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瑶生育态度的代际差异及其原因分析——基于广西富川平地瑶村落的田野调查

2021-02-04 08:47郑观蕾安姗姗
关键词:平地意愿生育

郑观蕾,安姗姗

平地瑶生育态度的代际差异及其原因分析——基于广西富川平地瑶村落的田野调查

郑观蕾1,安姗姗2

(1.清华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北京 100084;2.江南大学 法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基于广西富川瑶族自治县一个平地瑶村落的田野调查,分析了平地瑶祖孙三代生育态度的代际差异及其原因。在生育观方面,平地瑶三代人都表现出对生育的执着态度,但是生育目的存在差异,相比祖辈和父辈,平地瑶青年人生育的社会动机已超越经济动机成为最主要的生育动机,情感动机的内涵也变得更加丰富。在生育意愿方面,平地瑶三代人都盼望儿女双全且表现出对男孩的偏好,但是随着代际推移,男孩偏好有所弱化,意愿初育年龄推迟,意愿生育数量减少,对生育质量越来越重视,生育方式越来越多元等。养育成本和结婚成本的提高、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变迁、社会制度和性别观念的改变、生育政策和妇幼政策的影响以及新一代年轻人的出现是导致平地瑶生育态度变迁的社会文化根源。

生育态度;生育观;生育意愿;平地瑶;代际差异

一、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中国的生育问题日益凸显,表现为出生性别比失衡、出生人口增长缓慢以及生育率长期低迷。这引发了一系列社会问题,如人口老龄化问题、农村地区的“光棍”问题等。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可知,中国近20年来总和生育率始终保持在1.6左右①。世界价值观调查数据显示,中国人的平均理想子女数是1.83②。这表明中国的生育水平已低于更替水平,且出现了低生育意愿趋势,中国未来的人口发展面临巨大挑战。在此背景下,研究中国人的生育态度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关于生育态度的定义,目前的研究大都将其与生育观念或生育意愿等同起来,或将其放在一个层面使用,例如,有学者认为,生育态度是“人们对生育的认识、情感和行为倾向的总和”[1]。有学者强调,生育态度是指“人们对整个生育活动所持的价值观念,包括对生育目的和意义的看法;对生育最佳年龄的看法;对生育孩子数量的期望;对生育孩子性别的偏好;对生育孩子时间间隔选择的看法”[2]。虽然生育态度与生育观和生育意愿彼此关联,但是其内涵却存在细微差别。在本研究中,生育态度特指人们对生育的总体认识,包含生育观与生育意愿两个层面,前者指生育的根本动机,后者指生育的具体偏好。

中国少数民族主要生活在偏远的边疆地区,因自然环境、经济发展、社会结构、传统文化等不同,其生育态度具有一定的独特性。学界对少数民族的生育态度进行了一些研究。郭山研究认为,傣族深受南传佛教文化的影响,呈现出不追求多生、不重男轻女、不偏重男性后嗣的生育态度[3]。王化波研究认为,朝鲜族重视教育、敬重老人、爱好体育运动的传统文化使其表现出重视生育质量、不追求多生等的生育态度[4]。王雪梅以宁夏西吉县为例研究认为,回族受伊斯兰教文化、传统习俗等因素的影响,表现出早婚、偏好男孩、盼望有儿有女的生育态度[5]。向春玲研究发现,汉、侗、藏三民族的生育态度之所以不同是因为其社会文化存在较大差异,汉族因受儒家文化影响呈现出多生、重男的生育态度,侗族因受生态环境和民俗文化的影响倾向于少生,而藏族因受自然环境、藏传佛教等因素的影响呈现出不愿多生、无性别偏好的生育意愿[6]。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在整体生育态度变迁的大背景下,少数民族的生育态度也随之发生了改变。骆桂花基于青甘宁回族社区的调查表明,回族越来越重视生育的情感动机,趋向于“满足自身的情感要求,充实家庭生活,体验做父母的乐趣,巩固和发展婚姻关系”[7]。孙湘萍、赵淑红基于新疆少数民族的调查表明,少数民族生育意愿呈现出晚婚晚育、少生优生、性别偏好淡化等特点[8]。王钰文关于瑶族生育意愿变迁的研究表明,随着代际推移,瑶族民众的意愿生育数量呈代际递减趋势,男孩偏好呈代际递弱趋势[9]。郑姝霞关于彝族生育意愿的研究揭示,相比生育数量偏好的变迁,性别偏好的变迁因受观念的影响需要更长时间[10]。童玉英、张丽虹研究认为,少数民族生育态度的变迁受“计划生育”政策、地方经济发展、大众传媒普及、社会性别观念改变和教育发展等因素的影响[11,12]。

通过梳理文献发现,以往研究对一些少数民族的生育态度及其变迁进行了探讨,但对瑶族的探讨较为缺乏。瑶族有多个分支,不同分支因生态环境、经济条件、民族文化差异而呈现出不同的生育特点,不同时期各瑶族分支的生育观和生育意愿也存有差异。为此,笔者拟聚焦于一个平地瑶村落,深入探讨平地瑶生育态度的代际差异及其原因,为未来国家相关生育政策的制定提供参考。

二、研究框架、田野点概况与研究方法

1.研究框架

根据前文界定,生育态度包括生育观和生育意愿,关于生育观和生育意愿的定义,目前尚未形成统一标准。一些学者认为,生育意愿是生育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生育观念包括三个方面,生还是不生?为什么生?即对生育目的和意义的看法;生什么?即对生育性别、生育数量、子女素质的期望;怎么生?即对生育时间和方式的选择等[13]。也有学者认为,生育观和生育意愿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其中生育观属于哲学层面的认知,它是人们对生育问题总的看法和根本观点,主要反映人们的生育目的和动机,生育意愿则属于家庭计划层面的认知,主要反映人们对生育数目、生育间隔、性别和子女出生顺序的偏好[14]。本研究采用后一种观点,即认为生育观反映的是人们对生育的基本原则,而生育意愿则反映的是人们对生育的具体偏好。基于此,本研究框架如图1所示。生育态度作为一种对生育的总体认识,直接决定生育行为。生育观是生育的基本原则,主要解决“生或不生”以及“为什么生”的问题。生育意愿是生育态度的具体表现,即人们在生育问题上的具体偏好,主要解决“生什么”以及“怎么生”的问题,借用顾宝昌[15]和穆光宗[16]关于生育意愿的维度划分,包括生育年龄、生育数量、生育性别、生育间隔、生育质量和生育方式等层面的具体规划。生育观直接影响生育意愿,二者最终形成合力,推动人们产生相应的生育行为。

图1 研究框架

2.田野点概况

本研究的对象是平地瑶,主要分布在湖南南部和广西东北部,因主要生活在丘陵之间的平地上,因此被称为“平地瑶”。平地瑶大多与汉族杂居在一起,相对于居住在高山上的瑶族而言,平地瑶的汉化程度较深,经济文化也较先进[17]。富川位于广西的东北部,与湖南接壤,全县总面积1 572平方公里,总人口33.62万,其中瑶族人口19.31万,占总人口的57.4%。富川的瑶族主要分为平地瑶和过山瑶,其中平地瑶占据多数,主要分布在县内的东部和东南部[18]。本研究的田野点是位于富川东北部的H村,H村是一个自然村,共194户,776人,其中平地瑶占97%。过去H村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村民以种植水稻、玉米等传统农作物为主,改革开放后,村民开始外出务工,如今务工已成为当地最主要的生计来源。近年来也有一些村民开始种植脐橙、砂糖橘等经济作物,相比过去,如今当地村民的生活水平已大大提升。

3.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法对H村进行个案研究。2016年1—11月,笔者在H村进行了长达11个月的田野调查,通过与当地人“同吃、同住、同劳动”,深入了解当地人的风俗习惯和思想观念。在探究平地瑶生育态度的过程中,笔者在查阅人口档案、计生档案等资料了解H村人口信息的基础上,对H村的老、中、青三代人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以“滚雪球”的方式分别对35位未婚青年人、35位已婚且年龄在45~59岁的中年人、35位年龄在60岁以上的老年人进行了半结构化访谈,并对35位未婚青年人进行了问卷调查。在结束田野调查后,笔者还时常通过电话回访、微信聊天、视频访谈等方式了解当地的变化和相关被访者的生育动态。因此本研究的资料既来源于笔者将近一年的田野调查,也来源于此后多年的持续关注。

三、平地瑶的生育观及其代际差异

生育观是生育的基本原则,主要包括“生或不生”以及“生育目的”两个方面。关于“生或不生”,几乎所有被访者的回答都是肯定的,他们认为生育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是人生的必经阶段。过去在平地瑶社会,由于医疗条件落后,许多不孕的夫妇无法得到及时有效治疗而未能实现生育的心愿,成为许多人一生的遗憾。由于缺乏科学的认知,过去人们将不育归为女性的问题,从而使许多女性受到歧视,H村的一位老人这样讲述自己的经历:

我这一辈子就是没有生自己的小孩,我这个命就是苦哇,说起来我就想哭,我来这里好多年……小兰(女儿)好是好,不是我自己生的,我自己生的好一点。以前哪里知道去检查?从来没有去过,那时候也没有这么好的医生。哎呀,接(抱养)一个女儿,都比不了自己生的好。(SCF,女,66岁)

过去在平地瑶社会,不能生育的家庭通常会选择抱养或过继一个孩子,但是相比那些有子嗣尤其是男性子嗣的家庭,这些家庭往往处于社会的边缘地带。如今随着医疗条件的改善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升,不孕的夫妇可以通过中药调理、仪器治疗、“试管婴儿”技术等实现生育的愿望。H村就有一对年轻夫妇通过“试管婴儿”技术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生育对于大多数平地瑶来说已不再是一件难事。在社会变迁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都市青年选择不结婚或建立“丁克”家庭,但是在平地瑶社会,生育依然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许多青年人都对此有过明确的表达,如一位被访者说:

每个人都要生小孩啊,我从小到大,身边没有不生小孩的。我们这里如果结了婚不生小孩,人家就会嘲笑你,不像城市里有的人不要小孩。我也从没想过不要小孩,像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肯定是要传宗接代的,而且等我老了也指望小孩来养我。(SJH,男,23岁)

平地瑶的人们不仅对生育持肯定态度,而且将生育与特定的动机联系起来。对于平地瑶的老年人来说,生育动机按照重要性从高到低的排序是:增加劳力、养儿防老、传宗接代、实现家庭幸福和履行社会责任③,生育的经济价值重于社会价值和情感价值,其原因包括以下几个方面:首先,由于H村地处偏远山区,过去交通不便,主要的生计方式是农业,农业生产需要大量劳动力,因此生育的第一个目的是增加劳力,解决生存问题。其次,H村一直以来盛行父系制,不仅婚后从夫居,而且财产继承和赡养老人均由儿子承担。人们到了年老时体力下降无法从事农业生产,只能依靠儿女赡养,因此生育的第二个目的是养儿防老,解决养老问题。再次,村民崇尚祖先崇拜,认为人死后灵魂不死并在灵魂世界继续生活,祖先的灵魂与子孙后代发生关联,从而影响后代祸福。为了获得祖先庇佑,不仅要保证祖先的香火不断,即在祭祀上有后代的不断接力,而且要保证祖先的生命链条不断,即在继嗣上有后代延续祖先的血脉,因此生育的第三个目的是传宗接代,解决香火问题。人类是有情感的群体,追求情感满足也是人类的一大生存动机,平地瑶也是如此,孩子是父母重要的陪伴者,可以使父母享受儿孙绕膝、子孙满堂的乐趣,因此生育的第四个目的是实现家庭幸福,解决情感问题。最后,社会的延续需要人口繁衍,个体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他人的帮助,因此生育的第五个目的是履行社会责任,解决社会发展问题。

平地瑶中年人的生育目的排序是:养儿防老、传宗接代、实现家庭幸福、巩固婚姻关系和履行社会责任。与老年人相比,中年人将养儿防老和传宗接代的需求排在前两位,增加劳力的需求从生育的目的中被移除,情感动机的内涵增加,除了获得家庭幸福之外,还有巩固婚姻关系的愿望,而作为一种附加意义的履行社会责任的需求依然被排在最后。这是因为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中年人普遍外出务工,农业已不再是主要的生计来源,因此不再需要增加劳力来满足农业生产需求。虽然这一代人相比上一代人经济收入增加,但是由于文化水平不高,外出务工时只能从事体力劳动,收入微薄,年老时缺乏养老保障,因此将养老需求寄托在儿女身上,这是生育最主要的目的。此外,受祖先崇拜的影响,中年人延续了传宗接代的观念,并将其排在第二位。在此基础上,人们才考虑情感需求的满足,相比上代人,这代人的情感动机增加,表明其思想越来越开放,追求情感满足的意愿逐渐增强。

相比老年人和中年人,青年人的生育目的变得更加多元,其具体排序是:传宗接代、养儿防老、实现家庭幸福、巩固婚姻关系、获得个人成长和履行社会责任,生育的社会价值已超越经济价值,情感价值的内涵也变得更加丰富。此时传宗接代成为了生育的首要目的,这是因为随着生育数量的减少,当地许多男青年成为了家中的独子,这些男青年肩负着延续家族血脉的责任,如前文提到的SJH一样,他们将传宗接代视为己任,这种观念也影响到了女青年,当她们嫁入婆家后,承担着延续婆家子嗣的责任,这也直接影响其在婆家的地位。因此传宗接代的重要性便被凸显出来。青年人外出务工后经济收入增加,自我养老能力也有所增强,此外,随着当地社会养老制度的完善,青年人年老时可以拥有更多的养老保障,因此养儿防老的重要性比上一代人减弱,但是由于当地存在子女养老的传统,以及年老时人们普遍需要子女照料,因此养儿防老的需求依然存在,被排在第二位。当地青年人追求情感满足的动机变得更加强烈,其赋予生育的情感内涵也更加丰富,除了实现家庭幸福、巩固婚姻关系之外,还有获得个人成长等考虑,正如一位被访者所说:

我觉得小孩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也是爱情的见证,如果没有小孩,婚姻很难维持,家庭也不完整。再说,家里多了小孩也会变得很热闹。作为女人,有了小孩就可以体会做母亲的乐趣……教育小孩需要耐心,可以磨练我的性格,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成长。(SFM,女,24岁)

平地瑶的三代人都对生育持肯定态度,但是随着代际的推移,平地瑶的生育目的出现了情感化和个体化倾向。对于平地瑶的中老年人来说,生育是家庭本位的,但是对于青年人来说,生育的个体本位越来越明显。在平地瑶的生育目的中,有一些目的发生了改变,但是也有一些目的延续至今,如传宗接代、养儿防老的需求等,这是平地瑶生育观中最根深蒂固的部分,也是最难以改变的内容。

四、平地瑶的生育意愿及其代际差异

生育意愿是人们在生育问题上的具体偏好,主要包括生育年龄、生育数量、生育性别、生育间隔、生育质量和生育方式。通过问卷和访谈可知,平地瑶三代人的平均(意愿)初育年龄④分别是20.2岁、21.3岁和26.9岁。随着代际推移,平地瑶的初育年龄逐渐提升,其中中年人和老年人的初育年龄相差较小,而青年人的意愿初育年龄与前两者相差较大。这是因为过去平地瑶的通婚范围较小,盛行族内婚,通婚圈集中在附近的几个平地瑶村落,婚姻文化具有相似性,人们普遍崇尚早婚早育。由于受教育年限较短,社会流动性较小,初育年龄一般都较小。到了青年一代,随着受教育年限的延长和外出务工的普遍化,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深刻变化,认为生育的基础应是经济的稳定、家庭的稳固和个人的成熟,从而主动推迟了结婚和生育年龄,如一位被访者说:

现在养孩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喂饱就行,现在还要考虑他的成长,所以没钱肯定不行。谁都想给孩子提供好的条件,所以我不想那么早生小孩,趁着现在年轻多赚点钱,以后可以给他(她)提供一个好一点的环境。(SFL,女,22岁)

平地瑶三代人的平均(意愿)生育数量分别约是5个、3个和2个,呈代际递减趋势。老年人的生育数量最多,主要与生计方式、思想观念和生育技术有关。一方面,以农为主的生计方式使人们不得不依靠增加劳力来满足农业生产需求;另一方面,老年人的思想观念比较保守,“多子多福”的思想根深蒂固。此外,由于生育技术落后,婴幼儿的成活率较低,人们不得不通过多生育来抵御风险,而且缺乏避孕措施,生育数量无法由个人决定。到了中年一代,随着社会的开放,人们不再一味地追求生育数量,“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使人们从思想上减少了意愿生育数量,避孕措施的普及使人们从技术上可以自主决定生育数量,从而推动生育数量的下降。如今平地瑶青年人的意愿生育数量既体现出生育政策对生育意愿的影响,也体现出社会发展的变迁。

意愿生育性别涉及两个方面,其一是对各胎次子女的性别偏好,其二是对生育的性别结构偏好。由于H村平地瑶的意愿生育数量普遍在两个及以上,这里主要探讨生育的性别结构偏好。平地瑶三代人都对“儿女双全”有着强烈的盼望,在此基础上,不同群体表现出不同程度的男孩偏好。男孩偏好在中国的传统社会,尤其是汉族社会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刻的文化渊源。与其他瑶族支系(如花篮瑶)相比,平地瑶的汉化程度较深,因此在生育性别上更偏向于生男孩。三代人中,老年人的男孩偏好最强,其次是中年人,最后是青年人。平地瑶青年虽然也普遍渴望生男孩,但是程度已经大为减弱,从访谈中也可以看出:

我们这一代人已经不像我爷爷、我爸爸那一代人那么重男轻女了,但心里还是想要一个儿子,因为儿子可以留在家里。如果两个都是女儿的话,以后她们都嫁出去了,就剩下两个老人家,也挺孤单的。儿子的话,就算以后不和我们一起住,但最起码离得近,有什么事可以及时赶到……但是我也不会强求,如果真的生不出儿子的话,我也不会一直生到有儿子为止。(SFH,女,23岁)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先生儿子再生女儿,有了儿子就没什么压力了,第二胎生男生女都无所谓,但是从我个人的心愿来说,我希望再有一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SFX,女,24岁)

生育间隔是指两胎之间的时间差,总体来看,平地瑶老、中、青三代人的(意愿)生育间隔相差不大,分别是2.6年、2.0年和2.8年,都在2~3年之间。但是不同于老年人和中年人的“自然生育”,即两胎之间的生育间隔符合自然受孕规律,青年人的生育行为变得更加自主,不仅可以自主决定生育数量,而且可以自主决定生育间隔。对于大多数平地瑶青年人来说,2~3年的生育间隔最理想,这是他们理性选择的结果。一位被访者对此这样解释:

两胎之间隔两三岁比较好,隔太近容易打架,隔太远就会有代沟。隔两三岁的话,可以让两个小孩一起成长,对妈妈也好。生完第一胎等身体恢复好了就可以生第二胎,如果隔太久就会变成高龄产妇,体力也不如年轻时好。(SSM,女,24岁)

平地瑶对生育质量的重视程度呈代际递增趋势。老年人因为生育数量较多且经济条件有限,无法对所有子女给予充分关注,例如无法为所有子女提供充足的营养和平等的受教育机会,从而使一些子女的成长需求无法被满足。此外,由于重男轻女思想的存在,老年人对女儿的关注相对更少,导致女孩普遍缺乏受教育机会。到了中年一代,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和思想观念的转变,父母们开始关注子女的教育,男孩和女孩都拥有了受教育机会。但是由于这一代父母普遍缺乏正确的教育方法,对孩子缺乏正确的引导,因此许多孩子读完初中便辍学了,开始外出务工,走上和父辈相同的道路。许多平地瑶青年因自身文化水平不高而无法从事稳定的工作,逐渐意识到生育质量的重要性,不仅更加重视子女的教育,而且注重子女的全面发展。一位被访者说:

我自己只读到初中就出去打工了,以后有孩子的话,我希望他最起码读到高中,能读到大学最好。现在这个年代不像以前了,没一点文化就出去闯荡,怎么拼得过人家?……读书只是一个方面,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培养他(她)一些兴趣爱好,比如舞蹈、绘画、唱歌,尽可能地让他(她)全面发展。(SCL,男,22岁)

此外,随着代际推移,平地瑶在生育方式的选择上变得越来越多元。平地瑶老年人的生育方式比较单一,主要由产婆或女性亲属在家中接生,由于接生技术落后、分娩条件差,产妇和婴儿的健康难以保障,婴儿的死亡率较高。到了中年一代,平地瑶产妇分娩时有了更多选择。除了求助于产婆或女性亲属外,还可以寻求接生员的帮忙。此时国家培训了一批农村接生员,她们的分娩技术相比产婆有了较大进步,可以处理一些特殊情况。此外,随着基层医疗条件的改善,产妇分娩时遇到紧急情况还可以被及时送往乡卫生院,从而进一步提升了分娩的安全和母婴的健康。如今随着医疗技术的发展和住院分娩的普及,青年人的生育方式变得更加多元,大部分平地瑶产妇选择在医院由专业的医生和助产士接生,分娩时遇到难产时可以选择产钳、剖宫产等现代分娩技术,从而使母婴健康有了更充分的保障。

五、平地瑶生育态度代际差异的原因分析

随着代际的推移,平地瑶的生育观和生育意愿都发生了变化,其背后有着深刻的社会文化根源,深受经济因素、文化因素、社会因素、政策因素以及人口因素的影响。

1.经济因素:养育成本与结婚成本的提高

近年来,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H村的养育成本不断提高。据当地人估算,0~3岁的养育成本在1万元左右,上幼儿园期间学费每年在5 000元左右。富川是国家级贫困县,孩子从小学到高中的学费可以全免,这一阶段的教育开支仅包括书本费、伙食费、服装费和零花钱等。初中毕业后可以有两种选择,其一是读高中并考入大学,其二是读职中。高中或职中每年的学费在4 000元左右,大学每年的学费约5 000元。以此标准计算,在H村,将一个孩子抚育到18岁高中(或职中)毕业平均花费10~12万元,如果继续读大学,则平均花费16~18万元。相比祖辈和父辈,平地瑶青年人所感知到的养育成本正在不断提升。

除了养育成本外,近年来H村的结婚成本也在不断提高。在H村,结婚的开销通常由男方父母承担,主要包括结婚酒的花费和建新房的花费。随着女性逐渐在婚姻市场上占据优势,女方家庭通常会向男方索要高额彩礼,彩礼成为平地瑶社会一项必不可少的结婚支出。2019年,H村的彩礼已升至5万元。此外,婚礼的开支也在不断攀升,如今举办一场婚礼平均花费2万元。相比结婚酒的花费,建新房的花费更高。按照2019年的标准,在当地建一栋两层楼房并加以装修需要花费25~30万元。如此计算,在H村将一个儿子养大并结婚平均花费42~49万元,以当地中等收入家庭每年6万元的纯收入计算⑤,相当于一个家庭7~8年的总收入。当地许多父母为了帮儿子娶媳妇花去了几乎一生的积蓄,有些家庭还因此欠下了债款。目睹上一代人的经济压力,青年人在生育选择上更加理性,不仅自觉减少了意愿生育数量,而且也弱化了对男孩的偏好,许多被访者都强调生一个儿子就够了,多生儿子多负担,对此,一位女青年总结得很精辟:

我不会考虑生三胎的,两胎就够了,而且不要生太多儿子,一个就够了。生了儿子,以后还要给他建房子、娶老婆。人家都说女儿是招商银行,儿子是建设银行嘛。所以现在的人都不愿意生那么多儿子,儿子多负担就重。(SFL,女,22岁)

2.文化因素:平地瑶文化的传承与变迁

每一种生育态度都在特定的文化环境中被塑造,因此要从具体的文化情境(包括风俗习惯、信仰等)中寻找生育态度产生的根源。平地瑶三代人都对儿女双全有着明确期盼,这与其独特的风俗习惯有关。首先,平地瑶将儿女双全者视为“命好之人”,这些人在村落社会中占据重要地位,经常在仪式中担任重要角色,例如在祭祖和“游神”仪式中,他们可以抬神像或为神像撒米;在婚礼中,可以为新娘梳妆或撑伞;在三朝礼中,可以为婴儿剃胎发。而且,他们还被视为福气的来源,若孩子的命理不好,人们便寻找“命好之人”担任孩子的养父母,从而预示着将他(她)的好福气传递给了干子女。其次,在平地瑶的丧葬仪式中,女儿发挥重要作用,影响着平地瑶的生育态度。例如,当父母过世后女儿要送白布和被盖回娘家,白布垫在棺材里,被盖盖在死者身上,在当地人看来,女儿越多所垫的白布和被盖就越多,老人在灵魂世界就越幸福;师公带领亲属到河边“请水”时,女儿负责打水,出殡时,女儿请师公写祭文纪念去世的父母,此后每年清明节、中元节等节日,女儿都要回娘家送“喜饼”并祭祀去世的父母。在崇尚祖先崇拜和重视丧礼的传统习俗中,这些仪式增加了人们对女儿的盼望。因此,受平地瑶传统文化的影响,人们对儿女双全的盼望使其在渴望至少生育一个男孩以实现传宗接代和养儿防老的需求之外,还普遍希望至少生育一个女儿,有儿有女才是最幸福的事。

不仅如此,近年来H村也出现了一些新习俗,进一步凸显了女儿的价值,继而弱化了人们的“重男轻女”思想,强调了“儿女双全”的重要性。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H村兴起了为父母举办“大生日”的习俗,即在父母60岁或70岁生日时宴请宾客,祝福父母健康长寿。在这一仪式中,儿子是主角,负责宴请宾客,女儿也发挥重要作用,负责为父母准备贺礼。生日当天,女儿带着礼物回娘家,到达村口后用扁担挑起贺礼,一路燃放鞭炮,走回娘家。女儿越多,队伍就越庞大,父母也越感到欣慰和光荣。随着当地祭祖、酬神仪式的复兴,各村举办仪式庆典活动越来越多,人们互相走访的机会也逐渐增多。对于当地人来说,到别的村子做客是一件乐事,而父母到女儿家做客不仅是一件乐事,也是一件光荣之事,进一步增加了人们对女儿的喜爱之情。此外,随着当地的“光棍”越来越多,许多父母都倍感生男的压力,而女孩在婚姻市场上占据优势,从而增加了人们对女儿的盼望。伴随着生男的经济压力逐渐增大以及对女孩的喜爱之情逐渐增强,平地瑶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逐渐减弱。在意愿生育数量减少的趋势下,越来越多的平地瑶人盼望一儿一女的生育组合,而较少有人期待生育两个或更多儿子。

3.社会因素:社会制度与性别观念的改变

过去当地的医疗条件较差,许多孩子在其成长过程中因疾病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而夭折,婴幼儿的死亡率较高。为了抵御婴幼儿死亡的风险,人们不得不多生育,从而导致生育数量较高。如今当地的医疗条件得到改善,孕检和住院分娩率不断提高,婴幼儿生病时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婴幼儿的健康有了保障。此外,当地的养老制度不断完善,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老年人的养老保障,儿女不再是唯一的依靠,因此人们自愿减少生育数量。过去H村的生计方式是农业,“男主外、女主内”,女性的经济能力较差。不同于其他瑶族支系(如花篮瑶),平地瑶女性的社会地位较低,在生育问题上缺乏自主性。随着外出务工普遍化,平地瑶女性的经济能力增强,家庭和社会地位不断提高,在此基础上,女性赡养父母的能力也不断增强。过去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出嫁后与父母的来往减少,如今女儿对父母的养老支持不断增加,与父母的关系也变得更加亲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增强了人们对“儿女双全”的盼望。

4.政策因素:生育政策与妇幼政策的影响

“计划生育”政策曾对中国人的生育观和生育行为产生了深远影响,一方面,生育政策的推广逐渐改变了人们的具体生育偏好;另一方面,避孕措施的普及使人们的生育行为变得更加自主。富川的“计划生育”始于上世纪60年代,先后经历了宣传教育、初步落实、全面落实以及平稳发展阶段。由于瑶族属于人口少于1000万的少数民族,H村的平地瑶又都是农业人口,因此在整个“计划生育”时期都可以生育两胎,特殊时期如1985—1988年⑥还可以生育第三胎。这些优惠政策使平地瑶相比汉族,可以更大程度地满足生育意愿。H村的三代人因受“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不同,导致生育态度存在差异。老年人受“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较小,生育态度更多地表现出传统生育文化的特点,如早生多生、多子多福等;中年人受“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最深,生育态度的变化最明显,尤其表现在生育数量的减少上;青年人在其成长过程中看到了“计划生育”政策对其父辈所带来的影响以及传统生育文化所产生的弊端,因此自觉改变了生育态度。此外,当地的妇幼政策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平地瑶的生育态度。过去平地瑶产妇普遍在家中分娩,分娩安全难以保障。如今随着住院分娩的普及以及政府补助措施的推广,越来越多的平地瑶青年选择到医院分娩,受现代医学观念的影响,人们也越来越注重生殖健康和生育质量。

5.人口因素:新一代年轻人的出现

阎云翔在解释下岬村年轻一代村民的低生育率时提到了“新一代父母的出现”这一人口学因素,认为新一代父母对物质享受的追求使其对抚育子女费用的上升尤其敏感,其个人权利意识也使其对传统的生育观打上了问号,而社会的日益商业化也在不断提高他们对生活素质的期待[19]。这种特征也在H村的平地瑶青年身上得以彰显。这一代人出生于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此时的生活条件已经大大改善,正如当地人所说:“这一代人没经历过苦日子。”生活水平的提升使其对物质生活的要求越来越高,受教育年限的延长使其思想观念变得更加开放,外出务工使其经济能力提升,大众传媒以及现代社交技术的普及使其更易接受新事物。这些因素推动其更加注重个人的物质享受和情感满足,许多青年人希望一结婚就能住上新房,房子已成为结婚的必备条件;他们追求个人幸福,认为婚姻应当建立在爱情之上,婚前同居也成为普遍现象;他们也变得更加独立和自主,无论男女,都渴望事业成功以实现人生价值。这种人口特征的转变使这一代人表现出强烈的个体化倾向、物质化倾向和情感化倾向,从而呈现出与其父辈和祖辈不同的生育态度。为了追求物质生活的享受、个人情感的满足和事业的成功,他们自愿推迟婚育年龄以便拥有更多时间去追求梦想;自愿减少生育数量以降低生活负担;主动弱化“重男轻女”思想以减轻因养育太多男孩所带来的经济压力;注重生育质量,希望培育出优秀的子女以延续个人和家庭的希望。

六、结语

本研究展示了平地瑶三代人生育态度的变迁过程,其中既有传承也有变迁,传承体现在对生育的执着态度、对传宗接代和养儿防老的追求以及对儿女双全的盼望上,其背后是平地瑶传统文化的影响;变迁体现在生育动机中情感因素的增加,意愿生育数量的减少,“重男轻女”思想的弱化,对生育质量的重视以及生育方式的多元化等方面,其背后是社会变迁的推动。平地瑶地处偏远山区,其传统文化被部分保留下来并在今天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虽然偏居一隅,但是在社会转型的大背景下,平地瑶也被卷入了变迁的浪潮中,其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也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从而使其生育态度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不仅如此,平地瑶生育态度的变迁也体现出汉文化和都市文化的影响。平地瑶与汉族杂居在一起,历史上便受到汉族的影响,在一些生活习惯和思想观念上与汉族具有共性。如今随着社会的发展,平地瑶与汉族的关系进一步增强,汉化程度也进一步加深,其生育态度与汉族的生育态度越来越趋同。此外,平地瑶外出务工后受都市文化的影响逐渐加深,生育态度也逐渐向都市人口靠近。随着社会交往越来越紧密、族际通婚越来越频繁、城乡互动越来越深入、外出务工越来越普遍,许多少数民族也与平地瑶一样,受汉文化和都市文化的影响逐渐加深,其生育态度在传统民族文化和现代都市文化的双重作用下,呈现出新的特点。生育态度直接影响人们的生育行为,在当前中国低生育水平的趋势下,研究少数民族的生育态度可以更为全面地预测未来的生育水平。今后的研究可以从平地瑶的案例扩展至其他少数民族,运用社会文化视角剖析少数民族生育态度的变迁及其原因,为中国生育政策的调整以及“生育友好型”社会的构建奠定基础、创造条件,推动社会的和谐稳定发展。

①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数据库,https://data.worldbank. org/indicator/SP.DYN.TFRT.IN?locations=CN(2021- 1-5)。

② 数据来源:世界价值观调查数据库,http://www.worldva luessurvey.org/WVSOnline.jsp(2021-1-5)。

③ 本文将增加劳力与养儿防老归为生育的经济动机,其中养儿防老既体现经济动机也体现社会动机,但是对于年老时普遍缺乏经济来源的平地瑶人来说,养儿防老的经济动机大于社会动机;将传宗接代归为社会动机;将实现家庭幸福、巩固婚姻关系、获得个人成长归为情感动机;履行社会责任因为是对外的且具有利他性,所以被单独列出。

④ 由于平地瑶的中老年人均已完成了生育行为,因此其生育意愿主要通过生育行为体现出来。

⑤ 这里养育成本按照将孩子抚育到18岁计算,结婚成本按照男方标准计算,包括彩礼、婚礼开支和建新房的开支,其中建新房的开支还包括装修花费,家庭平均收入是指纯收入,未去除日常生活的各项开支。

⑥ 此时富川颁布了271号文件,这是整个“计划生育”时期富川颁布的唯一一个针对县内实际情况的“计生”文件,文件中对拥有特殊情况的家庭给予了优惠政策,包括允许前两胎都是女孩的瑶族农村人口生育第三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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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s in Pingdi Yao’s fertility attitudes and cause analysis: Based on the field work in a Pingdi Yao village in Fuchuan, Guangxi

ZHENG Guanlei1,AN Shanshan2

(1.School of Public Policy & Management,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 China; 2.School of Law, Jiangnan University, Wuxi 214122, China)

Based on the field work in a Pingdi Yao village in Fuchuan Yao Autonomous County, Guangxi, this paper analyses the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s of fertility attitudes and their reasons in Pingdi Yao. In terms of the fertility concepts, the three generations of Pingdi Yao all show a persistent attitude towards reproduction, with divergence in fertility intentions. Compared with their grandparents and parents, social motivation of the young Pingdi Yao’s fertility has surpassed economic motivation to be the primary one, and the connotations of their emotional motivation have greatly been enriched as well. In terms of fertility willingness, the three generations of Pingdi Yao all look forward to having sons and daughters, showing a strong preference for having a boy. But with the passage of time,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s manifest themselves in the weakened preference for boys, delayed intended age of giving birth to the first baby, decreasing intended fertility number, growing attention to the fertility quality, and diversified childbirth methods. The social-cultural roots of Pingdi Yao’s fertility attitude transformation lie in the increasing costs of nurture and marriage, the inheritance and transition of ethnic cultures, changes in social systems and gender conceptions, the influences of birth policies and maternal and children policies, and the emergence of a new young generation.

fertility attitude; fertility concept; fertility willingness; Pingdi Yao;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s

C912.82

A

1009–2013(2021)01–0009–09

10.13331/j.cnki.jhau(ss).2021.01.002

2020-10-2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7BRK022)

郑观蕾(1990—),女,河南郑州人,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人类学、民族学。

责任编辑:曾凡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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