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芳
摘要:刘震云在《一句顶一万句》延续其一如既往的语言风格,将笔锋对准底层小老百姓,写透了一部中国经验之下中国人的孤独史。小说中,为了找到能够说得上话的人,一个个“杨百顺”们在人生的舞台上匆匆上场却又落寞下场、红火登台却又默然谢幕,这种个体孤独的生存境遇看似是外在因素造就的,但私塾先生老汪和天主教牧师老詹这两位人物的出现,却在某种程度上暗示揭秘了孤独背后更为深刻的东西,那就是个体的孤独何以可能?
关键词:《一句顶一万句》;孤独;个体;意识;
一、孤独的隐喻者
刘震云在书中确实是构建了一个任何人都十分熟悉的日常经验世界,不论是卖豆腐、贩牲口,抑或是杀猪、种菜、喊丧,这些日复一日单调重复的生活透视出一个个无处安放的孤独灵魂以及无比孤独的个体生命体验。因而,一打开书就会被书中那种既喧闹又安静、既讽刺又真实的神秘氛围包围,让人深陷其中,一时分不清楚何为自己何为小说中的人物。但是,如果仔细梳理便会发现:尽管书中人物各式各态,但老汪和老詹这两位人物倒显得有些不同,不仅私塾先生和天主教牧师的身份将其明显区别于其他人,就连其遭遇和结局也颇有一点解码孤独的深长意味。
小说中虽然写老汪一生都未遇到“说得着”的人,以致于内心压抑太久,在一次偶然想起死去的小女儿灯盏之时失声痛哭,最终远走延津落脚宝鸡,靠在街上吹糖人、捏开封小媳妇为生;写老詹这个意大利人的教堂屡屡被夺,却仍坚持在延津传教来发展教徒,最终却突然在异乡孤独病逝,但显然刘震云对两人的设定绝不仅仅只是同其余人物一样毫无个人意识的孤独个体。而读者在被个人经验所圈定的认知范围之下,仍旧会认为这无非就是在无限穷尽个体必然孤独的现实可能性。其实,若从深层意义上进行考察,可以认为这里传达出的其实是作者对于孤独的一种较为个人化的隐晦表达,而两位人物身上被赋予的那些隐喻色彩与涵义,才真正是应该引起我们思考的地方。
二、无意识个体的可悲
从某种程度上说,老汪和老詹都被孤独感缠身,但是他们对孤独有清醒的自我体认。“老汪教学之余,有一个癖好,每个月两次,阴历十五和阴历三十,中午时分,爱一个人四处乱走”,这是属于老汪的独特方式,即通过在荒野中暴走来疏解自己压抑的心情;老詹反之,他是尽力通过真诚地传教以拯救尽可能多无家可归的孤独灵魂,所以在延津的天主教徒只有八个的情况下,“没有气馁,七十岁的人了,还一年四季,风里雨里,满延津跑着。”由此可见,他们作为个体对生存处境的意识偏偏是书中其他人物所没有的,而这也恰好是其隐喻所在。不过,仅是孤立地来解读这两位孤独的隐喻者似乎有些单薄和无力,所以有必要把主人公杨百顺作为一个参照点,如此才能深挖出个体孤独感衍生的真正原由。
杨百顺穷尽一生都在寻找“能说的上话”的人,在他的生命历程中不仅先后遇到剃头的老裴,还有喊丧的罗长礼,杀猪的老曾等,更为重要的是他也曾与老汪和老詹产生过不浅的交集,在私塾先生老汪那里跟老汪读过一段时间的《论语》,继而又意外成为了教士老詹发展下的第九个教徒,但当这两位带着救赎与启示色彩的先生迎面走来,杨百顺眼里却只有那一丢丢可怜的自我利益;最可悲的是:他一直在苦苦寻找知心人,视角一直向外看,却恰恰忽略了最为关键的自我内心,成为了明明该自知但却不自知的孤独个体。
三、希望?绝望!
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提到西西弗时说:“西西弗,这诸神中的无产者,这进行无效劳役而又进行反叛的无产者,他完全清楚自己所处的悲惨境地:在他下山时,他想到的正是这悲惨境地。造就西西弗痛苦的清醒意识同时也就造就了他的胜利。”在加缪眼中,作为个体存在的西西弗对自己处境有着清醒认知。然而,人们恰恰只看到西西弗身上的重负,却没有看到他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识和激情抗争的斗志。所以,对于书中主人公杨百顺来说,对每一个没有清醒个体意识和对自身处境不自知的人来说,孤独是必然的。
《论语·子罕》篇中有这样一句话:“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近,吾往也。”如果将这句话进行涵义层的划分,可以分为两层:第一层可以理解为人一种几近绝望的心态,第二层则是人拥有清醒的自我认知与意识时,心中充满希望的状态。如果从此视域来看,刘震云《一句顶一万句》中整个弥漫的是一层虚无缥缈的绝望之感和浓重深刻的孤独意味。但是,我们决不能只停留于对千年孤独的阐释和解读,而是应该尝试探索发现孤独背后其他意味深长的意蕴。要知道,其隐晦的内涵也仍然是对我们当下个体生存处境的一种寓言式表达,所以,除了表现人身上被普遍包围的孤独感之外,更加应该引人深思的是人本该认清自我但却不自知的致命现实缺陷与明明身处绝望却仍以为置身希望的荒谬错覺。
参考文献:
[1]刘震云.一句顶一万句[M].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
[2][法]加缪.西西弗神话,杜小真译[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
[3]钱穆.论语新解[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