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雯靖,朱颖,朱宁宁,张思涵,朱婧阳
(常州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常州 213022)
中国古典诗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粹,凝聚了中国文化的深刻内涵,诗词中会经常采用大量的意象来传达感情,且用典密集蕴含了许多历史文化,使文字精练而富有深意。现如今有许多学者都在研究中国古典诗词英译,从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如何将意象翻译好是在翻译活动中最为棘手的问题。如果不能将意象完好地表达出来,这可能会在诗词翻译传播中国文化的过程中给读者带来文化上的认知错误,也正是由于这种文化差异使得翻译古典诗词时很难用目标语将其含义精确优美地复刻,才导致了读者在阅读英译中国古典诗词时,并不能完全地读懂原古诗的意义与其内涵,使得文化传播受阻甚至出现错误认知。中国古典诗词中的意象难以翻译主要原因是文化缺失,其中包括有目的语文化的习俗缺失、典故缺失和情感缺失等。
许多译者在古诗词的翻译策略选择上,以异化或归化为主。美国著名翻译理论学家劳伦斯努蒂吸收了德国学者施莱尔马赫的思想,于1995年在《译者的隐身》中系统阐述了异化和归化的理论。归化和异化是对立统一,相辅相成的,绝对的归化和绝对的异化都是不存在的。
异化保留源语言的特征,向目的语读者展现不同的民族文化,让目的语读者从译文中体验到异国文化风情。异化具有一定的民族色彩,含有传播本民族文化的目的。中国正在积极倡导建设文化强国、增强文化输出,因此,异化这一策略能够促进中国文化的传播,让更多外国读者理解并接受一些具有中国特色的表达方式,也能增强外国读者对中国文化的兴趣。
归化是把源语本土化,使译文对于目的语读者来说通俗易懂。奈达是西方归化派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他的归化翻译理想是“最切近的自然对等”,使译文的语言表达流畅自然[1]。但翻译不能过度归化,这会容易导致歪曲原文的文体特色。归化和异化是互为条件的共生关系,即它们都是翻译的本质属性,翻译须归化与异化相得益彰[2]。
在古诗词英译的研究中,译者们始终把意象视为重点关注对象。所谓意象即表意之象,它是融合形象与情感意蕴的“合金”[3]。在意象的翻译中因语境的缺位而造成西方读者理解不足与偏误。为此,译者将前人的研究成果作为基础,不断创新探索,提出并完善翻译策略,在研究创新翻译策略的过程中,译者们深刻意识到文化缺失的确是翻译中国古典诗词的一大障碍。
文字承载了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文化,而文化包括了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心理文化,不同的国家和民族的文字及其承载的文化各不相同甚至互不相通,因此需要翻译作为文化交际间的纽带与桥梁。使读者能够获取源语言的信息,了解源语言国家的文化,从而实现交际目的。但因各国家、民族文化不同,在翻译过程中,经常会出现文化缺省的情况。如在中文古诗词英译时存在意象缺失的翻译难点。
一个国家或民族的风俗习惯是在某种特定的历史、地理环境中,逐渐发展形成并流传下来的一种文化形式的象征和体现。受中西方文化差异的影响,翻译语言并不能完全表达日常生活中的源语言词汇,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代表着一种词义空缺[4]。在中国古典诗词中,有通过意象来点明节日习俗的描写方式。经我们粗略统计,在许译《唐诗三百首》中,有10首涉及了节日习俗的翻译,其中有6 首的习俗得到了翻译,而有4 首古诗翻译并未完全表达出原诗中的习俗。尽管一些诗歌中提到的中国传统节日或习俗得到了翻译,但有的译文未能完全明确地传达出原诗的隐含意义。其次,还有部分诗歌的译文只将原文的习俗略略带过甚至忽略不译,这对目的语读者了解原诗意思造成了理解困难。如《江南曲》中:
偶向江边采白蘋,
还随女伴赛江神。
许渊冲将此句译为:
By riverside I pick white duckweed in company;And watch the divine procession carelessly[5].
其中“赛江神”的“赛”即是祭祀的意思,这是古时人们会举行的一种热闹非凡的祭奠江神的活动。但许渊冲只在译文中用“divine procession”来浅化处理这一祭神习俗,甚至连“祭祀江神”这一字面义也都并未在译文中得到体现,这就会使译文读者产生理解障碍。中国古诗词中的节日习俗虽然往往借助直白的语言表达出来,但却具有鲜明的民族特征。因此,在翻译语言中会出现不能完全表达源语言意义的词汇的现象,这种现象也较为普遍,因为中外的发展历史和文化各不相同,形成的语言各不一样,其传统习俗也大有差异,因此向外界传达中国古典诗词中所蕴含的传统习俗文化也十分复杂,不适当的处理方式就会造成译文读者不明其深意。
基于此,译者在翻译古典诗词的过程中不仅需要注意语言词汇的选用,更要注重两者语言的历史文史差异,只传递原文的字面义是往往不够的,还原其文化情境也十分重要。如王维在《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中用“登高”和“遍插茱萸”两个动作来描述重阳节。登高是重阳节的重要习俗之一,传说古人敬畏山神,并且认为山神能保佑他们免受灾难;而茱萸是一种药材,在古代,人们在重阳节佩戴茱萸,他们认为这可以避除邪恶之气。许渊冲先生将原作中的:
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翻译为:
I know my brothers would,
with dogwood spray in hand,
climb up mountain and miss me so far away.
译者将“登高”直接译为“climb up mountain”,将“遍插茱萸”直译为“with dogwood spray in hand”,由此点明了原诗的两个意象并还原了诗中的字面意思,但对于其隐含的意义却未能传达。如前所述,“登高”和“插茱萸”暗示了当时诗人写诗时所处的节日,也未必能理解为何在这个节日人们会登高和插茱萸。源语言和目的语言在文化层面上的差异使得古典诗词在翻译过程中都会出现难以避免的部分文化缺失的情况,而这就需要译者具备扎实的专业知识和丰富的文学素养,同时还要掌握原作有关的文化背景知识,将双语文化融会贯通,并实现双语的文化沟通。
在中国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时代的变革与民族发展都使中华文化积累下了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中华民族的文字与语言就是其中之一。语言中包含了大量的历史典故成语,典故主要来源于古代典籍,它们结构简单、内涵深刻,并体现出了明显的民族特色,引用典故还能增强诗歌词约意丰的效果,大都是不能从字面意义去理解和翻译的[6]。中国古典诗词中往往会引用到文化典故来表达诗人的情感,使诗词更加言简意赅,如东山高卧、刘郎、抱柱等。经粗略统计,在许译《唐诗三百首》中,引用了典故的古诗有78 首,而其中描写人物的典故有43 个,描述事件的典故有48 个。作者想在诗歌中表达自己对某些立场和观点、个人的思绪和期许等情感的时候,通常就会通过引用典故来起到一个借古抒情的作用。典故承载了中华民族丰富的文化,其中包括了历史人物的故事、神话传说和寓言故事等,也反映出了中华民族的文化特色,因此古诗词中精练且意在言外的典故就成了翻译中的一大难题。
鉴于典故一般都具有历史渊源和文化背景,要在翻译中国古典诗词中将典故背后的含义传达给读者,需要具备丰富的文化背景知识,而对于典故翻译,也有许多学者提出了不同的翻译策略,如直译、意译或释义等。如王昌龄《出塞》中的一句: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Bynner 将其译为:
Oh, for the winged General at the Dragon City——
That never a Tartar horseman might cross the Ying Mountain.
原诗中蕴含了“飞将”一则典故,指的是汉代飞将军李广威震匈奴的故事,而Bynner 运用直译的翻译策略将“飞将”直译为“the winged General”,忠实地传达了原诗的字面含义,保留了原诗的语言形式,也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但缺少中国文化背景知识的读者却不能明白“飞将”所蕴含的文化内涵。
再看杜牧《泊秦淮》中最经典的一句: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王守义先生将其译为:
The girl who entertains the patrons
She doesn’t weep because the dynasty fell
She sings ‘flowers in the rear garden’
The lord who wrote the song lost the empire.
原诗中“后庭花”的典故通常比喻国败家亡的先兆,因此,此曲也被喻为“亡国之音”。王守义先生运用了增译的翻译策略,解释了 “flowers in the rear garden”的含义,传递了“后庭花”的寓意,使译文读者也能明白原诗所蕴含的文化和情感,但同时也牺牲了原诗含蓄美而简洁的诗歌形式。
直译原诗典故,以再现原诗典故的表达形式和文化蕴含,但往往需要增补注释以兼顾二者,译者将典故的内涵意义置于表达形式之上,以期目标语读者能较为轻松、明晰地理解原诗含义,这种取向通常难以再现原诗细微妙处或损失美感[7]。采取适当的翻译策略,对于文化内涵或形式美感的传达各有侧重,有利于改善典故的翻译,但不论运用何种翻译策略,都很难将诗词中的典故以最优的语言表达和语言形式翻译成目标语,这还需要我们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诗歌的本质特征是抒情,传递情感正是诗歌的本质。中国古典诗词抒发情感的方式较为含蓄,诗人通常不直接抒发自身的感情,而是将情感蕴含在各种意象之中,或营造不同的意境来表达不同的思想感情。
意象创造的主要方法是“略形貌而取神骨”,目的是消解“象”含义的清晰性、指向性和单一性,造成模糊性、不确定性和多义性,将“意”凝聚于物,形成物我统一的整体,以表现诗人丰富复杂的内心情感或思想[8]。在西方文化里,意象派诗人庞德最早提出了以“image”来指代“意象”这一概念,西方的意象并不像我国的意象那样经历了复杂而漫长的演变和发展过程。中国古代的意象主要为物象与兴象,多将作者的感情蕴含于实质物质中。例如,在中国古典诗词中,“杨柳”“长亭” 常用来表达依依不舍或别后思念之情,“月亮”“鸿雁”常代表思乡之情,而“梧桐”“猿猴”常用于渲染悲凉的气氛,这些意象正是西方文化中所没有的。在西方英美文化中,“lily”有美貌的象征意义,但在汉语文化里“百合”却并没有这样的寓意和联想。西方诗歌文学中的意象更强调是主体想象的产物,如邓恩在其作品《别离辞:节哀》中用“trepidation of the spheres”和“moving of the earth”等这一类具有玄学色彩的意象来暗示爱侣的分离。中西文化中也存在同一意象但含义却各不相同的情况,如“桃”,汉语中的“桃”可以用来比喻长寿,在为老人贺寿时就常用“寿桃”来祝寿;但在西方俚语文化里,“peach”则指杰出人物、美丽的女子或珍品,这与汉语文化里的意义大相径庭。因中西文化的差异及文学上的意象所指代的情感与含义不同,这为在译文中传递诗歌之美留下了难题。
如何在古诗英译的过程中解读原作艺术形式和意象所蕴含的情感,把此情感传译到译作中去,并在译文读者身上唤起与原语读者同样的情感体验,是译者要解决的主要问题。如李白的《秋浦歌》: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而蔡廷干将其译为:
How long my whitened locks appear to me!
How deep my parings sorrow seems to be!
I wonder too within the mirror bright
Whence comes this autumn frost to sadden sight!
原诗中,李白用浪漫主义的艺术手法,把心中积贮已久的愤懑和忧郁宣泄出来,发挥了强烈感人的艺术力量。而“白发”则表达出了诗人的忧愁,“秋霜”指的也是白发,给人以萧瑟的感觉。在英语中缺少“秋霜”的意象,蔡廷干将“秋霜”直译为了“autumn frost”并不能传达原诗此意象所蕴含的情感,使得译文读者很难获得与原语读者同样的情感体验。但译者在译作末尾增加了“sadden bright”就体现出了原诗所要表达的忧愁与凄凉、寂寞之情,易于译文读者的理解,但缺少了中国古诗所特有的含蓄美。
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同一词汇或许有不同的含义,从中西语言中的词汇差异也可看出中西文化的差异。例如,在中国古典诗词中,意象词汇都具有其特定的文化内涵,它们被赋予了独特的意义和情感,这与西方文化大不相同。在翻译的时候,要尽量做到文化对等,要从意象的直译和意译角度出发,对文化意象进行准确的传递,从而实现更好的文化交流[9]。能将原诗中意象里所传递的情感和文化内涵完整地再现,可以减少目的语读者的阅读障碍和共情困难,也为我们通过中国古典诗词传递中国传统文化增加了可行性。
中国古典诗词通常运用大量的意象营造出具有美学蕴含的情感意境,而这一情感意境中又凝结了中国的传统文化。由此,我们可以将意象视为诗人传递思想与寄托情感信息的载体,中国古典诗词也因此形成了独特的诗歌美学。中国古诗词译文中的习俗缺失、典故缺失、情感意象缺失,这使得译文在传达过程中缺少了原诗词中的内涵和美感。因此准确地将古诗词中的意象翻译出来,能使古诗词的文化内涵达到更有效的呈现效果,更有利于展示中国古典诗词,传播中国传统文化,从而也能提高中西文化的交流效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