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论·论文》评述

2021-03-08 07:34焦韵晗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1年15期
关键词:诗赋曹丕文学批评

焦韵晗

(哈尔滨师范大学文学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500)

《典论·论文》 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第一部文学专论,该文作者即声名赫赫的魏文帝曹丕。《典论·论文》选自于曹丕在建安后期所作的及政治、文化、道德、社会等内容为一体的论集——《典论》。《典论》以“子”书的形式著成,共计20 篇。该论集集合了曹丕关于国家重大事项的见解和看法,对于今人而言这部总集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令人惋惜的是,由于其创作时间早,所处时期又战乱频繁,《典论》的大部分篇章都已亡佚。人们只能从断简残文中获得只言片语。但值得庆幸的是,《论文》一篇因其开创性成就被南梁昭明太子萧统选入《文选》中,得以在今日流传。与以往评论诗文散见于各文章不相同的是,《典论·论文》别具一格地攀今掉古自成专论。它篇制虽短,但却涉及了文学批评领域的重要方面,可谓短小精悍。

1 肯定文学的价值

魏晋之前古人虽已自由地进行文学创作,享受着文学带来的精神上的满足与愉悦,但还未真正认识到文学的重要意义和价值。甚至有一些学者轻视文学,认为文学仅是提供消遣的工具,对文学有着深重的误解。在这种情形之下,曹丕以他独到的眼光在《典论·论文》中提出了“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世。”他认为文章是关系到国家治理、可以流传后世的伟大事业。在曹丕的认识中文章不再是满足于精神享乐的工具,也不仅是治国教化的工具,而是经国大业本身。随后在《论文》中曹丕还对文章对个人价值加以强调:人的一生是短暂的,但文章却可以流传千古。正是由于这种认识,所以古代的作家即使遭遇困境依旧初心不改,专心著文。曹丕把文章放在极高的位置,充分的肯定了文学的价值和地位,对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同时,“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世”中体现的政治实践活动与著述活动相统一的观点也是超越前人的杰出成就。在曹丕之前,左丘明曾在《左传·襄公二十四年》中写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1]“立功”里的“功”指的是安定国家的功业,“立功”即实际参与政治活动的行为。“立言”是“立德”“立功”的延续,指用文字的方式将“立德”“立功”实践中的思想经验记载下来,供后世借鉴参考。可以说“立言”是与政治活动相关联的落于笔墨的著述行为。在左丘明的论述中“立功”与“立言”两种行为显然是割裂开的。而曹丕认为“文章”之所以不朽,是因为它是“经国之大业”。因此与左丘明不同的是在曹丕的思想中政治的实践活动与著述活动是相结合的,而非分裂的两件事。

2 “文以气为主”

“气”是中国古代哲学的重要概念。《列子·天瑞》中谈道:“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 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地,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混沌。”[2]《庄子·知北游》也曾谈道:“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3]古人认为“气”是万物的本源,“气”分为阴阳,“气”衍五行。《老子》云:“方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4]“气”充盈于宇宙之间,于万物之间相互渗透,是宇宙万物相互感应的中介物质,万事万物相互联系,相互影响,于和谐的秩序运动中相互感应,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同样,“气”也存在于人体中,是人拥有生命的体现。《管子·枢言》提道:“有气则生,无气则死,生者以其气。”[5]气是推动和控制人的生命活动的动力源,人的生命状态与气密切相关,气的停止运动标志着人的生命活动的结束。因此古人对“气”极为重视,如孟子曾提出要“养浩然之气”等。

曹丕中国古代“气”学说的影响下在《典论·论文》中提出“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的观点。他认为文章是以“气”为主导的,气又有清气和浊气两种,不是可以出力气就能获得的。

“文气说”的提出是中国古代文论的重大突破。它将一直以来的关注点从创作的客体转移到创作主体上来,打破了千年以来“文以载道”观念的统辖,强调关注人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怨”。文学不仅是统治阶级的传话筒和教化民众的工具,它更是“言志”“缘情”的有性格有灵魂的表达途径和审美对象。由于创作主体各有不同,“文气”也各不相同。“文气说”的另一进步性在于将文学风格概括为两种相对的类别。曹丕认为“文气”有清浊之分。“清”指阳刚,体现为豪迈俊逸。“浊”指阴柔,体现为深重沉郁。正因“文气”不同,因此不同创作风格的作家难相比较,也就更不应以自己擅长的地方来鄙视别人不擅长的地方。

“文气说”也存在局限性。在曹丕的认识中“文气”的“清”“浊”是由作家的先天所决定的,且不可勉强而得也无法传及他人。这一观点过分强调“先天”的作用,而完全忽视“后天”对作家创作个性的影响。但正如孟子所云读文章应“知人论世”“后天”的经历与环境对作家的创作个性及文学风格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若仅凭“先天”“文气”恐怕无法得以充分发挥。曹丕的这一观点陷入了唯心主义怪圈,因其时代局限实难避免。

3 “诗赋欲丽”

《典论·论文》 的另一创新之处在于其提出了文体论。曹丕在《论文》中谈及诗、赋等8 种文章的风格,被历代的评论家总结为“四科八体”。“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曹丕说:奏章、驳议这样的文章应该文雅,书信、论说之类的文章应当重于理性,铭文、诔文应重视写实纪实,诗歌、赋类文体应辞藻华丽,讲究文采。需着重强调的是,与之前的中国古代文论相较,曹丕认识到了文学作品相较于史学、哲学、自然科学文章的别样之处——即作为文学重要组成部分的诗赋“丽”的美学特征,在文学与非文学之间划出了初步的界限。这样的发现使文学逐渐从对经学的附庸走向独立,这也是文学自觉的重要体现。如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一文中谈到“他(指曹丕)说诗赋不必寓教训,反对当时那些寓训免于诗赋的见解,用近代的文学眼光来看,曹丕的一个时代可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或如近代所说是为艺术而艺术(Art for Art's Sake)的一派。”[6]

“诗赋欲丽”的提出宣告了以儒家思想为圭臬的经学时代文学批评的暂时完结,以玄学思想为主旋律的新文学理论批评时期正式发端。老子庄子的文艺美学观经过玄学的洗礼,在魏晋时期的文学创作与文学理论批评中超越儒家占据了不可撼动的主导地位,也由此开始中国古代文学理论批评开始由侧重研究文学的外部规律转向侧重研究文学的内部规律。

但毋庸置疑的是,曹丕“诗赋欲丽”的观点同样存在局限性。“一方面,他的主张有其局限性,首先表现为过分强调文辞之华丽的形式,与此同时却并未提及关于诗、赋涵盖的表情达意的内容上的要求,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内容与形式二者的失衡,诗赋多文饰,未免有堆砌炫学之嫌,而在此处的偏倚,使诗、赋的抒写、描摹内容有大而空的倾向,偏于单薄。另一方面曹丕没有强调诗赋之别,而是更多地将二者“相混而谈”,将其作为“一科”,在承认它们有着共同的文学特性的同时,对它二体的体式、内容、个性未加细分,过于笼统而缺乏深入细致的考量。在诗、赋历史的发展演变中,其文的独特个性愈见鲜明,更是印证了曹魏文论的缺陷。”[7]

4 关于文学批评

文章开篇曹丕就以傅毅、班固为例点出“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文人相轻的例子从古至今屡见不鲜,古时有“初唐四杰”相轻相较,到了近代也有林语堂、鲁迅、梁实秋争论。然,曹丕严厉批评了“各以所长,相轻所短”这一不良风气。同时他主张以“审己度人”的态度对待文学批评。

曹丕在《论文》中于前人基础上对文学批评者“贵远贱近,向身背实”是错误态度作了进一步批评强调。他在文章中谈道: 人们往往仰慕古人而轻薄今人,贪恋名声而不重本真,且有不能自见之忧,自以为贤能无双。曹丕认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是不应提倡的恶劣行径,人们不应重古薄今,在通读古人经典文章的同时也要重视并阅读今人的出色篇章。可以说,曹丕以其广阔的胸襟,先进的视角为当时的文学批评活动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他颇有见地的文学批评观点时至今日也依旧能够为人们提供启发意义。

5 结语

西方文艺复兴时期主张“以人为本”,强调人的价值。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诞生了许多关注“人”本身的传世之作,如但丁的《神曲》、薄伽丘的《十日谈》、拉伯雷的《巨人传》等。同样对《典论·论文》的理解也不能脱离它所诞生的时代背景断章取义。与文艺复兴时期相似的是魏晋建安时期人的个性的自觉与解放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极大程度上推动了文学走向自觉。曹丕的《典论·论文》是建安文学发展的实录。它站在“文人”的角度展示了魏晋时期文人对“人的自觉”的强烈诉求,同时也对文学的外部研究进行了讨论。《典论·论文》既是魏晋时期“人的自觉”的集中表现,同时它也是“文学自觉”的序章。因此在关注《典论·论文》对于“人的自觉”的表现时也绝不能忽视它对于“文学自觉”的开创性成就。

猜你喜欢
诗赋曹丕文学批评
倡导一种生命理想——论谢有顺的文学批评及其文学批评观
曹丕组织“驴叫葬礼”
熊亨瀚:用忠诚血写信仰的诗赋
新时代“弄潮儿精神”全国诗赋征集大赛启事
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自成体系的文学批评
给曹丕的建议
曹丕:武功比文采更好
回族文学批评的审视与反思——以石舒清《清水里的刀子》文学批评为例
文学批评史视野里的《摩罗诗力说》
曹丕的击剑比赛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