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佳媛
摘要:不可靠叙述是林·拉德纳《理发》中重要的叙事策略,是作品中强烈戏剧效果和悬念的重要来源。在这篇小说中,林拉德纳采用了不可靠叙述的方式来铺设故事情节、塑造人物并表达主题内涵。本文将通过文本细读的方式,对文本中的不可靠叙事现象做出梳理,加深读者对文章内涵的理解,从而达到重新审视自身价值观、加深人生体会的作用。
关键词:理发;不可靠叙事;林·拉德纳;韦恩·布斯;隐含读者
由韦恩·布斯提出的不可靠叙述是一种重要的叙事策略。作者通过设置“不可靠叙述者”,以扭曲、变形信息的方式对故事进行拓宽或设置悬念,为创作带来更多元的视角,增强小说的戏剧性和冲突性。
《理发》是美国作家林·拉德纳最负盛名的短篇小说之一。小说通过插叙倒叙等手法,用独特的时间顺序来塑造人物性格、叙述小说人物吉姆的生活断片和死亡的前因后果,在理发师的语言中呈现出一个人物众多的关系网络,向读者展示了一个颇有戏剧性的故事。
作为一篇出色的短篇小说,《理发》的语言特点、人物群像、故事结构等方面都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文学价值。本文则主要从叙事策略出发,讨论“理发师”这一不可靠叙述者的叙事功能及其戏剧性张力。
一、不可靠叙述的叙述功能
美国著名修辞性叙述理论家韦恩·布斯在1961年出版的《小说修辞学》中,对小说的叙述形式进行了分类,将其分为可靠叙述和不可靠叙述、戏剧性的和非戏剧性的叙述、全知叙述和限知叙述。布思认为,如果叙述者在叙述过程中表现出的价值判断和言行动机与隐含作者不一致,那这个叙述者就是不可靠叙述者,他所做出的叙述就是不可靠叙述。[1](273)
在一篇文学作品中,隐含作者(作者在创作时的“第二自我”)总会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道德观念、意识形态、价值观和审美趣味注入作品中,在叙事文本的最终形态中体现出来。但是,叙述者作为“讲故事的人”,也会出于各种目的使用手段来掩盖真实。所以,站在不同立场上的隐含作者和叙述者则都要采用一定的手段。隐含作者虽然也要对不可靠叙述者进行一定干预,但是为了增强故事的喜剧效果,仍然要留出适当的空缺,设置悬念,引起读者的阅读期待。
詹姆斯·费伦(James Phelan)在布斯的基础上,对“不可靠叙述者”采用的“不可靠叙述”模式进行了归类,将“事实”与“价值”轴线扩展至“事实/事件”轴、“价值/判断”轴、“知识/感知”轴,并提出了六个建立在这几条轴线之上的亚类型:错误的报道、不充分报道、错误判断、不充分判断、错误解读、不充分解读[2](51)。费伦同时对隐含作者进行了重新定义。根据布斯的观点,隐含作者就是作者在创作时的第二自我。而费伦将其定义为“通常情况下,隐含作者是甚是作者的能力、态度、信念等特征的准确反映”。通俗来讲,在大多数情况下,读者没有区分隐含作者和作者的必要。下文将通过不同轴的角度出发,分析《理发》文本中的不可靠叙述特征。
二、理发师作为叙事者的不可靠叙述
里蒙·凯南在《叙事虚构作品:当代诗学》(Narrative Fcition:Contemporary Poetics)中指出,“叙事者的不可靠性源于叙述者有限的认识、个人的参与以及有问题的价值体系”。[3](101)在《理发》一文中,全文通过理发师第一人称视角展开,采用了理发师的直接引语,直接与读者“面对面”进行自言自语式的故事讲述。首先,第一人称叙事本身就有一定的视角局限性,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文本内容是带有个人感情色彩的主观认识,降低了叙事的真实性和可靠性。第二,理发师个人的感情倾向也影响了他的价值判断。在理发师的叙述中,无论是受害者吉姆,还是斯尔太医生,还是误杀了吉姆的保罗,他都给出了似乎自相矛盾的评价。吉姆,一方面,是个小镇舞台之上的滑稽形象;一方面,又是一个幽默且努力生活的好人。而体面绅士的斯尔太医生,表面上看来是与吉姆截然相反的正面形象。吉姆恶作剧自己的妻儿使他们陷入窘境,路过的斯太尔医生却成了解决他们困境的救星。作为小镇里的外来者,斯太尔医生以一种格格不入的“漂亮、智慧”的形象吸引着镇上人的目光,他的与众不同并不与“恶作剧”以及“怪人”这样的词汇相连,与此同时,他与保尔的友谊以及朱莉对他的暗恋都使得吉姆相形见绌。两人互为对照组,让吉姆站在显出了一种丑陋和难堪。但从另一方面看,关于医生到小镇上的理由和之前的来历,理发师则交代得模棱两可,让读者无法确定医生是否真的与謀杀案无关,也对医生的身份难以给出确切的判断。而对于作为情节重要推动者的保罗,理发师也发表了两种截然相反的看法。他前文说保罗是个伤了脑子的傻子,而后又转述医生的话,说保罗“跟别人一样聪明”。这种基于个人局限且立场模糊的个人观点,并不能完全可观地表显示是,具有不可靠性,也拉远了读者对文本的距离。这种距离感会让读者意识到叙述者似乎是在刻意掩饰着什么,引起读者对叙述者的怀疑,激发读者对事件真相的探索欲。
里蒙凯南还指出,如果叙事者的价值观与隐含作者的价值观不一致,那么前者令人生疑[4](1815)。在他看来,叙述者本人的道德价值规范如果与作者的写作意图、道德立场等方面不一致,那么它的叙述内容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某种不愿意为人所知的真实事件,那么他的叙事就是值得怀疑的。在《理发》中,作为叙事者的理发师对吉姆的评价十分复杂。在理发师的转述中,尽管吉姆是一个好逸恶劳、漠视妻儿、不分场合恶作剧的无业游民,但理发师却频频强调“本质还是挺好的”“我们这还都惦记着他”,这与隐含作者的价值判断是截然相反的,已经偏离了隐含读者的孤单点。由此,读者如果能进一步探索,与隐含读者在文字背后进行交流并达成共识,就会开始质疑叙述者的内容,并且反思吉姆的恶作剧是否应该得到批判和谴责。如此,读者就会发现更深层次的主题意蕴,得出小说的深刻主题,揭示了小镇冷漠愚昧的风土人情,和叙述者的道德感缺失等深层次内容。
三、《理发》叙事策略的突出意义
通过分析全文可以看出,《理发》采用了不可靠叙述的叙事手法,延伸了文本内容并且增强了小说悬念和艺术效果。在阅读过程中,由于读者不断质疑叙述者所述事件的真伪和叙述者本人的观点是否符合道义,读者会保持一种对小说内容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并通过不断的解码体会到更多小说情感和内容意蕴。如果一篇小说的隐含作者公开对不可靠叙述者的叙事观点进行批判职责,那么读者的参与意义就会一定程度上被削弱,读者的解码兴趣和阅读乐趣就会被消减。
由此可见,不可靠叙述是小说中制造悬念和增强戏剧效果的常用叙述技巧。通过制造隐含作者和叙述者在道德价值等观念上的冲突,让读者和隐含读者达成一致观点,形成文章内容和读者所接受到的信息的巨大反差,揭示深层次的情感意蕴,更激发读者的审美反思。正因为不可叙述者的参与,《理发》中的人物塑造更加鲜明,层次更加丰富,并为读者提供了独特的解读视角。吉姆之于小镇理发店,类似于孔乙己之于鲁镇酒馆,吉姆死后仍因“是个爱逗哏的怪人”而被理发师念念不忘, 也不禁让人联想到“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而无论是鲁镇酒馆还是小镇理发店,麻木漠然的环境氛围和冰冷愚昧的看客都是永恒的底色。生活在茫然混沌中的人们,丧失了道德感和伦理观念,失去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情感,只能通过嘲笑小丑来获得一抹生活的亮色,却看不到自己的自私与无知。作者站在不可靠叙述者的对立面,对社会价值谬误进行了批判与讽刺讽刺,引起读者对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思。
参考文献
[1] 韦恩·布斯. 小说修辞学[M]. 华明等译.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2] Phelan James. Living to tell about it[M].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61.
[3] Rimmon Kenan, Shlomith. Narrative Fiction: Contemporary Politics[M]. London:Methune,1983.
[4] 里蒙·凯南. 叙事虚构作品[M].北京:三联书店,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