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萍,钟明华
(中山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
农民教育思想贯穿于马克思恩格斯探索无产阶级解放道路的全过程。目前学术界认为,马克思恩格斯总体上对农民持有“正反感情并存的矛盾态度”[1]。一种观点认为马克思恩格斯从人道主义角度出发,他们同情农民被地主和资本家剥削的悲惨命运,谴责地主的残酷与资本家的无情[2];另一种观点认为,马克思恩格斯从历史唯物主义角度出发,批判农民与落后的生产方式相结合,代表了落后的生产关系以及在革命过程中表现出两面性,对革命酿成不良后果。马克思恩格斯在其经典文本中之所以多次批判农民阶级,是因为他们认识到农民作为“人口、生产和政治力量的非常重要的因素”[15]和“未来的无产者”[15],是工人阶级最可靠的同盟军,需要工人阶级主动教育引导,使之改造成为新人。因此,改造和教育农民成为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的双重任务。同时,新时代立足马克思恩格斯基于农民教育的经典文本阐述,为乡村振兴背景下培养“知农”“爱农”的新型农业人才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在传统农耕文明时期,农民受传统文化与经验主义的支配,其行为和思维常常被时代烙上保守、愚昧、不思进取的印记。马克思恩格斯针对农民在封建生产关系中所处的阶级地位和小农经济本身所固有的特征,在其经典文本中批判了农民群体的自私、保守、狭隘的小农意识,指出农民阶级不是一个统一的阶级,也不会是代表进步力量的理性人,他们不能通过自我组织来解放自己,因此需要无产阶级政党提供教育资源,引导农民群体成为自觉的革命者。
首先,农民缺乏革命的决心。农民阶级的“私有观念”对革命具有双重作用。一方面,在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的进程中,农民的私有观念是其革命的动力。因为当他们的小私有财产受到侵袭时,他们会极力反对封建的剥削和压迫。另一方面,小私有者的身份又制约着农民的革命性,使他们难以摆脱自私、落后的观念,因而缺乏革命的决心和斗志。恩格斯在《德国农民战争》一书中写道:“剥削的重担随主人之不同而或轻或重……都促使农民默然忍受一切……至少在德国——在农民战争以前全国性的农民暴动却一次也找不到。”[3]由于农民缺乏革命性,对于德国农民战争这次全国性的农民战争,从最初的策划到实施,再到最后爆发为发全国性的大规模起义,竟然“历时30年”之久,经历无数次的失败,才“把他们因住地分散而造成的种种困难都一一克服”。[3]恩格斯指出,即使农民同意参加革命,但其与生俱来的私有观念,在革命斗争中易于妥协,总是愿意和贵族达成协议。农民的这些弱点,在革命战争中暴露无遗,正如马克思指出:农民革命的目的,并非消灭私有制,而是改变私有制,即在拥有小块土地所有权的基础上,建立小私有制的社会。他们革命的态度也往往随个体财产状况而变化。当革命能够满足其私有利益时,他们便积极参加革命,而一旦革命危及甚至违背其利益时,他们可能脱离甚至反对革命。
其次,农民缺乏自我创新能力。农民被认为是上千年来了解“自然的生物节奏”和“田野的永恒秩序”的自然人,因而他必定是守旧的人,被视为国家最安全的政治基础。[4]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农民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自身的保守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小土地所有制和小农经济阻碍了农业的发展。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完整阐述了法国小农分散的生活方式及其保守性,他指出:“小农……的生产方式不是使他们互相交往,而是使他们互相隔离。”[5]这种分散性导致农民抵御风险能力的低下,难以分工和应用科学的生产方式,始终困于狭隘的自给自足状态,使“农业日益恶化,农民负债日益增加。”[5]马克思恩格斯否定农民以“小私有”对抗“大生产”的生产关系,认为这是农民保守甚至反动的体现。[6]另一方面是农民先天的经济地位的软弱,阻碍他们对生产方式的创新。农民由于害怕传统生活水平受到影响,对于一切新鲜事物都徘徊不决,认为其命运与维持旧的集体束缚紧密相连,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死一头母牛,他就不能按原有的规模来重新开始他的再生产”。[7]大多数农民害怕社会震荡,革新只有“使它并入整个村庄所共同遵守的习惯”,[4]才能被真正接受。因此,历史上的一切农业改革,都是非农民的土地所有者的首倡和尝试,一切农业进步,都是农民社会外部因素促成的结果。当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后,农民遭受资产阶级的剥削,逐步坠入高利贷者的摆布中,日渐趋于破产。低下的经济地位和艰难的生活条件,使农民在经济上和政治上更具有保守性,养成谨小慎微、瞻前顾后的性格。因此,农民创新能力的缺乏,更是一种自我保护心态的外部表现。
最后,农民缺乏政治主张能力。乡村经济应与政治生活相匹配。农村传统经济的自给自足状态使农民无法形成一个阶级性的利益共同体,田园生活和农村社会的宗法性又使农民倾向于过安稳的生活,从而缺乏明确的政治主张,难以主导政治变革。恩格斯在《德国的革命和反革命》一文中指出:“小自由农、封建佃农和农业工人,在革命以前从来是不怎么关心政治的”,[8]他们和小资产阶级一样,缺乏革命的观念,不能提出明确的政治主张,“没有任何主动性,总是尾随在举行起义的其他阶级的后面”。[8]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农民阶级因其狭小的视野,使他们在政治上不能自立,缺乏崇高的政治理想,在革命行动中难以形成统一的合力,而被敌人各个击破。恩格斯告诫德国农民必须得到“更集中、更开化、更活动的城市居民的引导和推动”[8]才能取得革命的胜利。美国历史社会学家摩尔对农民在政治中的角色和倾向的研究中指出,农民作为“一个没落的阶级,在现代化过程中就像一枚棋子,既可以被民主势力利用,也可以被专制势力利用。”[9]农民单靠本阶级的力量是无法形成网络化的联系,但由于人数众多,他们的政治取向会对社会进程产生重大影响。因此,必须通过无产阶级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教育引导,才能冲破自身的狭隘性,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
“科学教育学之父”赫尔巴特在批判宿命论和先验主义自由论的基础上,明确提出人的“可塑性”,论证了人接受教育的必要性。农民作为人类社会历史进程中的重要阶级,在反封建的斗争中表现出自私、保守和狭隘等消极、落后的特征,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历史的发展进程,因此,对农民阶级进行改造教育具有绝对的必要性。但是到底能不能实现对农民阶级的教育?马克思恩格斯做出了肯定的答复。他们认为,农民阶级作为受教育者,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发挥着积极作用,他们始终可以作为被无产阶级教育、改造的主体,不断达到生存智慧的提升,生命自觉的实现。
其一,农民阶级具有“善”的本质。儒家主要代表人物孟轲的“性善论”认为人生来具有善良的资质是无须争辩的事实。农民处于共同的政治经济地位,在长期的劳动实践中,形成勤劳节俭、热爱劳动、善良正直的优秀品德与关爱阶级兄弟的同情心理,因此,一切农民皆具有被教育的可能性。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文中提出了关于农民教育思想的出发点:“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产条件,包括他们得到的现成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所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10]因此,对农民阶级教育的研究必须尊重他们具体的生活环境和现实的思想状况,根据不同时期农民阶级的知识水平和接受能力,提出恰当的教育原则和实施方法。恩格斯在《英国状况十八世纪》描写了农民阶级掌握着祖传的娴熟的农业技术,辅以辛勤劳作,崇尚悠然闲适的生活方式,在思想观念中追求知足常乐,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形成正直善良的优秀品质。他曾在《从巴黎到伯尔尼》中谈到,“这些农民是善良的、好客的、愉快的人……他们对于他们的父亲们从贵族和牧师手中夺过来的一小块土地有着非常强烈的私有感……保存着某些宗法式的美德。”[11]通过对历史上农民成分复杂性的分析,他们认为农民具有劳动者与小私有者的双重身份。作为劳动者,他们热爱劳动、助弱济贫、勤劳节俭;作为小私有者,虽然他们也存在心地狭窄、只顾眼前、贪图小惠的缺点,但这些缺点可以在工人阶级及其政党的领导下,通过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得到改造和完善。
其二,农民阶级具有“革命”的现实性。农民的革命性,既表现在他们在宗法共同体的缝隙里扩展“私有者的自发势力”,发展独立的小商品生产与个体经济,又表现在他们曾投身于资产阶级革命运动。[6]农民阶级这种与生俱来的“革命”性,具有能够被改造,被教育的潜质。马克思恩格斯虽然一再预料工农联盟对无产阶级革命取得胜利的决定性作用。但是在1848年以前,由于受当时西欧历史条件的局限,他们认为农民并不是革命的主力,仅仅是革命的配角。但是1848年的革命,使他们对农民的态度明显改变。恩格斯在《德国的革命与反革命》一文中写道,当时在普鲁士“怀有反政府情绪的已不只是资产阶级了”,[8]农民在此时已经表现出与无产阶级有共同的革命要求,比资产阶级显示出更强的革命性。1848年3月,德国各城市革命爆发,与此同时在广大的农村也爆发了农民革命,农民通过革命沉重打击了长期压在自己头上的封建枷锁。在当时的奥地利,“农民则到处忙于把封建制度的残余彻底扫除”。[8]由于资产阶级的出卖,普鲁士农民虽未能像奥地利农民一样保持住革命成果,但已经显示出巨大的革命力量。1848年的革命经验使马克思恩格斯对农民阶级的革命性有了重新的认识,彻底改变了他们对农民的态度。他们认为:一方面,农民不可能在资产阶级的领导下得到解放;另一方面也证明在农民阶级中隐藏着巨大的革命力量。代表封建贵族的政府深知农民阶级隐藏着巨大的革命潜力,因此故意使这个阶级的教育凋敝,使其始终处于愚昧无知状态。但是“一旦农民、工人群众学会理解自身的切身利益,在德国就不可能再有任何封建的、官僚的或资产阶级的反动政府存在了。”[12]因此,这一时期无产阶级政党的重要任务是制定正确的政策,在自己的纲领中反映农民的要求,以赢得农民的信任和支持,使他们懂得其阶级利益与无产阶级利益息息相关。
马克思恩格斯从资本主义农业发展的一般规律出发,强调农业在国民经济发展中的基础地位和作用。基于此因素,他们认为无产阶级政党要认清农民阶级的分化,根据不同阶层的利益需求来构建相应的教育路径,使之最终达到“自由人联合体”的理想状态。综观马克思恩格斯的经典文本,他们对农民阶级的教育主要涵盖以下几个方面的设想。
第一,以“政治教育”为农民教育的基础,实现农民的自由全面发展。马克思恩格斯开创了无产阶级思想政治教育。他们的教育对象包括人数众多的农民阶级,他们认为农民阶级只有在无产阶级领导下,才能获得彻底解放;无产阶级只有对农民进行思想理论教育,才能提高农民的思想政治觉悟,实现农民自由全面发展。因此,无产阶级政党要向农民宣传并实践自己的政策纲领,动员广大农民与无产阶级结为同盟夺取政权,成为国家政治和经济的主要力量。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共产党人要“改变教育的性质,要使教育摆脱统治阶级的影响。”[13]而改变农民的思想观念,应考虑到农民的认知能力和接受能力,运用科学的理论对其进行说服教育。首先,需要激发农民的革命意识。马克思指出:“农民所受的剥削和工业无产阶级所受的剥削,只是在形式上不同罢了。剥削者是同一个:资本”。[14]无产阶级只有通过唤醒农民的革命意识,号召他们参加革命,才能建立起稳固的工农联盟。而通过工农联盟,工人阶级才能在推翻资产阶级统治的过程中获得农民的支持。相应地,农民也在参与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中接受教育,进而产生自治意识。其次,传播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要使农民阶级充分认识到分散的个体生产的落后性、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虚假性以及社会主义革命的必然性,通过教育使他们明白“他们的处境在资本主义还统治着的时候是绝对没有希望的……资本主义的大生产将把他们那无力的过时的小生产压碎。”[15]无产阶级要向农民不断传播社会主义思想和价值观,只有社会主义才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最后,实现农民自由全面发展。无产阶级对未来社会的目标追求是实现全体社会成员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而农民阶级实现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主要取决于农业生产力的解放,进而获得农民生活水平飞跃式的提高。这不仅有助于改善农民与自然的关系,而且有助于提升农民主动掌握、合理利用自然的能力,同时将农民从繁重、枯燥的农业生产中解放出来,使之成为全面发展的人。
第二,以“维护农民利益”为农民教育根本原则,坚持无产阶级政党主导作用。农民的思想观念与农民的物质生活紧密相连,物质需要是农民生产活动的基本动力。马克思指出:“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18]正是对农民利益问题的研究推动了他向历史唯物主义的转变。他们对农民利益问题的深切关注,是农民教育的根本原则。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农民生活贫困,故而对物质利益非常敏感,他们在《神圣家族》中指出:“‘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16]1848年法国农民反对革命的主要原因是临时政府的政策侵犯了农民的利益,即对农民征收四十五生丁税,从而把农民推到了无产阶级革命的对立面。马克思认为“四十五生丁税,对于法国农民是个生死问题。”[14]因此,维持农民利益是增强农民对工人信任进而缔结工农联盟的基本条件。无产阶级政党应该吸取经验教训,对农民进行革命实践教育,切实保护农民的利益,以获得农民的支持。
马克思恩格斯还特别重视无产阶级政党对农民的教育的主导作用。他们认为维护农民利益是壮大社会主义工人政党进而夺取政权的关键因素。1848年革命经验表明,在欧洲大陆占人口多数的农民对革命的成功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由于农民对资产阶级的支持导致巴黎六月起义的失败,也由于农民的“拿破仑观念”,使波拿巴爬上皇帝的宝座。因此,无产阶级政党在反封建的斗争中需对农民进行细致引导和耐心教育,要让他们明白为什么要参加斗争和为了什么而斗争,使他们懂得资产阶级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同盟军,只有无产阶级才是他们可靠的战友。反之,如果未能对农民进行有效的宣传教育,使其成为无产阶级的同盟军,那么,无产阶级革命将成为“孤魂哀鸣”。因此,无产阶级在对农民进行教育时,应考虑到农民的文化水平,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一文指出,“共产党人认为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是可鄙的事情”,[13]他们公开批判资产阶级圆滑世故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反对小资产阶级民主派企图“把封建地产交给农民作为他们自由支配的财产”[14],考虑到当时德国农民深受小资产阶级民主派的影响,而使农民阶级对公有制的主张不理解,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应该从实际出发教育农民,等待他们的觉悟。
第三,以“农民合作化”为农民教育的根本途径,不断创新农民的生产方式。在世界工业化进展中,工业从根本上改造了旧的农业生产过程和农村经济结构,将过去以个体农业和家庭手工业为主的自然经济改变成为通过商品经济和大机器的发展的经济模式。马克思恩格斯从理论上探索了农民合作社是改造小农经济的有效方式,是小农国家向共产主义过渡的中间环节,并且主张通过国家扶持和帮助发展农民合作社。恩格斯在《法德农民问题》中指出,“我们要挽救和保全他们(农民)的房产和田产,只有把它们变成合作社的占有和合作社的生产才能做到”。[15]设想通过农业合作社来组织农民,发展农业经济。利用科学技术和大工业理念对农民进行教育是马克思恩格斯的一贯主张,要引导他们从传统落后的小农生产方式向技术先进的和以大工业为基础的现代生产方式转变。
首先,提高土地生产力。恩格斯在1844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一书中对土地生产力问题进行探讨,指出农业生产发展的巨大潜力。他认为土地必须在土地以外的其他劳动工具的帮助之下,才能在农业中发挥作用。“一切现代方法,如灌溉、排水、蒸汽犁、化学产品等,都应当广泛地应用于农业。”[17]人类所支配的生产力是无穷无尽的,“即使假定收获量并不是永远和花费的劳动量同比例增加;但是我们还有第三个要素……科学。”[18]并且通过化肥的发明,阐述了化学发展对农业技术进步所起到的关键性促进作用。
其次,接受大工业对农业的变革性影响。大工业引起农业生产结构的变化,使原来附属于农业的工业劳动从农业中分离出去,使原来在农村的工业转移到城市,大批农业人口转变为工业人口,城乡关系发生根本变化;大工业引起农业生产方式的根本变革,大工业破坏了小农生产,建立了大农业,并使农业中生产关系的性质和农村中的阶级关系发生了根本变化,工农关系发生根本改变。农民必须接受科学技术和大工业的变革,使农业建立在最新的科学技术和现代大工业的基础之上,只有这样,农业才能发展,农民自身也才能过上富裕的生活。
最后,以“强化学校教育”为农民教育的根本方式,引导农民为实现社会主义主动革命。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教育具有阶级属性,教育作为阶级斗争的工具,具有培养无产阶级政治骨干力量、激发广大农民群众革命意识、促进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是无产阶级夺取革命胜利的重要武器。农民由于分工长期处于愚昧状态,代表落后的生产关系。因此,学校教育成为改造和教育农民的重要途径。马克思恩格斯高度重视农民的学校教育。首先,他们批判了资本主义教育。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批判了关于“平等的国民教育”的观点,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根本不可能存在对一切阶级都平等的教育,各阶级受教育的水平只能和他们的经济状况相适应,而适合农民经济状况的教育仅仅是国民小学的水平。因此,马克思在总结巴黎公社教育经验时指出:“一切学校对人民免费开放,不受教会和国家的干涉。这样,不但学校教育人人都能享受,而且科学也摆脱了阶级成见和政府权力的桎梏。”[19]并提出“学校教育人人都能享受”的教育理想,建立适合农民需要的学校。恩格斯在1881年给燕妮·龙格的信里,批判了爱尔兰大臣得比勋爵的国民学校制度,热情地赞扬爱尔兰农民自发创办的“篱笆学校”,强调对农民的教育要遵循因地制宜、因材施教,从实际出发的原则。在《法德农民问题》又进一步提出了对农民“实行免费的农业进修教育和建立农业试验站”等。[15]其次,加强社会主义教育,提高农民的文化素质。农民散居于偏远地区、受教育偏少,文化水平较低,使他们本能地拒绝经济改革、政治变革、文化交流,因此理论认识和革命觉悟都偏低于工人阶级。因此,“要让他们在教师的教导下学到知识”,[19]通过提供适当的学校教育机会,提高农民的文化素质水平,消除农民头脑中的偏见,引导他们为实现社会主义主动革命。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坚持对农民教育事业的全面领导,以“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为标志,以“人民为中心”,解决农民的实际问题;致力于农民的政治解放、社会解放、劳动解放,不断提升农民主体性发展能力,实现农民更高质量的美好生活。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全面推进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振兴,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20]实现“乡村振兴,人才是关键”,而加强乡村人才振兴,关键是“加强党对乡村人才工作的领导”。[21]这些阐述充分显示党对乡村人才振兴的高度重视,而实现乡村人才振兴必须加强农民教育。因此,结合实际理解马克思恩格斯农民教育思想的精神实质,为我们解决新时代农民教育问题提供重要的启示。
农民精神文化生活匮乏,“没有教育,没有影响群众意识的工具,没有出版自由,没有社会舆论”。[17]马克思恩格斯提倡通过舆论宣传、革命实践、示范引导等方法争取农民,提高农民的素质和文化水平,通过思想政治教育汇聚农民的力量。这正好契合当前我国脱贫攻坚全面收官、“三农”工作重心转向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之际,加强对农民的思想政治教育可以为乡村振兴注入精神动力,为农村精神文明建设提供精神保障。
首先,加强对农民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观教育。农民阶级对党和国家感情深厚,通过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教育体系,可以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政治信仰,拥护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通过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想信念教育,可增强农民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引导农民投身国家发展与乡村振兴事业;通过对新时代国情党情教育,及时引导他们了解党的路线方针和农村政策,增强农民的大局观,从而更好地贯彻党和政府的各项任务。
其次,加强对农民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对农民进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国家价值观教育,实现农民从传统到现代的价值观转型;通过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社会价值观教育,唤醒农民行使权利的主体意识,引导农民以主人身份参与农村社会事务的决策和管理;通过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个人价值观教育,引导农民阶级克服享乐主义、拜金主义、极端个人主义的诱惑,增强抵御各种腐朽思想和生活方式的侵蚀。
最后,加强对农民的乡村社会道德观教育。一是加强乡村社会公德教育。以平等互爱教育,孕育与人为善的乡风民俗;以真诚互助教育,加强农村社会凝聚力;以爱护公物教育,提高农民公共道德素质。二是加强家庭美德教育。以尊老爱幼教育,形成优良家风;以夫妻合和教育,形成现代家庭观念。三是加强农民法治观教育。通过对全面依法治国和村民自治为重点的法治观教育,引导他们积极参与农村经济、政治、文化等领域的各种活动,增强他们的主人翁意识和责任感,为乡村振兴提供不竭地精神动力。
恩格斯分析了无产阶级在取得政权后,对待农民的态度和教育方法,主张无产阶级政党要在农民教育中发挥主导作用,采用榜样示范和社会帮助等方法,把私人生产和占有变为合作社的生产和占有。在今天看来,确保党对农民教育事业的全面领导,是中国共产党农民教育的本质特征。2021年,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全面胜利,为防止农民“返贫”“复贫”,同样要发挥政府的教育主导作用。我国“现行标准下9899万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832个贫困县全部摘帽,12.8万个贫困村全部出列,”[21]在人类减贫史上创造了“中国奇迹”,在世界反贫困事业进程中凝练了“中国经验”。如何进一步巩固脱贫成果,以防农民脱贫后“返贫”,关键在于坚持党对农民教育事业的全面领导。首先,加快制定农民教育法律、法规,加强农民教育的法制建设,健全各级、各部门农民教育管理制度;其次,“紧紧扭住教育这个脱贫致富的根本之策”,[22]真正利用好“教育”这把攻坚利剑。通过激发脱贫的内生动力,“拔穷根、扶志气”,增强农民的“自生”能力,使他们既长知识又长能力,既富口袋又富脑袋,进而促进贫困农民物质充裕、精神丰富;最后,要“尽力阻断贫困代际传递”。[22]政府要通过教育扶持,使每个贫困农民家庭在文化、经济或社会资源等方面具备可持续发展能力,有效阻断成年贫困农民将封建思想、盲从意识、无知态度等不利因素传递给后代而导致贫困代际传递现象发生,引导青年一代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转化为实际行动。
恩格斯曾在《英国状况十八世纪》和《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等文章批评小农经济下农民在彼此孤立的状态下进行劳动,拒绝接受对土地经营和投资改良,从而阻碍农业的发展。因此,要使农民适应现代农业生产体系,创新生产方式,就必须融合农业产业链与农民培养链融合,以“农教”“产教”“科教”等多维主体结合,培育新型职业农民,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一是双链融合、农教结合。由于我国农业生产具有特殊性,家庭经营作为农业生产经营的基本形式,农户作为农业产业链中最基本的生产经营单元,因此要建立面向农户的生产知识、技能、科技推广培训;各级农业广播电视学校要系统地开展农业实用技术、绿色证书培训;各大科研院所要有步骤地开展“农科教结合”“送教下乡”“持证种田”等职业技能培训。二是双链融合、产教结合。农业产业化的推进,需要各类农业产业化组织与农户的多种形式的联结,以适应“小农户”与“大市场”的对接,通过龙头企业、农民互助平台等专业化的组织带动和服务,将家庭农业生产联结成大型的农业产业体系。三是双链融合、科教结合。通过拓展职业院校功能,发挥地方农业类院校多门类、跨学科、应用型的专业优势,构建与新型职业农民与终身学习相适应的教育培养方案,充分发挥产业优势,推进农学一体化。
恩格斯在1844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中特别强调了科学加速社会的发展。农业要发展关键靠科学,农民要富裕关键靠人才。法国社会学家孟德拉斯认为,传统农民将随着传统农业、农村一起消亡,取而代之的是符合新型城镇化、工业化、信息化与农业现代化“四化同步”发展的新型职业农民。[22]2012年中央一号文件首提“新型职业农民”概念,农业农村部、财政部、发改委、教育部等部委积极完善并督促具有“现代农业精神(合作精神、契约精神、效率观念、质量意识、可持续的发展观)”的新型职业农民的培育。新型职业农民作为实现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的主力军,文化素质是关键。因此,要通过教育提升乡村人力资本存量,释放农民的人力资本潜能,造就具有乡村文化知识,富有乡村情怀的乡土人才。首先,提升人力资本。美国经济学家西奥多·W.舒尔茨强调,“教育能承担起提供基本知识和技能的工作之前,在职培训起着很大作用。”[23]要改变农村贫困落后的状况,必须向农民进行教育及文化投资,将庞大的农村人口资源转化为人力资本,是实现乡村振兴,推进农村农业现代化的重要问题。其次,培育现代人格。美国社会学家阿历克斯·英格尔斯将现代人的人格特征归结为:“乐于接受新的生活经验、具有强烈的个人交能感、尊重科学事实与验证、了解本职工作和与此相关的生产过程和原理、乐于让自己和他的后代选择离开传统所尊敬的职业”[24]等。因此,培育有信仰、有担当、有本领、有情怀的新型职业农民,要通过教育手段,克服传统农耕文化之中的负面影响,改造以小农意识、地方保守主义为特征的“群体文化性格”,促其形成现代人格。最后,培育知识能力,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将人的最高层级的需要定义为自我实现。但由于现阶段我国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还存在诸多有碍农民自我实现的不利因素,教育应该为农民的自我实现做出贡献。
马克思恩格斯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科学方法,关注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变的农民群体,分析农民贫困的原因,为贫苦农民辩护进而指引农民走向进步。他们认为,农民阶级作为在封建制度下被压迫阶级,同时受到封建贵族、教会势力和资产阶级的残酷剥削。因此,他们较少接受教育,更无法形成本阶级的教育理论。农民作为小私有者,在封建社会的特定社会环境下难免表现出自私、保守和狭隘等特征,在反封建的革命斗争中并未起到主导作用,因此对农民阶级进行教育改造极具必要性。农民作为劳动者,又具有淳朴善良、正直诚实等优良品质,他们在反对封建贵族和资产阶级的斗争中与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保持一致,具有反压迫反剥削的精神以及追求经济平均和政治平等的道德理想,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具有革命性的一面,可以作为被教育和改造的主体,最终实现其自由全面发展。
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农民阶级所处历史环境的语境分析,提出了农民接受教育的具体方案,虽然不能照搬于21世纪的社会主义中国,但他们的诸多观点,仍然对新时代背景下农民教育提供了一定的实践价值。这不仅是国家基于社会发展和政治需要,在处理农民教育过程中的矛盾冲突与利益关系时所持有的一种价值选择,而且是对马克思恩格斯经典文本中对农民否定表达就断定他们反对农民教育的驳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