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子红
当前,西部陆海新通道正在成为塑造新时代西部开发新格局的重要载体,成为助推西部地区大保护、大开放和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在此背景下,如何加快建设西部陆海新通道,以更好推动西部开发格局的重塑,就成为了促进新时代我国区域协调发展的重大理论性问题。
作为一项规模浩大的系统工程,西部大开发战略以繁荣经济和共同富裕为出发点,以科技进步和制度创新为保障,致力于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加快经济结构调整、加速特色产业培育、加大人力资本开发,不断推动西部地区实现跨越式、可持续发展。西部大开发的历史成就是有目共睹的,随着中国经济发展步入新时代,新一轮西部大开发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呈现出了新的特征。
基础设施建设取得明显成效。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20多年来,交通、水利、能源、通信等领域的基础设施建设成为了西部大开发的重大历史性任务,中央政府累计向西部地区投入基础设施建设资金达2万多亿元,西部地区基本建设投资总规模约3万亿元。(1)白永秀,何 昊:《西部大开发20年:历史回顾、实施成效与发展对策》,《人文杂志》2019年第11期。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西部大开发重点工程累计新开工152项,投资额达到3.75万亿元;公路建设上,累计开工重点工程35项,“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西部路段全线贯通,国家高速公路网西部地区路段基本建成;成都、重庆、西安、昆明等机场改扩建工程相继实施,基本形成了以成都、西安、重庆机场为区域枢纽,乌鲁木齐、昆明机场为门户枢纽,支线机场为支撑的机场网络体系。(2)张洪瑞:《20年,西部大开发带来了什么》,《中国报道》2019年第3期。截止2018年末,西部地区铁路运营里程达到5.4万千米,其中,高速铁路为7 618千米;高速公路通车里程突破5万千米;民用运输机场数量达114个,约占全国的50%。(3)李 冀:《新格局,引领西部更大开发》,《西部大开发》2019年第5期。
经济总量实现逐年攀升。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以来,西部地区生产总值逐年增长,截止2019年末,地区生产总值由2000年的16 654.62亿元增至205 185.18亿元,占全国的比重由2000年的18.63%增加到20.71%。在此期间,西部地区遭受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和我国经济步入新常态的叠加式冲击,导致经济增速出现大幅波动且逐渐放缓,但其经济总量仍呈现出快速增长态势。就西部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来看,呈现出“西南略强于西北”的阶段性特征:在地区生产总值的额度方面,截止2019年末,四川省达到46 615.82亿元,位列西部之首且大幅领先于其他省区,同时,除了陕西省外,重庆、云南、广西等省(自治区、直辖市)也都超过20 000亿元;在地区生产总值的增幅方面,2000~2019年,四川省位居第一,净增长42 605.57亿元,陕西省位居第二,净增长24 132.25亿元;在地区生产总值的增速方面,2000年以来,贵州省保持了15.18%的年均增速,位居西部之首。
西部地区产业结构持续优化。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以来,西部地区充分利用自身的资源和区位优势,注重技术进步和制度创新,通过调整优化产业结构和积极承接产业转移,逐渐实现了一批资源型产业转型升级、一批需求导向型特色产业培育壮大、一批技术前沿型新兴产业孵化成长,初步构建了资源优势突出、创新能力较强、生态承载合理的现代产业体系,有力地推动西部地区资源优势向竞争优势的不断转化。首先,西部地区的农业综合生产能力显著提升,农业现代化进程有序推进,增加值由2000年的3 706.78亿元增加到2019年的22 470.94亿元,净增18 764.16亿元。其次,西部地区的工业规模稳步提高,工业增加值由2000年的6 913.24亿元增加到2019年的77 797.27亿元,净增70 884.03亿元;工业化和信息化深度融合,战略性新兴产业和先进制造业加快培育,建成了一批国家重要的能源基地、资源深加工基地、装备制造业基地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基地。第三,西部地区服务业的规模持续壮大,增加值由2000年的6 034.60亿元增加到2019年的104 916.97亿元,GDP占比由36.23%增长至51.13%。从西部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产业结构调整情况来看,2000~2019年,西藏的第一产业占比的降幅为22.78%,第二产业占比的增幅为14.27%,均明显高于西部其他省区;甘肃的第三产业占比净增19.51%,增幅高于西部其他省区。由此可见,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对西藏、甘肃等省区产业结构升级的促进作用明显强于西部其他省区。
民生保障稳步提升。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以来,西部地区的城乡居民收入持续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改善。2019年,西部地区城镇和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达到3.5万元和1.3万元,是1999年的6.5倍和7.8倍。(4)杨忠勇,谢 铭:《西部地区科技创新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分析——基于西部大开发战略背景》,《新西部》2020年第3期。西部地区的城镇化水平稳步提升,由2000年的28.96%提高至2019年的54.08%,年均提升3.43个百分点,高于全国的增长幅度,其中,重庆、内蒙古、宁夏、陕西和青海的城镇化率均在55%以上。“两基”攻坚计划如期完成,覆盖城乡的社会保障体系初步建立。西部地区的开发式扶贫效果明显,脱贫攻坚的历史性任务取得重大进展。2012年至2019年,以现行的贫困标准测算,西部农村贫困人口由5 086万人减少到323万人,贫困发生率由17.5%下降到1.1%;截至2019年底,西部地区90%以上的贫困县实现脱贫摘帽。(5)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截至去年底,西部地区90%以上贫困县脱贫》,中国新闻网:https://www.gua ncha.cn/politics/2020_05_21_551218.shtml,2020年5月21日。
生态保护逐年强化。作为我国生态屏障的主要阵地,西部地区的生态保护问题一直是西部大开发战略关注的重点。2000年以来,西部地区围绕退耕还林还草、天然林保护、湿地保护与恢复、石漠化治理、自然保护区生态保护与建设等领域的重点生态工程,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地建立健全生态补偿机制,有效地促进了我国生态文明建设与国家生态安全屏障的巩固提升。截至2019年末,西部地区累计实施退耕还林还草共计1.37亿亩,森林覆盖率进一步提高。此外,在重点生态区的综合治理方面,西部地区采取了防治水土流失、提高水源涵养能力、恢复林草植被、保护生物多样性等一系列生态保护措施,稳步实现了以黑河流域、内蒙古草原、疏勒河流域及天山北麓等为主的西北草原荒漠化防治,以陕西北部及中部、宁夏南部、甘肃东中部及青海东部为主的黄土高原综合治理,以青海三江源、西藏东北部、祁连山及四川西部等为主的三江水源涵养区综合治理,以四川南部、贵州、重庆东部、云南东中部等为主的西南石漠化防治区综合治理,以武陵山、秦巴山、四川西南部、云南西北部等为主的森林生态功能区综合治理,(6)白永秀,何 昊:《西部大开发20年:历史回顾、实施成效与发展对策》,《人文杂志》2019年第11期。整体环境质量显著改善;在节能减排方面,西部地区不断提高土地、矿产、能源等资源集约节约利用程度,工业、建筑业、运输业等领域的节能减排工程持续落地,低碳经济、循环经济的发展十分迅猛,空气质量和水环境得以持续改善。
纵观西部大开发20多年,虽然西部地区在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等方面均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却依然十分突出,将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任务依然十分艰巨,维护边疆稳定、民族团结和国家安全的任务依然十分繁重。随着我国经济发展步入新时代,继续统筹做好西部大开发工作,将有效拓展我国经济发展空间、增强我国防范化解各类风险能力,对于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和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具有十分重大的现实意义。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新时代推进西部大开发形成新格局的指导意见》中明确提出:“强化举措抓重点、补短板、强弱项,形成大保护、大开放、高质量发展的新格局,推动经济发展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促进西部地区经济发展与人口、资源、环境相协调,实现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发展。”(7)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新时代推进西部大开发形成新格局的指导意见》,《人民日报》2020年5月18日。基于上述发展定位,结合新时代高质量发展的主题,我们认为,新时代西部大开发必将呈现出如下三个新的阶段性特征。
一是西部大开发将更加注重抓好大保护,走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党的十八大以来,生态文明建设被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之中,各级政府开展了一系列根本性、开创性、长远性工作,着力守护良好生态环境这个普惠的民生福祉。推进新时代西部大开发,“大保护”被摆在突出位置,不仅意味着空前的保护力度,更意味着全新的保护机制。从已有的保护机制来看,中央财政转移支付功不可没。2016年4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健全生态保护补偿机制的意见》确定了重点领域、重点区域、流域上下游以及市场化补偿机制的基本框架;2017年,中央草原补助资金187.6亿元,西部地区占96%;2018年,中央财政下达重点生态功能区转移支付721亿元,比上年增加94亿元,增幅达15%。(8)王斌来等:《广西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打开西部新格局》,人民日报网:http://www.gxzf.gov.cn/gxyw/20191101-775517.shtml,2019年11月1日。此外,针对西部地区的多元化横向生态补偿机制也不断完善。陕西省自2013年起每年补偿甘肃定西、天水两市各400万元;云南、贵州、四川三省已签订赤水河流域横向生态补偿协议,搭建了合作共治的政策平台;广西、贵州两省区探索构建了流域水环境保护协调联席会商制度,从省(区)、市(州)、县三个层面共同推进解决各类环境问题。截至2018年末,西部地区累计实施退耕还林还草1.26亿亩,设立生态文明先行示范区37个,生态环境明显改善,国家生态安全屏障得到巩固。(9)王斌来等:《广西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打开西部新格局》,人民日报网:http://www.gxzf.gov.cn/gxyw/20191101-775517.shtml,2019年11月1日。新时代的西部大开发,必须坚定以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理念,深刻把握西部地区高质量发展和生态环保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清醒认知发展绝不能以破坏西部地区生态环境为代价,不能以追求短期发展效益而忽视生态环境承载能力,犯下“先突击搞发展、后花血本来治理”的错误,而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好可持续发展之路,努力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
二是西部大开发将更加注重抓好大开放,走合作繁荣发展之路。新时代的西部大开发,必须把扩大西部地区制度型开放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进一步融入共建“一带一路”和长江经济带、粤港澳大湾区、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等国家重大区域性建设方略之中,以大开放推动高质量开发,以高质量开发促进更高水平的开放,促使西部地区逐步从开放末梢走向开放前沿,成为我国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互济开放格局的重要组成部分,并逐步形成对国内大循环有重要支撑作用的区域性统一大市场。同时,西部地区要进一步完善服务全方位开放的立体化交通基础设施网络,发展陆、海、空等多式联运,推动各类运输方式紧密衔接;要进一步改善营商环境,促进要素的自由流动,高标准建设好边境口岸、边(跨)境经济合作区、自由贸易试验区等功能平台,更好地推动西部地区的制度型开放。
三是西部大开发将更加注重推动高质量发展,走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之路。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对于完成脱贫攻坚任务、步入新发展阶段的西部地区,加快促进高质量发展正是顺应社会主要矛盾转换、培育区域竞争优势的重大举措,因此,新时代的西部大开发必须深入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统筹抓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需求侧改革,加快实现高质量的供需平衡,不断促进西部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与人口、资源、环境相协调。首先,新时代的西部大开发要秉持“生态优先”的底线思维。要充分考虑西部地区的资源环境承载能力、特色优势产业发展潜力,以国土空间规划为依据,把生态保护红线、永久基本农田保护红线、城镇开发边界等作为调整经济结构、规划产业发展、推进城镇化不可逾越的红线,加快形成有利于推进西部地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法律约束体系、规划引导体系、产业支撑体系和政策激励体系。其次,新时代的西部大开发要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新时代西部地区的高质量发展,注定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高质量发展,作为国家重要生态屏障的西部地区,必须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对优美生态环境的需要,努力走出一条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
综上所述,西部大开发20多年所取得的历史成就是显著的,为新时代西部地区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展望新时代,区域协同治理将成为时代主旋律,西部地区面临的挑战同样是不容忽视的,西部大开发的新特征对西部地区的区域协同治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赋予了更多的时代内涵。
推动区域协调发展,是我国加快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不断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任务。党的十八大以来,区域协调发展的战略地位进一步提升,长江经济带建设、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三角洲区域一体化发展、粤港澳大湾区发展、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等重大区域性政策的相继实施,标志着我国区域协调发展逐渐进入新的历史时期。与过去强调依靠地方区域经济发展动力、注重竞争性激励不同,新时代区域协调发展机制强调提升“协同性、联动性和整体性”的实施方向,也即强调区域间更大范围、更多领域和更加紧密的连接联动关系。区域协调发展强调多维层面的治理,充分挖掘区域之间多重关联性,通过地方政府的一系列开放、共享政策和一整套合作、互补、补偿、融通等机制增强区域协调发展的长效性,这符合区域一体化强调的“行动—连接—结构”的基本思想。西部陆海新通道北接丝绸之路经济带、南连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协同衔接长江经济带,在区域协调发展格局中具有重要战略地位,是推动西部地区“分割化治理”走向“一体化治理”的重大举措,有助于我国区域协调发展目标的顺利实现。
西部陆海新通道的前身是被纳入中新(重庆)战略性互联互通示范项目的中新互联互通南向通道(简称“南向通道”)建设计划。2017年2月,中国、新加坡两国在中新互联互通项目联合协调理事会第一次会议上提出,要建设一条经由北部湾打通新加坡、重庆两端贸易枢纽的陆海贸易路线,首次提出了“南向通道”的概念。同年,重庆、广西、贵州、甘肃四省区市政府联合签署了《关于合作共建中新互联互通项目南向通道的框架协议》,标志着南向通道的省级互联互通建设机制正式建立,南向通道的“渝黔桂新”铁海联运班列实现常态化运营,有效提升了中新区域间贸易效率。2018年11月12日,中新两国正式签署《关于中新(重庆)战略性互联互通示范项目“国际陆海贸易新通道”建设合作谅解备忘录》,将南向通道正式更名为“国际陆海贸易新通道”,这一举措标志着南向通道不再是以单纯的中新物流联通为导向的运输通道,而成为了一个涉及区域广泛、合作内容丰富的国际贸易通道。2019年,《西部陆海新通道总体规划》明确指出:要在国际陆海贸易新通道的基础上,建成衔接“一带一路”和长江经济带的西部陆海新通道。具体来看,西部陆海新通道的空间布局可概括为“三线三核两连接”:“三线”是指西部陆海新通道的三条主要通道,即建设自重庆经由贵阳、南宁至北部湾出海口(北部湾港、洋浦港),自重庆经怀化、柳州至北部湾出海口,以及自成都经泸州(宜宾)、百色至北部湾出海口三条通路;“三核”是指西部陆海新通道的三大核心枢纽,包括作为通道物流运营组织中心的重庆、作为重要商贸物流中心的成都和作为区域国际集装箱枢纽港的广西北部湾国际门户港,它们是西部陆海新通道支撑西部发展的核心动力源;“两连接”是指依托三条主通道、三大核心枢纽,既要加强贵阳、南宁、昆明、遵义、柳州等西南地区重要节点城市和物流枢纽与三大主通道的连接,也要强化三大主通道与西北地区综合运输通道的衔接,连接兰州、西宁、乌鲁木齐、西安、银川等西北重要城市。(10)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关于印发〈西部陆海新通道总体规划〉的通知》[发改基础(2019)1333号],中国区域发展网:http://www.cre.org.cn/qy/guihua/15179.html,2019年8月16日。
相较于国际陆海贸易新通道(“南向通道”),“西部陆海新通道”这一概念具有两个鲜明的特点。第一,名称上去掉了“贸易”两个字,表明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的含义更加丰富,不再局限于单纯的贸易、物流合作,而是将合作范围扩大到了包含物流、贸易合作在内,兼顾治理、市场整合的区域深度合作;第二,西部陆海新通道的空间布局有效衔接了“一带一路”、长江经济带,意味着西部陆海新通道不仅将西部地区纳入当前国家的区域发展战略中,同时也扩大了西部陆海新通道的辐射影响范围,促进了西部地区与国内其他地区乃至世界各地的互联互通,更进一步地发挥陆海新通道衔接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的桥梁纽带作用。基于西部陆海新通道的这两个特点,新时代西部大开发产生了全新的可能性:一方面,可以依托西部陆海新通道开展跨区域协同治理,实现西部地区一体化协调发展,以解决西部各省区之间“分割治理”和地方竞争的问题;另一方面,可以依托西部陆海新通道的市场合作,实现国内区域间贸易、物流、产业等多维度的市场合作,并将合作范围辐射至通道沿线的各国,以解决西部地区的市场分割化问题,最终实现西部地区整体区域一体化协调发展,为西部大开发注入全新活力,推动西部经济持续增长。
由上所述,依托西部陆海新通道来促进西部区域协同治理,可以有效解决西部大开发面临的分割治理、市场化不足等问题,加快推动西部地区实现区域协调发展。然而,究竟如何利用西部陆海新通道来实现区域协同治理,进而形成西部大开发新格局呢?我们认为,必须先厘清西部地区推进区域一体化发展的模式和架构,明确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的路径选择,才能够找准构建西部开发新格局突破口。
1.西部地区的区域一体化
在区域一体化的研究方面,尽管目前该领域的研究已较为丰富,但学界对区域一体化的内涵仍未达成共识。Hillmann&Tinbergen首次提出了“国际区域经济一体化”这一概念,他们认为,国际区域经济一体化是指移除国家之间一切人为造成的市场阻碍,使得所有要素能够自由的移动与组合。(11)H.C.Hillmann and J.Tinbergen,“Internat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International Affairs,vol.41,no.4,1955,pp.709~711.之后,Balassa将他们的定义拓展为一种状态与过程的结合,指出经济一体化是要素与产品的运输不受任何来自各国政府的歧视与限制,各国的经济单位得到相同的对待。(12)Balassa,B.,“The Purchasing Power Parity Doctrine:A Reappraisal”,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vol.72,no.6,1964,pp.584~596.随着对国际经济一体化研究的深入,国内学者们逐渐开始关注单个国家内部区域一体化的发展,并试图对区域一体化进行定义。孙大斌从市场的角度出发,认为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是指在一个主权国家范围内,具有地缘关系的经济主体间实行的经济联合调节,目的是形成生产要素、产品不受地理限制的统一市场。(13)孙大斌:《由产业发展趋势探讨我国区域经济一体化动力机制》,《国际经贸探索》2003年第6期。王德忠等从政策战略的角度出发,认为区域一体化是在一定区域内,通过统一规划战略布局、区域政策并整合资源,建立区域内利益调节机制与激励约束机制。(14)王德忠,吴 琳,吴晓曦:《区域经济一体化理论的缘起、发展与缺陷》,《商业研究》2009年第2期。刘志彪更加强调政策的开放性,指出区域一体化是在一个尺度较大的区域经济范围中,各个边界清晰的行政单元之间,通过改革和开放,逐步清除各种人为地阻碍资源和要素自由流动的体制障碍,通过相互合作、竞相开放和充分竞争的过程,实现区域高质量发展。(15)刘志彪:《长三角区域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的制度基石》,《人民论坛》2019年第4期。
虽然学者们对区域一体化的认识存在差异,但纵观区域一体化的代表性研究成果,可以提炼出两个共同点:一是更多地强调移除产品、要素市场的流动阻碍,即打造通畅的一体化区域市场;二是更多地强调取消诸如关税、准入限制等经济政策限制,引入自由化、无差别对待的经济政策,即实施无差异的一体化区域政策。因此,区域一体化实际上是指区域内市场与政策的统一化,包括两层含义:一是要求区域内各经济主体产品与要素的生产、销售及运输在区域内均不受任何形式的差别对待,即区域内经济主体享受相同的市场条件;二是要求区域内经济主体均受相同的政策条件约束,即区域内经济主体具备相同的政策条件。然而,由于西部地区存在复杂的地缘、政府治理特征,不能简单要求西部地区完全消除市场与政策差异;再加上西部地区的地理环境相对复杂,各省区的运输能力与资源禀赋均差异巨大,经济发展水平也相差甚远,既有经济总量位居全国前列的四川省,也有地广人稀但资源丰富的西藏自治区,用相同的市场和政策标准要求西部各地区显然不合逻辑。鉴于上述特殊情况,我们认为,在市场统一方面,西部地区不应强求完全相同的市场条件,而应该考虑各省区的资源禀赋差异,逐步建成高度完善的物流运输渠道,追求资源禀赋约束内最大程度的产品、要素自由流动。在政策统一方面,西部地区不应强求完全统一的政策安排,而应该考虑各省区的经济发展程度,建立跨区域协调机构统筹安排市场政策与区域内分工体系,为各地区经济发展提供政策支撑,同时避免同质化竞争降低经济发展效率。
2.基于区域一体化的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阶段
为了实现西部各省区的区域一体化发展,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主要涉及四个阶段:运输通道建设阶段、区域协调治理组织建设阶段、枢纽城市产业建设阶段、市场与政策一体化建设阶段。其中,前两阶段可以有效解决西部区域的市场分割化问题,而后两阶段则可以有效改善西部区域的政策分割化问题。
运输通道建设阶段。运输通道建设是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的基石,是解决西部地区政策、市场分割化问题的开端。运输通道建设阶段的主要目标有二:一是在国内通道建设上,逐步形成西部区域内互联互通的运输网络,更好衔接“一带一路”沿线地区和长江经济带,有效提升运输通道内劳动力、资本、技术、产品的流动性。二是在国际通道建设上,借助中欧国际班列和北部湾、湛江出海口,形成中国至欧洲、中国至东盟、中国至中亚等不同区域的有效运输网络,更好消除西部地区国内市场与国际市场之间的阻隔,为西部地区的市场化、国际化水平提升打下坚实的基础。
区域协调治理平台建设阶段。区域协调治理平台是建立在各地区协商建设西部陆海新通道的基础上的,这一阶段的主要目标是基于西部陆海新通道的共建协商,建设具有话语权的区域治理合作平台,能够代表区域内所有经济主体制定和完善各项区域经济政策,有效解决政策分散化、多元化的问题。如果让西部各地区自由发展产业,则可能会因各地区政府的政绩竞争而产生同质竞争、以环境污染换取经济增长等情况,阻碍西部地区高质量发展的进程。因此,这一阶段需要由中央政府牵头,形成跨区域的合作治理平台,在充分考虑各地区自身比较优势的基础上,因地制宜地制定出符合该地区发展实际的产业政策,不断提高政策的协同性和完备性,更好助力特色优势产业培育壮大,为区域合作共赢提供有力的制度保障。
枢纽城市产业建设阶段。在区域协调治理平台统筹安排的基础上,这一阶段的主要目标是在各枢纽、节点城市形成差异化产业增长极,以形成繁荣的贸易网络。枢纽城市产业建设是西部陆海新通道支撑西部地区经济增长的关键一步,能够形成区域贸易网络,有效解决西部地区市场分割化、碎片化的问题。毕竟,仅仅依靠部署运输通道难以有效推动区域贸易繁荣和促进西部地区经济增长,通道沿线地区需要充分发挥各自的比较优势,加快形成差异化、特色化的核心产业竞争力,才可能带来经济贸易发展的齐头并进。西部陆海新通道以重庆、成都、北部湾三大区域作为关键枢纽,同时覆盖了贵阳、南宁、昆明、兰州、乌鲁木齐、银川、西安等一批西部重要节点城市,这就为西部地区培育城市产业竞争优势、构建区域贸易网络提供了可能性。在这一阶段,各城市应在一定的政策指引下,因地制宜发展优势产业,推动区域内贸易逐步展开,为西部地区高水平的制度型开放做好充分准备。
市场与政策一体化建设阶段。这一阶段的主要目标是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和区域间贸易合作,形成开放引领下的区域一体化局面,实现区域协调治理与协同发展。在城市产业竞争优势基本形成、区域贸易网络逐步繁荣的基础上,为了培育经济增长新动能,应统筹西部各地区的市场与政策安排,形成区域一体化集合体,有效衔接“一带一路”与长江经济带的国内市场,助力国内大循环的形成;同时,积极拓展东盟、非洲、欧洲等国际市场,确保国际国内大循环相互促进。通过对内对外开放度的不断提升,促使西部地区能够在更大范围内实现区域贸易联动,确保西部地区协调发展目标的顺利实现。
不难发现,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有助于在西部地区各省区从经济协作式治理模式(区域经济融合促进区域合作)转向经济社会一体化协同式治理模式(整体性规划引领区域合作),进而建立起可贸易的产业和输出基地,最终将桥梁枢纽型经济转变为区域联动型经济(依托交通枢纽形成要素流动、产业分工和功能互补)。
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将改变我国对外开放的空间结构,为西部地区加快融入国内大循环和国际大循环,充分利用国际国内资源提供了难得契机。以陆海新通道建设重塑新时代西部开发新格局,不仅需要中央政府在制度层面的顶层设计,更需要省级以下政府在操作层面的协作联动。因此,要明确西部陆海新通道北接丝绸之路经济带、南连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协同衔接长江经济带的战略地位,切实抓好影响西部地区开发格局重塑的开放型通道、开放型平台、开放型产业、开发型制度等方面的建设工作,坚持以通道为前提、以平台为基础、以产业为支撑、以制度为保障,在推动西部地区新格局形成的同时,实现高水平开放和高质量发展。
其一,加快建设开放型通道。围绕中蒙俄、新亚欧大陆桥、中国—中亚—西亚、中国—中南半岛、中巴、孟中印缅等六大国际经济合作走廊建设,加快实现公路、铁路、水运、航空、信息高速路的互联互通,积极探索“铁水”“公水”“公铁”“空铁”“空海”等多式联运无缝衔接,充分发挥西部地区在“一带一路”倡议中的重要纽带作用。要加强经济走廊合作机制建设。依托现有的沿线国家参与的区域或次区域合作机制、高层互访合作机制等,不断增强与沿线国家设施联通协调机制、投融资合作机制、风险联合防控机制以及利益协调与争端解决机制的有效对接。要高质量建设“渝桂新”铁海联运通道。由重庆经贵州到广西北部湾港口(主要是钦州港)出海,再海运至新加坡、泰国等东盟国家的各个港口,进而联通国际海运网络,确保西部地区融入国际市场的海上贸易通道畅通。要加快建设国际铁路联运通道。一方面,利用西南地区铁路网络,通过凭祥、河口、磨憨、瑞丽等沿边口岸,与泛亚铁路网络衔接,连接中南半岛。另一方面,从重庆南彭出发,经广西及云南沿边口岸出境,通往缅甸、老挝、泰国、越南等中南半岛国家。通过上述举措,将确保西部地区同内陆地区、周边国家实行物流畅通、人流快捷、资金流充裕,为打造“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提供重要的试验场。
其二,着力打造开放型平台。积极抢抓“一带一路”、RCEP等重大战略机遇,以国家级新区、经济技术开发区、高新技术园区、改革开放试验区、国家级新区等开放平台建设为抓手,加快推动开放平台创新要素聚集,不断完善开放平台运行机制,构建科工贸一体化、金融服务国际化的对外开放平台体系,进而对西部地区高质量对外开放发挥重要的支撑作用。要进一步发挥重点开放平台引领作用,地处西部的国家级新区(重庆两江新区、成都天府新区、昆明滇中新区、贵州贵安新区、陕西西咸新区、甘肃兰州新区等)必须全面落实国务院关于支持国家级新区深化改革创新加快推动高质量发展指导意见精神,对标浦东新区和雄安新区,加快改革创新、产业聚集、开放崛起,推进贸易多元化试点,推动新区高质量发展,打造西部地区经济增长极;西部地区的自由贸易试验区(重庆、四川、陕西、云南、广西)则要以制度创新为核心,不断先行先试,开展首创性、差异化的改革探索,形成更多可复制可推广的制度创新成果,推动西部地区的高水平制度型开放。要进一步优化沿边、沿海、沿江开放口岸的资源配置,健全开放口岸的发展机制,完善开放口岸的服务能力,促进开放口岸与特色优势产业互动发展,以及人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等集聚和流动;要进一步深化西部地区的国际国内通关合作,包括落实全国海关通关一体化,深化西部内陆同沿海、沿边通关协作,推动西部地区与东盟、南亚、中亚等区域的国际货物“一站式”运输。
其三,培育壮大开放型产业。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突出特色产业优势,围绕完善产业链、提升价值链、畅通供应链来布局开放型产业,积极发展新经济、培育新动能。要聚焦高端、绿色、智能,加快实现开放型制造业的赋能升级。加快推进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助力西部地区传统产业转型升级,着力构建“人工智能+”“大数据+”“绿色能源+”为核心的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开放型产业体系;借助西部陆海新通道要素集聚和人才集聚优势,重点发展电子信息、装备制造、生物医药、新型材料和绿色食品等产业,切实加快“芯、屏、器、核、网”智能产业补链成群步伐,协同推进生产系统和生活系统绿色循环,注重发展清洁生产、节能环保和清洁能源等相关产业。要聚焦高标准、高价值,进一步提升外向型服务业质量。围绕西部陆海新通道对现代服务业的更高需求,重点发展壮大航空物流、专业会展、电子商务、跨境旅游等外向型现代服务业,开展进出口物流、国际贸易、境外旅游等线上支付结算和供应链金融服务,提供物流、贸易及旅游的大数据增值服务。
其四,努力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按照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的“全面提高对外开放水平,推动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推进贸易创新发展,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要求,加快完善新时代西部地区开放型经济体制机制。要建立健全跨省区合作机制,形成关检、铁路、金融三个跨领域工作联动机制,共同整合资源支持通道建设,实现内陆不具有口岸开放功能区域与边境铁路口岸之间物流运作和通关作业的无缝对接和深度融合。立足西部开放实际进行自主、自觉的制度创新,逐渐形成高水平开放的规则、规制、管理和标准等,不断提升西部地区制度型开放的有效性与针对性。加快制定鼓励外商投资西部和西部企业“走出去”的配套政策措施,切实加强产权和知识产权保护,维护外商投资西部和西部企业“走出去”的合法权益,促进内外资企业公平竞争,最大化地保障外商投资企业国民待遇。积极参与多边和区域、次区域合作,维护开放、包容、透明、非歧视性的国际规则体系,积极为促进西部地区形成多边和区域、次区域合作机制做出相应的贡献。
当然,上述建设新举措能否顺利推进,国家还必须进一步加强对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的战略指导。短期内,应推动西部地区的区域一体化进程,确保陆海通道建设的联动性。秉持“共同投资”理念,推动西部各省区打造开放新通道,实现内联外拓,支撑国际性综合交通枢纽建设;秉持“共同运营”理念,鼓励西部各省区优化开放新平台,实现区域性分工,不断创新通道运行组织模式;秉持“共同培育”的理念,促进西部各省区壮大开放新产业,实现产业分工协作,努力构建区域产业价值链;秉持“共同治理”的理念,鼓励西部各省区加快改善营商环境,不断提升要素的市场化国际化配置能力,使商品、要素等领域开放形成协同效应,更好地积聚西部经济增长新动能;秉持“共享发展”理念,鼓励西部各省区创新共建共享共赢机制,有效缩小西部地区的城乡差距,使改革发展的成果惠及更广的人群。长期内,应推动西部地区开放合作规则的“一致化”,确保陆海新通道建设的针对性。对于一体化程度低的国家和组织,西部地区可以考虑实施优惠贸易安排;对于贸易排他性强的关税同盟,西部地区应关注投资导向的产业合作;对于已经建立或即将建立的双边自由贸易区,西部地区必须推动共同市场模式创新;对于贸易和投资排他性的经济联盟,西部地区应当积极创建区域金融合作机制。
目前,我国西部地区正处于迈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关键时期,从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际国内双循环相互促进”新发展格局的预期看,中国经济的发展潜力将主要源自于国内需求,在收入水平持续提升的条件下,国内民众的消费能力将持续提升,推动产品需求的高端化和差异化,并会不断增加对国际产品的需求规模,进而影响国际产业链供应链体系与国内产业链供应链体系对接的领域和范围。西部陆海新通道的建设,势必成为在此大趋势下西部地区协同发展的重要推手,助力西部开发格局的重塑,使新时代西部大开发实现更高质量发展、更高水平开放、更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