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昭通文学现象、昭通作家群的文化语境

2021-01-31 10:12赵升奎
昭通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昭通作家文学

赵升奎

(昭通学院 艺术学院,云南 昭通 657000)

“文学活动是一个由生活、作家、作品和读者等要素构成的多环节活动。”[1]而这些要素和环节活动都包含在一定的文化之中。对昭通文学现象、昭通作家群进行宏观把握与宏观研究,理应把它放在文化的大视野中来进行。因为,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昭通作家群的崛起,昭通文学现象的形成水到渠成地处于昭通整个区域文化语境之中,如果忽视这一点,就必然妨碍我们对昭通文学、昭通作家群的发展态势和发展趋向作出客观和中肯的描述和判断。

人的存在是文化的存在,人的一切活动与行为都包容在自身的文化之中。“文学是人学”①,文学作品是人的精神产品,是人的智慧成果,是文化的一部分,属于意识形态领域,属于精神文化。

那么,什么是文化?在中国传统概念中,“文化”一词的含义是指运用语言文字的能力和知识,我们把受过教育的人或识字的人称作“文化人”;没受过教育不识字的人称作“大老粗”“没文化”。这个范畴上的“文化”概念是指知识文化。

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文化”概念不断泛化,到今天可以说:文化无所不在、无所不包、层出不穷。当人类在思考“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身”的三大关系时,引发了“文化的”三个层面:

一是物质层面的文化。“泥土”与“家乡的泥土”显然有不同的含义。“柳树”和“玫瑰”,这些本身是“物质的东西”,因为在作家那里产生了象征意义,因此内涵了精神,成了具有灵魂的东西,便就有了文化。所谓文物,就是本身是“物质的东西”,因为内涵文化,因此成为 “文物”。于是“烟”有“烟文化”;“茶”有“茶文化”;“酒”有“酒文化”;“饮食”有“饮食文化”;“服饰”有“服饰文化”;“建筑”有“建筑文化”,连“厕所”演绎的“卫生间”“洗漱间”等亦蕴含了很深的文化。总之,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坛坛罐罐、油盐酱醋皆是作家们能够注入灵魂的对象,因此都统统内涵了文化元素。

二是伦理层面的文化。从我国传统的三纲五常:君臣、父子、夫妇,仁、义、礼、智、信,到今天的 “以德治国”“核心价值观”的相关概念和内涵,都客观地诠释了伦理道德文化意义。于是血缘有血缘文化、地域有地域文化,乡土有乡土文化;城市有城市文化;“民族”有“民族文化”;“社区”有“社区文化”;“学校”有“校园文化”;“风俗”有“民俗文化”;“部队”有“军事文化”;“道德”有“道德文化”;“社会”有“社会文化”……总之,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从人的肉体到人的灵魂、从人出生到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再到人的死亡,都连接了社会规范和伦理因素,都充满了文化,也成就了文学。

三是精神层面的文化。人的肉体和灵魂,被深挖、被剥离、被失落,又被找回……于是由灵与肉的冲突与沟通产生的文化及其文学,在人的思想领域和精神世界不断文化化,其中的“知识文化”“思想文化”“艺术文化”(京剧、中国书法、美术、音乐等);“精神文化”等概念不断向人的意识和无意识领域延伸……文学与文化一经沟通和嫁接,产生了令人神往的、想象的、玄之又玄的神秘文化和神话文学。意识、无意识、潜意识的观念深入,使人的“灵”与“肉”深度融和,丰富了精神层面的文化。

由此,当我们在“寻找文化”“论说文学”和从事文学创作活动的时候,“文化”就像空气抓在我们手里一样,除了我们手里不在,它无所不在。那,文化是什么?《辞海》的定义是:“文化是人类社会历史实践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2]

正是基于这一广博而宽泛的定义,今天,我们从文化学角度考察昭通文学产生和发展的社会历史背景,研究昭通作家群崛起的各种原因,探寻这些作家们创作这些作品的种种因素,才有了理据和依托。

历史以来,昭通地处我国西南边疆,相对偏远、闭塞。由于云贵高原、乌蒙山的层层阻隔,种种阻碍发展的因素相互制约,昭通社会经济文化都比较落后。历史以来迁移到昭通的汉、彝、回、苗等民族杂居生存形成的民族心态,以及所使用的语言和方言等等因素,差不多到十九世纪末(改革开放),“昭通文学”(当时这一概念还没产生)这一区域的现象还独家孤零零地处于单元文化背景之下。而在此时,我国的中原、江浙、京津、四川等地区,却在此前相当久的年代,彼此之间的文化就互相渗透、相互沟通和相互影响。由此,现代文学史上才产生了浙江的鲁迅、茅盾、朱自清等;四川出了郭沫若、巴金等;北京、天津出了老舍、曹禺等;福建出了冰心等;河北出了郭小川等;他们各自的文学处于多种文化背景之下亦有相当长的历史。由于这一原因,我国现代文学史上并没有昭通籍的作家,谈不上有昭通文学的地位,包括在云南文学史上的地位已是如此。而云南昆明则独自不同,由于西南联大迁居,有一大批作家客居昆明,深深影响了云南和云南文学的发展。这些历史事实,清楚地向我们昭示:中原、江浙、京津、四川等地密不可分的那种文化,并由此而建立起来的文学联姻关系直接影响了文学。

确切地说,昭通文学则是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才真正打破了单元背景的文化性质。也即是说,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到世纪末,虽然有昭通区域以外的文化交流和输入,但未能形成昭通文学的背景。直到本世纪初,以昭通作家夏天敏获得第三届鲁迅文学奖(2001-2003年)为标志,昭通才渐渐得到区域以外乃至中国文坛及国家层面的注意,昭通也开始注意上升为国家层面乃至世界的东西,中国文学、世界文学才真正开始深刻地影响昭通作家的创作、并进而影响昭通文学的发展。

优厚而深博的中外文化一旦与一个地方的区域文化结合,便产生了丰富的艺术营养,使昭通文学领域充满了生命的气息,昭通文学现象、昭通作家群得以在母腹中孕育,在乌蒙大地母亲的怀抱中诞生。可以说,如果不打破昭通单元文化背景,就不会产生夏天敏、雷平阳、曾令云、黄玲、李骞、潘灵、吕翼、胡性能、刘广雄、杨昭、刘平勇、沈洋、陈衍强、王单单、影白、尹马、芒原、沈沉、徐兴正、赵清俊、杨恩智等一大批昭通作家,就没有昭通文学现象、昭通作家群。

昭通文学现象、昭通作家群在母腹中得以孕育,当是上世纪末、改革开放以后。1976年“四人帮”被粉碎,1978年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1979年召开了第四次文代会。这不仅使“中国人在一阵二次解放的狂欢后开始了冷峻的民族自省。”[3]也深深影响了昭通这一块偏远落后贫穷的土地,影响了昭通人:中国开始觉醒、昭通亦从沉睡中醒来。我国将紧闭的大门对外开放,昭通人也不再仅限于自己的区域活动,昭通区域外的文化得到输入。一是作为沟通区域外文化的书籍得到大量的出版(包括国外著作的译作),中外文学、艺术、哲学、美学、心理学……著作、丛书,在昭通大大小小的书店上架出售,门类齐全,数量空前,翻译出版速度惊人。二是期刊报刊(包括各种内部报刊)应运而生,琳琅满目。从《人民文学》到一个地方的文学期刊;从《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到一个地方的小说、诗歌、散文集子;从《北京大学学报》到一个地方高等院校的学报;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到《昭通日报》等等。三是电视台、新闻传播界开始兴起。中央有中央电视台,中央人广播电台,省、市、区(县)均成立了电视台;文化信息量大,节目层出不穷,日日翻新。四是昭通人上省城、上北京、乃至全国各地考察、学习、交流开始出现,“外地人”(昭通区域外的各省市流动人口)来昭通从事商贸活动以及旅游、考察、学习的开始出现并不断增多。五是各种乐团乐队、舞蹈团队开始活跃并刺激社会层面;书法、美术等作品展览开始出现;电影、电视剧、录像带、录音带不断引进,日新月异。录像厅放映着国内外片子,歌舞厅歌舞升平。这一切,无疑大大地促进了外来文化对昭通的影响。

交流、碰撞、融合的机会日益增多,信息传递手段日益现代化,使昭通人打开了眼界,开阔了视野。世界的思潮无不波及中国,外来的思想无不影响昭通,昭通再也不是、也不可能是过去那个偏远、落后、封闭的固有形象。

外来文化首先是对文学要表现的对象——现实生活产生巨大而深刻的影响,并经由现实客观世界进而影响文学创作者的主观精神世界。

外来文化干扰了昭通本土原有的生活秩序和生活节奏,诚然,本质上的原因也许来自于昭通人本身要求改变贫穷落后状况的强烈欲望,来自于“跟着作家,走出大山”的思想。中原沿海地区新的生活观、来自国外的跨文化的若干生活概念,在逐步改变着昭通人的生活。生活的含义是什么?生活的意义在哪里?人要如何活着?时兴的衣食住行的种种思考和新的解释,通过文化知识阶层,慢慢渗透进来,也许大部分人并未意识到,但自己的生活观念已经发生了改变。人们的时间、空间意识,人们的行为活动与准则,男女老少、大小尊卑等等伦理的不同观念,吃的、穿的、娱乐的,录像厅、歌舞厅、餐厅旅馆等等商业意识的变化。以及过去闻所未闻的新的生活观念的实际运用,这一切都与昭通区域外文化的冲击紧紧相连。

80、90年代,萨特的 “存在主义”几乎与同时期的大学师生产生了共鸣。作为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社会活动家的萨特,提出了三个有影响力的观点:“存在先于本质。” “存在就是虚无。”“人是自由的。”他举例子说:一把“剪刀”在被制造出来的时候,人们事先已经知道它的名字、工艺和用途;而不会在制造出“剪刀”这个实体后不知道这是“剪刀”?可以用它做什么?所以,“剪刀”的存在是先于其实体而存在的。他认为:“人在把自己投向未来之前,什么也不存在。”“人必须为自己的存在和自己的行动承担责任。”[4]“懦夫与英雄都不是天生,而是通过人的主动选择使它成为英雄或者懦夫。” 因此,“人是自由的。”[5]他在与皮埃尔·维克多谈话中反复重申:“自己并不是悲观、绝望的哲学家,希望是人的一部分。”他把人当作人,不当作物,他说:“人道主义的目的的实现,只有得到人恢复人与人的原始关系,即兄弟关系之后。”暨“人真实的、完全的存在之后才能实现。”[6]他的“他人即地狱”的格言,曾经被无数受过生活欺骗、心灵遭受创伤的年轻人奉为信条。

另一位西方经济学大师名叫亚当·斯密,英国人,他的“一只看不见的手”的经济学理论,也曾经对几乎一代中国人—昭通人产生了巨大影响,他认为,人是专为自己打算的,受利益驱使的。但同时,这只“看不见的手”(市场,市场经济)会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自觉地为社会作出贡献,即“主观为自己,客观为他人。”他的《国富论》曾风靡全球。接着就是弗洛伊德和荣格的理论以及若干有关情爱和性爱的书籍,巨大地冲击了中国人—昭通人几千年来传统的性认识,对过去中国人—昭通人羞于谈的 “性”,产生了动摇和颠覆的作用。

之后就是叔本华和尼采,叔本华凭借“世界是意志的表象”观(意志的本质是挣扎,生命的本质是痛苦),建立起自己的美学和伦理的理论体系。他认为:“欲求就是痛苦,满足就是无聊。……欲求和挣扎是人的全部本质……一切欲求的基地却是需要,缺陷,也就是痛苦;所以,人从来就是痛苦的……人生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像钟摆一样的来回摆动着。”[7]至于尼采,这位富于诗情的哲学家,这位宣告“上帝已经死亡”的叛逆者和预言家,他与叔本华带给人们的冲击主要是三个方面:一是在横比中看到我们国家和自己家乡的落后而产生的悲伤情绪,以及现代生活带的副产品——“伤感”;二是经由否定个人崇拜带来的精神空落,权威感、依托感的失去;三是“对旧价值体系的怀疑,同时对新价值体系的茫然。”[8]

以上来自于国外文化的冲击,从表层看,似乎仅仅对知识阶层产生了冲击作用,然而,知识阶层在不自觉的行为中,已经将这些思想传播到了其它阶层,当然,起到的作用可能是积极的,也可能是消极的。

外来文化同样影响昭通人的政治观和社会发展观,这个问题我们在以后还将专文论述。这里要接着谈的是外来文化对昭通人自己的思想及其思维方式的影响。由于“人在创造自己身躯和双手的同时,也创造了谜一样的黑箱——自己的大脑,从而构建了人的精神世界。”[9]一方面人必须依靠大自然来生存,大自然的植物、动物、水、空气、阳光等都是人的“无机的身体”,由此,西方哲学家阿拉克萨哥拉(Anaxagors)提出这样一个问题:“食物为什么能变成人的血肉?”[10]另一方面,因为人有大脑,所以有意识、能创造,人通过大脑自我意识被唤醒,通过大脑不断进行思想和思维,大脑是思想和思维的器官,因此,人类的全部成果最终都归结到人的大脑所能够解读的思想上来。地域地理、思想意识、经济束缚、土地、房屋资产、生产生活、血缘亲情、地缘乡情、文化习俗,这些熟识无思的东西,隐藏着昭通人一生,一代又一代人的生产方式、思维模式、生活习惯和命运方向。

历史以来,在思想和思维上,被锁在了昭通这片土地上的昭通人,一是在地域地理上被锁住,二是在思想意识上被锁住,三是在经济来源上被锁住,四是在土地上被锁住,五是房屋资产上被锁住,六是在生产生活上被锁住,七是在血缘亲情上被锁住,八是在地缘乡情上被锁住,九是在生儿育女、婚丧嫁娶等文化习俗上被锁住……这九大“锁链”牢牢地将昭通人锁在了地域的时空上。因此,昭通人的思维方式是刻板的、僵化的、单向的、顺向的……面临着痛苦打破思维定势的历史重任。正是改革开放、思想大解放,古老的昭通大地上,数度进行了深刻的思想革命和思维方式的变革,打破了思维定势,一定程度上砸碎了锁住自己的九大“锁链”。成就了现实的昭通文学面貌。

我们说昭通文学现象、昭通作家群是在外来文化背景下的根据是:文学所反映的活生生的生活,不是与外界隔绝的孤立的生活,而是与外界沟通、碰撞、交流、融合、嫁接的现实生活,是深受外界巨大影响的现实生活。来自于昭通以外的文化影响和文化输入,不仅仅是文学之文化语境本身,如果仅仅是文学本身,有的作家也许出于某种动机还将可能摆脱这一语境,但事实的结果是,任何一个昭通群体中的作家想要摆脱这一语境都不可能,除非他不表现今天的现实生活。我们既然在这一文化背景之下生存,就不能不潜移默化的受到感染,其审美意识、观察姿态均不可避免的被来自于外部的文化影响和干扰,事实上,任何一个昭通籍作家的作品中,只要稍作寻觅,都可以发现这种文化影响的痕迹,即便是在昆客居的昭通籍作家,也不能抹掉他的作品中无意识留下的印迹。

“春江水暖鸭先知”,在昭通这样一个偏远贫穷的地方,面对昭通以外文化的进入,作家是最为敏感、最为前位的,同时他们也承担了文化引进的作用。一方面这些作家由于外来文化的刺激使他们自身的本土文化从睡梦中觉醒,我国文化场的改变及其我国当代文学的发展滋养了跨世纪的昭通作家群众多作家,与昭通改革开放以来文化场一经嫁接融合,为昭通文学(小说、诗歌、散文)的定型,构建了灵魂和骨肉。另一方面,活生生的来自于昭通乡土的现实生活、剧烈变动的昭通经济社会,在土生土长的昭通作家的体验感悟下,初步构建了昭通文学(小说、诗歌)的基本范式。

反过来,文学的文本特征是直观、现象的,当文学形成一种现象,作用于整个昭通文化时,就为昭通形成本地区的精神文化及其文化形态提供了时空视角和展示平台。由此,文学自然包容了丰富的文化意蕴,小说尤为突出。一是小说的题材,往往来源于“一个区域文化或某一文化群体的生活情态、思想形态、社会结构体制、风俗习惯、行为方式。”[11]二是小说的人物性格心理,“往往具有某种文化类型的模式化特点,能体现某一文化精神的本质意义。”[11]三是某一文化群体的审美意识和审美标准在整体上往往反映在小说的语言结构和抒情方式中。这一文化特质,在昭通文学、特别是小说创作中尤为鲜明,昭通作家作品所包含的文化意蕴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昭通作家作品蕴含了乌蒙山地区充满乡土气息的区域文化特征,当我们阅读他们的作品时,随意可以感受到这种文化气息的存在,夏天敏、雷平阳、吕翼、刘平勇、沈洋……随便一数,就是庞大的一个群体。首先说夏天敏,他就是一位深受昭通区域文化熏陶,与农村、农民有着特殊情结的代表,他的小说比重较大的是以贫穷的乌蒙地区为背景,以农村、农民的故事为题材,突出了可歌、可悲、可泣的悲壮色彩;他的《好大一对羊》书写了底层农民德山老汉悲剧的现实生活,获得了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其次是雷平阳,他的诗歌主要以书写“我”的家乡——土城及其土城的父母及亲人为题,成为了“乌蒙诗运动”40余年以来中国新诗人的代表,他的诗集《云南记》获得了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再次是吕翼,一个从农村彝族家庭走了出来的年轻作家,以中篇小说《马嘶》获得了“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骏马奖”,他是一个有着家乡乡土情结和家乡人强烈生存感和及其忧患意识的优秀作家,他把自己的深情、爱恨、疼痛……深深融化于家乡以及家乡的亲人、家乡的农民、农民学子、特别是少年学子,在崇山峻岭的乌蒙山大地上与其同呼吸、共命运。乌蒙山山岭上空的太阳,不仅“照烛三才,晖丽万有”,而且涵养生命灵魂,滋养文化精神。再就是昭通乐居刘家营的刘平勇,他说:“他是一农民的儿子,他把一片深情深深地融入家乡的黑土地,他的作品和他的人一样,散发着纯朴的泥土气息。”乡土题材是他作品的主流,社会低层“小人物”是他书写的主要对象,因此,他小说的主人公大都是农民、农民工、乡村教师、乡村手艺人、乡村小商小贩……但直击的是这些弱势群体的生存挣扎,意指人物的灵魂,重在灵魂挖掘。还有就是沈洋,我们以为,他的作品是最直接、最鲜明展示昭通乌蒙文化的青年作家,以农村移民、易地扶贫搬迁为题材的中篇小说《易地记》获第十一届“茅台杯”《小说选刊》年度奖;以“爱心捐赠”为主线,直击“乡村教育”的中篇小说《包裹》改编为同名电影;他亦是电视剧《锻刀》创作者。通过这些作家及其作品,我们可窥昭通文化的深厚底蕴。

其次,昭通作家作品揭示了中国改革开放后的昭通区域文化畸形发展的特征。夏天敏的《好大一对羊》书写了刘副专员作为“有权者”被政治“异化”了的送“外国羊”行为,书写了底层农民德山老汉在现实生活中“被异化”了的行为和性格,揭示了这一“异化”背后的悲剧,充分呈现了“权力不仅异化了有权的人,就是对沦为社会底层的人也同样异化了。这就是中国农民无法改变命运的深层次原因。”[12]吕翼《杨树村的雾》描写了“噩梦中的少年”何小满连续杀死了“姜寡妇”和“杨花”:皆因改革开放社会经济发展带来的种种畸形变化,诸如“录像厅”、“歌舞厅”“小姐”的应运而生,社会普遍的“性”及其性意识的畸变觉醒,姜寡妇与多人发生暧昧关系,与派出所闻所长在白杨树林的性行为也被主人公何小满撞见,且何小满又误撞入了姜寡妇家中,目睹裸身洗澡的姜寡妇,导致处于“性”意识朦胧变化中的何小满用一把菜刀结束了姜寡妇的性命。何小满杀了哥哥何大满的女朋友杨花也是如此,杨花是哥哥的女朋友,但她还和有工作的闻所长干“那事”,何小满从厕所下面 “真切地看到了杨花白亮亮的屁股,何小满将那支锋利的钢筋向上猛一搠,一声尖利的叫声立刻划破了夜空。”[13]何小满杀了杨花……另一位作家刘平勇的作品,也将这一“畸形”发展文化的主题着力进行了揭示,“在他的《另一种悬崖》《一脸阳光》《因为有爱》三本小说集32个中篇小说中,我们集中感受到了”[14]这一点,作者的笔触不仅深入到了人物的内心,更触及到了灵魂以及灵魂在现实中的惨烈搏斗和冲突,这些,也许显示了作者想要表现的是:如何从人性的“困惑、迷乱和无可奈何,生活中徒劳的挣扎、奋争和无力的反抗”[14]等畸形性格中走出来。

第三,昭通作家作品蕴含了以汉族文化为主的彝族、回族、苗族等多民族交流融合的文化特征,这也是昭通文学发展的一种趋向。一方面昭通作家创作视野进一步“向底层、民间、边缘及少数族裔转移,把地方性文化和民族特色纳入新时代视野,构建了昭通文学的民族化叙事维度。”[15]这一点,回族作家蒋仲文、阮殿文,布依族作家潘灵是其代表,彝族作家李骞、吕翼,他们以其富于个性的民族特质活跃于文坛,构建了新时代昭通文学中蕴含民族文化的一道文化的风景线。另一方面,民族文化既给予了昭通文学表现的动力和空间,“也冲击着民族文学的独特性与地方性。”吕翼在近年来的小说创作中,着力彰显了这一文化特征,比如他的《冤家的鞋子》,“表层结构是一个爱情故事或者抗战故事,深层结构则是一个彝汉文化冲突的故事。”[15]当然,彝、回、苗族各自的民族民间文学也是这一文化融合的补充。

第四,昭通作家作品蕴含了以儒家文化为主的中国传统文化及其昭通地方乡土文化习俗。诸如,蒋仲文的中篇小说《狼舞》,描写的就是子女的婚姻由父母定的传统习俗:“两家老人一经定了亲,就不容更改。”小说表达了传统习俗在时代进程中的思考;蒋仲文的另一个中篇小说《死胎》则讲述了:在一个封闭的小山村,“儿子多、男丁兴旺”值得炫耀,反之则给家族和家庭带来危机。这种乡土的传统文化理念,直接揭示了文本承袭中国传统男性血统的儒家思想。夏天敏的《乡场上的皮匠》则反映了手艺人牛顺德从“皮匠”到“毡匠”的现实生活……在昭通作家群中,大量书写昭通传统文化,特别是涉及民间“婚丧嫁娶”等内容的作品更是举不胜举,此处不再赘述。

以上围绕“文化”话题谈昭通文学现象、昭通作家群,大体讲了四个方面的影响和一个方面的相互联系,那么,照这样下去,昭通文学及其昭通作家在多元文化的背景下,还能否保持或者说有没有必要保持自己的个性和特殊的精神呢?于此,我们想谈以下四点看法。

第一点需要承认的客观事实是:在现实意义上,昭通文学、昭通作家群已经不可能不处于整个国家文化乃至于国际的多元文化语境之下。现时的时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信息化!数字化!全球性!地区与地区之间、城市与农村之间、沿海与内地之间乃至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交流、沟通、联系、往来、碰撞日益频繁,距离越拉越近,相互影响只会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渗透,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无法回避。因此,跨世纪以来的昭通作家、昭通文学及其创作已经不自觉地置身于多元的大文化背景之下。这是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

第二点:昭通作家及其昭通文学创作要发展,必须在也必然在多元的大文化背景之下来求发展。在多元文化背景下,显示出的现状是:

一些作家实现了痛苦的“文化大换血”,呈现出了迅猛的创作劲头,在小说创作方面,如吕翼、沈洋、刘平勇、徐兴正、赵清俊、杨恩智等青年一代作家就是如此;在诗歌创作方面,如王单单、影白、尹马、芒原、沈沉等新生代诗人亦属此类;他们的创作潜存着无限的发展可能性。

一些作家很想发展,在创作上有所突破,但是他们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文化构成”,只能循环创作、维持原状。

还有一些作家他们保守性的固守原有的自己,难以发展。

但是,毋庸置疑,昭通文学在多元文化发展的背景下,从客观上确确实实催生了一大批新兴的作家作品,这就是昭通作家的青年一代、特别是新生代。

第三点,我们要强调昭通作家理所当然要保持自己的创作精神,发展自己独特个性。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我们不妨体会一下别林斯基针对歌德这位伟大作家的成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歌德的创作无论多么繁复和包罗万象,他的每篇作品都洋溢着德国的、再加上歌德的精神。”[16]昭通作家有昭通作家的独立创作精神,中国文学有中国文学的独特精神,世界各民族的独特性成就了世界民族文学的无限丰富性。因此,昭通作家在面对来自各方面的各种文化浪潮的时候,理应富有主见地、冷静地鉴别和选择,实行冷峻的“拿来主义”。

第四点,也是最后一层意思:我们昭通文学要理直气壮的参与到中国新时代文学乃至于世界文学的“竞争”行业中去。昭通文学正在走出昭通,应当全面走向中国文坛,走向世界文场。我们深情希望未来产生的不是与“陕西作家”“四川作家”“上海作家”等概念相并列的“昭通作家”,甚至不是与“外国作家”相对的“中国作家”,而就是“作家”。也就是说这个“作家”不是属于某个地域的,而是属于民族的、世界的、人类的。因此,昭通文学、昭通作家要在中国新时代文坛上有一定的地位,让外界知道:有昭通这样一块文学的土地,在这块土地上充满了文化的生机与活力,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中,正孕育着“作家”及其“文学”。就要毫不犹疑地走进去、参与其中。

注释:

① 较早提出该观点的有法国丹纳(《英国文学史·序言》)和苏联作家高尔基;华东师大钱谷融在《论“文学是人学”》曾正式提出过这一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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