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龙,晋溶浍
(山西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关于农具推广运动的研究,学者们从宏观政策层面、互助合作运动的角度、农具推广运动实效分析和农业技术等方面进行了讨论和研究。刘磊和宋冰杰着重强调农具推广中国家政策的调整和干部执行的重要性[1]。范连生、张建、朱显灵等学者都系统地分析了农具推广运动,从农具推广的积极作用和农具推广运动的失误两个方面进行论述[2-7];苏泽龙从农业生产互助和发展农业技术的角度对农具推广运动进行了分析和研究,认为在传统农业的改造中,农业生产工具的推广需要与互助组织的发展和农业技术相结合[8-11]。
学术界关于农具推广运动的研究多是从国家政策下农具的推广过程、农具推广的实效性等角度切入,从农业技术方面进行研究的成果还较少。本文将从新中国成立初期山西省农具推广中的互助合作和技术传授入手,论述农民使用新农具的实际效应,研究其时农具推广对农村社会生活带来的影响,从而更加全面深入地探析新中国初期的农具推广运动。
新中国成立后,政治上国际局势复杂,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威胁我国安全,社会主义政权急需巩固;经济上工业基础薄弱,工业经济仅占国民经济的10%,我国与工业化强国的发展目标相差甚远。我国是传统的农业大国,新中国成立伊始依靠农业经济带动工业发展成为重要举措。土地改革运动完成后,农村生产力从根本上得到了解放,农民的生产热情高涨。但是,由于敌伪的长期迫害和封建土地制度的束缚,大面积耕地被破坏,农民获得的农具、耕畜等生产资料无法满足当时农业生产的需要,农业生产面临着很大的困难。资料显示,1951年,全国1470000000余亩耕地所需农具,平均缺少31%,以负担30亩耕地为宜的旧犁平均要负担46亩,严重影响了精耕细作[12]。在新农具供给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大部分农户只能继续使用旧式农具进行农业生产。
缺乏农业生产工具的同时,传统的生产观念也束缚着广大农民。在传统的农业生产中,“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男耕女织”都是人们习以为常的表现。传统的耕作方式效率低下,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工和时间,妇女不参与劳动无形中也加重了生产的困难。农民生产所得甚至不能满足生活需求,除了少数富裕农户能顾足自身,大部分农户的生活还十分困难。由此可见,国家发展农业生产首先要解决农业生产工具和生产技术的问题。修补旧式农具、稳步推广新农具,让农民获得足够的生产资料,已经成为一件非常迫切的事情。
新中国成立前,山西各地多使用畜力耕作,采用手工或借助旧式农具从事农业生产活动,劳动强度大,工作效率低。新中国成立时,山西农业生产水平很低,农业生产工具十分落后。全省仅有两台美国造的麦森、哈利斯汽油轮式拖拉机和极少量的柴油机、轧花机、胶轮大车等农业机具。党和政府在领导农民进行土地改革的同时,着手改良旧式农具,推广新式农具,努力改善农业生产条件。1949年,全国农业生产会议决定在全国试办新式农具站。1950年5月前,山西就已经先后在榆次、汾阳、长治、临汾和运城五个专区正式设立了农具推广站,进行新式农具的试验、推广、出租和贷放工作。
山西作为革命老区,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就注重农业生产的发展,土地改革完成后,也积极响应国家农业政策。农业生产实践证明,新式农具和新技术的推广给农民的生产和生活带来了很大的改变,及时供给农民生产工具、广泛推广使用新式农具,是提高农业生产的重要举措。但是新式农具的推广并非易事,传统观念的束缚、长期滞后的农村经济、国家面临的发展状况等都是新式农具推广工作要面对的难题。
在传统生产观念的制约下,大部分农民一开始并不接受新农具,觉得以前的旧农具和沿袭的生产经验能够保证他们稳定的生产。所以,新农具推广之初,如何让农民自愿接受是重点工作。在实际使用过程中,农民逐渐发现新农具的优势。
新农具为农业生产带来的最直观的效益就是生产效率的提高和粮食产量的增长。1951年,山西省推广新式农具共10053部,崞县使用短管喷雾器后,防止棉蚜效率提高了四到五倍。安邑曲温村进行了新旧农具的对比试验,在同样的耕作条件下,新式犁耕过的地比旧式犁耕过的地棉苗长得高、棉桃多[13]。大同陈家庄合作社使用马拉农具,一部双铧犁比旧式耕作方式提高一倍多效率,耕地质量好,耕得深、翻得匀、上下都很平[14]。全省新建的马拉农具站使用双轮双铧犁耕地比旧式犁耕地效率提高一到两倍,播种机下种出的苗整齐均匀,有95%的出苗率[15]。1955年,屯留许村开始使用十行播种机,人们参观完后,都说“做活快,节省牲口、劳力,下子均匀,好掌握深浅”。这样,不但生产效率提高了,群众的生产热情也高涨了[16]。在耕作、下种、收割等农事活动中新农具表现出很大的优势,耕作质量远超旧农具,由此,农民逐渐开始接受新农具和新技术。
生产效率的提高带动农作物产量进一步增长。山西省霍功德社的农民用马拉农具收割小麦,三天时间收回了全社420多亩小麦,既节省了劳动力,又收割得干净整齐,共增产8斗4升[17]。岢岚县重点村在共亩数减少145.43亩的情况下,共产粮增加了113068.2斤,亩产增加了7.6斤[18],这充分显示了新式农具高效率的特点。
为了广泛开展新农具推广运动,山西农具总站制定方法,由各地农场试用,组织劳动模范、积极分子等试验农具,给农民作出榜样。同时各地举办新式农具座谈会传授技术,农民试用后认识到新式农具的优势,开始积极主动地使用新农具。
1951年,山西省许多地方利用庙会举办农具展览会,五十余万群众通过展览认识了新农具[13]。1951年4月之前,仅山西乡宁、离石、襄垣、陵川等六个县就已增修农具12480件[19]。在新农具推广运动下,1951年山西农业生产总值已超过战前水平16.2%,其中粮食单位面积产量超过战前水平2.3%,总产量超过战前水平3.2%;在粮食增产方面,全国劳动模范李顺达种金皇后玉茭,每亩山地平均产980斤;山西平顺魏理新种母鸡嘴谷子,每亩山地平均产770斤[20]。
人们认识到新式农具的优势后,有了主动购买和使用的想法,但小农经济具有分散性,再加上当时大部分农民生活贫困,单个农民家庭在购买、使用农具方面多少都会出现一些困难,有群众反映“新式农具好,就是买不起,用不着”。因此,新式农具的推广还要与互助组织结合起来。农民在传统的互助、变工的基础上开始组织起来,成立互助组来保证农业生产。1951年,陵川县北冶村一个互助组使用单把犁犁地,又快又平又省力;使用双腿耧种谷、活耧锄地后,苗子长得很好;用玉米脱粒机速度快,效率高。村民看到后,都要求入组,使用新农具耕作,当年全组共收粮39240多斤,产量大大提高[21]。1954年,山西省建立了10个国营马拉农具站,给61个农业生产合作社、14个互助组耕地11000亩,播种2925亩,耙地2536亩,保证他们顺利地完成了春耕播种工作,并且提高了耕作质量,为增产打下了基础[15]。
有的群众觉得互助会吃亏,坚持单干,不愿加入互助组,结果在生产中吃到了单干的苦头,才开始认识到互助组的好处。山西平顺的村民桑步升刚开始坚持单干,秋收时家里出了事,收、种都受到影响,损失一石多粮,认识到互助合作的优势后,要求参加互助组并积极劳动,被大家选为模范[22]。新式农具的推广推进了互助组的发展,互助组的发展又促进了新农具的广泛使用。国家也很重视互助组织的发展,拿出大量农具奖励模范互助组,在劳动模范会议上颁发,激励各地的互助组总结生产经验,促进农业生产的发展[23]。
新事物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新的挑战。新式农具种类多、结构复杂,在制造和使用方面较旧农具有着一定的复杂性,农民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使用后才能掌握,因此新式农具推广中也要做好技术的传授工作。1950年,山西省在推广新式农具过程中出现了推广和技术传授脱节的现象。许多地方的农民对新式农具热情很高,买了农具回来进行生产,但是由于没有及时接受技术指导,大半人不会使用,新农具发挥的效果很小,大家都觉得新农具没啥用[24]。因此,山西各级领导机关着重强调新技术的传授和训练,要求通过课堂讲授、田间实习等方式进行培训,陵川县在干部会议上专门讲授技术,并现场操作[13]。互助组织也便于帮助群众更好地使用新农具,如大家感到新农具在小块地使用不方便,便组织起来把土地合成几大块地,方便了农具的使用,也提高了耕作效率。陵川县东谷村宋安法互助组一开始对提高技术认识不够,不使用新农具,只用旧农具和老办法种地,产量没有大的提高。组里有一些人开始使用新农具和新技术后,两人一天就能锄10亩地以上。村里人知道后,都计划学习使用新农具和改进技术[25]。
由于新农具的应用效果很好,农民都非常欢迎。晋城县在劳模大会上展览了新式播种机、双轮双铧犁和水车等农具,群众听到消息后,都纷纷前往参观,新农具得到了群众的一致好评[26]。山西省马拉农具站代互助组耕地时,附近村民都自发前来参观,认识到组织起来才能发挥新农具的威力,都要求办好互助组,早日使用马拉农具耕地[27]。新农具反响好,农民纷纷要求购买新式农具,农具的供销情况良好,进一步激发了工人的生产积极性,工农联盟也得到了加强,促进了国民经济的恢复和发展。
中国是传统的农业大国,农事生产在人们的生活中占据着很大的比重。传统的农业生产工具落后,男耕女织的社会形态下农业生产劳动力也很匮乏,农业生产一直处于自给自足的状态,一遇到天灾人祸,生产就会受到影响,使人们的生活陷入水深火热中。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更加重视农业发展,推广新农具,传授新技术,新式步犁、双轮双铧犁、收割机、拖拉机等新农具进入人们的生产生活,耕地效率提高了,粮食产量增加了,有的人家开始有了余粮;女劳动力开始下地生产,封建思想瓦解,女性地位提高;剩余劳动力参加基础建设或者进行副业,人们收入增加;大部分地区群众的思想觉悟提高了,生活条件改善了,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农村呈现出了良好的发展前景。
1951年,陵川县北冶村互助组使用新式单把犁、玉米脱粒机等新式农具后,产量大大提高,全组每亩产量比1950年增产75斤,并且节省了170多个工,节省下的人力出外搞运输又赚了107万元,该互助组获得了好的粮食收成和经济收入[21]。大同市马辛庄合作社使用双轮双铧犁后,节省了7头畜力和500多人工,节省下来的人畜工拉粪300多车,平地堰160多条,垫地230多亩,农业生产效率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大同市陈家庄合作社用节省的人畜进行土地基本建设,开荒地扩大耕地,种植蔬菜瓜果,支援农具站做活,共收入人民币333多万元[9]。汾阳贾家庄使用新式农机具后,在1961—1964年的3年时间内共节约107000多个人工和29000多个畜工用于投入农田基本建设和副业生产中,集体和社员个人收入大大增加,社员现金收入增长了近一倍,人人敢想敢干,生活水平大幅提高[28]。
在土地改革和改良农具等一系列国家政策的带动下,山西广大乡村都改变了过去的贫困面貌,千万个农民家庭开始走向富裕。收入的提高必然伴随着生活水平的提升,从人们的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中就可以看到很大的变化。1950年,山西许多地方的农民赞美他们的伙食为“早晨金皇后(一种新推广起来的玉蜀黍),晌午一六九(一种品种优良的小麦),晚上玻璃秀(一种品种优良的小米)”,相较于以前的“半年糠菜半年粮”和“大浪淘沙(饭多为稀汤)”明显改善许多。农业增产后,家有余粮现象已普遍出现,平顺县西沟村1950年春至夏20多户中有18户有余粮,其中4户都在10石以上[29]。许多农民也盖起新的房屋,太原市郊区嘉节村100多户人家中,有9户盖了新房子,20户修理了旧房子,还有13户举行了婚礼,特别是老贫农吴英海,过了50多年的单身汉日子,在1950年4月也当上了新郎。申请结婚登记的农民有604对[30]。潞城县魏家庄1948—1950年上半年有218户盖了新屋,许多家庭也准备在秋收后改建房子,并且有许多商贩也开始转向这一行业,大家的生活较以往都有了很大的改善。温饱这个大问题解决后,大家对于生活质量提出更高要求,农民的购买力也逐年提高。1950年,潞城县半年内仅洋布一项售卖就达到6000余匹,较1948年和1949年分别增加3400匹和880匹,许多农民的穿着和家中生活用品一年比一年充实[29]。长治专区建立拖拉机站后,节省出的劳力都参加了副业生产,该站服务的中苏友好集体农庄中许多人都骑上了自行车[31]。平顺县农民王四则说:“过去吃的是糠菜,穿的是疙瘩衣裳,全家伙盖一条被子,用玉茭秆围起来就顶房子住。现在,一人盖一条被子,能铺块毡子,冬天还有块棉袍子。今年又新盖了三间房子。”[32]这一描述生动地表明农民衣食住行等生活条件得到切实改善。
农具的变革推动了农业经济的发展,提高了人们的生活质量,同时也极大地解放了人们的思想。虐待妇女、不愿意让妇女出门和下地劳动等封建思想被破除,各地都积极从思想上清除妇女顾虑,启发妇女的劳动自觉性。妇女参加劳动的比例增大,弱势群体也可以加入互助组织参加生产,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获得收入。华北地区妇女早在1949年就更多地开始参与春耕、抗旱、播种等农事工作,有些老区达60%—70%,少数地区甚至达到80%以上[33]。据长治专区1950年在11个村的调查,妇女劳力半劳力常年参加农业劳动者占妇女总数46.8%,参加季节性农业劳动者占妇女总数40.9%,妇女劳力组织起来者占妇女劳力41%[34]。壶关六区以此发动妇女参加春耕播种达到全村妇女的80%[35]。
妇女思想解放以后,无论是下地做活或是帮忙开展副业,都减轻了家庭负担。太行山区提出“家庭和睦,努力生产”的口号,各地出现了李顺达式团结生产的新式家庭,妇女参加生产后男女劳力调配良好,妇女的社会地位和威信都得到提高。
新中国成立之初,农业是国家发展的重中之重,担负着恢复国民经济的重任,国家一直鼓励农民接受新的生产工具和技术。华北、东北和华东许多地方成立技术研究会,劳动模范以互助组和合作社为基础交流经验,形成了农业技术网,为农业增产创造了条件[36]。山西各地农村也一直紧随国家的政策,积极发展农业。1954年,全省共推广双轮双铧犁15000部、新式步犁14000多张、水车7000部、农业药械8500多件以及喷雾器21000多台[37]。
随着新式农具制造数量的提高和技术传播力度的加大,学习新农具的使用技术、发扬固有的好的生产经验、淘汰迷信的保守的方面、学习科学知识、创造新的增产办法、推广好的生产经验,成为保证农业生产良性发展的重要因素[20]。可以说,新式农具的推广在新中国农业发展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人们在实际的生产中看到了新农具和新技术的优势,生活水平随之提高,思想观念随之解放,农村经济迅速恢复与发展,为争取全国经济社会的好转和现代化发展创造了良好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