿爱的是爱玛本人。”[11]笔者认为爱玛对他人的误解是由于心智误读造成的,而爱玛的认知唯我主义是导致她误读他人心智的根源。爱玛怀着撮合埃尔顿与哈丽特二人的目的,所以一开始她就已经预设埃尔顿是喜欢哈丽特的,即便是很微弱的证据,在她看来也足以证明埃尔顿对哈丽特的真心。在上卷第六章中,埃尔顿对爱玛说:“你给了史密斯小姐所需要的一切,你把她培养得既优雅又大方。她刚到你这儿来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不过依我看来,你给她增添的妩媚多姿,要远远胜过她的天生丽质。”[6]37这句话中埃尔顿对爱玛的奉承明显超过对哈丽特的赞美,但是由于爱玛在心理上预设了埃尔顿是喜欢哈丽特的,所以她将其理解为是埃尔顿对哈丽特的爱意流露。
为了进一步培养双方的感情,爱玛可谓费尽心机。她的第一个计策就是给哈丽特画肖像。当埃尔顿恳求她施展一下她那“卓越的绘画才能”时,她将其理解为这是埃尔顿对哈丽特脸蛋的迷恋。在画的过程中,几乎还看不出像不像的时候,埃尔顿就觉得画得很逼真了。画像画好之后,埃尔顿对画像大加赞赏,“别人每挑一点毛病,他都要加以辩驳”[6]42,爱玛认为这是埃尔顿痴情于画中人的表现,但是有正常理智的人就会觉察到埃尔顿其实不是在赞赏画像上的人而是在奉承画画的人。随后埃尔顿还主动请求去伦敦给画像加镜框,埃尔顿的种种殷勤都被爱玛误解为是对哈丽特的献殷勤,却忽略了埃尔顿每次交谈中的叹息,而叹息恰好是埃尔顿对于爱玛没有理解他的真实意图而表示的遗憾。这也证明目的性心理预设会干扰人类感知觉系统的注意力分配,因此人的大脑只注意到符合主观心理预设的信息,而忽略与心理预设不相关或相悖的信息。
心智阅读(Mindreading)的两个认知机制分别是推理(inference)和想象(imagination)[12]1。它们是两个互为相反的认知过程,前者是根据人物的外在行为推测其心理状态,而后者是根据人物的心理状态推测其外在行为。爱玛对埃尔顿的推理和想象从一开始就是基于错误的心理预设——埃尔顿喜欢哈丽特。这种错误的心理预设帮助她从埃尔顿的言行态度中推理出了埃尔顿的心理状态,而这种推理过程反过来又进一步强化了爱玛的心理预设。在埃尔顿将画像拿到伦敦期间,爱玛对哈丽特说:“也许埃尔顿先生这时正把你的画像拿给他的妈妈和姊妹们看,告诉她们你人比画像还要美丽得多,等她们要求了五六次,才透露了你的名字,你的芳名。”[6]49-50这段话正是爱玛根据埃尔顿的心理状态对他的行为表现的想象。由此可见,错误的心理预设造成了爱玛对埃尔顿错误的心智阅读。
爱玛对埃尔顿的心理预设和心智误读还体现在猜字谜游戏中。埃尔顿将一个求爱的字谜交给爱玛,而且明确告知:“我不是拿来供史密斯小姐收集的,这是我朋友的谜语,我没有权利随意交给他人过目,不过也许你不妨可以看一看。”[6]64爱玛也知道这话主要是说给爱玛听的,而不是说给哈丽特听的。埃尔顿心里很不自在,因为他“觉得接触爱玛的目光比接触她朋友的目光来得容易”[6]64。埃尔顿认为,如果爱玛读懂了他的心思,就会表现出羞涩,而不好意思与他对视。可见,爱玛此时仍然没有觉察埃尔顿爱慕的并不是哈丽特而是她自己。在字谜的结尾处,埃尔顿写了两行字:“你聪明过人定会很快找到答案,愿你温柔的眼中闪出恩准的光焰。”[6]65仔细读这两行字,我们可以从中找到两个可以确定这个“某小姐”身份的词,分别是上半句中的“聪明过人”和下半句的“温柔的眼”。在心理预设的作用下,爱玛不假思索地将这两个特征与哈丽特联系起来,而众所周知的是,“哈丽特还真不算聪明”[6]22,真正聪明的是爱玛。
爱玛想方设法为埃尔顿和哈丽特制造独处的机会,以便他们互诉衷肠,虽然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但是爱玛总能为计划失败找到借口。她对埃尔顿的心智误读一直持续到有一天哈丽特得了严重咽炎,埃尔顿恳切地求她暂时不要再去探望病人,以免被传染。这时,爱玛才意识到“他爱的显然是她爱玛,而不是哈丽特”[6]114。
在撮合埃尔顿和哈丽特失败之后,爱玛的这种认知唯我主义倾向并没有消失。在与弗兰克的交往中,这种倾向再次导致了她对弗兰克的心智误读。而且由于她一直坚持要为哈丽特寻找一位她认为合适的结婚对象,这种强烈的目的性心理预设和她的认知唯我主义倾向使得她忽略了哈丽特本人的想法,直到最后她得知哈丽特喜欢奈特利,与她自己的情感产生冲突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过去所犯的错误。“她出于让人无法容忍的自负,以为自己能够看透每个人内心的秘密;出于不可饶恕的自大,硬要安排每个人的命运。结果,她一次次地犯错误。”[6]377哈丽特对爱玛长期以来对自己的心智误读,发出了诘问:“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误解我?”[6]370这也促使爱玛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避免未来生活再受认知唯我主义的干扰。
在当前外国文学研究的“认知转向”[13-14]大背景下,简·奥斯丁等一大批经典作家作品正在得到重新阐释。简·奥斯丁作品中看似平凡俗套的爱情故事背后凸显的是人际交往中的复杂认知生态。其通过赋予不同人物以不同的社会认知能力,并将她们置于各种各样的婚恋关系网络,透过人物在社会交往中的表现来反映彼此丰富的内心。因此,简·奥斯丁的作品尤其适合从社会认知视角进行分析。基于此,本文围绕认知唯我主义和心智误读两个概念,剖析了主人公爱玛在人际交往中所犯的认知错误,为爱玛的社交困境提供了认知阐释,即认知唯我主义倾向是导致爱玛误读他人心智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