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娜的声音》中的认知空间叙事

2021-03-06 09:43谭艳菊
关键词:阿米族裔大楼

谭艳菊

(桂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桂林 541004)

赫纳·坎(Hena Khan)是巴基斯坦裔美国南方女作家,她作为美国少数族裔作家,善于利用美国主流文化和巴基斯坦族裔(以下称巴裔)民族文化的双重文化背景,通过文字表达进行多重文化的传扬,呼吁主流社会对少数族裔的认可和接纳。她的多部青少年系列小说和图画书荣获多个奖项,其中2017年出版的一部中级小说《阿米娜的声音》(Amina’s Voice)曾被《华盛顿邮报》、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柯库斯评论》等评为2017年最佳书籍①参见:Simon, Schuster. About the Book [EB/OL]. [2017-03-20]. https://www.simonan dschuster.com/books/Am inas-Voice。。

《阿米娜的声音》②参见:Hena Khan. Amina’s Voice [M]. New York: Salaam Reads/Simon & Schuster Books for Young Readers,2017。文内所引原文不再一一标注。从多维环境空间、多重身份属性以及多元文化空间讲述族裔青少年面临的普遍问题,即对自我身份的怀疑、对不断变化的友谊和家庭期望的困惑,同时也反射了族裔美国人对自我的身份焦虑及相关文化属性定位,社会同化、民族融合等方面的现状。赫纳·坎不仅把空间当作故事发生的地点和叙事必须的场景,而且利用空间来建构小说的结构以及推动整个叙事。在小说中,空间的多样性与可变性对故事人物的认知图式、空间知识、情感及价值能力产生的变化恰恰正是认知空间诗学所关注的。

1967年,福柯在演讲中表示当时最显著的特征是空间,其标志着文学和文化学中“空间转向”的到来。之后,文学研究者开始从空间的形式表征、空间蕴含的意义以及空间与认知的关系等维度来探讨作品[1]。认知空间诗学指的是“运用寻路认知、环境认知、导航、认知架构、认知图绘、社会认知等认知科学的方法研究文学中的空间问题的范式”[2]44,它关注空间中人认知图式的过程和变化、人心智发展以及人与环境空间的互动,是对传统空间研究的深化。“空间认知旨在理解人类和其他动物如何感知、解读、心理表征他们所处环境的特点,并与他们的环境互动”[3]3,所以文学作品中的人物认知过程和物理空间、心理空间以及社会空间有关,这使空间具有了文化属性和精神内涵。

本文将从认知空间诗学的视角来解析故事中关于学校、巴裔社区大楼等如何在物理空间、心理空间和社会空间领域体现族裔情感归属、自我身份应对和社会文化融合的认知图式变化。

一、族裔归属的物理空间

加布里尔·佐伦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文中提出叙事空间再现的三个层次:地志的空间(the topographical level)、时空体空间(the chonotopic level)和文本的空间(the textual level)。地志的空间,作为可感知的静态实体的空间,属于物理空间[4]。每一个文学作品都涉及在某个环境空间内人物与各个物体在各层次的互动,因此物理空间是小说人物活动和故事发展的基础,也是一种重要的可意象化的情感空间。

在《阿米娜的声音》中,不同空间场所并置,使作品的叙事呈现出一种空间性结构。故事主要围绕着各个空间场所讲述,淡化了时间的线索。阿米娜家的房子、她所在族裔社区内的大楼和巴裔孩子们周末上课的周日学校校舍……所有的物理空间都具表征性,其中“家”指代了族裔亲情,“社区大楼”表征了族裔精神归属,“校舍”是文化习得和孩子身心成长之场所。可以说,物理空间是故事人物情感、内心和认知的重要载体。

阿米娜家的房子既是家的物理存在形式,也具有空间意识的属性,反映了族人亲密、包容的家庭状态和浓郁的民族意识。正如巴什拉在其著作《空间的诗学》一书中所说,没有家宅,人就成了流离失所的存在[5]。故事中阿米娜一家四口住在一座两层小楼房里:一楼是具有巴基斯坦风格的起居室和飘香食物的厨房,这里时常招待社区里的亲朋好友;二楼是卧室和地下室,其间常充满小孩子们欢快的打闹嬉戏声。家宅是亲人和族人欢聚和放松的地方,而在塔亚伯父从巴基斯坦来访期间,阿米娜家的房子又成为了她和哥哥学习巴基斯坦语言和文化的场所。即使身处他乡,家宅给族裔人群提供了理解和深化自己族裔精神精髓的物理空间,强化了人们的族裔归属感。人物族裔精神和归属认知的过程通过人与环境空间的互动得以描绘,从而展现出主人公的情感和价值观的变化。房子是家的物理存在形式,但家还包括更为重要的内容,即家庭成员[6]。阿米娜一家人和社区邻里朋友间其乐融融、团结和谐。在充满温情的家宅里,阿米娜对音乐的热爱得到父母的支持和鼓励,即使塔亚伯父最开始不赞同,但在家宅的多元生活和社区大楼劫后重建经历的体验中,伯父也逐渐认可了音乐给民族带来的美好和希望,这使阿米娜在家宅中更加感受到族裔亲人深沉的爱和民族文化的包容性。因此即使在多元文化的包围中,家宅依然强化了族裔的归属感。人物的认知活动与物理空间息息相关,处于某个空间的人总是在与空间互动的过程中把空间看作某种情感的依托[2]48。可以说,家宅空间凭借着特定的人际关系和情感空间为族裔人群带来了心灵的归属感和依恋感。

巴裔族群集会、活动的社区大楼具有鲜明的巴基斯坦地域和文化特征。阿米娜的父母几乎每周都要去大楼参加族群活动,在此延续着自己的传统、文化和语言等。阿米娜和她的族裔小伙伴们也会在周日学校放学后加入父母的行列。“在个人的种种身份归属形式中,民族归属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独特的文化归属感,它意味着共享经验与记忆,共享某种特殊的地方意识与情感空间。”[7]某种意义上,社区大楼这个物理空间是一个被赋予“民族指向”象征意义的意象化情感空间,也指代族群的族裔精神归属领地。阿米娜一家和他们的族裔伙伴即使已经成为“美国人”,但依然蹲守在民族文化和传统萦绕的社区大楼的场域空间里,坚守着族裔归属的那些信仰。这时,环境和身体一起成了人类认知活动的核心构成。涉身认知已经把环境涵盖了进来,既包括自然环境,还包括社会文化语境[8]。因此存在于美国的具有巴基斯坦风格和民族意蕴的巴裔社区大楼呈现的诗学场域具有文化边缘化和情感稀有性的特征,它在美国主流文化的冲击中维系着族裔个人和族群之间的关系。

空间并非仅仅是填充物体的容器,更是人类意识的居所[9]25。阿米娜和她的巴裔小伙伴们几乎每周末都去学习阿拉伯语、乌尔都语……周日学校也见证了孩子们对族裔文化从被动接受到主动学习的意识变化过程。最初已经习惯用英语交流的孩子们更多是带着父辈们对她们延续族裔文明的期望被动地到学校去学习传统语言。对于学习民族传统语言和文化到底有什么意义,也许她们只是茫然地认为是为了能用家乡语言和自己许久未见的亲人们打声招呼,或为了能够参加朗诵比赛。周日学校这一外部空间在阿米娜和她的小伙伴们的心理空间里,更多的是枯燥乏味的学习场所,而并非民族文化精华汲取的空间。但在族裔社区大楼被纵火烧毁、周日学校被迫关闭后,阿米娜和小伙伴们突然因为不能在学校和族裔朋友们嬉戏闲聊、不能学习那些以往认为晦涩难懂的文字、不能参加那往常觉得乏味的朗诵比赛而难过,也突然意识到周日学校其实已经成为她们在美国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印迹,其是民族文化传承和民族纽带链接的场所。经历了周日学校这一外部空间的变迁,族裔少年的民族归属认知和情感变化的图式得到清晰展示,即被动-迷茫-渴望-依恋。周日学校这一物理空间在承载个人感情的同时,也象征了民族归属的呈现方式。

空间与人的存在直接关联,故事中的这些物理空间都超越了自身的实体性,给人们以民族精神和情感上的依托,于这些空间中,人们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族裔价值,从而进一步增强了他们的民族归属感。

二、身份认知的心理空间

在《阿米娜的声音》中,物理空间是展现个人内心世界和个体潜意识活动的场域载体,主人公们的心理空间才是小说主要关注的对象。正如爱德华·索亚强调,人类从根本上就是空间的存在者,人类主体自身就是一种独特的空间性单元[10],所以空间理论既关注物理、物质维度,又关注精神、心理维度。

作品的空间性结构叙事隐射了主人公们心理空间的建构,呈现出她们在不同空间里的心理认知变化过程。“阿米娜”和“宋谨”这两个外来族裔的美国女孩处在美国主流文化和各自族裔文化的兼容与冲击之中,经历着文化身份、法律身份以及血脉身份的冲突。生活空间折射出她们心理空间的波澜和转变、身份认知的过程,考验和见证着族裔美国民族身份意识的形成和坚守。

阿米娜的音乐天赋在学校这个公共空间从来不敢示于人前,因为自己曾有因紧张而在台上表演出错的经历,遭到美国同学的嘲笑而留下阴影:“光光听到曾经饰演的人名被提起,就足以把我带回那个我一直努力要封存的时刻。”只有回到充满父母支持和朋友关爱的家宅这个私宅空间,她才能畅快地歌唱和弹琴。学校这一公共空间和家宅这一私有空间之间的罅隙其实就是一个心理的阈界,即精神处于两种不同心理阶段的中间状态,或“门槛”状态[11]92。根据阈界理论之父特纳的阐释,当一个人被置于一个完全陌生或不同于原先的环境中时,就会产生身份的分离,并且经历一个或长或短的无身份状态,即阈界状态[12]。阿米娜在两个物理空间中对于身份的心理认知产生困惑。在美国主流文化萦绕的公共场合,拥有美国籍的她依然被认定为是“他者”,而回到社区的家中,即使和父母家人已习惯用英语交流,过着类似于美国人的生活,但是却在私宅中自在地做着“自我”。因为对不同物理空间的感知和体会,身份认知处于心理空间的阈界中,为此,阿米娜对于自我身份的心理认知是摇摆的。她知道自己是美国籍,但是又不确定自己是美国人,她肯定自己和家乡的表兄妹不一样,但是又判断不出真正的区别在哪里。在阈界理论中,处于阈界状态的人具有社会身份的紊乱、等级观念的复苏、阈界结果的不确定等特点[11]92。此时的阿米娜没有文化身份、没有社会身份、亦没有归属感,她经历着法律身份以及血脉身份的冲突,即她具有合法的美国公民身份,但是在很多公开场合依然被边缘化看待,她带有口音的英语、巴裔特色的饮食受到同学的讽刺,她的交友也仅局限在族裔美国人的圈子,同时她与巴基斯坦的亲人也有着血缘关系。不管生活在哪里,她永远是巴裔。文化身份存在的不稳定性,会随着历史及社会环境的变化而改变[13]。阿米娜的精神游移在美国、巴基斯坦两种文化的兼容与冲突之间,她感受到异地空间和自己文化归属认知的拉扯:不确定自己违背族裔去唱歌弹琴是否有错,不确定在学校享用家乡的食物是否被嘲笑,正如詹姆逊引述林奇在《城市的形象》中的一个观点,即人们在异化的城市这样压抑的空间中不能绘出自己的位置,也不能绘出所处城市的整体[14]。因为人失去了认知图绘的能力,也反过来影响了人对空间的认识。在地理性和文化性的“他者”面前,阿米娜对“自我”的身份认知过程受到冲击,也使她对“自我”身份产生了焦虑。

然而在社区的周日学校和巴裔社区大楼遭到破坏之后,阿米娜的身份认知过程产生了较大的转变。那残留着烟熏火烧的黑墙败瓦和残败凌乱的空间给所有巴基斯坦族人以较大的精神打击,也给阿米娜的心理空间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熊沐清教授认为,认知与情绪、情感的依存关系以往受到忽视,其实,认知与情绪、情感之间经常存在交互作用[15]。站在社区大楼的大厅里,阿米娜几乎辨认不出大厅原来的样子,好像龙卷风摧毁过后的一片狼藉。阿米娜感觉到自己的胸膛被撕裂成一片片,犹如这残败不堪的房间,让她感到晕眩和呼吸困难,也让她和哥哥感到气愤。空间认知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在线结构和过程,关涉的是感知;另一种是离线结构和过程,关涉的是记忆[3]5。社区大楼被毁凸显的是空间认知的离线结构和过程,因为这被烧毁的大楼犹如被碾压的民族尊严,以此产生的恐惧和愤怒让阿米娜和哥哥的记忆片段串联起来,使他们回忆起族人们建立社区大楼的努力和不易,体会到人们在异地固守传统文化民族精神的坚持,从而激起了他们更强烈的民族身份意识。巴裔社区大楼这同一个物理空间,在烧毁前后给阿米娜提供了两个隐射不同心理空间的场域,正是在这不同场域的罅隙中感知和记忆,人们才能对自己有最清楚的认识。阿米娜在具有“民族指向”象征意义的空间里深刻地感知到,自己以往对于民族历史、文化的忽视并不能使自己真正融入美国社会,只有重新认识母国文化的精髓,并对之进行传承,使之与美国文化兼容并存,才能越过心理阈界、确定自己的身份,从而更好地让自己适应美国社会。在阿米娜的心理潜意识空间里有着割舍不断的族裔纽带:她喜欢食物,拥有巴基斯坦人的热情和友好,坚持自己的族裔姓名……阿米娜的文化身份必然是两种文化的共存和融合。在之后准备朗诵比赛的过程中,阿米娜正视自己的血脉身份,投入更多的热情去了解和学习传统文化,阿米娜日益发掘民族语言的美,这样才确立了其在主流文化中的多元身份。

社会罅隙在不同文化之间更为凸显,处于不同社会文化夹缝之间的人们必然要经历分离、过渡与组合这三个阶段[16]。在美国生活多年的韩裔女孩宋谨是阿米娜的好朋友,她马上就要正式成为美国公民,这对她们全家和阿米娜来说是好消息,但是宋谨想为此而改一个听起来“更美国”的名字,这让阿米娜感觉不习惯、也不自在,她困惑为何成为美国公民就一定需要取一个英文名,宋谨的“改名事件”其实就是物理空间对于心理空间支配和影响的一个表现。在家宅空间里,她可以自在地吃着泡菜,和阿米娜自由地畅谈嬉戏,被家人朋友亲切地叫着“宋谨”,成为最真实的自我。可是在学校,她韩国口音的英语时常遭到一些美国同学的恶意模仿,她和阿米娜互相教对方家乡语言时,被讽刺“你们在美国,能说英文吗?”;她带的午餐如泡菜也常常被嘲笑,说其犹如死动物的味道,所以在课间或午餐的时候,宋谨和阿米娜通常都到校园的一处专属于她俩的僻静处,以远离热闹的人群聚集区。这僻静的角落其实就代表了主流文化公共空间的边缘,暗指她们处于社会的罅隙中。代表母国文化的家宅和代表主流文化的学校的罅隙属于一种物理阈界,这也间接隐射出宋谨在美国主流文化冲击下的心理阈界:一方面,不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和喜好,不刻意改变自己的生活和社交模式的“宋谨”,在家宅或者社区里能自在地做回自我;另一方面,她潜意识里对自己的韩裔身份感到不自信,对于自己的语言、饮食,甚至名字都不能融入美国社会而产生了“在别处”的身份焦虑,因此她想通过改一个“更美国化”的名字来匹配美国公民身份,以尽快融入美国社会。这是处于不同社会文化心理阈界的人们必然要经历的第一个阶段:分离[17]130。之后,在学校里,艾米莉给宋谨的新名字出主意,在家里阿米娜试探说“宋谨”这个名字很棒,并反复询问她是否真的需要一个新名字,这些地域空间的事件其实映射出宋谨的心理过渡过程,反映她对于自我边界的迷茫和犹豫的态度,是阈界状态的第二个阶段:过渡[17]130。直到宋谨目睹族人们努力捍卫自己的民族精神文化遗产、其他各族裔以及美国人修复社区大楼时,宋谨更坚定了自己不改名字的决定。她高兴于成为美国人,也骄傲于自己拥有一个韩国名字,这是她对自我意识觉悟和自己多元身份的确认,同时也是文化和身份认知的融合,也就是“中和了两种身份的相似点而在这种身份的重叠中继续生活,抑或许是两种身份的冲撞产生了新的身份而生活”[11]93。

主人公身份认知的心理发展空间与故事中巴裔社区大楼、家宅、学校等的物理空间互相呼应、互相依存,这些地志空间在赫纳·坎的笔下超越了建筑的实体性,由作为实存的外部空间变成了内部的心理空间载体。

三、民族融合的社会空间

赫纳·坎通过这部作品向读者展现了美籍巴裔人如何保持种族精神的追求,摒弃民族文化碰撞所残留的糟粕,重构本民族的新思维,包容和接受美国主流文化洗礼,从而实现多元文化和谐发展的融合社会。

在小说中,社区大楼作为裔族群进行社会活动一个空间,具有认知空间诗学领域里的物理阈界的作用。《辞海》中对“阈界”的解释为“门槛或门限”,可延伸为“边界”,为实际的具有界限的物体[17]129。巴裔社区大楼似乎将巴基斯坦传统和文化保护在一个坚固的房子内,将美国文化的冲击和瓦解抵挡在外,以保持自己族裔的精神信仰。巴裔社区大楼是家和主流社会之间的一个门槛,是少数族裔的边缘生活状态的体现,这个阈界空间似乎是外族不会踏入的独有的社会空间,但当人们走出社区大楼、跨过这个阈界,进入美国传统和习俗包围的现实生活时,又不可避免地接受多元文化的渗入,与当地美国人以及其他族裔进行日常社交,与美国文化互相拉力,努力适应美国生活中来自多方的多重态度。在社区大楼这个阈界之外,族裔人群于社会空间中必然经历社会认知,即“我们解读、分析并记忆关于社会世界的方式”①这种方式展现了社会记忆的传递和维持。参见:Donald P C. Social Cognition [M]. London and Philadelphia:Routledge, 2000: 1。。在故事的高潮部分,当社区大楼被纵火烧毁的悲剧发生时,一片狼藉的房子和墙上刺眼的文字赤裸裸地揭露了当地少数人对巴裔的仇恨和鄙视,以及试图将巴裔纯粹的民族信仰摧毁的意图,此时这个社会空间呈现的是分离的阈界状态。阿米娜的母亲哀不能言:“我原以为我们是这社区的一分子,但是现在想到还有人想要……”阿米娜深夜无法入眠,她害怕、焦虑、气愤,她禁不住问自己,“我就在我的家,我还应该回哪里?”阿米娜和她的族人们对当地的社会产生了恐惧和失望,他们于潜意识里疏远了当地主流文化,于某种意义上,她们情感受伤的认知乃是感知社会环境后所得到的解读。

随着故事发展,人们发现是当地人在发现浓烟后第一时间报警,美国警察快速到场救火,并且积极发动社区内外的居民提供线索。警官詹金在工作解答会上诚恳地表示整个警局会竭尽全力维护社区的安全,同时当地美国人和其他族裔也都赶来慰问,并自发组织各种救助活动:建筑公司以成本价帮助修复社区大楼,教会提供场地继续举办朗诵比赛,阿米娜的学校鼓励学生做朗诵比赛嘉年华的志愿者,美国朋友的妈妈带来自己烘焙的饼干等。每个巴裔族人都感受到这个国家不同种族给予她们的温暖和帮助,以及不同种族对于巴族文化和巴裔族群的接纳。社会认知是“让一个人理解人际世界、按照人际世界的要求行动并从中获益的过程和功能”[18],凸显人的社会性和认知的社会属性。通过分析破坏事件后引发的无国界、无族裔的救助性社会行为,促使主人公的民族意识认知发生变化、情感文化产生融合,即保留自我、融合他者。此时巴裔社区大楼不仅是民族文明的存在之所,更是一个见证处于主流文化缝隙中的巴裔阈界状态被融合的社会空间。这折射出一种坚韧不拔、抵抗压力和磨难的精神,同时折射出族裔文化得到外界包容和接纳,人权得到平等对待,民族融合于一定程度上得以实现的美好愿望。

外部(自然)空间和内心(心理)空间的界限也不是泾渭分明,其有一个交叉模糊的区域,即公共(社会)空间[9]26。故事中的巴裔社区是巴裔族人和他族进行交往和交流的社会空间,美国主流社会和族裔群体的不同文化、价值观在社区这个社会空间里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冲突。从巴基斯坦来访的塔亚伯父在巴裔社区的生活,其对阿米娜一家定居美国及对阿米娜学习音乐的态度从否定向肯定地转变,于一定程度上也是民族融合的一种体现。从家乡来的塔亚伯父是家族长者,对阿米娜一家在美国的生活一直抱着否定和怀疑的态度,且对美国文化有抵触的情绪,在各种公共场合中常否定美国的事务,但当社区大楼被烧毁之后,他参与到社区救助和重建活动中,目睹在异国的巴基斯坦族人如何团结一致、自强自立地固守民族文化和遗产;亲身感受美国当地人民和其他族裔如何给予社区温暖的关怀和热情的帮助。社区这个社会空间所折射出来的美国文化的自由、开放、多元和兼容并蓄的优点,加快了巴基斯坦族人融入美国社会的阈界过程,促进了民族融合。当伯父听到海米叔叔说,“即使发生这样的悲剧,我依然坚信世界上没有比这更适合巴基斯坦人的地方时”,他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表示家人定居美国也许是正确的;同时在族人情绪低落,阿米娜的琴声帮助大家忘记忧伤、坚定信念的时候,塔亚伯父和大家一样眼眶含泪,深受音乐的感动和鼓舞。此时的伯父和阿米娜都突破了阈界的局限,找到两种文化拉力的平衡点,在社会交往的民族融合中,既保留了巴基斯坦传统文化的积淀和民族精神,又汲取了美国文化和精神的精华,在多元文化的重叠中继续生活。

四、结 语

《阿米娜的声音》中的叙事交织着外部物质空间和内部精神空间的交流与转换,通过认知与空间的互动使得故事角色的认知变化得以描述,空间的文化内涵和族裔身份问题得以重视和发掘。家宅、巴裔社区大楼和周日学校作为维系个人和族群之间关系的物理空间,因为具有民族性,使族裔美国人在美国主流文化的冲击下依然能留存一定的空间保留民族归属感,而这些实存的外部空间也是心理空间的载体,通过在其间发生的事件映射出族裔美国人对于自我身份从迷茫、焦虑到正视和确认的心理认知变化过程。《阿米娜的声音》主要围绕巴裔社区大楼被纵火烧毁和阿米娜的族裔朋友改名字的事件来展开,看似描述的是生活在边缘空间的族裔受到美国主流社会排挤和主流文化冲击下产生的分离和疏远感,但实际上却通过各种细节的转折传递出民族融合的趋势以及巴裔积极向上的民族精神。阿米娜和她的族人正视自己的血脉身份,守护本民族的文化精髓,保留着一定程度的族裔文化身份,同时也积极适应美国生活,汲取主流文化中的正面元素,加快阈界进程,并确立新的文化属性和身份,在美国追求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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