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民
一声枪响,全国震动!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的枪声,敲响了清王朝的丧钟!
紧接着,西安也于10月22日举行了起义,其枪声和欢呼声让山西的革命者倍受鼓舞!
于是,10月29日黎明前,太原起义了,骤起的枪声使大地为之晃动,让广大城乡传出了喜悦的笑声……
然而,就在起义当天咨议局推选山西领导人的大会上,竟有一个人跟随枪影的挥动,突然亮相,登上了山西都督的宝座,让多数人颇感意外!
——他不是胸怀大志的起义军司令,也不是德高望重的年长者!
——他不是冲杀在前的勇士,而是瞻前顾后、起义中无大作为、年仅29岁的阎锡山!
这样的结果太出乎预料,这个亮相太令人费解!这其中可隐藏着什么很深的秘密?
1909年4月,阎锡山沐浴着春光,走在回国的长路上。他精神焕发,充满想象,用美好的色彩勾画着自己的未来。同时,他又回想起一路走来的艰辛,如过电影一般,眼前浮现出同盟会员在东京讨论中国革命时的一幕幕场景。
那场景是多么地叫人激动、振奋和难忘啊!在学习讨论同盟会的政治纲领时,同盟会员都明白,要实现这一目标就离不开武装斗争,夺取政权。但在哪儿进行武装暴动呢?这就成了大家争论的焦点。因为在中国南方,在广州等地,所发动的起义都失败了,这就让大家不得不郑重地思考,深入地讨论,从而提出了令人振奋的“南响北应”战略!
阎锡山记得,在一次讨论会上,山西会员景梅九集中了会员们的智慧,并联系太平天国的事迹,大声说:“洪、杨倡义南方,虽说据了天下一半,北方到底没有一省响应,所以清政府能够缓缓地用北方财力、兵力去平灭他。我们今日第一要事,就是专从南响北应下功夫。”阎锡山支持这一观点,在《早年回忆录》里就记述了自己的认识:“一方面江南离北京远,发动起来,北方的清军不容易集中反击,一方面江南有海口,易于输入军需品及得到外力的援助,且江南的革命潮亦较江北为高。因此,江南江北所负的任务就不同了。当时决定山西所负的任务是革命军到河南时,山西出兵石家庄,接援革命军。”
一想到这样的策划,阎锡山就非常兴奋和着急:要出兵石家庄,而我们的军队又在哪儿呢?自己手中真能握有军权吗?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联想到在山西武备学堂学习时和1906年回省度假时,打听到的山西清军情况,知道其既有传统的旧军,还有前不久组建的新军,力量不小,必须认真对待。
他听说,所谓旧军,就是清末裁汰绿营时改编的巡防队。山西的巡防队分为三路:
前路巡防由太原镇总兵统领,驻平阳府(临汾),辖巡防队七旗,巡防地面为河东及上党地区各州县。
中路巡防由大同镇总兵统领,驻大同府,辖巡防队九旗,巡防地面为韩侯岭以北,外长城以南。
后路巡防由绥远将军节制,驻归化城(今呼和浩特市),辖口外巡防队八旗,巡防地面为口外七旗。
另外,还有太原抚标,即巡抚卫队。
各路巡防队每路不少于七旗,每旗300人。旗分左、中、右三哨,每哨100人。
阎锡山知道,所谓新军,就是前不久仿照西方样式组建成的军队,是清政府从甲午战争和此后的中外军事活动中,发现了洋枪洋炮洋操的重要作用,才停止了武科的科举考试,编练出来的新式军队。1901年9月12日,清廷又下令各省“将原有各营严行裁汰,精选若干营分为常备、续备、巡警等军,一律操练新式枪炮,认真训练,以成劲旅。”据此,1902年山西巡抚岑春煊开始在我省裁汰旧军,编练新军,但进展不快,到1905年才设立督练公所,有了常备军混成协(旅)这个名义。
想到这里,阎锡山认为自己必然是要去新军的。而到了新军,又如何才能登上高位,去掌握较大的权力呢?为此,他思考了很久,在日本时就计划好了,决定走上层路线,从上层下手,去做大官员们的工作。为此,他特意绕道朝鲜回国,要在路经北京的时候,谒见山西新军第四十三混成协协统姚鸿法的父亲姚锡光,因为此人是清政府陆军部的侍郎(次长)。
以上不为人知的情况,阎锡山是经多方了解才知道的。他知道山西军事高官姚鸿法,是江苏丹徒人,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工科,曾随周馥在广州练兵,周调任江苏巡抚后,就随之调任江苏督练公所教练处总办。山西巡抚丁宝铨也是江苏人,他到山西任职后,知道陆军部侍郎姚锡光的儿子是姚鸿法,就以补用道的名义把姚鸿法从江苏调来,担任山西驻军第四十三协协统……
经过长途跋涉,北京终于到了。兴奋、细心的阎锡山打听到陆军部侍郎姚锡光的地址,就急忙前去,诡称自己是留日回國学生的代表,百般阿谀奉承,希望能得到栽培和重视。他的这一番表现得到了姚的赏识,就给远在太原的儿子姚鸿法写信,要他另眼看待。因有这封特殊有力信件的引荐,阎锡山回太原后就担任了山西陆军小学堂的教官,三个月后又被提拔为监督。
太原的五大衙门,也是阎锡山从上层下手,进行活动的重点。他分别谒见了抚台、藩台、臬台、学台和道台,还拜访了咨议局议长、崞县人梁善济,副议长、灵丘县人杜上化,以及著名绅士、祁县人渠本翘和神池人谷如墉等。在这些人面前,他自称晚辈后学,态度谦恭,甚为虚心,从而取得了他们的重视和信任。
阎锡山对咨议局,是特别下功夫的。他知道19世纪以来,民主政治的潮流澎湃激荡,中国的少数先进知识分子举起了“变法”“维新”的旗帜,主张学习西方资本主义,改革社会,使腐败的封建专制主义受到重大冲击。为缓和矛盾,敷衍人心,清政府于1906年9月1日宣布准备立宪,同年10月19日又下令在各省设咨议局,还于1908年7月颁发了《咨议局章程》。在这种情况下, 1908年6月13日山西开始了咨议局的筹办,第二年9月1日选出86名议员,成立了咨议局。其议长是翰林院检讨梁善济,副议长是候补五品京堂刘笃敬和拣选知县杜上化。
阎锡山知道,结识山西高层官员对自己的发展极其重要,因而就努力接近议长梁善济和巡抚丁宝铨。为让梁善济记住自己,他便靠近梁的门生、咨议局秘书邢殿元,与邢订了“金兰之交”。因有邢的积极活动和帮忙,就使梁对阎有了好的印象,到处为阎吹嘘。阎还探知督练公所教练处帮办夏学津是巡抚丁宝铨的亲信,就想方设法接近他,由夏介绍,他就成了丁的门生。
1909年11月,清政府陆军部召集从日本回国在各省服务的士官学生,到北京举行会试。这次会试,温寿泉考列优等,阎锡山、黄国梁、姚以价、乔煦等考列上等。12月3日,奉上谕赏给温寿泉陆军炮兵科举人并授副军校(相当于中尉)军衔,赏给阎锡山等陆军步兵科举人并授协军校的军衔。那时,山西新军两协的协统,分别是齐允(满族)和马增福(一说马龙标),都是旧式军官,无带新军的知识和经验。当时,陆军部已发出了新军协统以下军官,须以学生或带过新军者充任的指示,故回省后,温寿泉就被提升为督练公所帮办兼陆军小学堂监督,黄国梁、阎锡山被提升为由巡抚直辖的巡防七旗改编的暂编陆军第四十三协两标的教练官(相当于副团长)。这两标是第八十五标(相当于团)和第八十六标,简称一标和二标,每标辖3个营。协下还有直辖的马队、炮队各一营,以及工程队、辎重队、军乐队、陆军测量队和陆军警察队各一队。
那时,山西巡抚丁宝铨有能吏之称,督练公所教练处帮办夏学津对军队也管得很严,同盟会认为这两人是革命的障碍,必须除之。恰在此时,“交、文禁烟惨案” 发生了。原来,在清政府的支持下,为增加税源,就让交城文水两县大量种植鸦片。后来,清政府又下令要分六年禁绝鸦片,而丁巡抚为显政绩,谎报已把鸦片禁绝了。1910年春,清政府要派官员来勘查,丁怕露出马脚,就派夏带兵到交城文水强令农民铲除烟苗,农民不干,士兵进行镇压,结果打死了不少民众,形成了大的惨案。《晋阳公报》对此事连续揭露报道,在北京的《国风日报》奋力配合,大造舆论,在京的同盟会员还请御史进行参劾,这样就把丁巡抚撤职留任,夏也被撤职,在新军的齐允、马增福两个协统也就下台了。黄国梁、阎锡山于1910年分别升为两标的标统,姚以价担任了第八十五标的二营管带。
经过以上的努力与斗争,阎锡山梦寐以求的军权终于到手了。
军权到手,山西同盟会员准备武装斗争的活动就更加活跃与紧张了。此时的山西同盟会有五个发展:
一是加入同盟会的人数越来越多。活跃在全省各地的同盟会员,都非常注意发展革命同志。如前几年回国的赵戴文,以农林学堂、晋阳中学堂的庶务长和斋务长等职务做掩护,就给同盟会发展了忻州人王树侯、霍县人杨沛霖、代县人李嵩山、崞县人张树帜等同志。
二是新军中同盟会的力量越来越强。同盟会员阎锡山等人掌握了一些军权之后,部队里的不少队长、排长和班长等下层军官,都纷纷靠拢并加入了同盟会。此外,外省同盟会还给山西新军派来了一些革命者,如在姚以价的二营当兵的杨彭龄,就是由山东的革命党派来的。此人善于秘密鼓吹革命,所以该营的士兵在后来的起义中都表现得非常突出。同盟会员南桂馨从日本东京高等警官学校毕业后,也被派到第八十五标当军需官,由他秘密做军中上下联系的工作。
三是同盟会的社会影响越来越大。1911年春天,同盟会员景梅九、谷思慎、王用宾等,在北京联络安徽籍的同志程家柽,利用肃亲王善耆的关系,创办了人称可抵十万大军的《国风日报》。该报与太原的《晋阳公报》相互配合,大力揭露山西巡抚丁宝铨和督练公所教练处帮办夏学津制造“交、文禁烟惨案”的罪行,强大的舆论迫使清政府对他们进行了严惩,从而扩大了同盟会的社会影响,使革命的思想更加深入人心,加快了山西革命条件的成熟。
四是武装斗争思想的根子越扎越深。阎锡山在《早年回忆录》中就写道,他曾想用炸弹炸死绥远将军和山西巡抚。他说:“我第一次回国时由日本带回之炸弹,一直由我们的同志保存到辛亥革命的前夕。本来打算以一颗由王建基、徐翰文携绥远,一颗留太原,俟秋季祭孔时,同时炸绥远将军与山西巡抚。嗣经再三斟酌,此种举动之后果,非我们所能把握,不若运用军队成功,再举义旗,在革命前途上更为有利,且能符合同盟会全盘革命计划,遂即决定中止。”阎锡山所说的上述计划虽然中止了,但同盟会武装斗争的行动仍在进行,如山西崞县就在秘密做着成立武装队伍的准备工作。其领头人续桐溪,是崞县西社(今属定襄)人,在山西大学堂学习时加入同盟会,后来回到崞县宏道镇,创办了川路学校,以革命的《民报》为教材,用兵法教学生,以培养革命人才。续桐溪还曾派王建基、弓富魁、杨沛霖等20多名同盟会员,到归化、包头一带,联络那里的哥老会人员,以图举事。不料密谋被泄露,王建基被捕,徐翰文牺牲,活动失败。虽然如此,它却为太原起义后“忻代宁公团”军事组织的成立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五是同盟会的人心军心貼得越来越紧。武昌起义之前,握有节制新军之权的山西陆军督练公所督办姚鸿法,向黄国梁、阎锡山提出了一个整军计划:即每标挑选若干个优秀士兵,各自成立一个模范队;并裁汰老兵,其空缺用逐年添招新兵的办法来补充。同盟会认为这个计划能扩大革命力量,就表示赞同,在安排同盟会员王嗣昌、张德荣为两标模范队队长的同时,还积极动员有志青年入营当兵。在裁汰老兵方面,因为发现被裁汰的人员中有不少是同盟会员,且不少是两标中有经验的班长,让他们退伍对革命是个大的损失。那些老兵也知道,退伍即失业,因而都不愿意离开。鉴于此,同盟会为了保存这股力量,决定筹集几千两银子,在绥远后套地区买地建立农庄,以安排老兵。为便于联系,还计划在太原至包头的沿路开设店栈,作为联络机关。1911年10月6日中秋节,南桂馨、杨彭龄及两标的十多位什长(班长)和退伍老兵共八九十人,在德胜园举行大聚会,歃血结盟,要在遣散工作开始后就执行这一计划。没想到几天后,就传来了武昌起义的消息,姚鸿法害怕发生意外,就停止了这个退伍遣散计划。此事虽然停止了,却显示了同盟会对老兵的关爱,增进了下级军官和老兵们的团结,增强了同仇敌忾的意气,大家与同盟会就更亲密无间了。
就在起义准备工作加紧进行的时候,1911年10月10日(宣统三年八月十九日)武昌起义爆发了!10月22日,陕西西安起义的消息也传到了太原!这真是天摇地动、振奋人心的大事啊!山西与陕西仅一河之隔,地域毗连,在西安起义之前,两省的革命者为相互策应,就有过同时举事的约定。如今,西安已经起义了,山西岂能不加快动作?
此时的山西军政界,已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巡抚丁宝铨因“交、文禁烟惨案”于1911年6月被开缺后,陆钟琦由江苏布政使调升为山西巡抚,于10月6日来到太原。他之下的行政和军事机构的官员有:布政使王庆平,也称藩台;提法使李盛铎,也称臬台;提学使骆成骧,也称学台;劝业道王大贞,也称道台;巡警道连印(满族),也称道台。第四十三协的协统姚鸿法,也被提升为山西陆军督练公所督办。此外,还有1909年成立的民意机关——山西省咨议局,议长是梁善济,副议长是杜上化。
武昌和西安的起义,让山西的高官大为恐慌。就在西安起义的当天,巡抚陆钟琦和督练公所督办姚鸿法给驻在平阳府(临汾)的总兵谢有功说,“就现有防营,先带数队渡河,至同华一带,相机防剿”。又于10月25日在太原召开军政官员会议,决定把驻在各地的巡防队全部调回太原,震慑省城;将新军第八十五标黄国梁部之第一、第二营及马炮各一队,开往蒲州,协助巡防队阻止陕西革命军东进。10月26日,巡抚陆钟琦特别致电清内阁总协理大臣,说:“现在鄂变未平,陕变又作。据潼关道来电,匪踪已过临潼,东窜晋省平蒲等处,防务万分吃紧。”可见其紧张与慌乱 。
参加那次军政官员会议的阎锡山,感到事态严重,会后就立即召集黄国梁、温寿泉、赵戴文、南桂馨、乔煦,在五福庵黄国梁的寓所商讨对策。决定出城的军队在没有领到子弹前不能开拔,子弹领到后再开往韩侯岭,伺机起义。因巡抚陆钟琦开拔军队的命令已下到了第八十五标,必须于10月28日由太原出发,“违者砍头”,因此,黄国梁和军需官南桂馨就在28日下午,率标本部和骑兵营出发走到了祁县,在那里等待起义的消息。
那时太原驻军的情况是:巡警有1000余人,分东、南、西、北、中五个分局。旗护卫300多人,由城守尉带领驻在满洲城内。巡防马队营由统带谭金标带领,驻在小二府巷营盘。新军第四十三混成协的协统是谭振德。其第八十五标标统为黄国梁,教练官为常樾。第一营管带为白文惠,第二营管带为姚以价,第三营管带为熊国斌,白和熊效忠清廷。该标标本部驻菜园村,其下各营分驻新南门外的岗上村和狄村一带。其第八十六标标统为阎锡山,教练官为马开崧,他曾任骑兵营管带。第一营管带为乔煦,第二营管带为张瑜,第三营管带为瑞荣,乔、张是同盟会员,瑞荣反对革命。其标本部和三个营,都驻在城内后小河营盘。混成协直辖的炮兵营张治垚为管带,驻菜园村。骑兵营,马开崧暂兼管带,驻南门外满洲墳。工程队队官为殷铭,辎重队队官为焦纯礼,均驻南门外。宪兵队队官为李润发,驻城内。
善于走上层路线,并获得了清政府官吏重视和信任的阎锡山,利用自己是同盟会“铁血丈夫团”成员的身份,成立了一个由他本人和温寿泉、黄国梁、赵戴文组成的核心组织,遇事就到一块商量。供他使用的跑腿人,是第八十五标的军需官南桂馨和测绘学校学生张树帜等。
武昌起义不久,陆钟琦巡抚就把儿子陆光熙(字亮臣)召到山西来了,做缓解革命的工作。陆光熙是阎锡山在日本士官学校无深交的同学,他知道阎是同盟会员和“铁血丈夫团”的成员,所以到晋的第二天早晨,就找到阎说:“我此次来,即为与兄研究晋省对武昌事件当如何应对,兄有意见,弟对家父尚可转移。”阎说:“武昌事件的真相,我尚不知,黎元洪究竟系为革命而起义,抑系别有原因,我也不明白。是不是我们现在谈应付武昌事件的话,还有点早。”
阎这样应付了陆光熙,似乎二人并没有什么约定,但王定南的《陆钟琦父子被击毙和陆光熙的政治面貌》一文却说,陆光熙的侄儿陆鼎元听家人讲,陆与阎订了一个秘密协定,是陆钟琦交出政权,宣布山西独立,由陆光熙主持山西大局。此事是否当真?尚属孤证。但阎锡山有个“文明改革”方案,则是确实的。
那是在武昌、西安起义不久,官僚梁善济和姚鸿法等为挽危局,就有了 “和平让渡”的计划,来扑灭起义。他们商定,一面急召山西巡抚陆钟琦的儿子陆光熙来太原,劝说父亲交权,一面联合握有军权的实力人物,共同阻止革命。这个有军权的人物,就是第八十六标的标统阎锡山。而巧的是阎锡山也真的给自己的亲信张树帜,讲了他的“改革”方案。张在《山西辛亥起义日记》之10月25日记事里写道:“阎君云:……现有时机可乘,抚台陆钟琦令驻城外八十五标统带黄君国梁带全标往韩侯岭南驻扎,以御陕省民军。从此要求储蓄金及水壶、水碗、毛毯等件。按征兵规则,每兵月有储金二两,统计约有兵饷七万余两。现时库款支绌,数难如数发给。即开差军用要品,亦难一时备购,以此借口罢兵不动计,陆抚必以违抗命令论。我等先发制人,乘此即杀八十五标三营恶劣之管带熊国斌,纵陆抚派我全标军队出为攻打,我以同室不相操戈为辞,陆抚亦必以违抗命令论。我等乘此复杀本标三营管带瑞荣,令三营兵士勿离原驻地点,各守秩序。一面令咨议局议长梁君善济向陆抚呈明兵变情形,逼令陆抚出城护送,或城南小店镇,或城北阳曲湾,令其暂住,以避危险。俟大局甫定,即护送归籍。一面到咨议局大开会议,大举都督,意在不伤一人,不毁一物,以收文明改革之效果。树帜云:如此办法甚善。”
事实上,阎锡山也就是这样做的。他所率的第八十六标军队,都驻在城内巡抚驻地的周围,攻打起来十分方便,而第八十五标驻在城外,城门阻隔,出入不便。而他违背常规,却派张树帜到城外军中去推销“文明改革”方案。在与陆光熙谈话之后,他猜想陆是为了敷衍自己。他还知道,山西的5000支德国造新枪要借给河南3000支,连同子弹,已运走了一部分。知道一标和二标将要分别开往临汾与代州(今忻州市代县),太原的防务将由巡防队来负责。所有这些都对太原起义十分不利。加上他向督练公所督办姚鸿法汇报与陆光熙的谈话情况之后,从督练公所办事人员口中得知,运枪和新军开拔的事都要加快进行,便不敢怠慢,回家后就派张树帜赶快去第八十五标进行活动。
张树帜于10月28日下午,就来到了第八十五标,这标的部队已有了起义的准备,因为姚以价几天前,就密令士兵附耳相传,说:“湖北、陕西革命都成功了,我们也要准备起义。” 张树帜来到一营,反对革命的该营管带白文惠已回了寓所,活动起来非常方便。他让赞成革命的该营督练官苗文华,把士兵们召集起来听张的革命宣传。接着,张又派人到二营活动,同盟会员杨彭龄、王嗣昌及各位队官立即开会,商定了起义的方法和进军路线。然后,向二营管带姚以价作了汇报。姚虽不是同盟会员,却非常赞同革命,并同意起义的办法和行军路线。他态度坚决,地位又高,办事果断,很有威望,就被大家一致推举为起义军司令。
不觉就到了10月29日黎明前,一支起义大军就站立在一、二营驻地狄村的大操场上。看那一排排威武的士兵,瞧那一支支锃亮的钢枪,和那一双双眼睛放射出来的坚定目光,没有人不被这威武的姿态、雄壮的气势所激动、所振奋。这是起义军的誓师大会,杨彭龄、王嗣昌、苗文华等作了慷慨激昂的讲话。起义军司令姚以价更用他那简短有力的语言作了战斗动员。他命令道:一、本军今天拂晓前攻占太原。二、第一营由督练官苗文华率领,攻打满洲城。三、崔正春率两队攻占军装局。四、其余营队随本司令攻打抚署。他还大声宣布了纪律:一、不服从命令者斩!二、临阵后退者斩!三、抢劫财物及奸淫妇女者斩!四、烧毁教堂及骚扰外国侨民者斩!
晨4时,起义军出发了!听,急速向前的脚步在敲击着大地。看,朦胧晨曦里跃动着官兵急速飞奔的身影。行进中,姚以价还派人去菜园村,命令炮兵队也参加攻占满洲城的战斗。在路经岗上村第三营的驻地时,有一个队的士兵越过高墙,也加入了起义军的队列。
承恩门到了,因天未明门还没有打开,起义军只能隐蔽稍待。城内的起床号响了,城门一开,士兵们就急速涌入。他们首先砍断了电话线,然后向攻击的目标挺进。一营直扑满洲城,二营扑到了巡抚衙门前,而那大门还紧闭着。愤怒的起义士兵抬起石条,撞开了大门,杀死了门官,吓得防守的巡抚亲军卫队四散逃逸。这时,从上房走出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边整衣服边说:“我八月十五来山西,接印还不到一个月,有啥对不住你们之处?”话音未落,只听见起义兵高喊:“这就是巡抚,开枪!”枪声响了,那男人随声倒地了。紧接着,其子陆光熙身穿军服,手持军刀,从东房出来刚喊了一声,就被乱枪击毙于台阶下。
张煌率部走出了巡抚衙门,看见协统谭振德骑马从东边走来,就迎上去说:“我们是一标二营,这是革命,你就随了我们吧!”谭怒道:“我不随!”转身就走。张煌用手一指,就是几声枪响,谭振德应声从马上倒了下来。
苗文华率队攻打满洲城,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好在炮兵队及时赶到,在小五台的城墙上连发了几炮,下边的守军溃散了,竖起了白旗。攻击军装局和子弹库的另一路义军,也取得了胜利。在大功告成的时候,温寿泉带领陆军小学堂的学生队,又顺利占领了咨议局。
在这场战斗中,始终不见阎锡山和第八十六标的踪影。他在做什么呢?原来,什么也没有做!他头天晚上开会熬了半夜,也没有做出明确的决定,反而让紧张的排长李执中跳井自杀,大家把他从井里救出时,已是29日凌晨两点多钟了。为探听动静,阎拿起了电话的听筒,只听见巡抚衙门给督练公所的电话在说:“武昌大智门克服,鄂乱不日可平,应告知军、学两界。”听到这里,阎锡山更加举棋不定了,害怕没有领到子弹的本部,无法制服巡防队,于是就按兵不动。当他派人探听到第八十五标已经起义,并击毙了巡抚陆钟琦和占领了子弹库之后,才下令让模范队班长傅存怀,带兵去子弹库领子弹。并以保护巡署为名,派自己的部队分守军装局、巡署西北酒仙桥(今万民药房对面七一礼堂原址)和巡署東北小二府巷,以相机驱散驻在那里守护巡署的巡防马队。而他自己则站在大教场东北的树林里,派该标模范队班长傅存怀等去探听消息,使他从中操纵,成则居功,败则诿过于人了。
统治山西数百年的清政府被推翻了!就在太原光复的10月29日这天,军政民代表会议在咨议局里召开了。议题是商讨大计,推举山西领导人和领导机构。会议由咨议局议长梁善济主持,参会的人员有起义的领导人姚以价、阎锡山、温寿泉、张树帜,乔煦、李成林、张瑜、杨沛霖等,以及学界赵戴文、徐一清,军界姚鸿法和警界的贾英等,咨议局的多数议员都参加了会议。
开始,大家都赞成效法湖北、陕西的做法,成立军政府,推举都督。但议长梁善济表示反对,认为官厅不能推倒。革命党人反驳说,陆巡抚已被击毙,不推倒官厅,还发动什么起义呢!张树帜气急之下,夺过李成林的手枪,准备向梁善济射击,吓得梁慌忙躲到副议长杜上化的身后。会议开始讨论推举都督一职时,意见分歧也很大。有人推举姚鸿法,姚怕连累在北京任职的父亲,不干。大家推举姚以价,有人担心他不是同盟会员。梁善济早就想当都督,手拿选票,要用票选。张树帜一看急了,纵身跳到台上,挥着手枪高呼:“大家应当推选阎锡山为大都督,赞成的举手!”没有想到,台下也突然爆出一声吼叫:“选阎锡山为大都督,大家一齐举手!”这是握着手枪的周玳喊出来的,正用凶狠的目光注视着大家。于是,惊慌的人们都不很情愿地举起了手。张树帜像主持人一样,喊道:“一致通过!”
接着,又选举了副都督温寿泉,总参议杜上化,总司令官姚以价。
会场上手枪挥舞、迫令选阎锡山的一幕,为什么会出现呢?查资料方知,全是阎锡山事先安排的结果。山西崞县人张树帜,曾是山西测绘学堂的学生,赵戴文介绍他加入同盟会,后来成了阎锡山的亲信。在太原起义前夕,阎不仅给他谈了“文明改革”的方案,还谈了事成后选举都督的事。张树帜在自己1911年10月27日的日记中,就记录了阎锡山告诉他起义后要“公举都督”的事。阎说:起义“事成我诸同志即到咨议局开全体大会,公举都督。事不成……举兵南下与陕省军民结合,势力膨胀,好图再举。”由此,张树帜就特别注意了公举都督这一最重要的议程。
对于周玳,阎锡山采用了暗示的方法。此人是山西代县人,曾在山西陆军小学堂学习,是阎介绍他加入同盟会。太原起义时,阎把还是北京清河第一陆军中学学生的他,叫到公馆,要求他“遇事要机智,行动要敏捷”。所以,当张树帜高喊要推选阎锡山为大都督时,周玳就应声叫道:“……大家一齐举手!”
因张树帜和周玳立了如此大功,故阎掌权后就一直照顾与重用他们。如1917年袁世凯死去,升任大总统的黎元洪在召见阎锡山时,阎就把赵戴文、张树帜和周玳三个人,作为赴京的陪同人员。张树帜曾任阎的晋北镇守使和战区执法总监等,周玳后来当了阎的炮兵司令,并由此高升。
会场挥舞的枪影消失了,完成了帮助起义中无所作为的阎锡山当上了都督的使命。但它造成的惊愕仍存于史册,并给阎锡山的品德画下了一个惊叹号,给阎之职位获得的正当性打了一个醒目的大问号。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