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新春
2021年10月以来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一直在80美元左右的高位徘徊,达到七年来最高点,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创30年来最大涨幅。美国公众对政府的不满骤升,拜登民意支持率跌至历史最低点。11月23日拜登宣布释放5000万桶战略石油储备,以拉低油价,平抑物价。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三次释放战略储备油,也是第一次在非战争状态下这样做,可见美国这次是真着急了。然而,消费国释放战略储备油并非长久之计,稳定油价最终还需石油生产国增加产量,才能缓解供需矛盾。
事实上1973以来的历次石油危机中,都是美国与沙特勾兑,让沙特通过减产或增产来调控油价。在调节油价问题上沙特几乎享有一票否决权,是真正掌握“OPEC+”决策权的国家。沙特是全球唯一拥有重要机动产能的国家,拥有日产1250万桶的能力,其2021年10月的日产量为980万桶,机动产能达270万桶,可以随时根据政府命令增产或减产。这次美国的操作有点反常。这波油价上涨以来,美国先后派国务卿布林肯、特使克里出访沙特。美国一位能源观察人士说,现在我们不能等沙特人登门拜访了,我们必须去求见他们。但是,拜登迟迟没给沙特领导人打电话。相反,拜登在接受CNN采访时说,油价和外交政策密切相关,中东有人想和我通电话,我还没想好是否接受。分析人士普遍认为,这里的“有人”指的就是沙特王储萨勒曼。拜登政府的这种做法,折射出当前美沙关系的尴尬状态。
美沙关系因石油而兴,亦因石油而衰。过去70多年来,“石油换安全”是美沙关系的基石,美国为沙特提供安全,沙特为国际市场提供适当量的石油。但是,2020年1月8日特朗普公开宣布,美国已经实现能源独立,不再需要中东石油了。这意味着美沙关系的战略基石动摇了。1963年沙特王储费萨尔曾说,真主之外,我们最信任美国。2019年9月14日沙特石油设施遇袭,特朗普却说:“这是对沙特的袭击,不是对美国的袭击。”这个表态反映出美沙关系的巨大变化。缺乏战略石油这根支柱,美沙关系由长期、稳定、战略性同盟转向临时、动荡、战术性伙伴关系。
不过,虽然沙特石油可能对美国没有战略性意义了,但是在未来相当长时期内,沙特对美国仍然具有重要的战术性意义。因为中东仍提供全球三分之一的石油出口,全球石油消费量的五分之一经过霍尔姆兹海峡,沙特还拥有全球最大的机动产能。2020年4月国际油价暴跌,美国页岩油企业纷纷倒闭,特朗普总统就给沙特王储萨勒曼和俄罗斯总统普京打电话,协商稳定油价的事情。同时,沙特还是美国对抗伊朗的重要伙伴和美国对外军售的重要目标国。2017年特朗普入主白宫后,对抗伊朗,交好沙特,首次出访地就是利雅德,并签署了3500亿美元的军售大单。一时间,美沙关系风生水起。
2021年拜登上台后,美国同伊朗关系缓和,开始重视外交中的“人权”问题,美沙关系开始下沉。拜登认为沙特王储萨拉曼是一系列“人权事故”的始作俑者,一度暂停对沙特的军售,并拒绝同王储直接接触。2006年以来,美国曾经热情支持巴勒斯坦、埃及、突尼斯、利比亚、伊拉克、也门的所谓“民主”选举,但结果几乎全部是灾难性的。在沉痛教训面前,美国改变了政策,不再直接干预中东“人权”事务。但是,当前的美沙关系表明,“人权”在美国对外政策中的分量会有起伏,但不会完全消失;作为一种政治哲学、意识形态,美国永远不可能放弃输出其所谓的“民主”。
11月26日受疫情影响国际油价暴跌,美国面临的油价危机暂时得以缓解,拜登给沙特打电话的压力没有了。12月9日拜登要召开“全球民主峰會”,在这个时间段给沙特打话会损害拜登“民主斗士”的形象。因此,拜登给萨勒曼打电话的事估计还会再抻一段时间。
打电话事件既是当前美沙关系的反映,也折射出美国中东政策的某些特征。美国在中东的利益是综合性的,面临的问题也是综合性难题,美国中东政策并不是“撤”与“不撤”这么简单,而是一个复杂的平衡、取舍过程。这次是拣了“人权”丢了石油,下次也可能拣石油丢“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