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磊,武 燕
(皖西学院 a.马克思主义学院;b.艺术学院,安徽 六安 237000)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初期,基于中日两国巨大的军事实力差距,中国共产党人形成了比较初步的游击战的战略方向。在1937年8月的洛川会议上,毛泽东提出了红军的战略方针:“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包括在有利条件下集中兵力消灭敌人兵团,以及向平原发展游击战争。”其原则:“分散以发动群众,集中以消灭敌人,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1]455随着抗战形势的发展,毛泽东对游击战战略的表述不断进行完善。在《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2]230-265和《论持久战》[2]266-350中,毛泽东从战略高度阐明了游击战争的地位和作用,进一步确立了“基本的游击战,但不放松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的战略方针,并全面论述了六个方面的具体战略问题,由此确立了抗日游击战争的指导思想,指明了抗日游击战争的方向。进入抗战相持阶段后,中国共产党以《八路军军政杂志》为舆论阵地,对游击战理论和战术进行了大量的宣传。
目前,关于中国共产党抗日游击战理论的研究已经较为丰富,既有对中国共产党游击战理论进行整体审视(1)例如杨凯《抗战全面爆发后中共游击战战略方针的确立》,《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2017年第3期;李东朗《中国共产党抗日游击战研究》,《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2014年第2期;贺新城《游击战的历史演变及中国共产党的伟大贡献》,《抗战史料研究》2013年第1期。,也有对中共高级将领的抗日游击战思想进行个案研究(2)例如张明《论毛泽东游击战理论的辩证法思想——基于〈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的文本学解读》,《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17年第1期;光梅红《浅析抗战时期粟裕的游击战理论和实践》,《江苏工业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2期;马克家《浅论刘伯承的抗日游击战思想》,《安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已有研究进行了许多有益的探讨,但是尚未发现对《八路军军政杂志》中关于游击战理论的专门研究。《八路军军政杂志》是抗战时期八路军总政治部的机关刊物,1939年1月创刊,1942年4月停刊,共发行39期,其创刊宗旨是:“为了提高八路军抗战力量,同时也为了供给抗战友军、与抗战人民,关于八路军抗战经验的参考材料。”[3]该杂志刊载了大量关于游击战论述的文章,其中以“游击战”为主题的文章就有35篇,此外内容涉及游击战的文章也有不少。撰写游击战相关文章的作者多为中共高级将领,其中包括王稼祥、邓小平、周士梯(第)、张宗逊、左权、陈毅、刘伯承、郭化若、彭德怀、彭雪枫、李先念、吕正操等人。《八路军军政杂志》作为重要的军事思想刊物,凝聚了中共高级将领的集体智慧。仔细研读不难发现,该杂志中关于游击战理论的文字论述蕴含着丰富的哲学思想,彰显了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的深刻领悟,体现了对唯物辩证法、辩证唯物认识论以及唯物史观的理解和运用。
毛泽东说过:“事物的矛盾法则,即对立统一的法则,是唯物辩证法的最根本的法则。”[4]299如何进行游击战争,虽然属于军事理论的范畴,但对这一问题,中国共产党人坚持唯物辩证法思想,善于运用对立统一规律来进行分析和解答。
从大方面来看,中国共产党进行游击战的目的是深入敌后战场,牵制日军,打击日军。但是,中国共产党对于游击战目的的认识并没有停留在这一层面。刘伯承从“消灭敌人”与“消耗敌人”的关系出发,对游击战的目的作了创造性的解读:“我们在游击战争中,有积极的目的和消极的目的。积极的目的是消灭敌人和消耗敌人,这种积极的目的是采用‘击’的手段来达到的。另有消极的目的,是避免被敌人消灭和遭受不必要的消耗,这种消极的目的是用‘游’的手段来达到的。然而为要创造或寻找敌人的弱点,以便于消灭或消耗敌人,也有必要采用游的手段者。……确定消灭敌人的目的时,就要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从几方面合击敌人,出之以秘密、迅速、坚决和干脆的动作而解决之。……无论敌人多大,都可以突然的袭击达到消耗敌人之目的。即使是在动的静的敌人的周围突然出现,打一次麻雀阵,挖毁突出的堡垒,甚至于放几声爆竹,造一些谣言,烧一把野火,散一次传单,也要足够估计其可能引起敌人‘草木皆兵’之感,增加其疲劳厌战心理。”[5]在这里,刘伯承将“消耗敌人”的地位提升到了与“消灭敌人”同样的高度,使得“消耗战”无足轻重的错误观点得到了纠正,这对调动人们参加游击战的积极性是有意义的。
“游”与“击”之间又是何种关系?根据矛盾双方相互依存的辩证关系原理,刘伯承对此作了分析:“要‘游’要‘击’,并使‘游’与‘击’相互配合。‘游’所以掩护自己的弱点,寻找敌人的弱点;‘击’所以发扬自己的特长,避开敌人的特长,应使‘游’与‘击’巧妙配合起来。如是游击队游而不击,只是‘游来游去’,无论在军事上政治上都失去了他进展的前途,这自然是不对的;但若反其所为,主张‘击来击去’,击而不游,这也是不对的。为什么?因为游击队武装力量小,且多系老百姓初结合起来的队伍,不但要有把握的胜仗才打,以提高及巩固其情绪,而且打了要在游的空隙中来实行政治工作和军事教练。换句话说,要积蓄力量,才好再击。”[6]最后刘伯承指出:“单纯的击来击去不对,单纯的游来游去也不对,必须游来游去又击来击去才对;或者换一句话说,‘游而不击要不得,击而硬拼还是要不得’。”[6]以上论述将游击划分为“游”和“击”两个概念,明确二者的相互关系及其运用原则,这是刘伯承游击战思想的独到之处。
对于抗日游击战的地位,作为战略存在已成为共识。“‘基本的游击战,但不放弃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的战略方针,是最适合于平原游击战争战术上的指导的。在平原中,敌人的技术更能发挥其威力,而技术缺乏的我们,没有足够条件来进行阵地战,所以最主要的是游击战,伏击和袭击是主要的战斗方式。”[7]抓住矛盾的主要方面,肯定游击战的战略地位,并不意味否认运动战,相反,中国共产党认为,在有利条件下,适当进行运动战是允许的。
划分游击战与运动战的范畴,本是为了研究战术的运用方便起见,刘伯承将此比喻为地图上划分的经纬线以便研究地理一样。然而,游击战与运动战之间并不是割断的鸿沟,而是相互连贯着的。对于游击战和运动战的关系,刘伯承认为,就游击战向正规的运动战发展的过程及其连贯性来看,各县区游击集团中的干队,就是游击队向正规军发展的雏形,军分区的基干支队,也就是游击队壮大的正规军。这是“手工业”向“机器工业”发展的进程。在战术上说,这些基干支队和县区干队辗转会合其周围较小的游击队进行突击,就等于正规战的突击队。反过来,如敌人大军云集,不利于集结大的兵力行动时,则正规军可以减弱集结的主力,分遣其部队去领导强化各区的游击战;一旦敌人布兵稀薄或有隙可乘之时,则集结附近区域部队做运动战。他还强调,在实际的战斗中,两种分量哪一种占多少,要严格综合、估计和对比当前敌我的政治力量的强弱、军队数量质量以及技术条件的优劣,乃至地理经济条件如何来决定。[6]
由上可知,游击战与运动战之间存在着相互贯通、相互渗透的关系,即游击战和运动战之间存在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联系。因此,既不能机械地把游击战与运动战对立起来,而忽视两者之间的统一性,也不能机械地把游击战和运动战分开,忽视两者之间的联系。游击战与运动战两者之间在重点、规模、性质等方面存在着区别,但融合游击战向运动战发展的连贯性是不能割裂的。
游击战与运动战不仅相互贯通,而且游击战最终需要向运动战转化。游击战向运动战的发展,实际上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转化过程。游击战的前途是运动战,这是由中日战争的实际情况所决定的。如果中国能迅速地战胜日寇,并迅速地收复失地,那么游击战就没必要向运动战发展。但是事实恰恰相反,中日战争是长期而且残酷的,游击战只有向运动战发展才能适应抗战的需要。毛泽东深刻地指出:“战争既是长期的和残酷的,就能够使游击队受到必要的锻炼,逐渐地变成正规的部队,因而其作战方式也将逐渐地正规化,游击战就变成运动战了。游击战争的领导者们必须明确地认识这种必要性和可能性,才能坚持向运动战发展的方针,并有计划地执行之。”[2]259这些思想对抗日游击战争有着明确的指导意义。
毛泽东说过:“两个相反的东西中间有同一性,所以二者能够共处于一个统一体中,又能够互相转化,这是说的条件性,即是说在一定条件之下,矛盾的东西能够统一起来,又能够互相转化。”[4]333矛盾双方相互转化的辩证关系原理,在毛泽东的《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中得到运用,文中深刻论述了游击战中防御与进攻、持久与速决、内线与外线等方面的辩证关系。
中共高级将领们受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影响颇深。其中许光达对游击战中诸多矛盾关系作了较为集中的总结,在《论新战术》一文中,他将战斗方法上所创造的新形式作了概括,进行了精辟的分析和论述:(1)内线与外线。战略上处在内线,但在战役与战斗上则争取外线;主力军与游击队的关系,主力军在内线,游击队在外线;某个游击区为内线,而其他游击区为外线。(2)包围与反包围。在战略上是处在敌人的包围中,而在战役战斗上则把各个分进之敌放在我之包围内;在单个敌后根据地是在敌之包围中,而将各根据地联系起来则敌在我之包围中。(3)持久与速决。在战略上是持久,但在战役战斗上是速决;在整个战役战斗中是速决,但在某方面钳制的则采取持久,以达到全部的速决;争取战役战斗上之速决,以达到战略上之持久,同时也是为缩短持久的过程。(4)进攻与防御。在战略上是防御,但在战役战斗上是进攻;在整个战役战斗上是进攻,在某些方面次要地区采取防御以达到进攻,争取战役战斗上之坚决进攻,完全击溃敌人。消灭敌之有生力量和资材,以达到战略上之防御,保存自己。(5)歼灭与消耗。在战略上是消耗,在战役战斗上是歼灭,以运动战歼灭敌人,阵地战消耗敌人,游击战消耗敌人的同时也歼灭敌人,积小胜为大胜,以达到战略上之消耗,用消耗来达到最后能完全消灭敌人之目的。[8]
此外,刘伯承[6]、程子华[9]对“集中与分散”之间的辩证关系作了阐释,吕正操对“防御与进攻”“速决与持久”以及“破坏与建设”之间的关系作了阐释。关于游击战中诸多矛盾的阐释,中共高级将领们的表述与毛泽东相比,在形式上并无太大区别,在内容上表述更为精炼、明确,而且补充了一些新的内容。例如,在讨论内线与外线的关系时,许光达不仅分析战略与战斗之间的关系,还分析了主力军与游击队、游击区与其他游击区之间的关系。中共高级将领们的论述是对毛泽东军事辩证法的继承,也是对毛泽东游击战理论的丰富和完善。
毛泽东经常强调列宁的一句话:“马克思主义的最本质的东西,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就在于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4]312这句话实际上阐述的是矛盾普遍性与特殊性的辩证关系原理。矛盾的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关系,也就是一般与个别、共性与特性之间的关系。中国共产党人对抗日游击战争的诸多问题的看法,大到战略,小到战术,都体现了这一辩证关系原理的思想光芒。现以游击区行政系统和统一指挥问题为例,对这一问题略作阐述。
较早对游击区军事行政系统发表看法的是王稼祥,他认为,应该根据游击战争战略形势,重新划分军事的行政区域,以便领导和指挥敌后的游击战,区域之划分应当根据敌情、地形、我方游击战略之形势等等,而不应束缚于原有的省界。原有的省界是根据历史上、交通上、经济上的便利来划分的,通常有河流、铁路、大路而通达全省。游击战争区域,通常是敌人所占领的几条点线之间的区域,是几个省之间的结合地区,它不能依河流、铁路来贯达全区,因为铁路、公路大部分已经被敌人所占据,而通常是由山脉之延绵而贯达全区。由此可见,抗战时期的情况与先前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同的问题解决的方法自然也是不同的。王稼祥还进一步指出:“在敌后方指挥机关之区分,应以地区为单位,较之以部队为单位为好,切忌在一个抗日根据地中,有两个或更多的并行指挥机关。每个区域不仅应有统一的该区域的军事指挥机关,并且应该有统一的该区域的最高政权行政机关,如边区政委会等,以统一该区的行政工作,以配合游击战争。”[10]
与之相类似,郭化若提出了要统一指挥、军政配合的思想。他指出,应该按照战区形势划分军区,对敌后临时担任游击任务的正规军与游击队进行统一指挥,这样才便于进行游击战,依照省界维持原有行政区域的办法,反而利于敌人的进攻;为了动员民众配合抗敌,保障军队的胜利,行政工作配合军事行动是必要的,所谓的统一指挥,不仅是针对各个正规军和各个游击队,而且还有行政与军事的统一。[11]郭化若的观点,正是基于实事求是、从实际出发的原则,基于抗日游击战争的具体形势而给出的具体意见。
毛泽东说过:“只有人们的社会实践,才是人们对于外界认识的真理性的标准。”[4]284战争形势是不断发展、不断变化的,对于战争局势的看法,中共高级将领坚持唯物辩证认识论,不断丰富和完善对游击战争的认识。
抗日战争时期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所面临的境况不同。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毛泽东带领红军成功地进行了山地游击战,然而在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面对的是不同的敌人,身处不同的地理环境,尤其是在华北平原地带,能否成功地进行游击战,能否成功地建立根据地,不少人产生了疑问。
关于平原地带能否进行游击战的问题,周士梯(第)指出,虽然山地地形条件比平地地形条件好,游击战争容易发展,游击根据地容易建立和巩固,但是发展游击战争的主要条件是群众条件。他将游击队与群众的关系比喻为鱼和水的关系,鱼有了水,就可以自由自在,游击队有了群众,就可以抗击敌人。他还进一步分析,敌人技术比我优越,这是在平地中不利的条件,但是平地中也有很多村庄、大沟、小沟、土堆、空隙地、河流、树林、植物等地形地物,以及夜间雨露风雪等天气,这些条件可以使部队容易隐蔽,可以使敌人技术兵种的活动受到限制。与此同时,敌人越深入,则战线越长,敌人兵力越不够分配,尤其是敌人的技术兵种有限,大部分需要用于主要战场,在后方游击地区分配的比例很小。因此,周士梯(第)认为,在平地也不要过分害怕敌人的技术兵种,只要有群众条件,有高度的抗日情绪和信心,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就能在平地中发展游击战争。[12]
进入抗战相持阶段,日军动用大量兵力进行“扫荡”,1939年至1940年,出动主力千人以上的大规模“扫荡”就多达109次,使用总兵力达50万以上。[13]面对日军残酷的“扫荡”,有人对能否继续坚守华北敌后游击根据地产生了疑问。程子华就这一问题作了回应,他指出:“在三年的抗日战争中,冀中的共产党和武装力量,不但数量上比较过去增加了,并且在质量上、战斗力上也不知增强了多少倍。不但这些,还有着‘工人的斗争、农民的斗争同青年的、妇女的、一切人民的斗争,同政权的斗争,同经济战线上的斗争,锄奸战线上的斗争,思想战线上的斗争等等斗争形式’,都在直接的间接的配合着。在三年的抗日战争中,我们已经有了丰富的坚持平原游击战争的经验,可以作为今后继续坚持平原游击战的宝贵基础。”[9]因此他认为,不管敌人的“扫荡”如何残酷,只要我们坚定决心,就一定能坚持到反攻阶段。
实践证明,抗日游击战的发展,正如中共高级将领们所分析和预测的那样,我们不仅发展了平原游击战,而且还坚守了游击根据地。在整个抗战过程中,共产党敌后战场对抗着数十万的日军,打击近百万的伪军,取得了卓越的成绩。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游击根据地,纵观南北,形成了大量牵制日军和消耗日军的敌后战场。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在敌后战场中得到历练,人数规模从几万人发展到抗战结束后的一百多万人。由上不难看出,人们对游击战发展的认识,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这一过程,说明了实践是检验战争战术认识真理性的唯一标准的哲理。
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指出:“思想等等是主观的东西,做或行动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东西,都是人类特殊的能动性。这种能动性,我们名之曰‘自觉的能动性’,是人之所以区别于物的特点……我们必须发扬这样的思想和行动,必须发扬这种自觉的能动性。抗日战争是要赶走帝国主义,变旧中国为新中国,必须动员全中国人民,统统发扬其抗日的自觉的能动性,才能达到目的。”[2]305-306因此,在认识战争和指导战争的问题上,必须把握战争规律,充分发挥主体的自觉能动性。
在敌后战场进行游击战的过程中,敌我情况均瞬息万变,不易把握,加上通讯联络技术不健全,不能指挥自如,在战略要求上,应包含指挥上的分散性、机动性,不宜过分束缚。毛泽东说过:“如果企图拿正规战争的指挥方法施之于游击战争,必然地要束缚游击战争的高度活泼性,而使游击战争毫无生气。高度的集中指挥和游击战争的高度活泼性是正相反对的东西;对于这种高度活泼的游击战争,施之以高度集中的指挥制度,不但不应该,而且不可能。”[2]261对于游击战争的指导者而言,需要根据不同的处境,随时随地当机立断地对战况进行处理,若是拘泥固定形式,奉行刻板的教条,反而容易误事。因此,必须赋予游击战争指导者充分的自主权力,使其在国家总的抗战方针下,能够针对具体的情形,因时制宜的完成任务,服务于总抗战。关于游击战的指挥问题,彭雪枫指出:“战略指挥是集中的,战役战斗指挥是分散的。在一个地区的战略指挥则必须协同,系统划一,而战役战斗是不能集中的,过于集中指挥,是不适宜的。”[14]他还进一步就命令和训令的关系作了辨析:“指挥方式则给予下级以充分的机动,是训令的而非命令的。……二者之别,即训令之伸缩性大、弹性大,但必须注意指出明确任务,行动地区,行动时间,集合地点及通讯联络方法等。至于命令给下级之机动性则较之训令为小。”[14]吕正操也认为:“各个游击区对其区域内的大小游击队,及各级政权,也需要给予充分的独立自主的独断专行权,过分干涉,或规定其行动的细节,一定会在变化如电的环境中,贻误机宜。”[15]不难发现,中共高级将领们对于游击战指挥问题的看法,与毛泽东的观点有着高度的一致性,即只有充分发挥各级指挥员和战斗员的自觉能动性,才能取得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
充分发挥游击战争中人的自觉能动性,需要不断地创造条件,使客观条件向有利于我方转化。在这方面,中共高级领导们总结了丰富的经验。例如,在平原地带进行游击战争,需要毁路和修路同时进行,进一步创造适合游击战争的交通,一方面要使游击兵团的人马车辆和民间的旧式交通工具能够运动自如,另一方面还要限制敌人机械化部队的活动。又如,可以利用黑夜、雨季或者植物繁茂的季节,行军作战,避开敌人的武器优势,发挥游击队的机动灵活性。[16]再如,可以在作战时灵活转移位置,声东击西,声南走北,迷惑敌人,以达到争取主动的目的。[14]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毛泽东特别强调:“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17]147他指出,军队是武装起来的人民群众,所以兵民是胜利之本。在对待战争问题上,中国共产党人始终坚持唯物史观,肯定人民群众在抗日游击战中的作用,充分动员人民群众参与游击战争。
“人民战争是胜利的源泉,如果不是人民战争,许多奇迹,是不可思议的。”[18]32对于人民群众在游击战中的作用,中共高级将领们持一致的肯定态度。刘伯承认为,抗战以来所取得的伟大战绩,得力于民众至深且大,今后应该继续发扬。[6]吕正操认为,群众是最可靠的力量,能够依靠群众,什么事情都有办法。[15]郭化若指出:“只要有广大民众的坚决拥护与参加,不但能坚持在敌后山地的游击战,而且也能坚持在敌后的平原游击战。冀鲁平原地势虽然较为不利,但是地域辽阔,大有旋回余地,只要有民众拥护与参加,有正确的领导,则坚持平原地的游击战是可能的。”[11]王若飞指出:“游击战争,基本上是由民众组成,又是由民众支持的。它必须能够确实保卫群众的利益,而不是损害群众的利益;必须与民众打成一片,处处为着群众利益去斗争,一切行动都不脱离群众,才能受到广大群众的热心支持,才有存在与发展的可能条件。……因为八路军及其所领导的游击队,如果真是脱离民众、游而不击,那么他就不仅不能扩大而且也不能保存。”[19]
总而言之,人民群众在人民战争中处于主体地位,战争能否取得胜利,关键在于政治基础和人心的相背。
经过宣传和动员,对群众做充分的政治工作,群众可在抗敌过程中大有作为。在军事上,扩大军队武装,毁坏公路、乡村道路,拆毁全部坚固的砖城土城,替军队传达消息,查拿汉奸,救护伤兵,输送设备,或直接参加战斗。在经济上,间接资助物资,供给给养,捐助服装,扩大适量生产,禁止粮食棉花出境,封锁不必要的日货进口,拒用伪钞敌钞,捐助金钱,捐助枪支子弹等等。[15]有些时候,群众并不是直接参与游击战,或者直接提供物资帮助,而是间接地发挥作用。比如,敌人据点稠密,敌人距离很近,群众每天派人侦察敌情,敌人一旦出动,群众很快逃跑或者隐蔽,让敌人无所获。在敌人据点内或据点附近的群众,虽然没有逃出来,但是他们同情抗日,拥护抗日,保守秘密,对抗日游击队持友好态度。有了这样的群众基础,在敌人的据点内或据点附近,抗日游击队就可以进行隐蔽的工作。[7]
周士梯(第)认为,若是经过训练,群众可在作战中发挥一定的配合作用。他对此作了描述:“每次战斗枪一打响,各地群众以及敌人据点内据点附近的群众,都主动的送慰劳品来,如馍馍、鸭子、鸡蛋、饼子、水果等,送到战场上去。群众还往往要送到第一线与敌作战的部队……打起仗来,群众就自动带大车来运伤兵,并到火线上往下抬伤兵。……好多群众到战沟内去抬伤兵,后被敌人炮弹打死了一个,重伤了两个,但是其他群众并不因之退走,还是把伤兵抬下来。”[7]周士梯(第)还说道:“有些阵亡战士,因在战斗时买不到棺材,即埋葬。群众知道了,又挖起来买棺材买布匹装殓再葬。”[7]周士梯(第)的文字描绘了感人的军民一家亲的画面,从中我们不但看到了群众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也看到了群众对抗日军队的情感认同。
全面抗战爆发初期,有人担心游击战会导致民力消耗的问题,王稼祥则指出,这不是游击战争本身的问题,而是游击战争领导的问题,若能正确合理的,有长期计划的,有正确政策地使用民力,则民力不仅不会很快地消耗,而且民力还会不断地生长。[10]但是乡村群众一般文化程度较低,往往政治觉悟不够,如何团结民众、动员民众参与抗战,需要做大量的工作。中国共产党在这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中共高级将领们就这一问题分享了自己的观点。
关于政治思想工作方面。首先,要从政治上启发群众的民族意识,使他们认识到自己正处在死亡奴隶与生存自由的歧路上,从歧路上唤醒他们,发动他们走上生存的道路,提高其自信心与自尊心,坚定其抗战到底、忍受困难、必获得最后胜利的信念。但是这些号召与宣传鼓励,必须出于真理与正义,决不可哄骗群众。[15]其次,应该给群众政治上的民主权利,使他们有抗敌的自由,这样才能提高和发扬他们的积极性,才能发挥群众的伟大力量。充分信任群众,相信群众能够处理自己的日常生活问题,也能够处理自己最迫切的生死存亡问题,只要肯指导他们来处理,肯交给他们来处理,肯帮助他们来处理,群众就可以有所作为。[15]最后,在民众中应进行统一战线的教育,在解决各阶层间的问题时,必须双方兼顾,采用调节、仲裁、协商等方式,求得合理之解决,以巩固各阶层的团结,使敌人和汉奸无可乘之机。[20]
关于组织工作方面。可以把民众分别组织成各种民众团体,如农民救国会、工人救国会、学生救国会、商人救国会、青年救国会、儿童救国会、妇女救国会等等。这些民众团体,必须在自愿的原则下组织,采取自愿的方式加入,而不能用强迫的方式组织民众团体,否则只会使这些团体变为空洞的机关,无灵魂的躯壳,起不到任何作用。[20]
关于领导干部选拔培养方面。必须尊重民众团体的独立性,并给以必要的协助,民众团体的负责人,不应该由政府或军队指派或圈定,而应该由会员自己选举产生。民众团体的工作,应该由民众自己讨论与决定,政府军队只宜作一般的原则性建议,否则会限制群众的自主性和积极性,无法发挥其应有的效能。[20]此外,各抗战党派不仅应该注意该党派党员干部之培养,尤须注意非党员干部之培养,对党员干部宜求严格,对非党干部则应多加诱导或扶助,使其能独立自主进行抗战。[21]
关于经济生活方面。敌后抗战是长期的,对群众的生活问题,必须设法改善民生,保证其最低限度的生活要求,解决其基本的温饱问题,这样才能动员他们来积极参加抗战,军队才能获得群众的拥护与帮助。[15]民力使用的合理化,需要有正确的财政经济政策,如实行统一累进税,减租减息,增进农业生产,恢复与建立手工业,成立必要的军事工业,货币政策需要合理实施,如发行纸币,抵制敌人发行的货币,积蓄与保护法币,不让法币落入敌手等等。征兵要有计划地合理实施,一切搜刮民资民力,浪费民力的行为,将会把抗战引向失败的道路,是应该严格禁止的。[10]
总之,军队与群众要建立密切的联系,坚持群众观点,走群众路线,才能取得群众的拥护与真诚的帮助。有了群众的帮助,部队战斗力的提升就有了无穷无尽的源泉。
中国共产党以《八路军军政杂志》为阵地对游击战理论和战术进行报道和宣传,科学地回答了在敌后战场能否进行游击战,以及如何进行游击战等一系列问题。中共高级将领们关于游击战的系统总结和阐述,对统一和提高全党全军的认识,对推动抗日游击战争的广泛发展,对振奋民众的抗战意志以及增强中华民族的抗战自信,无疑都有着积极的意义。
中共高级将领们的相关论述,既是对毛泽东思想的丰富与完善,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具体产物。诞生于革命战争年代的抗日游击战理论,蕴含着丰富的智慧,展现了深邃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思维,体现了对立统一的军事辩证法思想、注重实践与主体自觉能动性发挥的认识论思想以及坚持群众观点与群众路线的唯物史观思想。中国共产党的游击战理论,无论是对于中国还是对于世界而言,都是宝贵的军事思想财富。即便是身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军事理论中所蕴含的哲学思想,同样具有伟大的现实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