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海方言的句末语气词

杜林微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一、用于陈述句句末

(一)嘛

“嘛”用在陈述句句末，带有“确实、的确”的意思。例如：

此例的“嘛”对“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上班”这一事实进行了肯定，即“我真的(的确/确实)不知道他在哪里上班”。

此例“嘛”强调了“小弟打烂碗”这一信息的真实性，即“打烂碗的不是别人，就是(的确/确实)小弟”。

此外，“呢”+“嘛”可构成复合语气词“呢嘛”。如：

(3)你格爱吃过桥米线？——爱吃呢嘛。(你爱吃过桥米线吗？——爱吃。)

“呢嘛”确定“我爱吃过桥米线”的信息，对事实进行了强调和肯定，意思是“我确实爱吃过桥米线”。

(二)呢

“呢”常与“老实”搭配使用，构成“老实……呢”，表强调的语气加重。意思是“特别……”。例如：

(4)这日晚上老实冷呢。(今天晚上特别冷。)

(5)王嘉尔这向老实火呢。(王嘉尔这段时间特别受欢迎。)

(三)也

“也”相较于其他三个，表强调时语气轻松、愉快，听起来更亲切。如果去掉语气词“也”，就会显得很生硬。例如：

(7)亮亮是画些囔？——树也。(亮亮在画什么？——树。)

(8)你爱咋整么就咋整也。(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四)说

“说”的信息来源是转述的，是由别人提供，说话者转述。“说”表明说话者转述的信息是有充分依据的，强调信息的可靠性。此用法与张华文《昆明方言常见的语气词》中“说”的第一种用法相同[3]。例如：

(10)这个娃娃是哭些囔？——挨吃冰棒说。(这孩子为什么哭？——他说要吃冰棍。)

(11)你姐上班去了？——她款要去野炊说。(你姐上班去了？——她说要去郊游。)

以上两个句子都是说话者在转述别人的话。例(10)转述孩子的话，例(11)转述姐姐的话，句末的语气词“说”强调说话者转述的话都是亲耳从当事人那里听到的，肯定了信息的真实性、可靠性。

二、用于疑问句句末

(一)嘛

“嘛”表示向对方提出委婉的要求，带有商量、询问的语气。如果去掉“嘛”，委婉的语气就会消失，语境将发生变化。例如：

(12)你挨我刷刷这双鞋子，格要得嘛？(你帮我洗洗这双鞋子，可以吗？)

“嘛”用在说话者向对方提出需要帮忙的信号时，语气是商量的，即“你可不可以帮我洗洗鞋？”这是在询问对方并希望得到肯定回答。

(13)A：这件衣裳咋个卖？(这件衣服多少钱？)——B:200块。

A：过于贵了。(太贵了。)——B：你给多少嘛？

句中“嘛”带有询问、商量的语气，售货员的意思是价格可以商量，你(消费者)觉得多少合适。

(二)改

“改”用于疑问句句末，主要有三种情况：

第一，表示所涉及的信息是听说双方都熟知的，事实是显而易见的，说话者对眼前发生的现象感到吃惊。语气词“改”含有反问的意思。例如：

(14)掼的活该。呢大个石头瞧不见改？(摔了活该。这么大的石头难道看不见？)

“路中有大石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而对方却被石头绊倒。说话者对这一现象感到吃惊。

(15)你这个葛家营“酒仙”这日不喝酒改？(你这个葛家营的“酒仙”今天居然不喝酒？)

句子暗含“你天天都喝酒”，这是听说双方都已知的信息。而眼前的现象是“你今天不喝酒”，说话者对此感到吃惊。

第二，表示知道事实，想再进一步确认一下。例如：

(16)娃娃醒了改？(孩子醒了？)

(17)一下吃呢几碗饭，你是饿了改？(吃那么多碗饭，你饿了？)

第三，表示对对方的言行有意见，感到不满。例如：

(18)我妈，你瞧人家呢信改？(妈，你是不是看了我的信？)

(19)她咋个哭了，你说着她改？(她怎么哭了，你骂她了？)

例(18)对“妈妈看我的信”这一行为有意见，例(19)对“你骂她”的行为感到不满。

三、用于祈使句句末

通海话用于祈使句句末的语气词有两个：man33“嘛”、kau33“噶”。

(一)嘛

“嘛”用于祈使句句末主要有四种情况：

第一，表示委婉的请求，多用于肯定句中，语气往往较轻松、平缓，相当于北京话的“呗”。例如：

(20)昨日晚上十字路口又出车祸了。——你挨我款款嘛。(昨日晚上十字路口又出车祸了。——你给我讲讲呗。)

(21)你呢广东话格学会了？——学不会，你哪哈教教我嘛。(你的广东话学会了吗？——学不会，你有空教教我呗。)

例(20)“嘛”带有请求的语气，希望对方能给“我”讲讲昨晚的情况。例(21)意思包含“我”和对方商量什么时候有空，并请求对方能在有空的时候教“我”广东话。

第二，表请求的语气大大减少，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带有不满、不耐烦的情绪。例如：

(22)上菜了哈。——等下[xa213]嘛，人都不齐。(上菜了吧。——等一会，人都不齐。)

此句“嘛”对“人不齐就上菜”的行为持否定态度，没有商量的余地。意思是“只有人齐了才可以上菜。”

(23)慌些囔？这下约电影么还早。我这地才下班，给我歇口气嘛。(慌什么？现在去看电影还早。我刚下班，让我先歇一下。)

此处“嘛”带有抱怨的情绪，原本是向对方商量先休息一会儿，但对方慌慌忙忙的状态使“我”感到不耐烦，因此，表商量的语气明显减少，更多的是抱怨和不满。

上面两例中，可以在前面加“说是”，表示强调，不满情绪加重。如“说是等下嘛”“说是给我歇口气嘛”。

第三，表示本该这样做却没有做，带有抱怨、责怪的语气。例如：

(24)你瞧瞧嘛，我就说挨下雨，你伞也不拿。(你看看，我就说会下雨，你伞也不带。)

(25)你公公害病了，去瞧瞧他嘛。(你爷爷生病了，去看看他。)

以上两例中，都含有抱怨、责怪的语气。例(24)抱怨“出门前本该带伞却没带”，例(25)责怪“本该去看爷爷却没去”。

第四，表示劝阻、禁止、警告、命令的语气。例如：

(26)莫浑说嘛。(不要乱说。)(劝阻)

(27)莫讨人家呢花嘛。(不要摘别人家的花。)(禁止)

(28)你爹回来捶你，你消跳嘛。(你再惹事，你爸回来收拾你。)(警告)

(29)你说嘛。(命令)

赵春利认为，现代汉语“嘛”在祈使句中有选择性，禁止义祈使句不能用“嘛”，因为它并非出于主观认知性[4]。如“禁止喧哗！”不能表达为“禁止喧哗嘛！”

(二)噶

“噶”表示催促、提醒、劝诫、警告的语气。例如：

(30)快点噶，不是挨迟到了。(快点，不然要迟到了。)(催促)

(31)瞧的点噶，莫挖的脚。(小心点，别挖到脚。)(提醒)

(32)你倒是莫犯法噶。(你可千万不要惹事。)(劝诫)

(33)你不消跩噶。(你不要嚣张。)(警告)

“噶”用于祈使句句末，包含了后果。例(30)(31)中，“不快点”“不小心”的后果已给出，即“迟到”“挖到脚”。例(32)(33)“惹事”和“嚣张”的后果没有直接给出，而是暗含其中，但都是不好的。

四、用于感叹句句末

(一)嘛

“嘛”用于感叹句句末主要有四种情况：

第一，表示责备的同时又带有嘲笑的语气，有“看你还敢不敢……”的意思，同时，对形成的结果含有“活该”的意思。例如：

(34)他从田埂上掼下去了。——疯嘛！好好呢大路么不走。(他从田埂上掉下去了。——看你还敢不敢疯！放着宽的大路不走。)

此句责备“他”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走窄的田埂，结果从田埂上摔下去。“嘛”表达了幸灾乐祸的语气，认为“他”摔下田埂这一结果是自作自受。

(35)我袜子找不着了。——早就挨你说全部搁在一处，这回好找不着了，肋嘛！(早就跟你说袜子都放在一起，现在找不到了吧，看你还敢不敢邋遢！)

“袜子找不到”是“邋遢”造成的，责备对方乱丢袜子的同时，嘲笑对方找不到袜子，含有“让你乱放，活该你找不到”的意思。

第二，表示感叹的语气，并带有羡慕的感情色彩，相当于北京话的“啊”。例如：

(37)你们学校食堂好吃呢多呢嘛！(你们学校食堂好吃的真多啊！)

以上例子中，感叹的语气中都带有羡慕之意，例(36)羡慕“你姨妈对你好”，例(37)羡慕“你们学校好吃的多”。

第三，表示惊讶、诧异的语气，与预期的结果有所出入，有种出乎意料的感觉，相当于北京话的“呀”。例如：

(38)一个小时就到了，还是快嘛！(一个小时就到了，挺快呀！)

“嘛”表示对“速度快”的惊叹语气。预期的时间是多于一小时，结果一小时就到了，如果去掉“嘛”，惊叹的语气就大大减弱，甚至消失。

(39)这个梨瞧的丑成呢个，吃的还是甜嘛！(这个梨那么难看，但吃着很甜呀！)

此例，预期是“梨丑应该不甜”，出乎意料的是“梨丑却甜”，“嘛”表达了结果与预期不符时的惊讶。

第四，当不喜欢的人或事出现与自己的预期相反的结果时，表现出喜悦并带有暗自高兴的感情色彩。例如：

(40)高翔是喊他不耳人。——喊他不耳么好了嘛！省得些力气。(我跟高翔打招呼，他不理我。——他不理睬更好！省些力气。)

(41)夏尔挨搬家了。——好了嘛！省得日日来找我。(夏尔要搬家了。——太好啦！免得天天来烦我。)

以上例子中，预期是“会理睬”“不搬家”，但结果与预期恰恰相反，且相关者都是“我”不喜欢的，“嘛”表现出得知消息后开心的语气和暗自高兴的情绪。

(二)改

“改”表示出乎意料、恍然大悟，有“原来……”的意思。例如：

(42)怪不得是呢个改!(原来是这样啊!)

(43)这个菜可以呢个吃改！(原来这个菜能这样吃啊!)

(44)你表姐是警察改！(原来你表姐是警察啊!)

(三)了

“了”表感叹语气的同时带有称赞，相当于北京话的“啊”。例如：

(45)他这回考呢老实好了！(他这次考得很好啊!)

(46)他最会做人了！(他很会与人打交道啊!)

(47)那个伙子长呢子弟了！(那个男孩很帅啊!)

结 语

英语形态丰富，主要通过助动词do/does/did、情态动词must/may/might或特殊结构Willyou.../Wouldyou...等手段表达语气。汉语属于超分析性语言[5]。汉语形态变化少，主要靠语序和虚词来表达语法意义，但语气词十分发达，语气词是分析性语言特有的显赫词类[6]。通海话句末语气词可用于陈述句、疑问句、祈使句和感叹句中。“嘛”“呢”“也”用于陈述句句末，肯定所述的事实。“说”用于陈述句句末，表明说话者转述的信息有据可循，强调信息的可靠性。“嘛”用于疑问句句末，表示委婉的请求，商量的语气；用于祈使句句末，表示不满、抱怨、责怪、劝阻、禁止、警告、命令等；用于感叹句句末，表示嘲笑、羡慕、惊讶、暗自高兴。“改”用于疑问句句末，表示吃惊、不满、知道事实想进一步确认；用于感叹句句末，表示出乎意料、恍然大悟。“噶”用于祈使句句末，表示提醒、催促、警告、劝诫。“了”用于感叹句句末，表感叹语气的同时带有称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