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剧中“穿插动画”的内在隐喻和教化表达

杨晓旭

近年来犯罪悬疑剧大热，其教化的显著作用是不言而喻的。格拉德威尔直言：“促使人们发生某种行为的推动力不是来自某人，而是来自其所处环境的某个特征。”①所以电视媒介和网络平台具有强大的传播效力。在网络视频平台上，青少年受众占据的比重相当大。青少年缺少明辨是非的能力和经验，但模仿的意愿和能力却很强，因此很容易受到不良信息的诱导，进而模仿错误行为甚至进行违法犯罪活动②。犯罪悬疑剧对暴力血腥部分的处理就变得尤为重要，部分犯罪悬疑剧会采用弱化处理的方式，而这种处理方式容易导致剧情叙事结构和艺术表达的缺失。所以犯罪悬疑剧常使用隐晦的视觉语言和修辞手法来表达，简化部分特定故事的结构和内涵。隐藏、美化、简化犯罪过程，并将极端犯罪心理进行人性化包装是多数犯罪悬疑剧的惯用手段。犯罪题材的影视剧中，社会及人性阴暗信息的不充分传达可以通过特定的影视化手法进行一定的补偿。而在其中，穿插动画可以起到极为巧妙的作用。

一、隐藏与美化：犯罪行为的艺术表达

犯罪剧往往涉及如自闭症、惧旷症、恋童癖、PUA精神控制等很多边缘性心理怪癖和边缘化群体，电视剧一定要使用大量艺术手法来修饰其内容。具有一定时长的插入动画采用了不同于真人饰演的表现形式，将一段完整动画穿插在剧集中间，在视觉上起到了缓解审美疲劳的作用，在结构上也起到了连接反转的作用。但最突出的，还是穿插动画对暴力血腥内容的合理化表达和对受众视觉体验的丰富。

（一）犯罪事实的选择性简化、隐藏

电视形态体现生活真实的基础手段就是简化与隐藏，尤其是在犯罪题材中，部分不便展现的血腥内容和暴力内容，都可以用相对柔和的动画形式直白地展现出来。这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补全故事叙述中暴力血腥内容的缺失，又可以丰富电视剧的艺术表现手法。以《摩天大楼》中的穿插动画《祥云幻影录》为例，案件中的受害者钟美宝姐弟，常年遭受养父的家庭暴力和私立女子寄宿学校的体罚。这种家庭暴力和体罚就抽象成了葬魂谷中看守士兵的一鞭，不便为受众直观展现的暴力内容简化成为短短的一个象征性动作，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简化表达。《隐秘的角落》中《三只小鸡》的故事里，从小鸡进狐狸的家门直接转到骷髅头骨镜头，简化了弱肉强食具体过程的表述，也隐藏了“小鸡”杀狐狸而代之的行为。

在《祥云幻影录》中，钟美宝和她的好朋友偷唱片的行为在穿插动画中并没有体现。实际上，这是影片为包装受害者的某些行为所进行的选择性隐藏。动画作品对是非善恶的绝对化表达，方便了受众理解角色的正向定位。有选择性地忽略犯罪事实中与案件无关的小恶小善，是对受众接收有关故事内容有效信息的一种直观引导。

（二）影视表达的系统性美化

动画对真实的表达是有一套抽象体系的，其最主要特质就是对“美”的不同表达。插入动画中包涵的色彩、场景、形象等的视觉刺激是区别于真实场景拍摄的美化表达。在《祥云幻影录》中体现了对银色这一代表高贵的颜色的推崇，但“银眸”“银狐”这些元素在真人扮演和实景拍摄中很难得到真实的表达，因而把“银眸”“银狐”穿插在动画形态中则显得自然、不突兀，这是对影视剧美感的极大丰富。

在对血腥行为的美化里，《祥云幻影录》中养父杀了母亲这一事实，通过魔君杀了银狐并将其制成狐皮大衣这一动画情节展现，就完美地避免了血腥暴力的表达。这不仅丰富美化了受众的感官体验，更是避免了通过他人转述真相而造成的受众对犯罪事实认知的震撼感的缺失，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隐喻的深刻内涵，更易凸显其教化意图。《三只小鸡》里窗台下方的头骨同样避免了血腥镜头的呈现，通过动画演示减少了真实血腥场景对受众的视觉和心理冲击。真相寓于故事，寓于线条，寓于抽象形象，这是动画美感的表达，而导演也正是通过这种表达丰富了影像的表现手法。

二、动画特征：受众心理的美感营造

犯罪悬疑剧中，动画片段的穿插是动画美感展现的一大亮点。《祥云幻影录》展现的是贯穿全剧的整个犯罪过程，受害者经历和旁观者心理，都通过风格不同的独立作品以动画样式进行呈现，即通过魔幻动画作品“剧中剧”的形式演绎出来。而《三只小鸡》插入动画对网络剧《隐秘的角落》在犯罪悬疑整体的氛围上造成了一定的断裂感。动画二维平面的美感展现和充满悬念与讽刺的现实表达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也正因如此，动画美感的凸显和罪行隐喻表达才更具震慑力。

（一）动画的表达特征

插入动画作品，形象的抽象性和线条的夸张性往往致力于塑造理想认知，这同样是童话对于认知尚未完善的受众群体的吸引力所在。赋予动作充满想象力的夸张，以及变形或减少表演的动态，都能使儿童观众因观察到与现实世界的反差而觉得欢乐有趣③。基于屏幕内电视真实感和屏幕外现实世界绝对真实的区别，动画有关色彩、线条、形象甚至故事结构的夸张和对感官造成的相对强烈的刺激都是动画区别于真人演绎的表现特质。

正因其表现形式区别于受众真实所处的现实世界，其美的展现不同于受众现实中能真切感受到的美，受众在观看过程中才更容易跳脱被现实局限的视角欣赏故事内容本身。在《祥云幻影录》中，救了主角性命的银狐和仙鹤有着美丽迷人的形象；魔君是违背道义的存在，仍有帅气迷人的外表。涉及到广大未成年受众对社会认知的不健全，对被描述主体丑陋的弱化是动画片设定的基础。插入动画同理，遵循这个规律才能塑造出更加理想的主流价值观的输出环境，进而更容易获得受众的理解与认同。而在《三只小鸡》中，歪着的狐狸耳朵，夸张的动画形象，不流畅的角色线条亦是二维动画的特有表征之一。

（二）动画扁平的心理认同

动画的产生是符合幼童认知心理的。相比于成人，儿童更容易被区别于现实生活的具有夸张特质的美所吸引，心智尚未成熟的受众群体自动匹配的人类社会内隐机制可以帮助他们建立对世界的认知④。《祥云幻影录》动画里包含的主要形象“魔君”“公主”“白狐”与“仙鹤”等，无论是恶人的美化还是善人的兽化，一系列形象的设定都符合儿童的审美诉求。而《祥云幻影录》和《三只小鸡》因其所处影视剧题材的特殊性，都不是一段仅仅服务于儿童受众的动画作品。它不以完善受众的社会认知为宗旨，恰恰相反，它甚至是整部犯罪片罪行结构的缩影。其指向是受众认知盲区的罪恶部分，通过区别于现实主义的魔幻题材和抽象化的角色暗喻来映射表象掩盖下的“现实”，即像动画表征作用于儿童心理一样，将犯罪悬疑作用于各年龄阶段的广大受众心理。利用有趣的动画形式展现不易被人心理接受和认同的极端表达，有利于受众保守且安全地汲取有效信息，保证传播安全的同时能够加强其心理认同。

三、隐喻暗讽：教化功能的自然实现

“隐喻是一种通过把某一事物和其他事物做比较来揭示该事物实质的方法。”⑤隐喻语言是概念思维的外在言语形式，是隐喻思维的表达载体⑥。隐喻手法是从这段穿插动画中能看出的最直观的艺术修辞，一部影片的内容必定对某特定社会现状或价值观念有映射作用。即使“卖点”、受众趣味具有不可抗拒性,文化也没有理由抛弃教化功能⑦。犯罪悬疑剧也是如此，主流意识形态下存在的社会问题是其关注重心，问题的揭露过程是其魅力所在，问题揭露的方式却因影片不同而各具特色。穿插动画的形式给受众营造了良好的信息接收环境，在此基础上，穿插动画对电视剧内容以及反映社会现状起到不容小觑的作用。

（一）角色形象的内容引导

作为依附于受害者个体身份的隐喻元素，色彩是镜头语言表达的重要组成部分。《摩天大楼》的穿插动画《祥云幻影录》中多次重复受害者具有非常美丽的“银色眼眸”，这是有隐喻内涵的颜色体征。魔幻题材对受害者“高贵血统”设定的多次强调是对影片主人公长达一生悲惨遭遇的发声与反抗。这是动画名义上的创造者，即吴明月这一角色对主人公遭遇的悲悯和不平，同时也表达了电视导演的态度和立场。剧中警官这一角色虽然背负了调查犯罪真相的职责，但对受害者即为“公主”的类比仍通过非客观的感性视角来看待；《祥云幻影录》的结局却又恰恰传达给了受众“受害者”即是“杀人者”的讯息。发起隐喻并没有交代出事实真相，悬疑仍由悬疑解答，起到表明真相的同时又模糊了真相的作用，极大地增强了犯罪剧的悬疑性和趣味性。

简化动画结构“善人”的表现同样引人深思。穿插动画的表现里，剧中两个对主人公尽心尽力帮助的人由“银狐”和“仙鹤”兽化形象呈现。银狐凸显高贵特征，而仙鹤本身就具有超凡脱俗、清傲、隐逸及仙禽的文化意象⑧。它们分别代表了亡者受害前为她提供莫大帮助的两位女性，这两个兽设形象的指代目前有两种解释，无法定论。一种解释是两神兽代表了用生命保护受害者姐弟的母亲和为照顾受害者姐弟而放弃工作的叶医生；另一个解释则指向了受害者在女子寄宿学校熟识的，事发后为她做伪证的两位摩天大楼的住户。无论按哪一种隐喻来理解，在故事的内容上都说得通。由此可得，这两个颇有指向性的意向并不是某一个人的具象表达，而是某一类群体的具象——与世俗理解相对立的、不以表象为标准的、淡化身份与地位定位的“善良的人们”。在角色引导上，《隐秘的角落》中三只小鸡的故事也同样具有深刻的隐喻。狐狸和三只小鸡的形象塑造正贴合了影片出现的主角们，通过小鸡们的语言特点可以明确地区分每只小鸡所对应的角色。而动画片段最后窗外的三个骨头中有一个是狐狸骨头，活着的狐狸头上还隐隐有个鸡冠，也证实并预示了三个孩童中有一个取代了狐狸，成了最后的赢家。

（二）社会现象的现实嘲讽

童话基调更能突显现实暗讽，魔幻题材的插入动画为隐喻手法的展现提供了充足的艺术创作空间。电视剧里关于动画人物的设定和隐喻，并不仅仅浮于剧集内容表面对“悬疑”答案的隐喻，更深层的隐喻是对社会群体、社会现状和某类社会问题的现实嘲讽。穿插动画既然是电视剧里案件真相的缩影，那么穿插动画的内核就是这部电视剧所要表达的现实教化寓意。电视剧和动画短片反映的是同一个问题，它们在故事内容、剧情结构、思想内涵方面是同步且平行的。

穿插动画与电视剧本身存在的对比冲突是穿插动画对现实问题嘲讽的着力点。动画美感对人物的美化是与生俱来的，然而动画固有的形象美化在这个题材的电视节目中就形成了尤为明显的反讽效果。《摩天大楼》穿插动画中突出的一个表现就是对“魔君”这一角色形象的设定。在动画里，主人公美宝养父形象的设定是一个样貌绝佳的魔君，而现实案件中他却是一个形象全无的阴暗可怖的十足的恶人。这种影像视觉反差，极其露骨地讽刺了在影视作品欣赏环境中“三观跟着五官走”这一流行说法，警醒受众辨析在网络环境下频频出现的错误的意识引导，使穿插动画本身兼具艺术魅力和教化意义。

除了动画与实景美感的突出对比，动画更具张力的形象塑造也是其现实嘲讽的关键所在。在《隐秘的角落》中，小鸡变成了狐狸的样子，窗下还有狐狸与另两只小鸡头骨这一情景，也在一定程度上启发受众不要忽略孩童的学习能力，更不能忽略生存环境和现实教育对青少年的巨大影响。事实上种族和血缘本不是区别人类群体的唯一途径，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青少年的学习能力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四、结语

近年来，犯罪剧对于暴力信息的留存和表达争议颇大，插入动画应运而生。在血腥暴力场景的呈现上，插入动画可以起到隐藏血腥场景、美化影视表达的作用；在受众的感官认同上，插入动画增强了二维平面扁平特征，进而提高了受众的心理认同；在影视剧对现实的教化意义上，插入动画强化了角色形象，引导出社会现象的隐喻表达。不仅是插入动画隐喻的内容，动画本身也产生了一定的教化意义。

注释：

①[加]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引爆点：如何引发流行[M].钱清,覃爱冬 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4:126.

②蔡竟.青少年暴力犯罪行为心理因素分析及其干预[D].湘潭:湖南科技大学,2017.

③屠玥.兽设外壳下的共性与差异——成人向兽设电影与儿童向兽设电影的对比 [J].当代电影,2020(09):65-70.

④屠玥.兽设外壳下的共性与差异——成人向兽设电影与儿童向兽设电影的对比 [J].当代电影,2020(09):65-70.

⑤[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 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5:15.

⑥陈田园.认知隐喻视域下国家形象自塑机制研究[J].文学教育(下),2020(12):24-25.

⑦张丽丽.大众文化的精英诉求——以大众文化教化功能淡化为考察重点[J].学术交流,2008(05):177-179.

⑧黄莹,牟江,张明益.仙鹤文化意象与贾宝玉人物形象的塑造[J].牡丹,2016(04):152-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