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曦 李 珂
2020年3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强调“将劳动教育贯通大中小学各学段和各方面,从而促进学生形成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通过劳动教育,使学生能够理解和形成马克思主义劳动观,牢固树立劳动最光荣、劳动最崇高、劳动最伟大、劳动最美丽的观念”。该《意见》的发布,对新时代劳动价值和劳动教育的诠释提出新要求。青少年阶段是价值观形成和确立的关键期,青少年的价值取向决定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21世纪全球化、信息化和知识化特点加速“价值多元”发展。当代青少年劳动价值观发展富有活力,但同时也充满困惑、冲突与选择,部分青少年在劳动中表现出劳动意识边缘化、劳动认知表面化、劳动情感淡漠化、劳动权益模糊化等问题,①车丽娜、邓海云:《论当代大学生劳动观念的偏颇及其教育改进》,《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折射出劳动价值观教育和时代需求的不匹配。劳动教育呈现目标“外在化”、内容“知识化”、途径“去身体化”、环境“去自然化”以及方法“规训化”等价值困境①徐海娇:《危机与重构:劳动教育价值研究》,东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7年。。正如檀传宝认为,“价值取向是教育领域中最核心的问题”,②檀传宝:《教育是人类价值生命的中介:论价值与教育中的价值问题》,《教育研究》2000年第3期。劳动价值观的确立是劳动教育的内生动力,其生成目标是“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然而这一复杂过程的内化机制仍处于破题阶段。因此,本文从认知心理的视角厘清青少年劳动价值观形成的内化过程,为创新劳动教育的科学性和实践性提出依据。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劳动教育研究历经七十年的锤炼和沉淀,其研究轨迹可以划分为初步发展期、动荡停滞期、缓慢恢复期、全面爆发期。③周美云:《轨迹·焦点·走向:劳动教育研究七十年》,《当代教育论坛》2020年第3期。自2015年加强劳动教育的相关政策出台,劳动教育研究进入繁荣发展阶段,劳动教育的内涵、边界和路径成为三大关注焦点。关于劳动教育的内涵,檀传宝认为劳动教育最核心、最本质的价值目标是:培育学生尊重劳动的价值观,培育受教育者对于劳动的内在热情与劳动创造的积极性等劳动素养。④檀传宝:《劳动教育的本质在于培养劳动价值观》,《人民教育》2017年第9期。李珂等提出加强新时代劳动教育的当务之急是全面发挥劳动的育人价值,以在劳动中体知真善美为根、以德智体美劳诸育有机融合为壤、以培育正确劳动价值观为干,构建具有内在生命力的劳动教育体系。⑤李珂、曲霞:《1949年以来劳动教育在党的教育方针中的历史演变与省思》,《教育学报》2018年第5期。成尚荣认为劳动教育的核心应当是价值体认,即让学生在劳动教育的各个层面体验、探究劳动的价值,并使之内化为价值观。⑥成尚荣:《价值体认:劳动教育的核心》,《中国教育报》2019年6月5日。劳动价值观直接影响着大学生的学习态度、生活态度、社会实践、就业创业、奋斗目标等。⑦李珂:《嬗变与审视:劳动教育的历史逻辑与现实重构》,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版,第2页。除上述理论探讨之外,针对劳动价值观的实证研究发现“95后”新时代大学生对劳动价值观的积极意义认同度高。⑧徐海云:《新时代大学生劳动价值观转型与嬗变研究》,《未来与发展》2019年第5期。蔡芬等人根据劳动价值观将大学生群体聚类为积极劳动者和消极劳动者,发现积极劳动者的各项学习参与度更高,学习满意度也明显高于消极劳动者,证明了积极劳动价值观的重要性。⑨蔡芬、叶佳倩、谢鑫、刘学东:《高校大学生学习经历对劳动价值观影响的实证研究——基于5所高校563名大学生的调查分析》,《扬州大学学报(高教研究版)》2020年第3期。
因此,新时代的劳动教育内涵应秉持“全面发展”的劳动观,将“价值观培养”和“技能教育”有机结合,以培养青少年的劳动技能为基础性任务,以培育青少年树立正确的劳动价值观和劳动信念作为内生动力。两方齐头并进,构建新时代劳动教育的完整理论图谱,发挥劳动教育的最大价值。劳动价值观是青少年崇尚劳动、尊重劳动、拥有劳动情感和劳动责任的核心心理资源。个体选择何种人生目标和生活方式都由其价值观决定。劳动观培育在劳动教育中发挥价值引领作用:第一,劳动价值观引领青少年对劳动、劳动者、社会形成正确的认知目标。正确认识劳动的历史地位,发现劳动的意义,理解新时代劳动精神的新坐标。第二,劳动价值观引领青少年从内部生成对劳动的情感目标。树立以辛勤劳动为荣的自豪感,在劳动中获得深层愉悦体验,通过攻克劳动困难锻炼意志,最终获得劳动幸福。第三,劳动价值观推动青少年主动投身劳动实践,实现劳动教育的行为目标。培养青少年处理和解决劳动相关问题的能力,鼓励青少年在未来就业创业发展中开拓创新,增强其社会适应力。
早期研究者认为价值观是一种外显的或内隐的有关什么是“值得”的看法。10Kluckhohn C.“Values and Value-orientation in the Theory of Action:An Exploration in Definition and Classification,”In T.Parsons & E.A.Shils(Eds.),Toward a General Theory of Action.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1,pp.388-433.20世纪70年代以后,价值观的概念界定强调心理成分、过往经验和社会历史文化因素的共同影响。80年代以后,研究者认为价值观是个体态度、观念的深层结构,价值观对信仰、终极状态和行为的意义进入研究视野。①杨宜音:《社会心理领域的价值观研究述要》,《中国社会科学》1998年第2期。进入21世纪,新时期的价值观强调人的主体作用。黄希庭认为价值观是人区分好坏、美丑、益损、正确标准并指导行为的多维度多层次的心理倾向系统。②黄希庭、窦刚、郑涌:《当代大学生价值观的离散选择模型分析》,《心理科学》2008年第3期。金盛华认为价值观是主体依据客体对于主体的重要性对客体进行价值评判和选择的标准。③金盛华、李玲、车宏生等:《中国人价值观特点及其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契合性》,《心理科学》2019年第3期。个体价值观的生成是主体在社会环境影响下,以知识积累、心理加工和建构能力等要素为基础,根据自身的需求,通过自觉、理性的反思而不断地主动建构的动态过程。④姜玲玲:《个体价值观的生成过程及其现实意义》,《成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6期。综合国内外研究,价值观的内涵从单因素侧重转向多因素并重,逐渐趋于成熟。
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的形成与人类的各种劳动密不可分,通过劳动实践人们完成对自我“三观”的不断检验和修订。“三观”的形成代表一种思维和行为倾向,在实践中指导和支配着人的理想信念、价值取向、思想境界、道德操守与行为准则。⑤刘向兵、赵明霏:《构建新时代高校劳动教育体系的理论逻辑与实践路径——基于知识整体理论的视角》,《中国高教研究》2020年第8期。《教育大辞典》中对劳动观的定义是:“个人关于劳动的基本看法,是组成人的世界观、思想意识和道德品质的一个重要方面。”⑥顾明远主编:《教育大辞典》,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84页。张耀如认为科学劳动观是人们在社会生产和生活中逐渐形成的劳动态度和思想认知。⑦张耀如、孙永安:《科学劳动观:高职大学生思想道德教育的主线》,《番禺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6年第2期。思想政治视域下的劳动观指人们对劳动的本质、目的、意义、劳动分工等方面的根本看法和观点。近年来随着劳动教育对劳动精神面貌、劳动价值取向和劳动技能水平的全面建构,劳动价值的内涵更加丰富,着眼于个体的终身幸福和全面发展,是人们在实现个人愿望、满足自身需要时对劳动的价值定位,既反映自身心理诉求,也直接影响其本人的实践路径。⑧刘向兵、李珂:《论当代大学生劳动情怀的培养》,《教学与研究》2017年第4期。
综上所述,劳动价值观的本质是回答“何为劳动”“为何劳动”“如何劳动”三个问题,本文对青少年劳动价值观的界定是,青少年在劳动生活中关于劳动、劳动者、劳动成果的认识、情感和态度,包括建立劳动认知,形成劳动动机,掌握劳动技能,体悟劳动价值,最终形成关于劳动的内隐和外显的相对稳定的态度、观念和行为模式,对具体劳动实践行为发挥指导作用。青少年阶段是知识学习和心理认知结构发展的关键期,青少年劳动价值观的形成必然与其所处的时代环境、社会特点、日常生活深刻关联。做好新时代青少年劳动观教育需要以青少年价值观形成的规律特点为依据,尊重青少年价值观形成的时代性、主体性、发展性,创设社会环境,创新教育方式,优化教育的传播机理。⑨任鹏、张竞文:《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青年价值观变迁的轨迹、规律及其现实启示》,《思想教育研究》2020年第2期。
青少年劳动价值观作为一种个体价值观,其生成包括知识和心理结构两大要素,表现出六个特点:(1)知识是青少年劳动价值活动的定向工具。青少年阶段是储备知识的关键期,各种知识将会参与对价值活动的调节,引导有关的价值行为。如果没有基本的知识储备,价值观念将难以形成。(2)青少年劳动价值观的形成经过认知、情感、意志、行为四个心理过程,是一套影响个体行为选择的心理图式。青少年正处于认知发展的快速上升期,在这一关键期建立正确的价值图式将为后续认知发展奠定基础。(3)劳动价值观形成与个体过往经验、社会历史环境密切相关,由外在社会机制和内在心理机制共同作用。青少年阶段的情绪化和非理性的特点使青少年更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劳动教育将发挥重要引导作用。(4)劳动价值观超越具体情境,是个体对劳动中主客关系的重要认识。青少年掌握劳动中的主客体规律,可以将劳动教育中习得的知识、观点和态度迁移应用至不同情境。(5)劳动价值观对青少年的身心成长和社会化发展起到基础定型作用,劳动价值观具有相对稳定性,一旦形成不易改变。(6)在青少年阶段形成积极的劳动观,将有利于青少年形成积极向上的职业观、家庭观,激发个人创造,促进自我实现。
从发生学上看,劳动价值观生成于客观劳动实践,伴随人类社会化历程逐步内化形成。文化变迁中的价值观研究趋向宏观与微观并重,近年来微观层次的研究开始关注价值观的内化形成机制。①姜永志、白晓丽:《文化变迁中的价值观发展:概念、结构与方法》,《心理科学进展》2015年第5期。价值观的链式分析模型从意识形态、价值观、理想信念、个体人格、价值践行五个方面探寻价值观形成发展规律。②程孝良、李苑静:《大学生价值观形成发展的链式分析模型及其影响机制》,《现代教育管理》2013年第1期。《辞海》中将“内化”定义为“人对外部事物通过认知转化为内部思维的过程”,③夏征农、陈至立主编:《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年版,第1647页。张红兵等认为内化应遵循心理认同机制的特点和规律,以认知认同为基础、情感认同为关键、信念引导为核心、行为强化为载体,最终通过产生心理共鸣的效果来达成价值观的合理内化。④张红兵、苏丽丽:《心理认同机制视域下大学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的途径探析》,《学校党建与思想政治教育》2013年第17期。在价值内化的相关研究中,“认同”过程得到普遍认可。有人提出价值观的内化需要遵从图式认知、情感认同、意志同化、信念顺应和行为固化的脉络。⑤欧晓静、左倩倩:《大学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内化的心理机制研究》,《辽宁医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4期。有人则认为价值观的内化包括外在调节、内摄调节、认同调节和整合调节。⑥黄小乐:《大学生内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微观心理机制与培育策略》,《教育评论》2017年第7期。还有研究者指出内化过程主要体现在认知认同、情感认同和理性认同。⑦郭丽娜:《“互联网+”时代高职学生核心价值观内化与外化机制研究与构建》,《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8年第12期。综上所述,价值观内化的现有观点具有共性,但理论结构仍然缺乏统一。
现阶段探析青少年劳动价值观的内化心理机制研究仍处于“破题”阶段。第一,必须明确是对“谁”的价值和“什么”的价值。前者是价值内化的主体,后者是价值内化的客体。劳动价值观的内化包括内化主体、内化客体、内化载体,从三个构成要素来理解青少年劳动价值观内化是一种更加立体和清晰的思路。第二,从劳动价值观的形成过程来看,包括价值选择与理解、价值认同与整合、价值行为表达三个阶段。第三,劳动价值观内化的核心环节是主体对价值图式的主动建构,通过认知加工、情感体验、意志控制,最终形成劳动价值的新认知,达到观念建构的目标。第四,劳动价值观的内化是主体、客体和载体之间持续进行双向互动,不断修正和平衡,共同实现价值理解的长期过程。第五,劳动价值观内化后的成果包括产生内隐的需求动机和行为决策,以及最终作出外显的价值表达行为。具体青少年劳动价值观内化机制模型见图1。
图1 青少年劳动价值观内化机制模型
劳动的价值空间蕴含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三重维度之中,作为主体的人最为重要。马克思曾指出:“对于没有音乐感的耳朵来说,最美的音乐也毫无意义。”①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26页。每一个生理机能正常的青少年就是劳动价值内化的主体。根据建构主义的认知学习理论,知识和行为的获得不是经由教师简单地向学生灌输,而是由学生主动获取,这种建构无法由他人替代。主体的心理因素制约着内化的方向、目标、深度和强度。②高文、徐斌艳、吴刚主编:《建构主义教育研究》,教育科学出版社2008版,第68页。在劳动价值的选择和理解中,青少年主体的主观能动性和创造性起决定性作用。
劳动价值观的内化客体包括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中存在的与劳动相关的各种事物,包括事件、现象、规范、技能、知识、政策法规、行为准则、观点和思潮等,其常见形式为语言、文字、图画、行为等。青少年主体的价值内化受制于客观刺激、客观发展规律和客观条件。主体和客体之间的辩证关系是劳动价值观内化中最基本的关系,主体是价值形成的核心,客体则是价值形成的条件。劳动教育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青少年在劳动中主动接收客体刺激,遵循外界客观规律,在现实客观条件下不仅实现主体客体化过程,也实现客体主体化过程。
内化载体指劳动发生的各种场域,包括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宏观层面的内化载体包括发挥制约、定向及潜移默化影响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以及通过传播正确舆论来影响青少年的价值选择的具有超时空性和及时性的大众传播媒介。微观层面的内化载体包括家庭、学校、人际交往等。家庭养育为青少年劳动价值观内化图式的确立提供心理上的安全依恋和归属感;学校教育占据青少年身心发育和认知学习的关键;而青少年主体必然通过各种人际互动来获得劳动体验。劳动的价值在多种载体构成的张力空间中被塑造。内化载体通过影响主体的认知、控制客体信源的传播,在主客体间发挥必不可少的联结作用。可以说客体是内化载体的搭载物,而青少年主体则是控制载体的驾驶员。
全视角学习理论认为,学习既是一个“个体与其所处环境的互动过程”,又是一个“心理的获得过程”。③伊列雷斯:《我们如何学习:全视角学习理论》,孙玫璐译,教育科学出版社2014版,第23页。经验的获得并不是通过单纯的抓取或直接的灌输,它是一种心理图式主动建构的过程。心理学视阈下的“图式”,是指人的头脑当中业已存在的知识经验网络,是头脑中的有组织、可重复的行为模式或心理结构,是对概念、事物、事件等认知的基本构造单元。“价值图式”由“图式”衍生而来,是个体在社会实践活动中对价值观念和价值观践行经验等进行信息加工而建构起来的价值观认知结构。④闫闯:《论核心价值观教育中价值图式的建构》,《当代教育科学》2019年第6期。图式不仅是主体内部一种静态的、稳定的行为模式,而且是一种动态的、变化的心理结构。青少年形成劳动价值观的最小认知结构单元即是价值图式,其可以发挥信息筛选、解析、导向和整合作用。基于价值图式的概念,青少年的劳动价值认同和整合阶段可以拆解细化为“信息选择——认知加工——图式建构——认同整合”四个内隐环节(见图2)。价值图式是青少年养成劳动价值观的心理基础,因此,价值图式的建构至关重要。
图2 青少年主体内化价值图式建构
价值图式建构的第一个环节即是基于需求完成信息的注意和选择。“需求”是原生动力,青少年主体更倾向于选择与自我需要相符的客体信息。但在当前劳动教育中,一部分青少年的接受度并不理想,甚至产生心理抗拒。究其原因,可能正是因为劳动教育内容和方法与青少年的内在需求不匹配。只有全面准确理解青少年的所思所想,才能激发并维持其对劳动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我国青少年价值观教育路线经历了从灌输论、接受论向认知学习论的发展转变。认知是人脑接收外界信息,经过加工处理,转换为内在心理活动,进而支配人的行为的过程。①彭聃龄:《普通心理学》,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552页。青少年通过认知加工完成各种劳动事物和经验的识记和储存,再借助语言、思维对劳动的本质和规律进行概括和归纳。青少年对信息的认知加工,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是否有可能将之内化。
价值观塑造个体的认知、情绪和行为模式,最终形成某种文化所共有的认知图式。②Chen X.“Exploring the Implications of Social Change for Human Development:Perspectives,Issues and Future Direction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logy,vol.50,no.1,2015,p.56.皮亚杰认为图式是一种结构或组织,在相同或类似的环境中由于不断重复而引起迁移或概括。③皮亚杰、英海尔德:《儿童心理学》,吴福元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5页。图式是主体内部的一种动态的、可变的认知结构,是认识周围环境的知识和行为系统。皮亚杰认为个体的认知发展涉及图式、同化、顺应和平衡四个关键词。劳动价值观的每一次内化,都是在原有图式的基础上建构,包括两个基本过程:同化和顺应。当主体原有图式与劳动价值观具有相容性时,主体将其纳入原有图式,并产生累积效应,此种现象称之为同化。当主体原有图式与劳动价值观内容不一致时,则会产生内在冲突,打破原有平衡,通过顺应引发图式的重组和改造。同化是认知结构数量的扩充(图式扩充),而顺应则是认知结构性质的改变(图式重建)。青少年劳动价值观的图式建构就是在“平衡——不平衡——新的平衡”的循环中得到不断丰富和发展。
凯尔曼态度形成的三阶段理论:态度改变要经历依从、认同、内化三阶段。④戴维·迈尔斯:《社会心理学》,侯玉波、乐国安、张智勇译,人民邮电出版社2016年版,第198页。在劳动价值观图式建构中,“依从”是一种初级被动接受,而“认同”和“内化”则是青少年自觉自愿接纳,在认知、情感、态度和行为上均与劳动价值观趋同。因此,在达到更高阶段内化的过程中,青少年主体的自我意识发挥重要功能。其中“情感-体验”机制是价值观形成的基础,⑤王平:《价值观教育的情感基础与原理——兼及道德教育理论建设的一种可能视角》,《南京社会科学》2020年第6期。意志过程则是“加油站”,持续推进青少年向最成熟的“自我同一性”水平发展,使其内部需要、情感和行为保持连续、成熟、统合的状态。
青少年劳动价值观在心理结构中处于核心位置,向内影响个人基本需求和自我认同,向外影响个人的态度、感受和外在行为。①萨提亚:《萨提亚家庭治疗模式》,聂晶译,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7年版,第32页。是否实现真正的价值整合内化,最直接的外部观察指标是外化行为。这些主要表达一种价值观的行为称为价值表达行为。②Bardi A.,Calogero,R.M., & Mullen,B.“A New Archival Approach to the Study of Values and Value-behavior Relations:Validation of the Value Lexicon,”Journal of Applied Psychology,2008,vol.93,pp.483-497.当青少年主体面临道德评判、利弊权衡时,价值观不仅可以进入意识影响行为决策,而且还可以在无意识层面通过诸如习惯这样的机制来影响价值表达行为。③Bardi,A., & Guerra,V.M.“Cultural Values Predict Coping Using Culture as an Individual Difference Variable in Multicultural Samples,”Journal of Cross-Cultural Psychology,2011,vol.42,pp.908-927.生活方式、态度等中介变量也在价值观与行为的关系之间起到了显著的桥梁作用。④陈莹、郑涌:《价值观与行为的一致性争议》,《心理科学进展》2010年第10期。目前研究关于价值观对复杂行为的预测作用仍未明确。青少年是否以整合的新认知图式作为行为指南,其价值表达行为是否与价值观一致,既受劳动价值观属性的影响,
同时也受到人格、情境等因素的调节。青少年的劳动价值表达行为可能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和隐藏性,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广泛的空间去验证。因此,在劳动教育中,需设立短期和长期两种行为指标,劳动观念、劳动技能、劳动态度、劳动精神等对应价值行为也将在学习、生活、实习实践、就业中逐渐体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劳动教育的理论化、抽象化特点明显,教育方法更多依赖于灌输论和接受论,缺乏教育的生动性和说服力。因此,青少年劳动教育必须立足于现实体验,引导青少年成为劳动的亲历者。从“被动接受”转向“积极体验”的着眼点是劳动价值观以准确、深入、快速、经济的方式为青少年个体所内化,达到内化的最大效率则需要实现主体、客体、载体三重维度的最优配置。
劳动教育对内化主体的优化体现在对青少年需要、情感和意志等认知过程的有效指导。根据维果茨基提出的最近发展区理论,处于最近发展区与个体心理需求一致的刺激更易被受教育者接受。⑤王颖:《维果茨基最近发展区理论及其应用研究》,《山东社会科学》2013年第12期。首先,劳动教育应重视青少年主体的需求,遵循青少年认知发展规律,尊重青少年的内在生命时序。把握最佳教育关键期,适时、适度、适势设计教育内容、形式和课程,帮助青少年充分理解自我和他人,将过去、现在和将来有机整合,确立自我的理想与价值观念,并对未来发展作出思考,让青少年完成获得自我同一性的核心发展任务。⑥Jerry M.Burge:《人格心理学》,陈会昌译,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0年版,第66页。其次,价值观教育具有内隐性特点,内隐学习作为一种无意识获得知识、经验的学习方式,在价值观教育中具有独特优势。⑦尹彦:《基于内隐学习理论的大学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探析》,《学校党建与思想教育》2018年第4期。因此,劳动教育应创设内隐学习情境,设计内隐学习模式,在各种劳动实践中将劳动价值观渗透落细落实。再次,劳动教育利用积极情感体验推动青少年感知、理解和评价劳动过程。作为一种人性结构,情感一方面构成并具体表征个体的内在需求,是个体价值观形成的基础。另一方面,个体之间又因为情感的相似性、优先性和意向性,推动主体彼此间达成共识与理解。⑧王平:《价值观教育的情感基础与原理——兼及道德教育理论建设的一种可能视角》,《南京社会科学》2020年第6期。劳动教育如果过度强调知识性和操作性,忽视青少年的个体差异,则可能导致青少年产生消极逆反的心理。因此,在劳动教育中应紧扣青少年需求,设计多样化的情感体验式活动,注重激发青少年体验愉快、成就、合作、荣誉、趣味、意义等积极情感,提高生理和心理活动能量,启动强烈的情感共鸣和认同,从而实现认知的根本改变。最后,劳动教育应加强注意力提升、问题解决、攻克难题等意志训练。通过设计循序渐进的教学环节,分阶段制定可操作的具体细分目标,帮助青少年明确学习资源和路径,熟练支配、调控自我行为,为青少年的控制力和韧性赋能。
现阶段劳动教育内容呈现以下不足:知识化、理论化为主,层次单一;部分内容陈旧,时代特征不显著;内容与现实联结有限,可操作性不强;教育目标和内容未结构化、系统化。因此,劳动教育的内容(即客体信息)应与时俱进,强化理论建设的创新性和说服力,应包括核心内容、基础内容和创新内容。核心内容是教育青少年建立对劳动的目的、意义及劳动分工的正确认识,发现认识、发展、完善自我的途径。具体内容是教育青少年形成健康的职业观、择偶观、交友观、家庭观等。在经济发展“新常态”的背景下,青少年的劳动实践应更具有创新性,如开展创新创业教育等。
为搭建科学劳动价值观教育平台,在教学方法上应多种教育理论并重,既坚持有原则的灌输,也调动青少年主动性和自觉性,教学理念向开放、尊重、人性化的方向发展;在教学材料上,应与青少年的实际生活建立内在关联,开发回归劳动体验、符合青少年认知发展的教材。如以具体事件导入,提出适合青少年的劳动价值问题,引导价值讨论和价值辨析,在认知碰撞中积累价值选择经验,促进青少年的价值思辨、评判与选择能力;在教学形式上,根据不同年龄段青少年的身心发展特点,形成劳动教育目标,打通跨学科、跨课程、跨实践环节的学习渠道,以专题理论和实践活动统筹整合课程资源;在课程设置上,一方面开设劳动教育必修课程,并在专业课程中渗透劳动观教育;另一方面以“第二课堂”“劳动周”、公益服务、见习和实习、劳动教育基地等形式作为实践课程支撑;在教学管理上,加强师资队伍建设,建立科学规范的劳动教育管理制度和监督制度,以健康有序的投入作为保障,把劳动观培育成果纳入青少年考核评价体系,作为学生综合素质的重要指标,制定出一套科学合理的劳动评价长效机制。
劳动教育应覆盖家庭、学校、社会、大众媒体四重载体场域,不同载体相互作用形成教育合力,促进青少年劳动素养的全面发展。一是充分挖掘家庭教育能量,树立优良家风家训。家长以身作则成为青少年劳动习惯、劳动意识养成的启蒙者。二是在学校全面系统开展劳动教育课程,发挥校园文化的熏陶作用。以积极劳动观为引领,建设健康向上的校风、教风、学风,打造积极的班级、社团、宿舍劳动文化,发挥校园媒体的引导作用,促进青少年形成积极健康的劳动精神和劳动品格。此外,在校期间的各类劳动实践,有助于青少年明确职业兴趣和未来发展方向。三是合理开发利用、优化配置社会资源。社会劳动教育是学校教育的重要延伸。如美国在20世纪90年代即提出服务性学习,重视发挥社区资源的教育效能,整合学业学习和社区服务。①刘宝存、王维、马存根:《美国高等学校的服务性学习》,《比较教育研究》2005年第11期。一些美国学校倡导“义工文化”,把义工服务纳入必修课程。在劳动教育中充分利用社会资源,是一种融合课程、服务和反思的立体化教学模式,能够培养青少年问题解决能力、奉献和合作精神、公民意识和社会责任感。
大众媒介载体的舆论导向功能也不容忽视。大众传媒是一把“双刃剑”,更应持有客观公正的立场,扮演好舆论“把关人”的角色。加强社会责任感,倡导正确劳动价值观,展现劳动之美。其中新媒体对青少年群体的影响尤为广泛,尤其当相关事件的网络舆论发生反转,青少年会因混乱的舆论氛围而偏离对于事件正确的认知,从而对其自身的道德认知发展造成负面影响。②刘银雪:《后真相时代网络舆论反转对青少年道德认知发展的负面影响及对策》,《西部学刊》2020年第119期。因此,新时代劳动教育应从促进青少年认知健康发展出发,加强网络舆论监管,提升媒体公信力,发挥家庭和学校的引导作用。充分利用互联网新媒体,如微信、微博、QQ等社交平台作为劳动教育宣传的主要阵地。利用新媒体交互反馈的便捷性,及时关注青少年群体的劳动思想动态,以此作为劳动教育调整和改进的效标。
劳动教育还应重视榜样作用。美国心理学家班杜拉在观察性学习理论中提出榜样的巨大力量。在劳动教育中,家长、教师、同学、劳动模范、社会成员等都是青少年观察和模仿的对象。榜样人物的身先士卒、率先垂范、言行如一,不仅发挥着理论的教化力量,而且发挥着行为的感化作用。①陈立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内化的心理机制探讨》,《求索》2012年第4期。其中同辈群体的榜样人物更易被青少年直接效仿。因此,应挖掘同辈群体中的劳动先锋人物作为榜样,开展同伴教育,形成教育合力,激发青少年形成爱和归属的情感,以群体的规范和准则来要求自己。
青少年劳动教育在新时代正在经历重构和发展,劳动价值观的内化是受主体内在需求驱动,对劳动的客体信息进行反映、择取、理解、解释、整合,通过同化和顺应不断在劳动新旧知识经验之间建立新平衡,在意识深处内化劳动价值体系并外化践行的过程。探讨青少年劳动价值观内化机制,将劳动教育从有意识灌输转向无意识内化,能够为未来劳动教育发展提供借鉴,引导青少年通过提升劳动素养来获得有尊严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