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佼丽,李 月
(西安工程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600)
五四时期,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纷纷创建报刊,研究、宣传马克思主义,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先驱》是建党初期中国共产党宣传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刊物,对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目前,学界对中共早期报刊宣传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聚焦于宏观性概述,微观的个案考察集中于《新青年》《向导》《星期评论》《共产党》等报刊,关涉《先驱》的研究成果相对较少,主要涉及《先驱》在中国共产党发展历程中的地位、党的早期领导人蔡和森对创办《先驱》刊物的作用和影响以及《先驱》对列宁东方战略的宣介。本文在爬梳刊物史料的基础上,归纳《先驱》对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贡献,以其展现建党初期党的报刊对广泛传播马克思主义发挥的重要作用。
《先驱》于1922年1月15日在北京创刊,由于北洋政府的查禁,从第4期起《先驱》迁往上海,由社会主义青年团临时中央局主办,第7期结束以后改由社会主义青年团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办,邓中夏、刘仁静、施存统、蔡和森、高君宇、寄吾等先后担任过主编。《先驱》“原定为半月刊,而终因种种障碍,以致常不能按期出版”[1]。《先驱》的订购量有限,主要是通过各地的团组织秘密发行,其经费常常捉襟见肘,如第16期曾发刊直言:“这十六个期刊的损失达到700多元,连印刷费都付不起了!”[2]1923年8月15日,《先驱》刊发了最后一期,累计共发行25期。
《先驱》是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的第一个机关刊物,在中国共产党的机关刊物《共产党》停刊、《向导》尚未发行之前,《先驱》实际上起到了宣传中国共产党政治主张的作用。《先驱》设有“评论”“论著”“研究”“专载”“言论”“译述”“杂感”“通信”等栏目,其中心任务即“努力唤醒国民的自觉,打破因袭、奴性、偷惰和倚赖的习惯而代之以反抗的创造的精神”[3],积极介绍苏俄等各国社会主义运动的概况,透彻分析中国社会局势,有力地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
五四时期,面对“中国向何处去”这一时代命题,围绕着解决中国社会所出现的实际问题,是用唯心史观还是唯物史观,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与反马克思主义者进行了激烈的争辩与斗争。主要有 “问题与主义” 之争、社会主义道路之争和马克思主义与无政府主义之争。这三次论战,不仅使马克思主义得以更广泛的传播,而且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作了思想上的准备。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各种反马克思主义思潮并未退出社会舞台,对马克思主义的攻击尚未停止,其社会影响仍然存在。《先驱》有针对性地对其进行了坚决有力的批判,坚定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革命中的指导地位。
胡适于1910—1917年留学美国,是美国实用主义学者杜威的学生。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和运用,引起资产阶级改良派的疑虑。1919年7月,胡适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从实用主义庸俗进化论出发,认为对社会问题的解决只能靠一点一滴的改良,反对从根本上解决。李大钊、陈独秀等多次刊文予以批驳,为中国人民树立起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旗帜。然而,仍有部分青年不能清醒地辨明胡适改良主义的局限性,针对这种错误观点对青年的迷惑,《先驱》发文予以辩驳,“通常优秀的年轻人认为,所有的社会问题都可以一一解决,一点一点地转化。其实,社会上有几个大问题不先解决,其他的就解决不了。相反,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其他的小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4]。《先驱》主张必须先有社会制度的根本变革,才有一个个问题解决的可能性。同时,告诫青年,今后的青年运动只有“破坏的革命”“铁的手腕”“武装的青年”才能“打破强权”[4]。
《先驱》紧紧抓住青年易为各种思潮迷惑的特点,对胡适改良主义进行批判,指明要解决中国社会问题,不能仅仅一点一滴地改良,必须对 “大问题”——社会制度进行根本的解决,而武装斗争即是其方法。这在理论原则上划清了马克思主义与以不剧烈触动现存社会制度的渐进式的改良来代替激进的暴力革命的这种思潮的界限,捍卫和宣传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
20年代初,张东荪等宣扬阶级调和论和改良主义思想(即“基尔特社会主义”),他们用社会主义作幌子,但又借口在中国“未具备实行社会主义运动条件”,反对中国走社会主义道路,反对社会革命,鼓吹在中国发展资本主义。以李大钊、李达等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者对其言论进行了批驳,为知识分子划清了科学社会主义与假社会主义的界限。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基尔特社会主义仍然声称中国不适宜进行暴力革命,发展经济是要务。《先驱》两次发文驳斥其错误论调,并直接击中要害,指出,“老实说!多么糟糕的基尔特社会主义者,他们鼓吹的是资本主义!”他们所谓的 “中国的基尔特社会主义者”是主张生产资料私有的[5],“他的历史观是不承认经济为决定其他生活的唯一原素,而认他只有一部分的势力”[6]。因此,基尔特社会主义是典型的唯心史观论。同时明确宣告,在中国应该建立一个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政权,走社会主义道路,没收军阀、财阀的资产,大力发展工业。且以苏俄现政权取得的巨大成就为例证,说明实现生产资料公有制,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正确性。针对基尔特社会主义者主张“温情主义”“调和主义”,反对社会革命,反对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的论调,《先驱》刊文揭露张东荪等人其本质就是怕革命,怕革命后打破了自己的饭碗,引用列宁的话加以论述无产阶级专政的必要性,质疑基尔特主义者:“不主张无产阶级专政,我问一问你们:如若有人谋破坏新组织,你们如何?如若有人不工作而掠夺,你们如何?”[5]
对张东荪、徐六几等基尔特社会主义者的批判,辨明了要用唯物史观观察社会,社会历史的发展是有其普遍规律的,并撕开了假社会主义学说的伪装,明确提出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政权,走社会主义道路。1922年9月,主张基尔特社会主义的《改造》停刊,标志着基尔特社会主义基本退出历史舞台。
无政府主义的创始人是法国的普鲁东,其思想本质是一种反动的小资产阶级的社会思潮。20世纪初,无政府主义传入中国。十月革命后,无政府主义打着“社会主义”学说的招牌在社会上广泛流传,其中以黄凌霜、区声白为代表。由于无政府主义倡导政治上绝对自由及经济上绝对平均,对于身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受尽剥削压榨的中国民众具有极强的诱惑力和迷惑性。《先驱》多次发文予以批驳,引用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及恩格斯的言论指出,“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应该有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政府,在经济上收回无产阶级所有的私有财产资本,进行‘生产方式的革命性改革’的工作”[7]。到了“尴尬的半熟期”,“随需取用”无法实行,“政府在这时期也不得不暂时性保留,以作这尚不公平的‘各取所值’的分配的事情”。文章强调,马克思主义已经给我们指出实现共产主义社会的理论、步骤和手段方法,而无政府主义者只看到最终的目标、理想,却不知道如何实现这“美妙的终极理想”,“忽略了当前的实际事情”[7]。
《先驱》对无政府主义的批驳,实质是反对无政府主义的主观唯心主义和资产阶级的人性论,宣扬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及阶级论,明确了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建立政党是实现共产主义社会必须采用的手段和方法,并使许多青年能够区别马克思主义与无政府主义之间的本质属性。
《先驱》对改良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的批驳,阐明了挽救民族危亡的唯一正途就是必须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进一步确立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革命中的指导地位。
苏俄是运用马克思主义作指导思想建立的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是将马克思主义由理论变为实践的典范。《先驱》刊发有关苏俄的文章十余篇,内容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民族、宗教、外交等各个方面,为中国读者真实再现了苏维埃政权建立后苏俄的国家发展、变化状况。
例如由光亮翻译的《劳农俄国问答》通过问答的形式,用简洁、直白的语言从“劳农俄国底政治”“苏维埃所做的事业”“苏维埃所遇到的困难”“六种对于苏维埃的非难”“劳农俄国底代表人物”五个方面展示了苏俄的近况,回答了民众对新政权的疑问,如新建立的政府“是劳动者组织的,劳动者支配的,拥护劳动者底利益的”。这一政权的组织形式是苏维埃,“是由工厂或劳动组合选出代表组成的”[8]。同时,针对西方宣扬的政治民主典范的美国,也用具体的数据、事例进行对比,论证苏俄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号称民主主义最发达的美国,有选举权的人民占比是65%,而新成立的苏俄有选举权的人民已达95%[8]。李特在《俄国新经济政策》一文中,针对当时国际国内对苏俄实行新经济政策是“改变了以前的政策”“放弃共产主义”的论调,从俄国共产党最初执掌政权时代的战时共产主义政策与新经济政策的比较、苏俄政府实施新经济政策的出发点以及新经济政策实行以后的成效三个方面进行了辩驳,指出苏俄之所以实行新经济政策,主要是由于“环境压迫的缘故”,并非是“放弃共产主义”[9]。文章最后呼吁,各国人民应联合起来,推翻本国的统治阶级,用以援助苏俄[10]。《苏俄儿童教育及卫生》则较为详细地描述了苏维埃政府为改善儿童的教育及卫生状况采取的具体措施。还有《全俄青年共产联盟》《远东革命少年会议宣言》等文章对苏俄的青少年组织、运动进行了较为详尽的介绍。
《先驱》对新生苏维埃政权全面的介绍、报道,为中国人民展现了充满活力的国家形象,进一步用鲜活的事实增强了马克思主义的现实解释力和理论感召力,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得到更为广泛的社会认同。
《先驱》第3期刊发的《〈共产党宣言〉的后续》一文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作了简要介绍,指出自从《共产党宣言》发表后,无产阶级的国际组织先后有第一、第二和第三国际,分析第二国际的破产,是由于投机派修正了马克思主义,曲解了马克思主义。俄国十月革命胜利后,1919年3月成立的第三国际则高举无产阶级的旗帜,实行无产阶级专政,马克思主义则“大放光明于全世界”。同时对“素号为马克斯(今译“思”)派巨子的考茨基”错误的民主观点给予了有力的批判。考茨基将资产阶级的民主奉为圭臬,认为可以“施诸于万世万万世”。文章质询考茨基“在这政权将告绝没后的过渡时期内,还有与仇敌阶级行德莫克拉西之必要和可能吗?”,并指出“代表工业的无产阶级的革命先锋共产党专政”是实行无产阶级民主的根本保证[11]。
《先驱》是第一个传播列宁东方战略的报刊。1922年1月,在第1期刊载了署名G.S.的《第三国际对民族问题和殖民地问题所采的原则》,概要性地译述了列宁关于民族和殖民地问题的基本内容。文章分析,资产阶级所谓的自由和民主完全违背了“事实的诳语”,而“一九一四年的帝国主义的战争,很可以向世界各国和各被压阶级,极清楚地表明中产阶级德莫克拉西的语句是欺诈的”,而被压迫、瓜分的民族“欲建造真正民族的自由和统一,只有靠无产阶级以革命的争斗推翻第三阶级才能成功”。文章最后总结,要“联合世界各民族各国家的无产阶级和劳动群众为一起,同力从事于革命的争斗以达到推翻资本主义的目的”[12]。
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纲领》明确提出,要推翻资产阶级专政,建立劳农者的国家。1922年党的二大又提出,建立真正的劳农专政的民主共和国。但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国共产党对于无产阶级在革命中应建立什么样的国家政权并不是非常明确。1922年1月,由共产国际发起的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召开,给东方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以具体指导,《先驱》在此同时刊译的列宁关于民族和殖民地问题的内容,无疑对中国共产党探索建立何种性质和形式的政权提供了理论指导。
《先驱》还积极介绍德国共产主义运动,在第1期特别增加了纪念德国共产主义运动的英雄——卡尔·李卜克内西(文中译为“里布克奈西特”)和罗莎·卢森堡的副刊,并用红色字体刊印。副刊登载了李卜克内西的《极大劳力的酣睡》《一个革命家给他儿子的两封信》与《卢森堡在共产党的演说词》,高度赞扬了李卜克内西和卢森堡对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巨大贡献。刊文指出,这两位英雄之所以值得全世界的无产阶级为之歌颂和纪念,是因为他们“不挠不屈的独立的人格实行的意志和革命的精神”,是因为“他们和俄国布尔扎维克主义的努力,使马克斯(现译“思”)主义得以更生,使全世界无产阶级重新得着他们的运动的好指导”[13]。进而号召中国知识分子向两位英雄学习,不仅学习他们渊博的学识和无私奉献的精神,更要用两位英雄所遵循的马克思主义使中国“努力实现达到在他们国内所实现了的成就和收到的效果”[13]。《先驱》还刊发《国际青年共产党党纲》《国际共产党和国际青年共产党相关的原则》《法兰西工人运动的最近趋势》《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大会宣言“转录”》以及《日本青年运动之晓钟》等文章,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进行宣介,使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更加全面、系统地了解马克思主义与各国无产阶级革命相结合的历史进程,为中国革命运动的开展提供了宝贵经验。
关于中国民主革命的纲领和战略步骤。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制定的“党纲”中明确提出“承认无产阶级专政,直到阶级斗争结束,即直到消灭社会的阶级区分”[14]。换言之实现共产主义是党的奋斗最终目标,但现阶段——民主革命阶段的纲领是党的第二次代表大会制定的。《先驱》在1922年5月1日的“五一纪念号”中刊发的《中国劳动运动应取的方针》一文,阐述中国民主革命的目标即是“以社会主义的生产方法,发展中国的大生产事业,以建筑共产社会的经济基础”[15]。同时,《先驱》对中国民主革命的战略步骤进行了探讨,第一次明确提出中国革命要分成“两段程途”:第一段是“大的和小的有产阶级起来推倒封建主义的战争”,第二段是“新起的无产阶级起来推翻有产阶级的战争”[16]。也就是分成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和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革命两个阶段。
关于与国民党进行第一次国共合作。1922年,面对北洋军阀割据混战的国内局势,“制宪救国”“维护法统”“好人政府”等各种论调甚嚣尘上,为了向全国人民指明革命的方向,表明中国共产党对时局的政治主张,6月20日发行的《先驱》全文转载了由陈独秀起草的《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的主张》,这是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发表的第一篇对时局的声明,文中对国民党进行了认真的分析,认为国民党是比较革命的民主派,现阶段中国共产党“应邀请国民党等革命民主派各革命的社会主义团体开一个联席会议”,“建立一个民主主义的联合战线,向封建式的军阀继续战争!”[17]希望通过国共合作,对国民党进行改造,使国民党成为一个“反对国际帝国主义及军阀的国民运动的中心组织”,同时继续保持中国共产党的政党独立性,“时时做社会革命的准备,养成自己革命的实力,使自己有采用别人别个阶级能力而毋为别人别个阶级所利用”[18]。此前,于1922年4月1日刊发的《今后中国的青年应当怎样的运动?》《在国际青年共产革命运动之下,我们中国青年应有的觉悟》等文章,对中国社会的性质、民主革命的对象、动力等问题均进行了阐释。
《先驱》对中国民主革命的纲领、战略步骤和与国民党合作问题的探讨,为中共二大制定民主革命纲领和第一次国共合作做了充分的理论准备,表明中国共产党开始主动地将马克思列宁主义与中国革命的实践相结合,探索中国革命道路,开启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
同时,实事求是说,《先驱》的有些观点并不正确,如认为中国是经济落后的国家,无产阶级不仅人数少,而且也缺乏进行无产阶级革命的经济基础,单靠本国的无产阶级无法完成民主革命的任务,“只有等世界社会革命发生乘机而起或与日本联合一同起事(如日美战争之机会)”[18],中国革命才有胜利的可能。这就夸大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对中国民主革命的影响,过低地估计了中国民主革命的力量。
由上观之,《先驱》创刊后,即开始旗帜鲜明地宣传马克思主义,批驳改良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对世界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俄进行了全方位的报道,积极介绍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阐明党对时局的政治主张。不可否认,在这一过程中,《先驱》的有些观点幷不正确,但这是由于《先驱》刊行于建党初期,早期的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对中国革命实践认知幷不成熟,出现偏差、错误不可避免。尽管如此,《先驱》为进一步确立马克思主义在中国革命中的指导地位,增强中国人民对马克思主义的认同感,扩大与深化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开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做出了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