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民间推动修宪有心无力

余海秋

2021年11月19日，曼谷再次爆发反政府示威活动，示威者与警察在街头对峙。

2021年11月17日泰国国会举行联席会议，审议泰国宪法修正案草案议程。最后，国会以473票反对、206票赞成、6票弃权的投票结果，否决了“民间版宪法修正草案”。

该修宪草案由名为“重新决议”的泰国三个民间团体提出，获得超过13.53万名选民的联署，并得到国会反对党“前进党”（Move Forward）的支持。著名反政府人士、前法政大学讲师毕亚卜·森贾诺坤，前总理、前民主党主席阿披实的侄子巴力·瓦差拉信德胡等都是此次提议修宪的重要推手。

泰国自1932年实行君主立宪制以来，已先后实施过20部宪法。现行的第20部宪法（2017年宪法）是2016年8月经公投通过、2017年4月经拉玛十世国王哇集拉隆功批准后生效的。从当时公投结果来看，新宪法草案及附加问题仅分别以61.4%和58.1%的支持率获得通过，从而为此后的修宪动议留下话柄。

根据2017年宪法规定，在宪法颁行后的五年里，参议院全部250名议员均由军方“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维和委）任命，不仅有权监督政府、通过和废止法律法规、弹劾总理，而且采取上下两院联席会议方式推选总理，从而使保守阵营在总理人选问题上抢先锁定了有利于已的足够议席。

现任总理巴育是2014年5月军方以“国家维稳团”名义接管政权后，经新成立的国家立法议会选举，于当年8月以“国家维稳团”主席、陆军司令身份当选为新总理的。在2019年“还政于民”后的大选中，他正是通过2017年宪法“量身定制”的选举规则连任总理，实现了从军人政府总理到民选总理的华丽转身。但是，这也成为反对派阵营持续反对巴育政府的重要法理依据。

2017年宪法的许多条款都为军方能够继续把握权力核心创造了条件，因而引起一些新生代政治家的反对。

其中就有前总理、前民主党主席阿披实的侄子巴力。他出身于名门旺族，毕业于牛津大学，曾是牛津大学建校以来首位担任学生联合会主席的东亚人，很早就展现了杰出领导才能。毕业后，巴力任职于麦肯锡咨询公司，专攻东南亚事务，是有深厚背景和卓越能力的政坛新星。

在提议修改宪法的过程中，巴力表示：“2017年宪法的最大问题在于它是保证巴育派系继承政权的工具。修改宪法虽然不一定能够解决2017年宪法的所有问题，但它如同给国家打了疫苗，使现有宪法逐渐产生抗体。”其吸引民众的想法主要有两点：其一是废除参议院，将议会改为单一议院，直接代表最广大的民众来进行直选。他说，此举每年能节约国家的直接间接财政支出约18亿泰铢，而从体制机制的角度看，不必担忧取消参议员制度的弊端，一定会有更为有效的制度来替代它，可以增加反对党众议员数量及扩大他们的权力，更好地发挥监督的作用，还可以让民众更多地参与到国家具体政策制定的过程中。

其二是取消“20年国家发展战略规划”。反对派认为，巴育政府在制定战略规划时并未全面征求民众意见，国家战略委员会也没有来自人民的代表。

巴力表示，希望民众都参与到新宪法的起草进程中，这部宪法的核心是建立民众放心的国家政治制度，选出真实的民众代表，不让军队直接控制1600万的选票。

按照规定，修宪草案须获得国会两院议员362张赞成票、且其中参议院议员须有1/3赞成（83票），方可通过一读程序。但当天仅有三名参议员投了赞成票。

提出取消参议院的主张，触动了众多议员的实际利益。有众议员直接指出：“这部宪法修正案提议是看起来非常美好的演讲稿，如果制度设计之初，就按照单一议院进行，全社会接受的可能性很大，但在已经形成固定的结构后再提议改革，阻力很大。”有的参议员在辩论时直接反驳该提议，认为提议者怀有四种态度：一是对参议院有偏见和误解，二是对宪法法院解散其所属的违规政党有不满，三是对“20年国家发展战略规划”的不理解和盲目否定，四是夸大其词试图哗众取宠。更有参议员强调，这不是改革的提议，而是鼓动革命。只剩下一个众议院的提案不适合泰国，它将导致泰国失去平衡。新的秩序尚未建立就颠覆旧的秩序，将导致泰国迅速陷入混乱。另外，不管是这次只有13.53万人支持，还是以后可能会有更多人支持，但只要方案不适合泰国国家发展，就不能通过。

民间团体推动的修宪草案被否决了，但执政派提出的修改选举规则的修宪草案却顺利通过，并已颁布施行，这折射出泰国政坛的微妙格局。

执政派的主要政党人民国家力量党与反对派的主要政党为泰党，相当默契地推动了执政派的修宪草案，恢复了1997年宪法的“两票制”选举规则，从而为大党重新崛起铺平了道路。

事实上，巴育军政府在2017年宪法中采取了“一票制”选举规则，原本是为了压制他信派系及其政党为泰党，但2019年大选后获益最多的却是激进的未来前进党。尽管随后保守阵营依托宪法法院裁决强制解散了未来前进党，并裁决毕亚卜等政治新星十年内不得从政，但大多数的激进政治力量得以保留并转入了“前进党”，毕亚卜等人也在外部力量支持下，通过“前进运动”的民间方式继续参与政治活动。

目前来看，泰国明年提前大选的政治信号日益强烈。人民国家力量党与为泰党推动恢复“两票制”选举规则，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瓜分激进派的政治版图，而民间团体修宪的动议则是“因民之名”展开的政治反攻。

随着修宪的政治博弈落下帷幕，泰国各派力量的新一轮大选竞争也鸣锣开场。虽然目前来看，风头正劲的显然是在修宪过程中抢占先机的人民国家力量党与为泰党，但是前进党却也再次赢得新生代的认可与支持，从而进一步巩固了大选基本盘。

如果说在修宪过程中各大政党皆有所获的话，那么在新的“三党鼎立”格局下的最大输家，或许是有着半个多世纪历史的老牌政党民主党。尽管曾经诞生过多位政府总理，但民主党在21世纪却难掩颓势，从当年的第一大党衰落为当前的中小政党，即使年逾古稀的前主席、前总理川·立派再度出山，抢占国会主席位置，也难以挽回民主党在政治极化背景下左右摇摆、致使民心尽失的被动局面。

巴力作为民主党保守阵营的政治晚辈，毅然投向激进阵营，所折射的或许是保守阵营新生代的创新与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