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西学知识建构问题
——以《皇朝经世文编》《西学大成》系列为中心

2021-02-27 17:02李沛廉
福建技术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西学学术分类

李沛廉

(香港城市大学中文及历史学系,中国香港 999077)

晚清,国人好习西学,西学知识被源源不绝地引入国内,数不胜数的西学译书问世。西学译书乃西学东渐过程中的产物,而西学的巨量输入,大幅提升了国内西学译书的数量,致使西学译书和相关书目像雨后春笋一样涌现。虽然文章的讨论范围集中于晚清时期,但笔者以为仍有必要先上溯到明清之际,即西学始传入中国之时,方能明确掌握我国士人在分类西学译书时运用的基础概念。

自从西学得以在明朝传入中国后,一直未有准确、对应的词语来概括西方学问,直至利玛窦率先在《译《几何原本》引》(1602)简述有关西学的概念:“格物穷理之法,视诸列邦为独备焉”[1]330。利玛窦是以中国哲学的儒家思想,尤其是大儒朱熹在《礼记·大学》所述的“格物致知”概念作为论说的立足点,利用中国儒学的知识概念来介绍西学知识。其目的显而易见,当时的中国国民大多视西学为洪水猛兽般的“异端”,而把国人熟悉的思想概念融入西学之中,可增加西方学问对国人而言的亲切感,从而减少国人对于西学传入的抗拒和排斥。

徐光启则在《泰西水法序》(1612)把西方学术大致分为三类:“大者修身事天;小者格物穷理……格物穷理之中,又复旁出一种象数之学。象数之学,大者为历法,为律吕;至其他有形有质之物,有度有数之物,无不赖以为用,用之无不尽巧极妙者”[2]226。第一类是“修身事天”,乃关于超自然力量、人和神之间的感应与接通之概论;第二类是“格物穷理”,即研究自然宇宙中万物的道理,是一门了解事物规律的学问;第三类是“象数之学”,也就是牵涉天象、数术、历法的一些技术、知识。以上三类学问所关涉的名物术语,分别与儒家思想中《孟子·尽心上》的“修身事天”、《大学》的“格物致知”及《易》学里的“象数”概念息息相关。

细察利玛窦及徐光启对于西学的描述可知,无论是西方抑或是中国的学者,一致倾向以中国传统的哲学思想概念来解释西方学术的内涵。然而,西学在明朝传入中国后,并未引起很大的关注;至晚清,西学才在社会上崭露头角,然后渐趋普及。

一、晚清学术与“经世致用”思想

19世纪前期,自道光皇帝(清宣宗,1782—1850)登基以后,中国所面对的内忧外患问题加剧,传统的儒家忧患意识重新备受重视,朝中士子纷纷提倡大兴经世治国的学问,经世之学因而崛起。道光五年(1825),魏源与贺长龄合编的《皇朝经世文编》成书,书中收录之文献内容以改革图治为主,在出版发行后获得好评如潮,成功掀起了清朝经世之学的序幕[3]2。社会所倡之学术自此主要以救国救时为目的,经世之学渐次蓬勃。

晚清社会动荡,国家在面临里外忧患之际,西方列强又乘机进攻侵犯。先后在道光二十年(1840)及咸丰六年(1856)爆发的两次鸦片战争,由于国力悬殊,清廷军队均不敌外国军队的坚枪利炮,于连场大战中输得一败涂地。清人经历过数次战败,终于意识到国家在军事上的落后,虚心汲取战败教训并深刻反省,主张进行国务改革,发展“经世致用”的学术,意图借此富国强兵、振兴中华。国人深知西方列强乃凭借先进的科技,才在战斗中取胜,又在经济、文化等领域节节领先,这激发了清廷在19世纪60年代开始,大力推行以“富国强兵”为旨归的洋务运动[3]132-133。其中洋务派主张通过输入西方学术著作,鼓励学人学习西方知识,再去芜存菁,应用至治国方面,一解国力羸弱之患;而当时引入的西学,也被纳入风靡一时的经世之学范围之中。

由此可见,在晚清盛极一时的西学输入潮,乃基于儒家“经世致用”之概念而开展。西学被视为“经世致用”的救国良方,层见叠出的西学书籍被引进中国,推动了“西学东渐”的进程。西学书籍蜂拥而至,随之衍生出为数不少的西学译书,方便不谙外文的国人阅读;中国士人在整理西学译书时,倾向沿用中国传统的知识体系去分类西学知识,以减少民众对于西学传入的抗拒和排斥,有利西学知识的传播。可是,此举却导致汇编西学的过程困难重重,甚至造成知识归类错误、学术混淆不清等不良情况,令读者未能有效学习西学知识。以下,笔者将取葛士浚编纂的《皇朝经世文续编》,即《皇朝经世文编》之续作,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再浅述《皇朝经世文三编》和《西学大成》系列作为辅助性质的例子说明。通过分析这些典籍在类目编纂上的安排,探讨晚清西学在知识建构的过程中所遇到的难题。

二、从《皇朝经世文编》《西学大成》系列看晚清西学知识建构问题

(一)从《皇朝经世文续编》看晚清西学知识建构问题

光绪十四年(1888),葛士浚编撰的《皇朝经世文续编》出版,所收的文献内容以通达时务、增益国力为主。与另外二本分别由饶玉成及盛康所编的同名书相比,葛士浚一书最为创新之处,在于使用传统的六部分类法之外,又有创新,即以“户部”“礼部”“吏部”“兵部”“刑部”及“工部”六部来分类学术外,更增设“洋务”一纲,专收西学著作;而“洋务”又分为七目:“洋务通论”“商务”“教务“培才”“邦交”“军政”及“固圉”,试图对西学知识再进行细分。《皇朝经世文续编·例言》云:“《贺编》学术文学类于经子史学大纲曁诸儒论文,采取略备,而仍不及算学”[4]3。葛士浚称《皇朝经世文续编》特收西方算学著作,以补贺长龄《皇朝经世文编》未有收录“算学”的缺憾与不足,可见“算学”逐渐被国人视为新锐的救国良方;也可看出传统经世之学涉及的范围,已经由最初只局限于中国本土的著作,日渐扩展到相关的西学著作——学者开始放眼世界以挖掘知识的宝藏,并将相关的学术著作汇编成书印行。

葛士浚于《皇朝经世文续编·例言》亦云:“天文、乐律实古圣法治之本原,而制器测地尤近今经纶之要务,非可以一艺目之,况其致用尚不止此”[4]3。指出相比起中国传统的“天文”“乐律”之学,西方的“制器”“测地”之学更具经世致用的价值。然而,西学对于当时中国固有的知识体系来说,实在颇为陌生,一时三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名称来概括“制器”“测地”之学。葛编《皇朝经世文续编》在类目上的编纂即反映了葛士浚所言的困难。举例说,他把来自西方有关“算学”的著作分成三卷:卷六“学术六文学二”、卷七“学术七文学三”及卷八“学术八文学四”[4]7。其实,文学是关于语言文字的艺术,强调作者以及读者的思想感受,乃偏向感性的学术;而西方算学则是用数字来研究数量、空间的学问,当中牵涉不胜枚举的科学计量技术,重视数据的实用性,乃偏向理性的学术。细探两科的学术内涵,便可知文学与西方算学根本“风马牛不相及”,西方算学著作被置于“文学”之中实属不当。

将卷六、卷七、卷八的内容与卷五“学术五文学一”的内容加以对比,可发现两者在知识内涵上的差别。卷五所收的大多是议论性散文类文章,包括刘蓉《玩易阁记》、曾国藩《〈孟子要略〉序跋》、钟文烝《新定鲁论语题辞》、艾承禧《今文〈孝经〉十八章为定本说》、陆心源《〈风俗通义〉篇目考》、姚椿《国朝文录自序》、张文虎《唐十八家文录序》、王先谦《〈续古文辞类纂〉序》等著述[4]103-118,内容乃围绕儒道圣学的传承实践、研究经典的流传演变、分析作品的篇目安排、概述典籍要旨等方面之主观感受性论说,着重于抒发作者的思想感受,且通过突出其主观看法以说服读者。至于卷六“学术六文学二”、卷七“学术七文学三”及卷八“学术八文学四”所载的大多是偏重理性主义的西方数学理论,包括有卷六的项名达《象数一原序一》、戴煦《对数简法识》《续对数简法识》、董佑诚《割圆连比例後序》、夏鸾翔《少广缒凿》[4]129-134、卷七的顾观光《几何原本六和六较解》《圆锥三曲记》、李善兰《〈代微积拾级〉序》[4]195-225、卷八的刘彝程《论对数根》、华蘅芳《代数术序》、金楷理《翻译〈航海通书〉原本》等文章[4]231-234,大部分内容都是牵涉几何形状周界、图形面积体积、平方根算式、代数微分方程、锐角钝角角度计算等数学运算知识,志在教导国人学习来自西方对于数据收集较为精确的计量方法,即使其中含有一些作者的主观论述,也只是为了让读者易于理解深奥的数理概念而作出的譬喻之语,不影响其大致的理性内涵。卷五所收的文章大部分是主观的议论性描写,而卷六、卷七及卷八所载的则多是客观的理论性表述,两者的学术内涵判若鸿沟,因此把两者同归于“文学”一纲存在明显谬误。

笔者在此试再举一例,证明葛士浚编撰《皇朝经世文续编》因在类目编纂上沿用国有故旧纲目分类西学,致使其在知识建构上出现冲突。书中卷一百十七、卷一百十八及卷一百十九的纲目名称分别是“洋务十七固圉上”“洋务十八固圉中”及“洋务十九固圉下”。顾名思义,里面所收的应是囊括巩固国防之策、用兵攻守之术、因势制胜之法的经世文章。三卷中确有包含关于建设国防事务之文,卷一百十八的姚文栋《筹边论三论东北边防》《赠朝鲜人李秉辉归国序》《保护朝鲜边防偶述》、胡传《上吴清卿师》[5]40-53、卷一百十九的吴曾英《论今南洋各岛国》、黄楙材《五印度形势游历刍言》《腾越边徼》《西域形胜》[5]54-77,均是有关维护国家安全及领土完整、我国边防与世界军事形势的关系之鸿言伟论。然而,其中收录了为数不少涉及西方国家与清政府签订的土地条约的论述,其性质则不符合“固圉”,卷一百十七的《英旧约第三条通商约章类纂》《爱珲城俄约第一条通商约类纂》《中俄塔城议定记约首段通商约章类纂》《塔尔巴哈台界约首段通商约章类纂》等例[5]22-39,乃说明国家领土范围的法律细则,属于“国际条约”范畴,而非有益于国家攻防演练的学问攻略。笔者究其分类有所偏差的缘故,应是因为当时的学术分类事业仍未有把纲目命名为“国际条约”或类似名称的惯例,而因文件乃叙述大清与外国签订条约的资料,姑且算是跟“洋务”沾得上边,葛氏便将其放到“洋务”中,却失于以全盖偏。但凡和外国有关的文字材料,不论是属于衣、食、住、行,还是其他范畴,难道都应被草草分到“洋务”之内吗?如此分类工作显然不够精准,知识编排杂乱无章,削弱了知识分类的意义。

以上例子反映出部分西学的知识内涵,乃属于中国传统学术体系几近没有涉猎的范畴。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葛士浚只好把新引入的西方学术新知,勉强归到中国沿用已久的学术纲目之中,以旧瓶装新酒;但这样的分类方式致使西学知识归类出错,像是重理性的西方数学竟被纳入重感性的“文学”类当中,两者的学术内涵有着天壤之别,反显得分类结果不伦不类。因此,中国经世类书原有的分类名目,并不适用于分类西学新知。另一方面,编者或因贪图方便,而把与西方多少拉上些关系的材料全也放在“洋务” 一纲里面,歪曲了类书为了帮助读者更快捷无误地检索资料的设计原意。

(二)从《西学大成》看晚清西学知识建构问题

同在光绪十四年(1888)发行,卢梯青、王西清合编的《西学大成》,在分类西学知识上也呈现相近的问题。

《西学大成》一书同样是基于经世致用之目的而编成,由其所收文章的内容显示,编者极为注重向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取法,用以研发国家的科技工程,借此加强国力去对抗外敌。《西学大成》收录的西学著作被分为“地学”“化学”“汽学”“兵学”“重学”“声学”“电学”“算学”“光学”“矿学”“天学”“史学”十二纲,其中包含《营垒图说》《开煤要法》《汽机发轫》等有关西方军事、矿业、工业的文章[6]408。单看所设的纲目,《西学大成》已突破了传统的四部分类法,转而按照接近于西方学科观念的名目来整理所收之作。

但着眼于各纲收录的著作,不难发现其在知识分类上的问题,例如:《星轺指掌》被归到“史学”一纲,但是《星轺指掌》乃申明外交功能、使臣职责、通使条例的作品[6]247-262,不符合史学研究历史发展的学术性质,因此《星轺指掌》正确应被归至“法学”或“政学”门类,而非“史学”之中;《弧三角举隅》一卷、《斜弧三角补术》一卷、《椭圜正术》一卷、《测圜密率》三卷、《椭圜求周术》一卷被归入“天学”一纲[7]49,列举涉及直角球面三角形的算式解法,也讲述三角函数的关系式与反三角函数的幂级数展开式,又有集中于讨论圆周长、椭圆周长跟直径的固定比率的部分,属正规的现代西方数学知识,故不宜被编排至阐述中国传统天文历法的“天学”一纲。

从上述的葛氏《皇朝经世文续编》及《西学大成》两例可见,中国传统的学术分科方式并不足以涵盖西学知识的内涵。在欠缺新的学术分科方式的情况下,经世类书的编者只有根据中国旧有的学科纲目来编辑西学,导致在过程中衍生出西学知识归类错误的问题。

由于明治维新奏效,日本国力大大提升。反观当时清统治者夜郎自大,在军事、文化等方面故步自封,以致国家科技落后,软、硬实力的发展裹足不前,国况由盛转衰。在光绪二十年(1894)爆发的甲午战争里,中、日双方军队实力强弱悬殊,结果满清军队惨败,大清被逼把国土拱手让人。山河破碎,痛彻心扉,甲午战败激起国人努力争取民族自强,以一雪国耻,进而促使更多的经世之作问世。

(三)从《皇朝经世文三编》看晚清西学知识建构问题

经世之作推陈出新,一时间有如恒河沙数般于社会上乍现。其中包括由陈忠倚所编,在光绪二十四年(1898)出版的《皇朝经世文三编》,此书在知识建构上亦存在中西学不相容的问题。

《皇朝经世文三编》的体例承袭《皇朝经世文续编》,开首是属于“学术”类的文章,又细分为“学术一原学上”“学术二原学下”“学术三法语”“学术四广论上”“学术五广论中”“学术六广论下附医理”“学术七测算上”“学术八测算中”“学术九测算下”“学术十格致上”“学术十一格致下”及“学术十二化学”共十二卷[3]2-134。和《皇朝经世文续编》相比,《皇朝经世文三编》已直接把西学著作收入“学术”类之中,与中学著作共冶一炉,而非特设“洋务”一纲。

但是,其中所涉及的知识分类仍然是不够清晰。例如:“学术八测算中”里收录的文章,包括傅云龙所著的《地椭圆说》及《天空说》,但这二篇却蕴含不尽相同的知识概念。《地椭圆说》运用经由科学手段收集的数据,谓地球的直径有“二亿三万二千三百里”,论述了西方有关“地球是一个球体”的学术理论,是以着重理性、客观分析的西学观点所写成的;至于《天空说》,傅云龙则在其中引用了《庄子》內“天门者,无有也”及《鶡冠子》内“天者,神也;地者,形也”之说[8]247-262,尝试以中国传统哲学思想来解释“天空”的意蕴,偏向凭主观感受所撰写。正如葛兆光先生所云:“(中国的天文学)从目验的天象推论至微妙的玄理,又从微妙的玄理推广于具体的生活”[9]113。由此看,中、西学虽均有天文学,不过中国传统的天文学更涉及“微妙的玄理”,且试图展示天象与人生道理之间存在的紧密关系,具有超越理性科学分析的知识内涵,迥异于研究天体物理运作的西方天文学。

换句话说,中、西方的天文学所囊括的学科知识大相径庭,两者根本不适合被编在同一类目之中,否则将造成学术混淆。以此类推,中学和西学的知识系统里实存在数不胜数“同名异实”及“近名异实”的知识概念,两者之名虽是一模一样或只是差之毫厘,所蕴含的学术内涵却是天差地别,因此宜将其放置于不同类目之内,才是让人一目了然的知识分类法门。

(四)从《续西学大成》看晚清西学知识建构问题

孙家鼐主编的《续西学大成》于光绪二十三年(1897)出版,其在类目编纂上亦出现类似的学科错乱情况。

《续西学大成》的编成体现了经世致用的思想,编者希望读者在学习书中新近的西学知识后,能为复兴国务出谋划策。《续西学大成》所列的门类,由《西学大成》的十二纲增加到十八纲,其中新增了“格致学”“水学”“工程学”“测绘学”“政学”“文学”六纲[10]106。尽管汇编资料的分目愈来愈细,用其以共同承载中、西学知识,仍有不足之处。例如:孙家鼐在《续西学大成》里把《微积数理》《数学启蒙》《曲线数理》等篇都列入“算学”一纲[10]159,但“算学”一词,指的是深植于传统汉文化的算学体系,与西方的“数学”“数理”有所不同。

两者具体的分别,如《四库总目·天文演算法类》小序所载:“泰西晚出,颇异前规,门户构争,亦如讲学。然分曹测验,具有实徵,……圣祖仁皇帝《御制数理精蕴》诸书,妙契天元,精研化本”[11]343。西学之算术,乃“分曹测验,具有实徵”之学,是主张实验、重视实体证据的知识;至于中学的算术,则是“妙契天元,精研化本”之学,倾向把算术跟天道、教化之本连结起来,依赖人的直觉、强调主观感受。换言之,中、西方的算术特性迥然有别——中学算术偏重主观而西学算术偏重客观,故将西学算术归纳到具有中学算术内涵的“算学”一纲实为不妥。

从《续西学大成》的知识建构体系可看到,依“中体西用”方式来分类西学知识未必恰当,加上中、西学的某些学科又同中有异,不宜编至同一类目;因此,后晚清学者在汇编中、西学资料时,尝试利用一些新的分类方法来应对、解决以上提及的问题。举例说,编者开始按照各学科的性质,设立了为数越来越多的纲目,其中更有专为中学或西学著作而设的纲目,如与中国哲学密不可分的“格致学”以及关于西学测量技术的“工程学”。基于编者有如此考量,导致此后经世类书的学术分科越来越细,以至巨细靡遗,在类目编纂上愈益着重突出中、西学之别,避免张冠李戴、混为一谈。

三、结语

总之,根据对《皇朝经世文编》《西学大成》系列中类目编纂的分析,可见受晚清经世致用思想的影响,得以涌入当时社会的西学著作不计其数,而西学新知的出现,为有关的书籍编纂带来知识分类上的挑战。

晚清炽热的经世学风以及如火如荼的西学东渐进程,致使越来越多的经世类书引入西学著述,类书编者继而增设了隶属“洋务”分支的类目,推动中国目录学突破传统四部及六部分类法之框架。但是,“洋务”所涉及的范围太广,把所有西方知识论著都归到“洋务”一纲未免过于普遍化,而忽略了材料的学术性质之特殊性,阻碍分类工程的良性运作。于是,编者索性沿用中国传统类书的名目来分类西学知识,可惜此举却对相关的知识建构产生了不良影响。

透过观察《皇朝经世文编》《西学大成》系列里知识材料分门别类的取向,可知晚清西学于知识建构方面普遍存在两大问题:一是在载录西学知识时,编者常以中国传统的学术纲目对其进行分科,然而中国固有的知识体系并不足以涵盖西学知识的内涵,以致出现知识归类错误的情况;二是编者将中学和西学里“同名异实”或“近名异实”的知识概念,编排于书中的同一类目之内,容易造成学术混淆。

上述采用“中体西用”分类方式所衍生的两大知识建构问题,均不利国人学习西学新知,间接对晚清的发展产生不良影响。有鉴于此,后晚清的编者在汇编西学书籍时,转而看重待分类知识的狭义特性,倾向设立更多按文章自身独有的学术性质而命名的纲目,意图订立更为明确的学术分科界限,以不同的类目名称来区别中、西学知识,促进了“中西异学”分类方式的诞生;而往后的分类方式更是愈发清晰,渐渐演变成当代层次分明的中国图书馆分类法,为后学创造有利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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