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辉,周温茹,孙艳华*
包容性增长视角下公平贸易组织参与供应链扶贫研究——以古丈盘草村茶叶发展为例
刘湘辉a,周温茹b,孙艳华b*
(湖南农业大学 a.东方科技学院;b.商学院,湖南 长沙 410128)
运用案例研究法,以湖南省古丈县盘草村茶叶供应链动态发展为例,从包容性增长的视角,揭示了公平贸易组织如何介入茶叶供应链,并与供应链各节点合作,最终实现扶贫的机理和效果。研究结果显示:通过公平贸易组织的纽带与枢纽作用,加强供应链组织间契合,并对小农户赋予权能,从而实现贫困村内生包容性增长;提升供应链节点资源整合程度,促进机会平等、福利普惠以及可持续发展,实现贫困村外生包容性增长;内、外生包容性增长程度越高,扶贫的可持续效果越明显。
公平贸易组织;包容性增长;供应链扶贫
新中国成立70年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减贫扶贫,实施一系列扶贫政策,脱贫攻坚取得历史性重大成就[1-3]。2020年是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实现之年与全面打赢脱贫攻坚战收官之年,但相对贫困的治理仍任重道远。当下,扶贫还面临着不少挑战,一些地方功利扶贫,“扶富不扶贫”“授人以鱼”“精英捕获”等,最终偏离扶贫政策的初衷、导致扶贫资源低效配置[3-6]。有学者认为,以经济增长和收入分配为主、依靠第三方组织力量援助的扶贫是外力推动型包容性增长,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效率损失大,代价高,可持续性差[7]。相对而言,以人的能力发展为核心,自下而上、强调自发的、可持续的内生包容性增长,对于从根本上解决贫困问题具有重要意义[7]。因此,有学者主张经济增长和收入分配“自上而下”同自生能力和社会流动“自下而上”相结合的扶贫新思路[8]。而一些学者认为,需要充分尊重与发挥市场机制作用,有效整合资源,将贫困户纳入当地优势农产品供应链,发挥供应链带动作用,不断提升贫困地区农户的自我发展能力,切实有效地实现内生包容性增长和长效扶贫机制[3,5,9,10];尤其是融入全球价值链,进入全球市场,为贫困户提供更多就业和学习机会,提供稳定可靠的保障,以解决产业扶贫中诸多传统外生包容性增长的矛盾[11-14]。
公平贸易组织在茶叶主产国印度、肯尼亚、中国等,已经介入农产品供应链①,并通过建立标准等举措改善了贫困户的农产品质量、增加生产者权能,有效改进了贫困户经济状况,实现当地经济的包容性增长[15,16],但鲜有文献深入剖析公平贸易组织对供应链扶贫的影响机理。茶叶是我国农业重要产业,很多茶叶种植区域多为偏远山区,贫困人口相对集中,贫困问题也特别突出[17]。湖南省古丈县以茶叶为主导产业,鉴于公平贸易组织加入古丈县茶叶供应链已有较长一段时间,且对当地经济和供应链各个环节产生了诸多影响。基于此,本研究拟以古丈茶叶供应链动态发展为例,基于内、外生包容性增长的视角,探究公平贸易组织参与茶叶供应链扶贫的内在机理和效果,以期为创新现有扶贫模式、机制提供重要的政策启示。
根据Sen[18]的理论,机会不平等是穷人遭受贫困的主要原因。亚洲开发银行最先提出包容性增长,其基本含义是通过促进机会平等,让贫困人群更加公平、合理地分享经济发展成果。
学界对贫困认知大致经历了四个阶段:收入贫困—能力贫困—权力贫困—制度性贫困②。相应地,理论界对经济增长的认知亦经历了四个阶段:纯粹的增长—基于广泛基础的增长—益贫式增长—包容性增长③,实现包容性增长才能真正缓解贫困,包容性增长是一种最理想、最高级别的扶贫境界[8]。学界对包容性增长的理解可概括为两方面:首先,包容性增长被认为是不平等减少的增长[19,20]。Ali和Zhuang[21]将包容性增长定义为具有平等机会的增长,并认为包容性增长应达到四个结果:可持续和平等的增长、社会包容、赋予权能、安全。赋权意味着获得生产性资产、能力和资源,使每个人都能参与增长过程。其次,包容性增长被认为是一种全面的、可持续的增长,其有四个基本要义:经济增长、权利获得、机会平等和福利普惠[22,23]。
新中国成立70年来,扶贫政策目标从“保生存”到“保生存、促发展”再到“惠民生、促发展”[2],正在步步转向包容性增长。但由于刚性扶贫制度、科层式纵向传递机制、条块化横向分配和非均衡乡村社会结构等,扶贫很难达到理想的包容增长状态[5]。如果说政府或第三方推动的扶贫过分强调对贫困人群的外部支持会忽视贫困人口的主观能动性,是不是只有完全自发产生的内生包容性增长才能更好地实现经济社会的均衡、共享和可持续发展呢[7,19]?事物的发展是内、外因共同起作用的结果,本研究认为单凭外力(政府和第三方)推动的纯外生包容性增长和单独依靠自发产生的内生包容性增长均不是包容性增长的全部内涵,也不能较全面地解决经济增长过程中的问题。因此,从内、外生视角共同分析包容性增长才更客观。
公平贸易组织从事的活动覆盖了经济社会生活的多个方面。如:消除饥饿、维护人权、减轻贫困、对抗环境退化和改善医疗保健等[24]。公平贸易组织通过制定最低收购价格,使小农户获得更多的利益分配[25];从农产品贸易公司获得公平贸易返款,规定合作社按一人一票原则,决定返款用途,如社区发展、改善小农户生产条件、提高农户技能培训和改善医疗、教育等,赋予农民更多权力;利用公平贸易制度,对供应链上各节点实施监督和协调管理,使各合作方形成一个利益与风险共担的共同体[26];定期开展各类培训,在供应链层级间形成共同管理理念和经营模式,提高管理水平和运行效率[25]。公平贸易组织与供应链融合过程中,会充当协调员、召集人、组织者、经纪人和谈判员的角色,并通过整合供应链内、外部资源和提供技术支持,促进供应链贫困成员内生能力,使之获得发展[16]。公平贸易组织以先进的扶贫理念、新颖的扶贫方式、突出的扶贫效率已逐渐成为我国扶贫攻坚行动中的一支重要力量[27]。学者们虽然意识到公平贸易组织在促进农村包容性发展和可持续扶贫中的重大作用[28-31],但鲜有文献从包容性增长视角下审视公平贸易组织参与供应链扶贫的机理和效果。
尽管一些文献实证检验了农产品供应链对贫困户的减贫效应,但多数情况是有组织的贫困户才能加入产品供应链,若没有组织从中承担纽带和枢纽作用,贫困户很难融入产品供应链。产品供应链本质上完全是一种市场交易关系。公平贸易作为第三方组织加入农产品供应链,通过自身的各项制度、专业知识、技术和资源(市场)优势作用于供应链核心节点,促进核心节点产生积极带动和紧密联系贫困户的动力,使得供应链组织层级契合紧密,促进贫困户(专业知识、经济收入、心智、能力等)、供应链各节点与供应链一起发展,达到共赢。因此,本研究认为公平贸易组织虽然是一种外生力量,但这种外生力量通过供应链的媒介作用转化成了推动贫困户自身能力发展的巨大催化剂,促进了贫困户内、外生包容性增长和供应链可持续扶贫。具体理论框架见图1。
图1 包容性增长视角下公平贸易组织参与供应链扶贫的理论分析框架
本研究拟采用单案例研究法进行分析。首先,本研究聚焦于公平贸易组织“如何”促进内、外生包容性增长,而案例研究方法恰恰适合回答“如何”和“为什么”的问题。其次,由于农产品供应链发展是动态持续的,单案例研究更容易挖掘其动态发展过程中的关键事件,有利于详细描述事件推演的复杂过程。再者,本研究采用纵向研究设计,对同一案例不同时间段进行研究,有助于考察供应链扶贫阶段性成果,深入挖掘其内在作用机理。
古丈县,隶属于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目前茶园总面积达15万亩,其中生态有机茶园4.1万亩④。全县60%农业人口直接或者间接从事茶叶生产加工。2017年,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授予古丈县“中国茶文化之乡”称号。古丈茶在国内外享有一定知名度,部分茶产品已出口美国、日本、欧盟、中东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盘草村现有村民252户1100人,其中从事茶叶生产的村民400人。2014年,盘草村人均茶叶单项收入仅3000元。2017年,人均茶叶单项收入7000元左右,其余务工年收入人均约6000元。2018年初,盘草村成功脱贫⑤。本研究遵循案例研究典型性原则,选取湖南省古丈县盘草村茶叶供应链为研究对象,理由如下:第一,盘草村茶叶供应链在发展中出现了不同阶段。例如,盘草茶叶专业合作社⑥(以下简称盘草合作社)的出现,标志着盘草村茶叶供应链开始萌芽;接着,湖南省茶叶公司(以下简称省茶叶公司)加入供应链成为供应链核心企业,标志着盘草村茶叶供应链真正产生。第二,盘草合作社早已通过公平贸易认证,与公平贸易组织合作超过八年。第三,盘草村在2018年脱贫摘帽,成为脱贫村。因此,盘草村茶叶供应链发展的具体实践可作为典型案例用以探讨所要研究的问题。
数据来源包括正式半结构化访谈、实地观察、档案材料及网络媒体资料。2017年12月到2019年5月课题组成员共进行了16次半结构化访谈,每次访谈时间约为30~100分钟。访谈对象为省茶叶公司、盘草村村委会、地方管理部门茶叶局、茶叶合作社理事长、核心社员和普通社员、盘草村农户、公平贸易组织相关成员等。访谈关键内容包括:第一,回答者基本信息;第二,盘草村基本情况;第三,盘草村茶叶供应链基本情况;第四,茶叶合作社基本情况;第五,茶叶供应链中各层级及其合作情况;第六,公平贸易组织加入茶叶供应链前后情况。为提高案例研究信度,笔者还调研了湖南省其他加入公平贸易组织与未加入公平贸易组织的茶叶供应链以进行验证与比较。数据来源详情见表1。
本研究遵循质性资料分析法对数据进行处理。调研组3人将所有半结构化访谈获得的音频资料根据24小时原则,在第一时间转化为文本资料。将图片资料按作用分类形成案例质性资料库。具体步骤如下:结合文献,找出与研究主题相关的内容,形成范畴,进行一级构念,得到18个一级编码;将一级构念上升为赋予权能、可持续发展等7个二级构念,形成二级编码;进行三级构念和理论结构编码,归纳为包容性增长与供应链扶贫2个三级构念,具体见表2。
表1 数据来源详情
表2 理论结构编码过程
通过梳理资料,笔者发现盘草村茶叶供应链动态发展可划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松散的茶叶供应链。合作社成立前,盘草村茶农以分散经营为主。茶农独自种植、加工和销售茶叶。由于受教育程度低、市场意识淡薄、缺乏系统的茶叶种植和加工知识,茶农在生产资料选用、茶园培管、茶叶采摘与加工等方面缺乏统一标准。分散的小规模经营使茶产品品质和安全性无法得到保证,小农户难以融入现代农产品供应链。茶叶供应链管理体系尚未形成,组织间契合度低。这一阶段,茶农无法获得优质生产资源和高价值增值,茶叶生产的经济效益低下。
第二阶段:半紧密的茶叶供应链。此阶段以盘草合作社成立为标志。由于盘草村茶农收益低下,多数茶农不愿种茶而改种玉米或其他经济作物。此时,村民罗其龙(后为盘草合作社理事长)的茶园规模却不断扩大,他认为成立合作社有利于取得商业伙伴信任,扩大销售规模,于是萌生了成立合作社的想法。面对得天独厚的种茶环境和退缩的茶农,他亲自走访茶农并向其说明加入合作社的益处,许多茶农开始加入合作社。合作社成立后,政府通过合作社统一给社员免费拨茶苗。合作社统一为社员购买优质、低价的肥料,购买资金可在采茶后与合作社结算。合作社除供货给几个大客户以外,也开始同湖南省茶叶公司合作。这一阶段,茶农通过合作社获得了质量和价格均相对稳定的生产资源,降低了生产成本和交易成本,贫困小农户开始成为茶叶供应链上的一环。至此,茶叶供应链初具雏形。供应链组织间的信任开始建立,组织契合程度逐渐增强。
第三阶段:紧密的茶叶供应链。此阶段以公平贸易组织介入为标志。2009年,湖南省茶叶公司的外贸人员了解到国外市场对公平贸易组织认证的产品有大量需求,意识到如能与公平贸易组织达成合作,将会获得大量、优质的国外客户资源,不仅有利于开拓国外市场,可以扩大销售规模、提高品牌声誉,而且能让小农户在公平贸易中获益。看到有机茶市场份额越来越大,省茶叶公司决定和盘草合作社合作。他们先是引导社员进行茶园有机认证。当社员的有机茶叶认证基地达到一定规模时,盘草合作社委托省茶叶公司向公平贸易组织提交公平贸易认证申请。公平贸易组织收到申请后,在茶园三年有机转换期内派负责人或国内第三方检测机构对合作社通过有机认证的茶园进行了2次抽样检查。2012年,公平贸易组织与合作社正式达成合作。公平贸易组织介入茶叶供应链后,为小农户的有机认证茶叶制定了最低收购价格,保护茶农不受全球价格波动的影响。省茶叶公司将公平贸易组织认证的茶叶销售到海外市场后,其销售额中的一部分溢价作为公平贸易返款打入公平贸易组织账户。公平贸易组织根据交易量,以美元形式定期向当地高峰有机茶叶协会⑦的中国银行账户返款。盘草合作社需要使用返款时,可向高峰有机茶叶协会申请。年底,盘草合作社定期举行社员大会,统计公平贸易返款的使用意愿⑧(如购买生产材料、运输车辆、生产设备、道路维修等),获得前三名投票的项目将作为来年的公益支出计划项目⑨。公平贸易返款的公益支出不限于盘草合作社社员,而是面向全村农户。因此,公平贸易组织加入供应链,一方面稳定了茶叶市场价格,保护了茶农利益;另一方面,让全村小农户分享了公平贸易返款带来的益处,有利于小农户维持生计、改进生产能力、提升话语权。此阶段,小农户通过供应链获得了原材料、生产技术、销售、物流等各种优质资源,供应链组织间契合程度越来越高。
根据本研究的理论结构编码和公平贸易组织介入盘草村茶叶供应链的过程可知,公平贸易组织通过省茶叶公司与盘草合作社为小农户赋予权能,实现了贫困村内生包容性增长;通过改进机会平等、福利普惠和可持续发展,实现了贫困村外生包容性增长。包容性增长视角下公平贸易组织参与供应链扶贫的机理如图2和表3所示。
(1)内生包容性增长——赋予权能。为达到公平贸易组织认证要求,省茶叶公司作为供应链核心企业,通过合作社对小农户进行一系列培训,提升了小农户人力资本、改进了小农户心智模式。公平贸易组织对省茶叶公司提出国外出口茶叶的加工与生产要求,省茶叶公司将要求传达到合作社,合作社组织小农户进行培训,培训内容涉及茶园培管、采茶要求、公平贸易条款、绿色农产品认证等,培训由合作社、省茶叶公司、公平贸易组织等具体实施。1)人力资本提升。一是技能提升。开展培训,小农户具备了标准化的茶园培管及茶叶加工能力。公平贸易组织根据盘草村茶叶生产实际情况,对茶叶种植、培管、加工、销售等一系列环节制定了严格的标准⑩,实行“五统一”⑪的标准化管理。二是知识增加。开展培训,小农户熟知了公平贸易的规则、体系,并学习了有机茶叶认证和建立溯源体系、环保及可持续发展的相关知识。三是健康改善。建立医务室,改善了村民的健康状况。2)心智模式改善。一是改变传统观念。小农户加入供应链后积极配合公平贸易组织认证,改变了不求上进、故步自封的心理状态。二是形成商业思维。小农户加入供应链后积极关注茶叶市场状况,并学习规划自己的茶叶生产事业。三是增强自信心。加入公平贸易组织后,小农户的收入越来越丰厚,物质条件大为改善,破除了自卑心理,获得满足感和幸福感。四是增强学习意识,开拓思维境界。小农户投票将公平贸易返款修建图书馆,除了能学习技能知识外,还能学习其他领域的知识。
图2 包容性增长视角下公平贸易组织参与供应链扶贫的机理
在此过程中,供应链下游组织与上游组织通过学习和培训,使得各种知识和技术在供应链层级之间进行有效传授与实施,供应链组织间的契合程度越来越高,小农户的自我发展能力得以不断提升。刘亚军[7]认为内生包容性增长是以人的能力发展为核心,强调自发、可持续的包容性增长。但也有学者认为,仅仅获得能力,却得不到相应的权利和尊重,并不能实现可持续的包容性增长[8]。公平贸易组织通过茶叶供应链核心企业(省茶叶公司)引导供应链知识传递,赋予了小农户权能(小农户获得各种知识),不但促使小农户自身能力提升,而且使小农户在茶叶供应链中获得了应有的权利与尊重,让他们在公平贸易中具有发言权,实现有尊严地增收致富。按照公平贸易组织要求,除考虑人的能力发展以外,还需要考虑权利获得和消除社会排斥。从权利获得来看:一是合作社按照公平贸易组织要求对农户进行道德、人权等相关培训;二是尊重农户结社自由、谈判、选举、被选举、沟通等权利。在消除社会排斥方面:公平贸易组织要求不得基于种族、肤色、性别、出身等在招聘、培训、工作分配等环节区别对待工人。因此,盘草村的小农户实现了可持续的内生包容性增长。
据此,我们得出命题1:公平贸易组织加入供应链,加强了供应链组织间契合程度,使小农户与供应链各节点联系更加紧密。供应链组织间不断耦合,增强了供应链上游小农户的学习能力,实现了盘草村的内生包容性增长。
(2)外生包容性增长——机会平等、福利普惠、可持续发展。借鉴已有研究,本研究将外生包容性增长定义为通过外部力量直接获取的经济增长、机会、福利、收入等增长。根据案例资料梳理,盘草村的外生包容性增长,主要涉及机会平等、福利普惠和可持续发展。首先,实现机会平等地增长。机会不平等导致人力和物力资源低效利用,其结果是穷人从增长中受益程度低于非穷人[21]。公平贸易组织打破了全球贸易体系内的不公平,改变了小农户在供应链上的劣势地位,使其获得更多的价值链盈余。一是通过公平贸易使小农户的茶叶进入国外市场并获得更多资源和支持。二是公平贸易返款修建村级道路,使小农户获得了参与贸易的先决条件,创造了更多的经济机会。三是部分公平贸易返款作为教育资金,使小农户及其子女获得更加平等的教育机会。其次,实现福利普惠的共享增长。包容性增长不仅着眼于消除贫困,更重要的是强调人人有机会参与增长过程,分享增长成果[23]。在本案例中,公平贸易组织、小农户、合作社、省茶叶公司、消费者和农村社区都获益。公平贸易组织实现了其愿景和使命;省茶叶公司在利润增长的同时,提升了品牌价值和社会声誉;消费者获得了更加安全、更有品质保障的茶产品;小农户在收入增长的同时,通过学习公平贸易条款等提升了自身人力资本,最终实现了可持续发展。再次,实现了经济、社会、环境的协调发展。包容性增长的重要内涵之一就是实现经济、社会、环境的协调发展[32]。截至2018年底,盘草合作社共有29个茶农陆续通过公平贸易组织认证。村民收入2009年人均仅2300元,2018年实现全村脱贫且人均茶叶单项收入达7000~8000元,经济实现稳步增长。新修公路、图书馆、医务室,提升了村民社会文化生活品质,促进了农村社区整体发展。公平贸易组织要求小农户进行有机认证,鼓励小农户采取综合农业管理体系和可持续农业生产方法,尽可能减少对环境的污染。良好的生态环境促进了小农户持续生产更加优质的茶叶、获得更多收入。
据此,我们得出命题2:公平贸易组织加入供应链,增强了供应链核心节点(如省茶叶公司与合作社)的资源整合能力,降低了供应链上游小农户的交易成本,实现了盘草村的外生包容性增长。
表3 茶叶供应链不同发展阶段的内、外生包容性增长及其扶贫效果
数据来源:调研资料
“贫困文化”恶性循环理论认为,长期处于贫困的人们形成了一整套特定的生活、思维与行为方式,贫困人口在这种情况下不但不能摆脱贫困,甚至还会导致新的贫困[33]。所以,贫困的循环实际上很大程度源于精神的贫困。Ansari等学者提出能力更强的人可以获得更多的经济和社会机会[34,35]。为此,笔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拟采用小农户收入、人力资本和心智模式改善三个维度衡量扶贫效果。文献显示,小农户收入间接地受到交易成本⑫和协调成本⑬的影响,当交易不确定性小、协调成本低时,小农户收入会增加。当贫困地区小农户收入提高、人力资本和心智模式得到改善时,扶贫效果被评定为高度有效。据此,得出盘草村茶叶供应链不同发展阶段的包容性增长及其扶贫效果(表3)。结果显示:在松散的茶叶供应链阶段,没有产生扶贫效果和包容性增长;在半紧密的茶叶供应链阶段产生了中等的扶贫效果和包容性增长;在紧密的茶叶供应链阶段产生了比较好的扶贫效果和包容性增长。同时,随着公平贸易组织、省茶叶公司、合作社与小农户合作的加强,供应链核心节点(如省茶叶公司与合作社)的资源整合能力增强,能更好地增加小农户收入、提升人力资本、改善心智模式。
据此,我们还可以得出命题3:内、外生包容性增长的程度越高,供应链扶贫效果越明显。
上述研究表明:一是公平贸易组织加入供应链,加强了供应链组织间契合程度,使小农户与供应链节点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供应链组织间不断耦合,增强了供应链上游小农户的学习能力、提升其人力资本、改善其心智模式,实现了贫困村内生包容性增长。二是公平贸易组织加入供应链,增强了供应链节点的资源整合能力,降低了供应链上游小农户的交易成本,实现了贫困村外生包容性增长。三是内、外生包容性增长的程度越高,供应链扶贫效果越明显。
理论上,本研究通过结构化理论框架和单案例研究法揭示了公平贸易组织与供应链扶贫的机理,在此基础上解析了内、外生包容性增长的机理,拓展了包容性增长理论内涵。实践上,本案例综合了现有扶贫方式的三大优势(内、外生包容性增长和引入市场机制),对创新现有扶贫模式与机制亦具有重要的政策启示,为解决长效扶贫、包容性发展和乡村振兴战略实施提供了新途径。
未来研究可以从以下两方面深化:第一,构建包容性增长的量化指标体系,通过大数据实证研究检验内、外生包容性增长程度,比较其差异;第二,开展多案例研究,通过横向对比解释公平贸易组织与供应链扶贫之间内在机理差异,并识别主导要素,以增强理论对实践的解释力。
① 据调查,公平贸易组织已与我国23家茶叶合作社合作,其中湖南8家、浙江1家、云南7家、江西4家、湖北3家,与其他农产品合作社(如花生、蜜、苹果和其他农副产品等)合作约7家,共约30家。(通过参加国际公平贸易会议获得数据)
② “制度性贫困”有两层含义:一是指“有能力无机会的贫困”,不同于由于先天性疾病和丧失劳动能力需要国家和社会救济的“自然性贫困”,个体具有主动学习和劳动的能力,但由于资源在区域和阶层之间的制度性扭曲,造成市场分割和缺乏社会流动导致的机会贫困;二是指“有机会无能力的贫困”,尽管区域和阶层之间不存在市场分割和社会流动约束,但制度扭曲致使社会资源在不同区域和群体的不公平分配造成个体缺乏劳动技能而出现的能力贫困[8]。
③ 联合国在1990年《人文发展报告》和2012年《全球幸福指数报告》中分别提出人类发展指数(HDI)和幸福指数(GDH),将贫困缓解从强调收入的单一维度拓展为收入、教育和健康多个维度。在此基础上,世界银行提出了“基于广泛基础的增长”,亚洲开发银行提出了“有利于穷人的增长”和“包容性增长”[8]。
④ 数据来源:http://www.guzhang.gov.cn/zwgk/xzfxxgk ml/gzdt/bmdt/201807/t20180712_911393.html
⑤ 各地标准不一,盘草村脱贫要求:1、人均收入达3800元;2、医疗、教育、住房、饮水有保障。
⑥ 盘草合作社于2009年成立,为湖南省级专业合作社示范社,有可采茶园3200亩,社员321户。合作社现有理事长1人,副理事长2人,监事会2人,会计1人,秘书1人,业务员若干。
⑦ 2009年,盘草、高峰、红石林三个村,一起以高峰有机茶叶协会的名义加入公平贸易组织。盘草合作社理事长罗其龙兼任高峰有机茶叶协会会长。
⑧ 由于公平贸易组织规定返款不能对小农户直接进行现金补贴。因此,盘草合作社将返款用于合作社业务发展、小农户或当地农村社区发展。
⑨ 2017年,盘草合作社共使用57.6万元返款,其中补贴重大疾病费用5万元,建医务室2万元,聘请医生6千元,修路50万元。2018年,盘草合作社共使用23万元返款,其中补贴重大疾病费用7万元,建图书馆15万元,教育支出1万元。
⑩ 例如有机肥料的配比,茶园培管技术,用生物、物理手段除病虫害的方法等。
⑪即“统一用肥、统一施药、统一采摘标准、统一加工程序、统一贮藏保鲜”。
⑫交易风险是指交易中其他参与方避免其约定职责的可能性[36]。本文根据公平贸易组织是否会一直保持与小农户的合作关系,以及供应商(省茶叶公司、合作社)对未来关系的期望来衡量交易风险。
⑬协调成本是指农户在决策过程中交换和利用信息的成本,通过评估小农户交易障碍或抑制的影响因素可以有效衡量协调成本。例如,减少小农户交易壁垒的指标包括合作社是否已经开通了银行账户,获得了税号。
[1] 汪三贵,曾小溪.从区域扶贫开发到精准扶贫——改革开放40年中国扶贫政策的演进及脱贫攻坚的难点和对策[J].农业经济问题,2018(8):40-50.
[2] 汪三贵,胡骏.从生存到发展:新中国七十年反贫困的实践[J].农业经济问题,2020(2):4-14.
[3] 吕开宇,施海波,李芸,等.新中国70年产业扶贫政策:演变路径、经验教训及前景展望[J].农业经济问题,2020(2):23-30.
[4] 李小云,苑军军,于乐荣.论2020后农村减贫战略与政策:从“扶贫”向“防贫”的转变[J].农业经济问题,2020(2):15-22.
[5] 郭劲光,俎邵静,邓韬.扶贫资源配置低效问题研究:生成机制与治理路径[J].农业经济问题,2019(7):56-65.
[6] 林万龙,华中昱,徐娜.产业扶贫的主要模式、实践困境与解决对策——基于河南、湖南、湖北、广西四省区若干贫困县的调研总结[J].经济纵横,2018(7):102-108.
[7] 刘亚军.互联网使能、金字塔底层创业促进内生包容性增长的双案例研究[J].管理学报,2018,15(12):1761-1771.
[8] 文雁兵.包容性增长减贫策略研究[J].经济学家,2015(4):82-90.
[9] 夏支平.农村精准扶贫的组织问题[J].农业经济问题,2019(9):31-38.
[10] 梁栋,吴惠芳.农业产业扶贫的实践困境、内在机理与可行路径——基于江西林镇及所辖李村的调查[J].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19(1):49-57,164-165.
[11] 刘兵,叶云,杨伟民,等.贫困地区构建优势农产品供应链对农户减贫效应的实证分析——基于定西地区的农户调查数据[J].农业技术经济,2013(6):88-95.
[12] 颜廷武,张童朝,贺孟业,等.农产品供应链对农户减贫增收的关联效应分析——基于滇、桂、苏、闽四省(区)的实证[J].农业现代化研究,2015,36(6):973-980.
[13] 张俊飚,唐妍,颜廷武.欠发达地区农产品供应链发育与农户减贫增收的关联效应研究——基于西部12省(区、市)2002—2012年面板数据的实证[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2016,21(1):167-173.
[14] 茹玉,肖庆文,都静.全球价值链助推农业产业升级的创新路径研究——基于湄潭县茶产业扶贫项目的案例分析[J].农业经济问题,2019(4):51-59.
[15] 梅琳,吕方.“新社会经济运动”:非政府组织与“私营标准”——基于公平贸易标签组织(FLO)案例的讨论[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10):141-146.
[16] Hyatt D G,Johnson J L.Expanding boundaries: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 as supply chain members[J].Elementa Science of the Anthropocene,2016,4:93.
[17] 曹淑华,张谋贵.我国茶叶产业发展的问题及对策[J].农业经济问题,2003(10):49-51.
[18] Sen A.Poverty and Famines:An Essay on Entitlement and Deprivation[M].Oxford:Clarendon Press,1981.
[19] 刘亚军.互联网条件下的自发式包容性增长——基于一个“淘宝村”的纵向案例研究[J].社会科学,2017(10):46-60.
[20] 胡宗义,张青,李毅.新阶段扶贫开发对经济包容性增长的影响研究[J].华东经济管理,2019,33(9):5-11.
[21] Ali I,Zhuang J.Inclusive growth toward a prosperous Asia:policy implications[Z].ERD working paper no.97 ADB,Manila,2007:48-67
[22] 汝绪华.包容性增长:内涵、结构及功能[J].学术界,2011(1):13-20.
[23] 杜志雄,肖卫东,詹琳.包容性增长理论的脉络、要义与政策内涵[J].中国农村经济,2010(11):4-14,25.
[24] 覃志敏.民间组织参与我国贫困治理的角色及行动策略[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33(5):89-98.
[25] 曲如晓,赵方荣.国际公平贸易运动:一个南北贸易的新潮流[J].国际贸易问题,2009(10):123-128.
[26] 刘琳子.浅议国际公平贸易理念在贫困地区实施扶贫互助贸易[J].财经界(学术版),2015(7):27.
[27] 王杨.社会组织参与精准扶贫的制度化逻辑——基于制度—关系—行为框架[J].宏观经济研究,2018(12):123-132.
[28] 盛斌,靳晨鑫.“一带一路”倡议:引领全球包容性增长的新模式[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6):1-10.
[29] 张勋,万广华,张佳佳,等.数字经济、普惠金融与包容性增长[J].经济研究,2019,54(8):71-86.
[30] 赵学刚,林文轩.包容性增长——基于文献的注解[J].技术经济,2017,36(6):98-108.
[31] Fernando N.Rural development outcomes and drivers:an overview and some lessons[Z].EARD special studies. Manila:ADB,2008:141-162.
[32] Prahalad C K.The fortune at the bottom of the pyramid:Eradicating poverty through profit[M].London:FT Press,2004
[33] Lewis O.Roberto[J].World Letter.1996(7):6-8.
[34] Ansari S,Munir K,Gregg T.Impact at the“Bottom of the Pyramid”:The role of social capital in capability development and community empowerment[J].Journal of Management Studies,2012,49(4):813-842.
[35] Agnihotri A.Doing good and doing business at the bottom of the pyramid[J].Bus Horizons,2013,56(5):591-599.
[36] Pagell M,Wu Z.Building a more complete theory of sustainable supply chain management using case studies of 10 exemplar[J].Journal of Supply Chain Management,2009,45(2):37-56.
Research on fair trade organization’s participation in supply chain poverty allevi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clusive growth:Take the tea development of Guzhang county Pancao village as an example
LIU Xianghuia,ZHOU Wenrub,SUN Yanhuab*
(a. Orient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llege; b.Business School, Hun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128, China)
Using the case study method, taking the dynamic development process of the tea supply chain of Guzhang county Pancao village as the research obje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clusive growth, the study reveals how the fair trade organization intervenes in the tea supply chain and cooperates with all nodes in the supply chain to finally realize the goal of poverty alleviation.The results of the study show that with fair trade organizations acting as link and hub, the endogenous inclusive growth of poor villages could be achieved through the coordination between supply chain organizations and the empowerment of small farmer; the exogenous inclusive growth of poor villages could be realized through integrating supply chain nodes and improving equal opportunities, universal welfare and sustainable growth; the higher the degree of endogenous and exogenous inclusive growth, the more obvious the sustainable effect of poverty alleviation.
fair trade organizations; inclusive growth; supply chain poverty alleviation
F324
A
1009–2013(2021)01–0018–09
10.13331/j.cnki.jhau(ss).2021.01.003
2020-11-10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16YJA790046);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17C0785,17A102)
刘湘辉(1976—),男,湖南双峰人,副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区域经济。*为通信作者。
责任编辑:李东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