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楠
(安徽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说理教育是当代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方法。说理教育是采取民主的、启发的方式,是像马克思所形容的——是思想的“闪电”触碰内心的过程,即我们所指的思想政治教育过程。抓住说理教育这个问题,就抓住了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质问题、核心问题。孟子是儒家思想的代表,更被称为“儒家第一辩手”,善于论辩说理。在弘扬传统文化的大背景下,通过研究、借鉴孟子说理来丰富当代思想政治教育说理理论,是大有裨益的。在借鉴之前,需比较二者之间的异同,理清二者之间的区别与联系。
孟子说理与当代思想政治教育说理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时也有本质区别,两者在说理对象、说理目的及说理内容上都存在差异。
孟子为了捍卫孔子之道,倡导仁政,其说理对象大多是诸侯国君和权贵、门下弟子及各学派学士。而当代思想政治教育说理的对象具有广泛性,即社会中每个成员都可以成为说理教育的对象。我们党在注重教育对象广泛性的同时,特别重视对领导干部、青年和知识分子开展说理教育,把他们作为教育重点,这种广泛性是孟子的时代不可比拟的。两相比较,两者的说理对象有明显不同:一是规模不同。孟子的受众多是当时能读得起书的弟子,以及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多属于“小众”范围。而今天的思想政治教育对象,只要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就有资格接受思想政治教育。二是受众的心态不同。孟子的说理对象,多是主动愿意接受说理的,一方面是有求于孟子,希望他解惑,属于主动求教;另一方面,弟子们作为听众,也是主动求学于孟子,主动听讲。但是,新时代的思想政治教育对象不同,就“大众”接受教育的现实状态,可粗略分为校园内的学生和校园外的人民群众两类,思想政治教育说理是为帮助广大学生“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是为了调动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动员他们在具体工作中贯彻党和国家的大政方针,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力量。这些“听众”在态度上,以主动和被动为主要特征。态度主动,教育就容易出成效;态度被动,效果则完全不同。
说理有明确的目的:一是为了展现个人理论观点,说服听众对个体理论产生尊崇;二是为了履行责任,说服受众接受某种理论,达到理论所指向的目的。孟子说理和思想政治教育说理也不例外。由于说理目的不同,对待对象的态度也不同,说理的方式方法也不同。
其一,孟子说理是为了展现个人观点,实现自我抱负。孟子处于战国中期,正是历史进程中的转折期,社会动乱、国家分裂。各诸侯国君为了称霸扩张,探寻治国谋略,开始倡导士人说理。在诸子百家层出叠见的形势下,想要“取合诸侯”,为一己主张辩论成了士阶层的主动选择。因此,受时代局限,孟子说理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实现自我抱负:一是为了传播儒家的个体修身之道——“人皆可以为尧舜”[1]302;二是为了宣扬儒家“平治天下”的思想。所以,孟子并非愿意同每位君主说理,而是针对可能接受其仁政主张的君王进行说理,他最渴望实现的还是通过君王宣扬“仁义之道”,最终实现仁政理想。
其二,思想政治教育说理是为了国家富强、民族强盛、人民幸福。思想政治教育说理是把教育对象作为目的,而不是手段。中国共产党历来重视说理教育,说理教育是我们党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方法,它从萌芽到成熟贯穿在党的发展与建设历程中。“在革命战争年代,思想政治教育的主要目的是培养适于革命斗争需要的革命者,而在和平建设时期,党的思想政治教育的主要目的则是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和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建设者。”[2]进一步说,思想政治教育说理的目标与思想政治教育的目标一致,所以,当今思想政治教育说理的目的,就在于提高教育对象的思想道德素质及促进教育对象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从而在根本上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一般来说,一个人能够说理,是在形成相对成熟的理论观点时才能进行的活动。换句话说,只有一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较为成熟时,才可能进行说理,因此,说理一定是有确定的理论依据。比较来看,孟子说理和思想政治教育说理都具有时代性特征,在说理内容上明显不同。
其一,孟子说理以儒家学说为依据。孟子在继承孔子思想基础上,发展出民本思想、王道和“仁政”理论等。孟子说理以“仁”学说为论点和论据,这是他与各国君王探讨的主要问题,也是与弟子及各家学派探讨人性、道德、为人处世等问题的基础。他在同君王说理时,用其一贯主张的仁政思想和以德治国理念,强调“省刑罚,薄税敛”,体恤民众,关注民生,用兼并战争去征服他国;在同各家学派学者说理时,大多围绕“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1]164力距杨墨,以尊孔子传述,宣扬儒家学说;在同弟子说理时,以“性善论”为起点,教育弟子“明人伦”塑造和谐关系,“存养扩充”磨练意志,培养“善”的品行,塑造“尚”的人格,增强社会责任感。
其二,思想政治教育说理依据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思想政治教育说理内容是根据思想政治教育目标和具体教育对象来确定的,它主要包括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政治观、道德观、法制观、创造观和心理健康教育等八个方面,[3]是教育者通过语言去传递给教育对象的思想观念、政治观点和道德规范等。为提高教育对象理性认识,说理教育重视教育内容的科学性和真理性,在帮助说理对象解决现实问题的基础上,转化其错误、落后的思想,提高其思想道德素质,树立其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孟子说理和当代思想政治教育说理,一个产生于春秋战国时期,一个产生于两千多年后的20 世纪的中国,时间跨度、社会形态及背景差异巨大。但这并不影响孟子说理和当代思想政治教育说理的联系,两者在把握说理对象的心理特征、融入主体的情绪情感、注重说理的科学方法上都有一定交集。
把握对象的心理特征,是说理能出成效的前提。倘若对说理对象一无所知,即便把理论说得头头是道,也不会引起对象的共鸣。人的思想需求是思想教育者体现价值的土壤。没有需求,思想教育就无法实现价值。就这一点,孟子说理与思想政治教育说理有共同追求。
其一,孟子注重对说理对象的心理把握。孟子在说理前,会先对教育对象的性格特点、为人处事进行一定了解,以把握说理基调。在交流的过程中,会主动揣摩对方心理,在对话中有的放矢,准确拿捏说理的方式方法,把握谈话方向,找到说理的突破口。从孟子在了解齐宣王“以牛易羊”事件后说:“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1]15,再到同梁惠王的对话,“王好战,请以战喻”[1]5,都说明他能站在说理对象的立场,把握其心理特质。
其二,思想政治教育者注重教育对象的心理特征。思想政治教育说理也要对教育对象的性格特点、思想状况有大致了解,从其认知水平、情感态度、思维方式出发,准确把握说理对象的思想需求,把教育对象关心的问题讲清楚。从根本上说,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是一项“为了人”的实践,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思想政治工作从根本上说是做人的工作,必须围绕学生、关照学生、服务学生,不断提高学生的思想水平、政治觉悟、道德品质、文化素养,让学生成为德才兼备、全面发展的人才”,要“提升思想政治教育亲和力和针对性,满足学生成长发展需求和期待”。[4]因此,做好思想政治教育说理工作,要把握说理对象心理特征,做到准确、全面地了解对象,避免说理工作言之无物、无的放矢,这是强化思想政治教育针对性不可或缺的环节。
说理不是简单的理论灌输,不是机械的理论说教,必须融入说理者的情绪情感,让听众产生心理认同和情感共鸣,提升说理的感染力和说服力。
其一,孟子说理总是渗透自己强烈的爱憎感情。孟子满怀救民于水火的豪情和平治天下的使命感,在与诸侯、弟子的辩论中,常表露出不可抑制的浓烈情感。对身处水深火热中的天下百姓的同情,对暴君、苛政的痛恨,对庸主、政客的蔑视,对战争的谴责,对古圣人的赞赏,对孔子的颂扬,对王道的标榜,一律洋溢着热烈的情感。对“富贵而不以其道”的人,他辛辣地讽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1]9两个有力反问传达出对苦难人民深切的同情,以及为民控诉、为民声讨的真情,充分展现了孟子说理震撼人心的力量。
其二,思想政治教育说理工作必然融入教育者个人的情绪情感。只有融入主体的情绪情感,才能引起受教育者的情感共鸣,并产生认同,对受教育者心理、思想和精神产生正向引力。[5]情感是一种精神力量,真诚恳切的情感是思想政治教育充满生机的动力,也是教育能深入人心的重要条件。思想政治教育者要起到引领、示范作用,摒弃抽象空洞的说教,以情感架桥触及受教育者心底,用真挚、热烈、鲜明、昂扬的情感,去浸润受教育者内心,激发其正面的、真善美的情感和深刻的理性认识。
毛泽东在揭示工作任务与工作方法之间的辩证关系时指出:“我们不但要提出任务,而且要解决完成任务的方法问题。我们的任务是过河,但是没有桥或没有船就不能过,不解决桥或船的问题,过河就是一句空话。不解决方法问题,任务也只是瞎说一顿。”[6]没有恰当的方法,没有方法之“船”,说理教育的主体就无法达到受众的心灵之岸,无法实现说理的目的。
其一,灵活的方法是孟子说理屡建奇功的保障。孟子的说理方法不是“借刀杀人”“请君入瓮”等一些“诀窍”,而是初具系统的策略方法。他能根据说理的不同对象、不同问题、不同情况,采取归纳推理、比喻说理、对比说理、事实说理等多种说理方法。在说理过程中,孟子既能讲究原则性、逻辑性,又懂得变通,灵活运用多种方法,解决说理对象的困惑。在同齐宣王进行说理后,使得有些自以为是的齐宣王都道出“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1]18这番话来。显然,孟子的说理是极具说服力的。
其二,思想政治教育说理讲求说理方法的科学性。中国共产党无论是开展思想教育工作,还是动员人民群众进行革命建设,都十分重视教育方法。在具体做法上,大致有三方面要求:一要用事实说理,坚持摆事实、讲道理、重科学、以理服人的方法,讲求一个“真”字,还要贴近生活,和实际结合起来,使说理“接地气”;二要在说理中善于运用比较、比喻等方法,让教育内容鲜明、生动,使抽象的理论具象化,让教育对象容易理解和接受,提升说服力;三要在说理中遵循逻辑性,阐明观点要寻取稳妥的层次,逻辑清晰,步步为营,让受教育者为之悦服。
孟子说理与当代思想政治教育说理有诸多相似,这为当前的借鉴提供了可能。孟子说理能达到让对象理解并接纳自己思想观点的水平,可见其说理已较为纯熟。因此,借鉴孟子说理对提升思想政治教育说理水平有较高价值。
孟子说理颇具成效,这与孟子的能力和才干是分不开的。一方面,孟子学识渊博。汉朝班固言:“自孔子殁,缀文之士众矣。唯孟轲……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其言有补于世。”[7]他有自己独到的思想体系,有扎实的理论基础,在说理中能旁征博引,善于启发,语言也富于变化。另一方面,孟子具有极强的人格魅力。他坚持道义,“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1]154,将道义作为立命的准则。他不睦权贵,敢于同君主说理,拥有十足的勇气与智慧。孟子传道授业,在当时有广泛的影响力,出行时“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1]154,其弟子常主动向他请教问题,寻求解答,君主常主动与他探讨政事,询问意见。能看出孟子对说理对象有很大的吸引力,也说明其教育艺术水平高超。
思想政治教育者也应提高教育艺术水平、综合素养与人格魅力,增强自身对教育对象的吸引力,促成教育对象“亲其师”。思想政治教育者要有意识地运用教育艺术,使思想政治教育过程具有创造性和感染力,达到“坚持灌输性和启发性相统一”“坚持显性教育和隐性教育相统一”。
首先,要“坚持灌输性与启发性相统一”。这需要思想政治教育者做到循循善诱,“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8],可是理论不会自发掌握群众,还需依靠理论灌输武装头脑,灌输还需要和启发一起去发挥作用,才不会沦为简单生硬的“填鸭式”灌输。所以,教育者要通过启发教育,以问题为导向,在理论输出中融入问题,引导对象发现问题、分析问题、思考问题,“问题”是激发教育对象“内因”发生效应的“引子”。
其次,要“坚持显性教育和隐性教育相统一”。对于思想政治教育者来说,显性教育和隐性教育更强调自身“既是学问之师,又是品行之师”[9]。思想政治教育者要以学术造诣进行显性教育,增强学术魅力,提升专业水平,夯实理论功底;要让教育对象感受到说理内容立意新、论据足。此外,教育者还要做好隐性教育,尤其是要用人格魅力去彰显教育者自身的引导功能,用正向的人格魅力去引导教育对象的正向行为,“其身正”则“不令而行”。
最后,思想政治教育更多的是要传递理想价值、人文精神和文化底蕴。因此,还需要审美思维,可以通过提升语言表达艺术来提升教育艺术,教育者的语言应当准确通俗、形象生动、风格多样,“尽管我们拥有真理,但是我们要善于让真理讲话,让对象认识真理;我们拥有事实,也要善于组织,让对象觉得真实可信”[10],同样的道理采取不同的方式讲出来效果可能不尽相同。
孟子在具体说理时,能根据对象的身份、性格去选择不同的方法和策略,并根据对象的疑问,最终解决实际问题。孟子说理的目的是统一的,采用的方法又是多样的。同时,孟子能充分发挥主导性,其主导性来自于善询,通过询问来明确和限定说理方向,采取不同的提问方式,启发对象深入思考,再根据对象的回答,进一步说理,形成互动交流。
思想政治教育者也应从中学习借鉴,把目标的统一性和方法的多样性统一起来,把教育者的主导性和受教育者的主体性结合起来,加强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的传播力与引导力,促成教育对象将理论知识应用于个体的实践活动。
首先,要“坚持统一性和多样性相统一”。教育者在教育理念、教学内容、教学目标与党和国家的教育方针、政策理论、根本任务相统一的基础上,要因人而异、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材施教,及时调整教育内容,满足教育对象的实际需要,注重个性发展,把“漫灌”和“滴灌”相结合,把国家发展要求同个人成长成才要求互融,提升思想政治教育内容的传播力。
其次,要“坚持主导性和主体性相统一”。思想政治教育的过程需要教育者的主导,在此基础上,还要发挥教育对象主体性功能。教育对象作为认识主体和价值主体,就要求教育者发挥导向作用,让教育对象认识到自己在教育中的主体地位,提供给教育对象深入思考的机会,加强教育者与教育对象间的双向交流。
孟子说理能合乎逻辑、以理服人,这和他长期进行说理实践息息相关。孟子曾周游列国,宣扬仁政,传道授教,走遍了齐、梁、宋、鲁等国,谒见各国君王权贵,为其出谋划策,解疑答难。孟子的能力、视野在长期周游列国的经历中、在说理实践经验的累积下日益提高。此外,孟子的说理内容往往选取大量的实例,遵循逻辑,根据对象的特点铺排说理内容,选择说理方法,其说理极具说服力。
思想政治教育者也应不断提高教育内容的解释力和说服力,提升对象对教育内容的接受程度,促成教育对象“信其道”。思想政治教育内容的解释力和说服力,即教育者传达的思想政治教育内容是否为教育对象接受及接受的程度,直接决定着教育效果。
首先,要“坚持政治性和学理性相统一”。思想政治教育内容是依托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真理,是建立在真理、规律、逻辑基础上的政治性。思想政治教育有自己的学科归属和研究领域,“真正的说服力不是来自于经验和煽情,而是来自于理论的科学性和系统性”[12],思想政治教育者要有正确的价值判断,所输出的思想、理念、观点必须符合客观实际,教育的手段和途径适宜人们思想及行为活动规律,既要有真理性,又要兼具政治性和学理性。
其次,要“坚持价值性和知识性相统一”。思想政治教育要通过事实判断去引导解决价值判断问题。思想政治教育者要在坚定的政治立场上进行价值判断,将理想信念教育、中国梦教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融入教育内容,帮助教育对象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去辨清真假、善恶、美丑。当教育对象坚持在真理判断的基础上去进行价值判断,就实现了思想政治教育价值性和知识性的统一,也说明了思想政治教育者的解释力和说服力达到一定高度。
最后,要“坚持建设性和批判性相统一”“坚持理论性和实践性相统一”。思想政治教育者必须走进社会,贴近实际,靠近生活。思想政治教育的内容不是“高高挂起”“遥不可及”的理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真理性和崇高价值,需要教育者用贴近实际的教育方式,让理论在受教育者心中落地生根,并提升其判断力和辨别力,让理论能指导其现实生活,帮助其处理思想困惑、价值选择等现实难题,树立崇高的理想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