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 怡 沈王琦
(1.无锡职业技术学院;2.江南大学教育信息化研究中心 江苏无锡 214122)
随着时代的变迁,从甲骨到纸再到互联网,承载视觉信息的介质不断发生变化,而阅读始终是获取知识的主要手段。阅读能力的低下可能影响知识信息的获取,进一步影响正常的生活、学习、工作。然而,发展性阅读障碍(以下简称“阅读障碍”)就是这样特殊的群体。他们虽然拥有正常的教育机会、学习动机且智力正常,但是不能快速准确地识别字词,进而影响到字词拼写和书面理解,最终可能导致学业成绩低下。研究资料表明,5%~10%的儿童可能患有阅读障碍[1-2]。阅读障碍可能给儿童带来学业、社会交往等问题,最终可能影响心理健康[3]。因此,准确鉴别和恰当干预对阅读障碍的身心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在综述国内外阅读障碍鉴别和干预的理论研究基础上,总结了应用技术手段进行鉴别和干预的实践经验。最后,本文将结合国内教育和社会现状分析现实面临的主要问题,提出国内阅读障碍理论和实践研究的建议。
1.国外阅读障碍的鉴别研究。对阅读障碍准确的鉴别建立在对其核心缺陷的准确理解之上。目前关于阅读障碍的核心缺陷存在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阅读障碍存在语言学层面的缺陷,表现为语言信息表征和加工的障碍。有研究者认为语音的表征、存储和提取缺陷是阅读障碍的核心缺陷,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语音缺陷理论[4]。据此,国外对于阅读障碍的鉴别往往围绕语音加工展开,比如常采用语音意识、快速命名等测试来对阅读障碍进行鉴别。目前国外已经发展出了标准阅读测验,如伍德考克-约翰逊测验(Woodcock-Johnson III、Woodcock-Johnson Word Attack)等,以及较为成熟的阅读障碍鉴别标准,如:DEST标准(Dyslexia Early Screening Test)等。然而,另一些研究者认为在语言层面之下,阅读障碍者存在着更基础的感知觉运动缺陷,如视觉缺陷[5-6]及小脑功能缺陷[7]等。但是相关标准化的测验还未得到一致性地推广和运用。
2.国外阅读障碍的干预研究。对阅读障碍进行恰当有效的干预同样应当针对其核心缺陷。针对阅读障碍语言学层面的核心缺陷,美国国家阅读小组认为,音位意识、语音、词汇、流畅性和理解这五个成分对于单词学习和初始阶段阅读能力的发展非常重要。据此提出了语音指导、单词认读训练、阅读流畅性干预(如重复阅读等)和阅读理解干预(如自我提问策略等)等四大干预途径[8]。
针对感知觉层面的核心缺陷,虽然干预策略还不成熟,但是也有一些国外研究者进行了尝试,并获得了积极的效果。如使用非语言听觉-视觉匹配任务的训练改善了阅读障碍的视听觉匹配能力和阅读速度[9],同时这种改善在大脑活动上也有所体现[10]。研究者针对阅读障碍的注意缺陷,进行了动作类电子游戏的训练,结果显示游戏能有效地提高注意能力,且进一步直接转化为更好的阅读能力[11]。Hayek等采用盲文字母触觉辨别技能的训练,使阅读障碍成功地学习并保持了对盲文字母的准确记忆[12]。
1.国内阅读障碍的鉴别研究。国内对于汉语阅读障碍的研究起步较晚,目前还没有形成较为成熟系统的理论。语言学层面的研究表明,汉语阅读障碍与西方阅读障碍一样存在语音加工、快速命名等认知缺陷。同时,吴思娜等人的研究发现语素意识缺陷是汉语阅读障碍的独特特征[13]。在感知觉研究方面,由于汉语存在的特异性,汉字由笔画组成,具有更加复杂的空间结构,因而在加工汉字时涉及更多的视觉加工[14],因此,一些研究者认为汉语阅读障碍可能表现出视觉功能的缺陷[15-16]和视觉空间注意缺陷等[17]。同时,汉语阅读障碍可能在言语工作记忆、视空间工作记忆、中央执行功能和缓冲器功能等工作记忆各子系统均存在缺陷[18]。然而,这些汉语阅读障碍的核心缺陷在实际鉴别过程中应用并不多。目前国内主要依赖于标准识字量测试来考察阅读水平,并结合智力测验进行筛查。因此,未来亟需将理论研究中发现的核心缺陷应用于实际鉴别,从而提高鉴别的准确性。
2.国内阅读障碍的干预研究。针对语言学层面可能存在的缺陷,国内研究者主要关注语音训练、正字法意识训练等。同时结合汉语形音匹配和空间结构的特点,开展相应的识字策略训练,如意义化识字策略、形声字识字策略、联想策略等[19]。感知觉层面,有研究从视觉缺陷出发,对汉语阅读障碍进行了为期5周的视觉运动训练,包括:一致性运动探测任务、视觉搜索和视觉追踪任务、抛接球游戏。结果发现,训练后阅读障碍视觉运动加工能力增强的同时阅读技能也有所提高[15]。此外骆艳等人通过运用自行设计的一套计算机程序对阅读障碍进行工作记忆训练,发现训练后视空间工作记忆与阅读能力得到明显改善[18-19]。
由于西方文字系统的特殊性,阅读障碍在国外研究开展较早、大众接受度高,所以国外鉴别与干预实践工作也开展较多、较完善。相较之下,国内对阅读障碍认知度低,目前还未见基于理论研究的教学模式探索和相关技术应用如网站、App等。以下主要综述国外阅读障碍鉴别与干预的实践经验。
(一)教学模式的创新。阅读障碍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其学习有特殊的需求。学校如果没有满足这种特殊学习需求,容易引起其在学习、精神和社会情感等方面问题的加剧。Stienen-Durand等认为阅读障碍学生并不是缺少意识或能力,而是由于其与世界交互的手段具有独特性,可能偏离了社会规范。因此,传统的教学方法、符合普遍规范的学习方式等都让阅读障碍在学习中处于弱势地位[20]。他们的研究主张学校有责任提供一套有效的教学模式,以确保阅读障碍可以展示自己的长处和能力。他们提出在课堂中应注重以下五个要素:多感官技术(鼓励阅读障碍使用优势技能进行学习)、过度学习(保证学生有机会通过不同的方式进行学习从而弥补弱项)、元认知技能(培养学生对学习过程充分认识和有效调节的能力)、个人动机(构建适当的现实环境以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注意能力(课程内容安排应适应阅读障碍的注意力变化)[20]。这种在课堂上制定补偿策略的方式有助于提高阅读障碍课堂学习的效果。
(二)信息技术的应用。在传统使用标准化测验鉴别阅读障碍的基础上,国外已经开始尝试利用人工智能进行更为精准的鉴别。例如基于Web的计算机筛选器、基于非参数机器学习的算法等都开始运用于阅读障碍的鉴别[21-22]。同时,León等指出:ICT(信息、通信和技术)是实现多感官学习和提高阅读流畅性的良好工具,能够实现阅读障碍个别化、针对性的干预[23]。由于阅读障碍存在视觉等方面的缺陷,其阅读习惯和行为与常人不同,自适应的阅读方式可能更利于其流畅阅读。据此,许多针对阅读障碍的软件应运而生。Rello等设计了一个针对阅读障碍的电子书阅读器,它能够自由调整字体大小、显示电子书目录、以音频形式呈现电子书等,这些灵活的设置能够使阅读障碍者阅读过程中自由调整文本呈现方式以适应自己特殊的习惯偏好,从而获得更好的阅读体验和效果[24]。BeeLine Reader是一个可以运用于电子设备的应用程序,它通过眼动引导颜色渐变(eye-guiding color gradient)技术,设置文章中文字颜色的不同提高阅读准确性和速度,能够有效避免阅读障碍在阅读中出现的跳读、漏读、错行等现象[25]。Spritz软件使用快速视觉呈现(RSVP)技术,每次在屏幕上只快速显示一个单词或标点符号,以此来锻炼读者的快速阅读能力,改善阅读障碍者受到视觉拥挤现象的不良影响[26]。除了软件外,基于ICT的教学程序也利于阅读障碍的学习。比如Ikeshita-Yamazoe等开发了基于Web的日文笔画学习视觉训练工具,使阅读障碍日文学习获得了更好的学习效果和更持久的记忆保持[27]。Vasilyeva等创建一个了优化视觉功能的交互式程序,能够强化阅读障碍者的视觉功能和提高其阅读能力[28]。
除了针对视觉加工的软件或程序外,电子设备的使用可能本身就益于阅读障碍的顺利阅读。Schneps等发现使用iPod进行短行阅读能够通过抑制阅读障碍者对先前文本的感知和引导注意力的方式来提高阅读速度和阅读理解能力[29],同时他的另一个研究也发现通过使用手持式便携阅读设备可以提高阅读障碍者的阅读速度[30]。但是,电子设备中常常充斥多媒体信息,可能增加认知负荷。因此有研究者提出了多媒体设计的分段原则,即在运用多媒体对阅读障碍进行教育时,要注意分解过载的工作记忆,促进学习者对所呈现的材料有意义的深度理解[31]。
阅读障碍是一个特殊群体,应当受到社会、学校的关注。国外在这方面的研究较为成熟,也开发了相应的技术手段进行有效鉴别与干预。然而由于语言背景不同,汉语阅读障碍可能存在区别于西方阅读障碍不同的特点,因此国内阅读障碍的鉴别与干预无法照搬国外的经验。以下将结合国内实情,讨论当前汉语阅读障碍理论研究与实践应用方面存在的问题并提出对策建议:
(一)理论研究尚不完善,鉴别干预研究亟待加强。目前国内在汉语阅读障碍的理论研究方面存在滞后,在鉴别与干预研究方面有待加强。首先,国内对阅读障碍的鉴别缺乏统一的标准,无法进行精准鉴别,从而影响后续准确的干预和指导。因此,制定统一有效的汉语阅读障碍鉴别标准是当前理论研究中最重要的工作。第二,阅读障碍亚类型的准确细分也极为重要,是针对性干预的前提,是准确高效提升阅读能力的关键。第三,阅读障碍在行为上表现出来的核心缺陷是否存在脑神经机制的根源,还需要进一步采用神经机制研究方法进行探索,并体现在鉴别与干预手段中。第四,国内针对阅读障碍的干预研究目前还较少,如何针对阅读障碍的核心缺陷进行恰当、及时、高效干预,也是重要的研究课题。
(二)教学实践研究匮乏,针对性的教学模式亟待探索。占儿童5%-10%的阅读障碍儿童是教育的弱势群体,但是目前国内一线教育对其关注较少。一线教师可能存在对阅读障碍特殊关注和个别化教育的愿望,但由于缺乏相应的专业知识和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而产生实际教学上的困难,同时也无法进行科学的、有针对性的教学模式探索。因此,对阅读障碍的研究应当从实验室拓宽到实际课堂中。课堂可以成为研究的实验室,实验室可以成为教学的控制室,教师能为研究者提供真实可靠的反馈信息,而研究者提出的相关教学策略也可以通过实践的方式在课堂中进行尝试,进而落实为行之有效的教学策略。
STEAM教育(科学、技术、艺术、工程、数学)和混合式学习模式的兴起为阅读障碍学生带来了发展的契机和可能性。实际教学中应开发多样化课程,应注重刺激阅读障碍学生进行多感官学习,摆脱以往“读书本”的教学模式。可以采用基于项目的学习、创客教育课程等,使学生从做中学,摆脱文字教育的劣势,从而提高阅读障碍学生的自我效能感和自主学习能力;另一方面,应当采用多元化评价体系,关注阅读障碍学生阅读能力以外其他方面的长处,促使其形成独特的竞争优势。
此外,近年来教育神经科学的研究表明,教育应当基于脑发育的规律。那么,对阅读障碍的教育也应当建立在脑科学研究基础之上。在探索适用于阅读障碍的独特教学模式时,教育者应当关注相应脑科学的研究,从中寻找能够改善阅读障碍者阅读水平的方法,这是实现科学化因材施教的前提。
(三)技术应用实践较少,基于信息技术的学习工具亟待开发。国外的大量研究表明使用ICT(信息、通信和技术)是实现多感官学习、提高阅读障碍者学习能力的良好策略,合理使用信息技术可以扩大受试群体、提高鉴别效率、丰富干预方法。而目前国内使用ICT对阅读障碍进行鉴别和干预还较少。国内研究者应该在吸取国外优秀实践成果和经验的基础上,结合汉语阅读障碍的独特特点,开发适应汉语阅读的学习工具。进行移动应用开发,为阅读障碍长期干预训练提供技术支持,促使干预变得方便、长期和具有针对性。同时,由于互联网本身的信息多样性和丰富性,移动应用可以提高阅读障碍的学习广度和深度,避免枯燥的练习,增强训练的趣味性和对儿童的吸引力,从而提高阅读障碍的学习积极性。
虽然国外已有许多针对阅读障碍的商业应用程序,但是Dawson等人在app store中使用“dyslexia(阅读障碍)”一词搜索并分析了234个应用程序,发现只有46%的App描述提到了与阅读障碍理论相关的内容,且其中有24%的App描述中涉及到对阅读障碍的误解[32]。由此可见,虽然国外的手机应用市场已经关注并逐步将阅读障碍群体纳入服务范围,但是这些商业化应用可能缺乏科学理论依据的支撑。因此,国内在开发适用于阅读障碍的移动应用时,应该以科学、正确和先进的理论研究为指导,推送精确、准确的阅读障碍鉴别方法与干预指导。
同时,应当将大数据和云计算技术融入阅读障碍的鉴别与干预。对阅读障碍学生的教育大数据进行管理和深度挖掘,实现对其阅读能力发展的动态深入追踪,揭示阅读障碍各方面能力的变化,从而对阅读障碍干预效果进行实时监控与及时的干预策略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