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淼
马克思主义既一脉相承又与时俱进,时代性内涵和一致性意蕴构成其富有旺盛生命力的理论特性,这是马克思主义始终保持巨大历史穿透力的关键所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理论不仅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的立场、方向和性质,是人类解放的最高境界与必然归宿,同时,它也是一个历史范畴,在人类社会发展不同阶段具有不同表现形式和具体样态。作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思想创新成果,共享发展的基本理念是马克思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理论在当代中国的理论传承和阶段性呈现,也体现了社会主义中国最根本的制度特质。透过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理论视域,从时代出场、理论内涵和价值意蕴三维向度审视和把握共享发展这一新发展理念,可以进一步彰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传承性和时代发展性。
中国共产党十八届五中全会指出:“坚持创新发展、协调发展、绿色发展、开放发展、共享发展,是关系我国发展全局的一场深刻变革。”强调“必须坚持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1)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第793页。作为新发展理念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共享发展的出场不是历史的偶然,而是历史逻辑的必然。“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深入发展。”(2)《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人民日报》2021年3月13日。新的生产方式、新的社会组织形式和思想文化,为共享发展理念的时代出场创造了技术条件。在社会主要矛盾已然转化的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社会高质量发展、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为共享发展理念的时代出场提供了现实依据。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庄严宣告:“我们实现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在中华大地上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历史性地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正在意气风发向着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3)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7月2日。今天的中华民族,正在按照“新三步走”的战略迈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征程,为共享发展擘画了目标图景。
以人工智能、5G技术、物联网等为代表的新技术,不仅带来了生产力的又一次质的飞跃,而且正在深刻地改变着人类的社会结构、物质生产方式和人的存在方式。这一历史性变革为共享发展理念的提出和践行提供了技术条件,也创造了历史机遇。
新科技革命条件下,社会结构进一步趋于扁平化。传统社会科层等级制逐步被打破,社会结构正在发生革命性变革。在这种社会结构中,中间环节减少,沟通效率提升,资源配置优化,社会生产力得到极大解放和发展。同时,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角色边界趋于模糊,马克思所设想的“个人的独创的和自由的发展不再是一句空话”,(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516页。“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页。具有了实现的可能性。在这种扁平化的社会结构中,社会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形式和人们的私有观念正在发生深刻变革,生产、生活资料的共享日益成为常态,尤其是通过共享使用权(不改变所有权),一定程度上可以提升社会效益,使传统的所有权观念面临挑战。由于新技术革命所内蕴的互联互通性和共享性,能够使劳动者拥有或共享包括生产工具在内的生产资料,形成所谓“制造业的民主化”。杰里米·里夫金甚至判断道:“制造业的民主化,意味着任何人(甚至最终每个人)都可以获得生产资料,这使生产资料拥有者和控制者以及与之相应的资本主义体制变得不再重要。”(6)[美]杰里米·里夫金:《零边际成本社会》,赛迪研究院专家组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第92页。尽管这句话有对资本主义粉饰之意,但新科技革命的确对社会生产方式产生了巨大影响。
新科技革命条件下,人的存在趋于共生化。新科技革命使人与人的关系逐步呈现一种共在共生、互利共赢的生存状态,个人与社会趋向“共在思维”,人的发展与社会生产越来越表现为一种互动互为的关系。这一系列变化,恰恰是对马克思设想的共产主义——“表现为生产和财富的宏大基石的,既不是人本身完成的直接劳动,也不是人从事劳动的时间,而是对人本身的一般生产力的占有,是人对自然界的了解和通过人作为社会体的存在来对自然界的统治”(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5页。——的趋近。在智能互联条件下,质量、效率、动力的变革加速推进,劳动者具有更多手段驾驭劳动过程,从而有更多自由时间学习科学知识,提升自身能力,传播思想资源,共享人类精神文化的精华。正如有学者指出,新科技革命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建共治共享”主体向“全面发展的个人”的渐次生成提供了现实出发点,而新技术条件下共享发展理念,则为这一生成提供了话语支撑和理论立足点。(8)刘方喜:《物联网时代马克思主义视域下审美分享主义的主体建构》,《中国社会科学评价》2017年第2期。
中国“十四五”规划纲要指出:“必须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深刻认识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变化带来的新特征新要求。”(9)《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人民日报》2021年3月13日。按照历史唯物主义基本观点,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决定了一个社会新的发展阶段,标志着一个社会新的发展格局,并从根本上规定了新发展阶段的发展理念。共享发展既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守正创新的理论总结,也是社会主义生产方式内在矛盾运动的必然结果。
一方面,人民日益增长的需要从“物质文化”到“美好生活”的变化,体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发展阶段人民主体需要的改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和全国各族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我国社会生产力水平显著提高,供给不足状况得到了根本性转变,人民群众的生活质量也有了明显提升。马克思主义认为,既定历史条件下社会生活未来发展的多种可能性是主体选择的客观前提,主体的利益和需要构成了主体选择的内在根据,主体依据自身需要和利益要求对未来社会生活的发展在方向、目标和方式上将做出新的选择。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们在生产劳动中不断调整改变着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创造出了更多的新产品,产生出更多的新观念,激发出人更高层次、更为广泛、丰富多样的需求,使人们“不仅对物质文化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在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方面的要求日益增长”。(10)《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8日。人民对美好生活需要的重心,由经济领域逐渐拓展到社会、文化、生态等领域。这种人的需要的多样性、多层次性和发展性特征,使人们不仅希望生活“有模有样”,即收入满意、居住舒适、教育优良、医疗服务、社会稳定,而且希望生活“有滋有味”,即生活环境更优美、精神生活更丰富等。
另一方面,影响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因素,也由“落后的社会生产”转变为“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发展阶段,尽管“社会生产”仍然是“社会发展”最直接而且是归根结底起作用的力量,但是判断一个社会发展水平的标准,不仅在于生产规模和生产总量上,更在于经济社会发展的高质量、高效率、公平正义和可持续性上。党的十九大指出:“我们要在继续推动发展的基础上,着力解决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更好推动人的全面发展、社会全面进步。”(11)《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8日。当前,我国社会发展的不平衡,更多表现为各区域各领域各方面发展的不平衡。社会发展的不充分,主要是一些地区、领域、方面还存在发展程度不够高、发展态势不十分稳固、发展任务比较重的情况。诸如,在区域协调发展、全面乡村振兴、完善收入分配等方面,还需要“自觉主动解决地区差距、城乡差距、收入差距等问题,坚持在发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12)《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七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 确保“十四五”时期我国发展开好局起好步》,《人民日报》2021年1月30日。这些发展问题相互交织、相互制约,是导致新发展阶段“新矛盾”丛生的主要根源。作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性要素,社会主要矛盾的变迁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发展提出了新要求。为有效破解新发展阶段面临的现实难题,我们党以全面共享的发展理念引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坚持人民主体地位,坚持共同富裕方向,始终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13)《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人民日报》2021年3月13日。推动社会多方面全方位地发展,促进人民群众在“共建”中做大社会蛋糕,在“共治”中优化资源配置,在“共享”中推进平衡发展。这不仅是解决新阶段“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问题的创新理念和有效方式,而且对推动人的全面发展、社会全面进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具有更加积极的作用。
新发展理念的提出,是我们党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的目的、动力、方式、路径等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的回应。党的十九大提出“新三步走”的战略安排,即“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这是中国共产党为中华民族百年来现代化征程和民族复兴的谋篇布局。无论是对于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承诺,还是在就业、医疗、教育、民生保障等方面对于人民生活水平的规划,“三步走”的战略安排都设定了科学合理而又明确的阶段性目标,这些目标在共享发展思想指导下逐步得以实现。当前,我国已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已经开启,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庄严指出:“推动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14)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7月2日。这是中国共产党践行以人民为中心、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需求的思想体现。
共享发展也是一个历史的、渐进的过程,需要联同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四个发展,相互促进、协同发力,将其他四个发展的合规律性与共享发展的合目的性有机结合,共同实现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美好局面,推动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同时,不同的发展阶段对于社会共享发展的内在要求不同。比如,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胜期,就是“以推动高质量发展为主题,以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以改革创新为根本动力,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为根本目的”,(15)《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人民日报》2021年3月13日。建成得到人民认可和经得起历史检验的全面小康社会。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之后,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历史时期。共享发展更多地表现为通过党的现代化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推进社会的高质量发展和人民的高品质生活,促进社会公平,增进民生福祉,使全体人民真正实现共同富裕,享受包括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和生态文明在内的发展成果。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目标,本质上是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一个历史环节,从这个意义上看,共享发展没有完成时,只有进行时,它贯穿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发展的全部过程,熔铸于中华民族全面复兴的历史进程中。
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在不同历史条件下呈现出不同的阶段性状态。对于中华民族而言,“革命战争时期,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是使人摆脱各种内外奴役,让中国人站起来;改革开放时期,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需要解决的中心问题是走出物质贫困的泥淖,让中国人富起来”,(16)喻 中:《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过程的基本特点》,《探索》2002年第5期。那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发展阶段,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需要解决的中心问题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让中国人强起来。实现“强起来”的根本途径唯有发展,因为“发展是解决我国一切问题的基础和关键,发展必须是科学发展,必须坚定不移贯彻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17)《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8日。其中,作为出发点和落脚点的共享发展理念具有深切的问题意识和时代关怀,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在实现过程中的具体观念形态。同时,“人的全面发展既是共享发展的出发点,也是落脚点”。(18)刘昌宇,孙继琼,边慧敏:《共享发展理念:特征、维度及促进机制》,《科学社会主义》2019年第4期。基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理论视域,对共享发展的主体、内容和过程进行三重维度的审视,深刻理解共享发展理念的思想精髓,可以帮助我们为新发展阶段推动人的全面发展奠定理论基础。
马克思指出:“人是特殊的个体,并且正是人的特殊性使人成为个体,成为现实的、单个的社会存在物,同样,人也是总体,是观念的总体,是被思考和被感知的社会的自为的主体存在。”(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8页。因此,作为共享发展主体的“现实的个人”,(2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19页。也应该被理解为公共性和个体性的统一。共享发展的公共性,就是要让全体人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实现全民共享,因为“社会也是由人生产的。活动和享受,无论就其内容或就其存在方式来说,都是社会的活动和社会的享受”。(2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7页。共享发展的公共性,不仅包括使我国各阶层、各民族、各地区的人民都能享受到改革发展的成果,还包括全球化背景下“世界历史性个人”的培育和发展。作为历史性存在的人民,“既包括代内绝大多数社会成员,也包括代际那些潜在的社会成员”。(22)邱耕田:《人民主体地位视域下的共享发展》,《学习时报》2016年2月29日。因此,共享发展绝不是没有未来的“一锤子买卖”,而是兼顾当下和未来的可持续发展,是追求好的发展、为了人的发展。共享发展的个体性,表现为对特殊社会群体和个体的重点扶持,实现“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23)《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8日。必须承认,由于市场竞争的马太效应以及由人的禀赋、健康、能力等客观原因造成的差异和限制,一些社会成员的收入和生活质量较低,但作为社会主义社会体系中的一员,这些社会成员应同样享受社会总体发展带来的利益成果,这既是实现社会公正和共享的关键,也是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基本底线。
当然,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并不意味着个体之间没有任何差异,全民共享也绝不意味着全民平均。个体禀赋、喜好和生存环境的不同,决定了人的存在的多样性和差异性,这构成了人类社会发展目标实现过程中的丰富性。全民共享就是要在保障每个人各得其所的同时,把贫富差距控制在合理区间,在体现“最大多数原则”的社会公平和“兜底线”的社会保障原则基础上,坚持尽力而为、量力而行,以差异性原则兼顾“最少受惠者”的发展权益。(24)刘占虎:《从共同劳动到共享劳动:共享发展的劳动正义基础》,《浙江社会科学》2020第9期。当前,全民共享就是在全社会物质财富积累的基础上,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继续保障和推进分配公平,通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合理安排和具体举措,自觉主动缩小地区、城乡和收入差距,将各地区、各阶层、各行业的人民群众切实纳入到统筹城乡、公平统一、可持续的多层次社会保障体系之中,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
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全面”和“自由”是同一问题的两个方面,二者互相依存,互为目的。“全面”是相对于人的片面或畸形发展而言的。“全面发展”不仅包括作为个人的能力、素质、需要和个性等方面的全面发展,还包括作为“类存在”的人的类特性和社会关系的全面丰富,以及人的各项权利的充分实现和人的精神境界的极大提升。人的个体的差异性和需求的多样性,决定了人民共享必然是多领域全方位共享,“即共享发展就要共享国家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各方面建设成果,全面保障人民在各方面的合法权益”。(25)中共中央宣传部:《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北京:学习出版社,2016年,第136页。由此可见,共享发展符合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基本准则和社会前提,是对马克思主义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价值标准的时代回应,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新方略新举措。马克思认为,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能力的发展就要达到一定的程度和全面性”。(2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6页。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必须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通过相互交往实践才能“产生出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2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6页。这说明,一方面,人的能力的普遍提升,促进了社会的发展进步;另一方面,社会的发展进步也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前提条件。这一历史进程,既是人们共同创造社会成果的过程,也是全方位共享社会发展成果的过程。
同样,人的“自由”相对于“必然”而言。在“必然”性起支配作用的生存状态下,个人或者受到自然环境因素的任意摆布和支配,或者依附于某种强制的社会关系之中,人的需要和个性受到压抑,独立性和创造性难以充分发挥。“自由”表征的是人全面占有、并且可以自觉发挥自己本质的一种生存状态,是实现了的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协调统一。共享发展理念提出全面共享五大领域,体现了新发展阶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所做的重要努力。第一,经济领域的共享是基础。如果说,“让一部分人和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是为了摆脱极端贫困的状态,防止“在极端贫困的情况下,必须重新开始争取必需品的斗争,全部陈腐污浊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2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8页。现象的发生,那么,共享发展理念的提出,就是为在新发展阶段,通过实现共同富裕,为人民的个性能力发展提供必要的物质前提和发展基础。第二,政治领域和社会领域的共享是保障。政治和社会领域是丰富人的社会关系、提升人的能力素质的重要领域。政治领域有效的制度安排,可以构建民主公正的竞争机制和政治参与平台,有利于推进人民更广泛、更有效的实现当家做主;社会领域通过完善全面立体的社会保障制度,使每个人拥有平等的发展空间和机会,有利于全体人民在共享发展中拥有更多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第三,文化领域和生态领域的共享是提升。文化共享可以促进教育资源均衡发展,提升国民的整体素质和社会文明程度,保障人民基本的文化权益,丰富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生态共享要求构建环境治理和保护机制,全面贯彻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基本理念,以建设美丽中国为基本目标,以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为根本旨归,最终实现全民共建、全民共赢的生态共享模式。
人类社会的发展是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统一。人的改造世界的活动是在尊重客观物质世界发展规律的前提下,符合人类自身利益和需要的活动。在马克思看来,所谓“现实的个人”“不是处在某种虚幻的离群索居和固定不变状态中的人,而是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2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5页。共享发展作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建设的价值准则和既定目标,必然要经历一个从低级到高级、从不均衡到均衡的合规律过程,使人的需要与社会的发展在实践中达到逻辑的一致。这一渐进的历史过程不是被动地消极共享,而是主动地共建共治共享,是一个逐步实现的过程。马克思指出:“没有无义务的权利,也没有无权利的义务。”(3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72页。共建共治共享的发展理念,体现了人们在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过程中的自省自觉,强调作为个体的责任担当。
人民群众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和无穷的智慧,充分发扬民主、发挥人民主人翁精神、汇聚民智、激发民力,才能有效克服各种困难和挑战。这就需要充分尊重人才、劳动和知识,解放思想、鼓励创新,支持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最大限度释放人民的创造潜能,让一切创造社会财富的源泉充分涌流,提升经济社会发展的原动力,推动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总之,人民共建共治和人民共享相辅相成、不可分割。“共享是共建共享,这是就共享的实现途径而言的。共建才能共享,共建的过程也是共享的过程。”(31)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215页。人民共享内在要求人民共建共治,人民共建共治构成人民共享的必要前提。人民共建共治共享过程培育的正是人的“自由个性”的本质和全面发展的能力,这为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同时,共享发展不仅要求共享发展成果,而且要求共享发展过程,所谓“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共享发展过程,就是在社会发展过程中保证每个人都有公平且平等参与的机会,发展过程中机会共享,成果分配才能更趋公平。正如马克思指出的:“分配关系和分配方式只是表现为生产要素的背面……分配的结构完全决定于生产的结构……就形式说,参与生产的一定方式决定分配的特殊形式,决定参与分配的形式。”(3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5页。需要注意的是,共享发展绝不是简单的发展成果的公平分配,而是存在于整个社会生产方式中的共享发展体系,是共享发展权利、发展机会和发展成果的统一。其中,发展权利的共享是逻辑前提和先决条件,发展机会的共享是主要内容和关键所在,发展成果的共享是重要体现和必然结果。
共享发展理念是中国共产党执政理念和方式的重要创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视域之下的共享理念,彰显了中国共产党人民至上的价值理念,体现了马克思主义执政党的执政宗旨;显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正义,体现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特征;确证了中国道路的人民性本质,有利于丰富人类社会发展的道路选择。
中国共产党百年征程,始终不忘自己的初心使命——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党在70多年执政历程中,为了让人民群众过上美好生活,在促进经济社会全面发展、共享社会发展成果等方面进行了伟大而艰辛的探索,积累了许多先进的历史经验。中国的发展实践不断证明,“中国共产党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33)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7月2日。坚持和完善党的领导制度,是关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本质的根本举措,同时,将这种制度优势转化为治理效能,是回应时代变局、解决社会矛盾的根本所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曾经比较严峻的问题之一就是“我国经济发展的‘蛋糕’不断做大,但分配不公问题比较突出,收入差距、城乡区域、公共服务水平差距较大”。(34)《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1月1日。这是关涉收入分配、公共服务、教育、就业、社会保障等诸多领域的一个系统工程,是对执政党治理能力和执政水平的考验。在马克思看来,人是社会发展的起点,也是发展的终点。“发展是人类社会的永恒主题,但是发展本身不是也不能成为目的,发展必有其价值指向。价值指向不同,发展结果迥异。”(35)辛 鸣:《论当代中国发展战略的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6年第1期。因此,能否在推进共享发展中凸显中国共产党的本质属性,在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求中彰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是衡量和评估党治理效能的重要标尺。
第一,共享发展是中国共产党执政理念的进一步具体化,体现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价值导向。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类共同利益不能通过抽象的个人理性或人类理性来表达,而必须通过先进阶级所代表的政治形式来表达。具有“先锋队”性质的中国共产党,代表着中国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尤其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更是中国共产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显著标志,这是其无往不胜的力量源泉和成为中华民族领导力量的深厚基础。第二,共享发展理念的价值之核是“以人民为中心”。这一价值理念党性明确,是中国共产党一以贯之的价值诉求。中国共产党提出共享发展的初心,就是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全面地惠及全体中国人民,这是“尊重人民首创精神,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36)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7月2日。共享发展在发展主体、发展目标、发展动力、发展布局、发展旨向等各方面始终贯穿着以人民为中心的红线,真正回答了“为谁发展,由谁享有”这个具有根本意义的问题。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坚持“发展为了人民”的基本立场、“发展依靠人民”的根本方法、“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价值观念,充分体现出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理论的核心要义。事实上,“中国共产党从诞生之日起血液里就流淌着‘共享’的基因,并在中国革命和建设中不断得以强化和实现”。(37)尹庆双:《坚持共享发展理念,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经济学家》2015年第12期。新发展阶段,我们需要继续坚持“共建共治共享”的价值准则,持续推进社会的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不断开启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
“不论处在什么发展水平上,制度都是社会公平正义的重要保证。”(38)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97页。公平正义不仅是人类社会永恒的价值追求,更是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属性,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根本体现。共享发展就是通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安排,让全体社会成员公平公正地占有、使用或享有社会财富(包括社会权利),消除不同阶层、不同行业、不同地域的人们享用社会资源的障碍,激励人民“各尽其能”,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进而言之,保障所有社会成员平等占有或享有社会财富是社会主义区别于资本主义的一个根本特征。共享发展理念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公平分配提供了基本的价值尺度,通过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实践措施和制度安排,调动劳动、知识、技术、管理、资本等多种要素的积极性,让社会主义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体人民,也使社会主义发展道路在新世纪焕发勃勃生机。如果说,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公平正义的基本表现形式,那么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就是公平正义的根本指向。共享发展理念既蕴含着丰富的马克思主义人学意蕴,体现人民至上的价值理念,又通过丰富的实践内涵和具体的落实机制展现出这一理念的现实性和科学性。马克思曾说:“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总是取决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3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1页。当代中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决定了“发展”仍然是中国共产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共享发展的具体落实与实施,是新发展阶段实现中国人民全面发展的新途径。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人的本质可以从劳动、社会关系以及人的需要三个向度去理解。马克思曾经指出,人的本质是自由自觉的活动,即劳动,从而劳动不仅是人之为人的根本要素,而且还是人获得发展的根本途径。作为共享发展内在要求的“共建共治共享”,即“人人有责”“人人尽责”,最大可能地给每个人以平等参与劳动、平等获取劳动成果的机会,其实质就是不断提升人的劳动的自由性和自觉性。马克思也认为,在其现实性上,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共享发展倡导社会成员不仅共享发展成果,而且共享发展过程;不仅在共享发展成果中增强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而且在共享发展过程中丰富自己的社会关系,“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4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9页。同时,马克思也指出,人的本质即人的需要,认为人的需要不仅是人的一种“天然必然性”,(4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39页。即依赖于人生存于其中的对象世界,而且是人的一种“内在的必然性”,(4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4页。即人的本质的实现通过人的需要的实现表征。共享发展不仅要实现个人的生产活动为全社会共同使用和占有,而且要实现全社会的整体发展为个人的个性发展服务,让改革发展的最大成效更多地增进人民福祉,逐步削弱直至超越人对“物”的依赖状态和发展阶段,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奠定基础。
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努力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关键时期,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以高瞻远瞩的历史视野,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发展阶段纳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人类文明发展进步的历史潮流之中,坚定地走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新道路,开创了人类文明新形态。
尽管在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的发展面临着新的变化,国际力量对比也发生着深刻调整,但是和平与发展仍然是时代主题。共享发展作为新发展阶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核心理念,不仅是对中国社会发展水平和发展要求的新认识,而且为世界上那些谋求更好更快发展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具有借鉴意义的道路选择。第一,共享发展理念有助于社会主义对“资本逻辑”的驾驭。尽管资本逻辑通过强化雇佣劳动者与其他生产要素的协作关系,创造出了高效率的现代化工业体系,但在资本逻辑抽象同一性原则的支配下,不可能形成让劳动者共享社会财富的制度机制,反而形成“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资本依附和商品、货币崇拜,使“人的人格与精神生活陷入贫困而沦为‘单面人’,失去自由发展空间”。(43)鲁品越:《空间生产:开拓中国经济未来前景之路》,《创新》2015年第9期。马克思认为,这是一种抽象的、片面的占有,是人类社会发展第二阶段的异化表现。新发展阶段,共享发展理念为在社会主义制度前提下驾驭资本逻辑提供了基本价值遵循,为“资本”套上“公共性”的笼头,使之顺应“发展为了人民”的根本目的。社会主义强调“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共享”,就是为了使每个人在丰富对象世界的过程中获得全面发展的机会,在“获得”社会物质财富的过程中调动人的劳动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充分发挥人民群众在历史中的创造作用。这一点,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社会主义道路的“中国特色”,同时也为其他发展中国家破解发展难题、跨越发展陷阱、开辟发展道路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第二,共享发展理念有助于超越“西方中心主义”的价值体系。多年来,西强东弱的历史使得“西方中心论”盛行,西方发展模式似乎成为人类发展的唯一选择。然而,新冠肺炎疫情及一系列全球性危机引发的对于现代性的反思,正在逐步改变“西方中心主义”的价值观。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为人类文明发展提供了新样态,中国道路为人类文明拓展了新的选择,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深入人心。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强调的正是全人类的整体性、全人类利益的一致性和全人类利益的优先性,主张“世界命运应该由各国共同掌握,国际规则应该由各国共同书写,全球事务应该由各国共同治理,发展成果应该由各国共同分享”。(44)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40页。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旗帜,这是共享发展理念在世界视野中的展开。一方面,马克思主义认为,只有社会生产方式从地域的、民族的历史走向开放的、全球性的、全人类的世界历史,人类才能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建立“自由人的联合体”;另一方面,扎根于中国大地、吮吸着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中国共产党蕴含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价值追求,以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共建共治共享”的全球治理观,超越了西方传统的零和博弈的思维路径,克服了西方传统“唯一真”的文化基因,在根本上顺应了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发展阶段的实现提供了理论支撑,也为增进整个人类的生活福祉带来新时代的最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