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孝铭
摘 要:电影《地久天长》在柏林电影节上好评颇丰,但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却处于被规训的他者地位。该影片以符号化的视觉形象,男性凝视下的创作视角展示的是男权话语下作为附属品存在的女性人物。这些女性人物没有独立的人格意识,恪守传统伦理道德,她們对于丈夫、孩子、家庭以及整个社会都持有一种温柔、平和、贤良的态度。本文试图通过对电影中塑造两性关系的在线模式和行为模式进行女性主义批评,表现电影业对女性创造力的压制和银幕对女性形象的剥夺。
关键词:女性主义批评;符号化;主体意识;个人价值
中图分类号:J9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1)02-0082-03
电影《地久天长》是王小帅导演创作至今票房最高的一部影片,在柏林电影节上,该片的主演王景春和咏梅一举拿下最佳男女主角的奖项,名利双收。
王小帅作为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他前期的创作作品都富有鲜明的个人印记以及先锋性的主体特征。他的电影一直秉承着“关注个体存在意义的探寻、表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社会环境的不和谐”等现代理念。电影《地久天长》中人物情绪的控制、逼真的历史生存环境、跳跃式的文本结构以及温情主导的情感,无一不体现着王小帅个人对历史发展进程中所产生的“时代阵痛”的独到见解。
一、女性形象异彩纷呈
(一)中国传统妇女的典型代表——王丽云
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中国传统女性要遵守的规矩,可以说是围绕着“三从四德” “三纲五常”等传统道德伦理展开的,举止舒缓、语气柔和、温文尔雅成为中国女性的传统标签。所谓的“贤妻良母”其实是两种概念,一个贤良的妻子不一定就是一个好母亲,因为生育能力是作为良母的最低标准,生育已经演化成了女人的事业之一,用来定义女性的价值。正如老话所说的“母凭子贵”,想要当一个良母,巩固自己的地位,中国传统的女人还必须要生一个男孩。
在这部电影中,王丽云的形象完全符合中国传统的女性形象,她对于命运的不公一直都是顺从的接受,对于儿子的意外死亡选择认栽;对于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选择隐忍;对于收养的叛逆儿子选择放纵;对于丈夫的出轨行为选择沉默,最后她想用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解脱。王丽云是一个对谁都好却忘了对自己好的女人,在传统的中国伦理环境下,人们对于女性的要求一直都是相夫教子,好像女人的价值就是成为一个好妈妈、好老婆、好儿媳。因此,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王丽云把自己的生活重心全部放在家庭和孩子身上,连她自己都觉得身为一个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从失去儿子到失去生育能力再到失去养子,王丽云一步一步地走向失去自我意义和自我尊严的道路,在她的传统观念中,她的自我价值已经丧失,没有了孩子、丈夫,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什么而活。失去了个体价值的她对于命运给予的东西只能一概接受,没有任何抵抗,而“不抵抗”正是王丽云的命运符号。
失去了儿子的王丽云还想着别人,不让这种消极的情绪影响浩浩的成长。养子刘星继续受到中国式家长对于孩子的溺爱、纵容,刘星偷东西,王丽云强烈希望老师调查清楚;当耀军说要把刘星送进派出所时,刘星听到后选择离家出走,而王丽云却一直埋怨耀军教育孩子的行为过于极端;影片中呈现了三次王丽云为刘星留门的画面,在她的心中,纵使孩子有千错万错,她都可以包容和原谅。这里所表现出的是中国传统的“慈母严父”形象,使得女性成为男性话语权之下的附属品,母亲无法在孩子和丈夫面前展示自己的权威和地位。即使孩子说了她讨厌的话,做了她讨厌的事情,王丽云也不反抗,使女性在传统伦理下完全存在于尘埃之下。同时,她认为是因为自己生不了孩子而拖累了耀军,对于耀军的出轨王丽云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她甚至觉得耀军和其他女人有一个孩子是一件令她值得高兴的事情,但至始至终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感受,一直作为丈夫的附属品,孩子的附属品,好像她的生命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因为她从未为自己而活。
(二)人情社会的牺牲品——沈茉莉
沈茉莉是一个处于中国改革开放时代计划生育、工人下岗这一背景下的新女性形象,她在接受着新思想洗礼的同时,也陷入了传统伦理道德的泥潭。在影片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沈茉莉对耀军怀有特殊的情愫,这不仅是对他的崇拜和爱慕,更是年轻女孩对朦胧爱情的最初期待,海归的她竟然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替哥哥嫂嫂赎罪,也许在导演和大多数观众看来,这种插足哥嫂婚姻的行为只是因为心怀愧疚的无奈补偿,并不存在过多是非对错的评判标准。男权社会的无意识构建了我们熟知的电影叙事结构及模式,女性在其中的实质形象就是被类型化的符号。通常情况下,男性导演很难把握女性角色的塑造,他们会从男性的角度出发,从某些刻板保守的观念塑造女性。
沈茉莉是一个让我们充满希望又满心绝望的角色,她知道哥哥嫂子对耀军和王丽云一家永远欠一个“交代”,因为一次无法挽回的意外造成了原本关系亲密的两家人形同陌路,作为妹妹的她希望能够帮哥哥嫂嫂还这笔人情债,沈茉莉在中国这个人情社会中受到的思想教育使得她自愿与耀军发生关系。她的存在也许也是象征着耀军这个中年男人在长期平淡的生活中残留的一些欲望,从这个层面来看,沈茉莉是很令人惋惜的角色,因为她始终摆脱不了人情世故的牵绊束缚。
(三)时代枷锁下的悲剧女性——李海燕
影片中李海燕在弥留之际对王丽云说了一句话:“我们有钱了,不怕,你可以生了”。也许在其他人看来,这只是一句普通的话,有钱就可以生孩子了,但是对王丽云来说这是有钱也没办法的事情,她已经失去了当妈妈的能力。而对李海燕来说,这与钱无关,这最后一句话是她几十年来对朋友的愧疚和对自己内心的怨恨、悔恨。因为自己的墨守成规,逼着王丽云打掉了自己的孩子,最后导致王丽云再也无法生育的事实,最终一步一步导致王丽云与耀军几十年来的痛苦生活。
在观众看来,她铁面无私,令人难以理解,但是她在后来几十年间承受的痛苦却一点儿也不小。时代就像是一座山,落在每个人的背上就是一粒灰。在那个特殊时期,自己内心没有关于是非对错的衡量标准,他们相信自己的“硬饭碗”不会丢,相信国家会养活他们,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艘大船会沉没,带给他们的是无尽的意外和不幸。
其实,我们并不能责怪李海燕,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自己认为的工作要求,她以为按规矩办事就不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所有事情的后果都不是她能够预期的。她的悲剧性结局不仅是她自身的,更是整个时代的悲剧,有千千万万个家庭因为计划生育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生育的机会。 “这不是电影,这是我们的生活。”
二、男尊女卑观念的性别隐喻
性别观念是整部影片当中具有强烈意味的隐喻,星星和浩浩都是男孩,耀军和丽云领养的刘星也是男孩,浩浩刚出生的孩子也是男孩,甚至影片最后沈茉莉的孩子尼桑也是男孩。这不可能是巧合,导演可能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呈现出生活中最残忍的真相,那就是传统中国人骨子里的那种重男轻女、男尊女卑的思想,王小帅导演在影片中一直为观众呈现的就是这种传统的思想道德伦理。在现代社会,性别的划分有三类:男人、女人、其他。其他这个分类是社会中大部分人不关心的,对于女人,多数人也认为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勤俭持家,女主內男主外。而康奈尔认为男性气概和女性气质是“社会建构的”或是“在话语中形成的”,通过生产关系、权力关系、情感关系建构了社会的性别秩序。
这也正是我们对过去和现在性别认知的差异,如果说星星是老天的安排,那耀军和丽云领养男孩刘星是能够被观众所理解的,刘星成为他们内心的一丝慰藉,他们把刘星看作是自己已经去世的孩子星星,刘星在这里已经不仅是一个孩子,他更成为了一个符号性的象征。浩浩的孩子同样是男孩,以及沈茉莉的孩子也是男孩,这些情节固然是导演刻意而为之。全片没有出现一个孩子的性别是女性,在故事的背后依然存在着性别差异的观念导向。在片尾上面一行是中文片名《地久天长》,下面一行是英文名字《So Long, My Son》显而易见这里蕴含的意思,有了孩子,有子女在身边才能地久天长。
三、男性权威下的女性
在大部分以男性为视角的电影中,只要女性的生存方式还是女性的身份,女性的话语权得不到改善,女性就会更加沦陷,一直处于被政治构建中,更加缺乏主体性的觉醒,也就无法发出“女性自己的声音”,在男性权威下失语的女性,其身份始终是“他者”。
波伏娃说:“女人不是天生,女人需要成为女人”。弗洛伊德说:“女人是黑暗大陆”。拉康说:“女人不存在”。当拉康说女人不存在时,也就是说女人不是全体的女人,女人无法定义,只能一个个谈论,无法整体性认同,但拉康提出大彼者的享乐,有的女人结婚生孩子,有的女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每个女人有自己命名的选择,拉康赋予了女人更多的自由。在电影《地久天长》里,王丽云、沈茉莉、李海燕其实都没有获得自身的自由,他们都生活在男性画好的圈子当中,如果非要说哪位女性活的相对自我,那只能是美玉,她为了自己的爱情选择等待,在她的世界中,一切都是可以选择的,她喜欢跳舞,听流行歌曲等,都是遵循着自己的意愿,没有被他人所左右,她敢爱敢恨、敢想敢做。
在弗洛伊德那里,女性最理想的归宿便是成为一个母亲,他坚定地认为成为母亲是每一个女人的最高理想。因为一个儿子可以满足母亲的所有理想和欲望,但因为儿子必然会长大,而女人由于自身解剖学的特点所导致的心智缺陷和升华能力的缺陷,她在享受了最初几年极乐时光之后,便一路不可避免地滑入“神经症”和“歇斯底里”的沼泽,度过余生。正如中国式家长,前半生奋斗是为了让孩子有优质的教育资源,后半生奋斗是为了让孩子的孩子有更好的生活质量,说到底都是为了孩子。
在电影《地久天长》中女性角色一直处于男性的权威之下,如对于丈夫出轨只是沉默的王丽云,想要为哥哥嫂嫂赎罪的沈茉莉,以及按照规矩执行计划生育却导致王丽云不孕不育的李海燕,她们的行为在导演看来好像是那个时代最正常的事情,但在现今这个时代看来确是最悲哀的事情。女性好像只能相夫教子、操持家庭,生孩子,甚至于生男孩成为了女性的第一要务。生不出男孩,或者连生育功能也没有的女性就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四、结 语
电影《地久天长》整体上可以称得上是近年来优秀的中国电影之一,讲述着本土的故事,抒发着本土人的情感。隐忍克制的镜头语言,使得影片整体更加深沉、内敛和宏大。影片整体也充满了浓郁的人文关怀,延续着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道德对人的影响。但是,无论历史的车轮怎样前进,对于每个普通人来说,时代的一步,却成了个人的一生。没有谁能逃脱时代的枷锁,正如,一直在探讨的中国女性在中国社会中的不平等,中国的女性主义运动在世界范围内是取得较大进展的。但是,人的解放不能仅仅是身体解放,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解放。纵观影片,我们看到的女性形象饱满立体,但缺少一股最重要的反抗精神。女性本不应该成为男性的附属品,女性独立的前提就是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影片或许讲述了中国社会20世纪80年代期间发生的普遍事实,但对于现代观众而言,女性的隐忍、原谅、不反抗等性格特点依然不符合现代社会的发展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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