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善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出一本非遗保护方面的文集,虽然我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一个重要时期的亲历者,或者说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参与者。尽管我对非遗保护工作始终寄予深深的感情,我也从没有想过出一本书。我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非遗保护工作的专家,我只是一个工作者、参与者。当我的学生石中琪建议我把非遗保护方面的文章整理出书的时候,我是那样的茫然,不知所措。我写了多少稿子,讲了多少次话,接受过记者多少次的采访,我自己完全记不清了。这些稿子都在哪里,我更不知道。当中琪让我看他在网上找到的我的一些文章时,我哑然失笑,因为我早就忘记了还写过这些文章。
搜集这些文稿的过程,心中可谓五味杂陈,像是遇到了旧恋一样,有激动,有幸福,有甜蜜,有惆怅,还有伤感,当然主要还是骄傲和自豪,是成就感,是责任感,是使命感。我常和他人说,在我的一生中有两件事在心中的分量最重,一是《红楼梦》研究,二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只要媒体上提到《红楼梦》研究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事情,都会引起我格外的关注,感觉就像是说我自己的事情一样,这些年一直是这样。的确,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刚启动的时候,我就幸运地参与其中了,幸运地参与了一些重要的保护工作,幸运地成为那个“燃情”岁月的亲历者。《我的燃情岁月》是一部电视连续剧的名字,是我很喜欢看的一部电视连续剧。或许因为这部电视连续剧反映的是军人题材,而我正好也曾经是一名军人。这部电视连续剧无论是故事叙述还是演员表演都真实自然,所以我喜欢看。《亲历非遗保护“燃情”的岁月》这个题目,就是受这部电视连续剧名字的启发。我们当年在从事非遗保护工作的时候也的确称得上“燃情”的岁月,尽管我们那个时候早已经过了容易“燃情”的年纪了。
我国的非遗保护工作是从2001年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昆曲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开始的,这次申报工作由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的专家具体承担。但当年申报昆曲也仅仅是我国非遗保护工作的“开始”,因为当时上上下下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的认识极其肤浅,举国上下对昆曲成功申报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的“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的消息竟然无动于衷。直到2002年,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才开始有了一点“文化自觉”。当时受文化部委托,中国艺术研究院承担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古琴艺术为第二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的工作。2003年,文化部又启动了“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我是这个工程专家委员会的副主任委员。为了配合文化部启动的这项工程和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的工作,大约在2003年,中国艺术研究院成立了“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国家中心”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两个机构。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由我兼任主任,具体负责工作的是副主任高新生同志。当时成立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主要任务是负责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工作。这个中心与后来成立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不是一回事。大约在2005年11月,中国艺术研究院根据工作需要,将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国家中心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合并,成立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由我分管负责。后经中编办批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正式挂牌成立,王文章担任主任,我担任常务副主任,田青担任副主任。根据中编办的批示,中国艺术研究院与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是并列的两块牌子。这样做有利于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特别是有利于开展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申报工作,但实际上它就是中国艺术研究院下设的一个机构。可以说,从参与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与申报古琴艺术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的“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开始,我算是参与了非遗保护工作。从“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这个提法,你就会感受到时代的痕迹,而我国的非遗保护工作实际上就是从申报古琴艺术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和启动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才真正起步的。2003年,我国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古琴艺术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具体申报工作由中国艺术研究院承担,我当时作为中国艺术研究院分管申报工作的副院长参与其中。说实在的,那时我的工作主要是服务,仅仅是“参与”,具体申报工作都是由音乐研究所的专家们做的,田青先生是主要的承担者。我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清醒而坚定的守护者——谈谈我所知道的田青先生》一文中,已经写了申报古琴艺术的情况,这里就不重复了。
就中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而言,2005年是关键的一年,其主要标志就是这一年国务院颁布了两个重要文件。一是2005年3月26日国务院办公厅颁布的《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明确了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目标、方针、原则。二是2005年12月22日国务院颁布的《关于加强文化遗产保护的通知》,不仅进一步提出“充分认识保护文化遗产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还提出了“加强文化遗产保护的指导思想、基本方针和总体目标”。国务院的这个文件把原先提出的工作指导方针明确为“基本方针”,这是非常重要的。这个文件明确提出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总体目标:“通过采取有效措施,文化遗产保护得到全面加强。到2010年,初步建立比较完备的文化遗产保护制度,文化遗产保护状况得到明显改善。到2015年,基本形成较为完善的文化遗产保护体系,具有历史、文化和科学价值的文化遗产得到全面有效保护;保护文化遗产深入人心,成为全社会的自觉行动。”这两个文件的基本原则和基本精神,一直指导着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这两个文件提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基本方针、工作原则、指导思想至今也没有过时。
2005年与非遗保护有关的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是我国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第三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从申报古琴艺术开始,“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改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2001年我国申报的是昆曲,2003年我国申报的是古琴艺术,2005年又是申报年,申报什么项目呢?从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存续情况和各民族的团结出发,从文化部主管领导到专家学者都倾向于申报一个少数民族的代表作项目。后来确定申报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这与一位令人尊敬的老人有着重要的关系,他就是铁木尔·达瓦买提副委员长。他对申报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非常关心和重视,多次向文化部有关领导和部门提出意见和建议,并几次把我叫到他的家里,因为那个时候文化部委托中国艺术研究院具体承担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工作,而我又是具体分管这项工作的副院长。铁木尔·达瓦买提副委员长建议成立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保护协会,由我来当秘书长。我赶忙笑着对他说:“副委员长,我不是研究音乐舞蹈的专家,我是研究《红楼梦》的。我根本不懂新疆维吾尔木卡姆,我当不了秘书长。”我向他推荐周吉先生:“新疆艺术研究所的周吉先生是真正的研究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的专家,他最合适。”听了我的话以后,老先生还是用不可商量的口吻说:“我看你合适。”至今想起当年铁木尔·达瓦买提副委员长对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的深厚情感及申报的急切心情,我还是很感动。不仅铁木尔·达瓦买提副委员长对申报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极为重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化厅也非常重视,他们做了非常扎实的申报准备工作。新疆艺术研究所的负责人李季莲、著名专家周吉为了申报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不知到北京、到中国艺术研究院跑了多少趟,与我们一起研究修改申报文本。
除确定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为申报项目以外,我们还提出与蒙古国联合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当时之所以提出这个想法,是基于两个重要原因:一是蒙古国已经成功申报了马头琴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我们已经意识到蒙古国第二个申报项目一定会是蒙古族长调民歌或呼麦,如果蒙古国再申报了蒙古族长调民歌或呼麦,而我们无所作为、无动于衷,那将是极大的失误,也对不起内蒙古人民;二是根据关于申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的相关规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鼓励两个以上国家联合申报,且联合申报不占名额。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与蒙古国联合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就有可能一次成功申报两个“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项目。但那个时候,许多人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相关规定不熟悉,总觉得已经确定要申报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了,再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不大可能成功,所以开始有关方面对联合申报不太积极。为了推动与蒙古国的联合申报工作,我和文化部外联局国际处邹启山同志开车直奔呼和浩特。当时北京到呼和浩特还没有通高速公路,只有一段刚刚修好的高速公路,还没有通车,我们“违规”上了这段高速公路,记得开了一路没有遇见一辆车。到了呼和浩特,当天晚上我们就与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厅的负责同志研究分析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的事宜,这引起了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厅领导的高度重视。我们从呼和浩特回到北京没几天,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厅艺术研究所乔玉光所长就来中国艺术研究院找我,开始了联合申报的准备工作。乔玉光是一个非常好的蒙古族汉子,学问、人品、能力都是一流的。为了保证与蒙古国联合申报工作顺利进行,文化部还邀请蒙古国文化部门的有关领导、蒙古国长调民歌的著名艺术家到呼和浩特、锡林郭勒盟、二连浩特、北京访问。蒙古国文化代表团还专门访问了中国艺术研究院,我们就两国联合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进行了充分的讨论,并取得共识。2005年6月18日至22日,我率团去蒙古国访问,在乌兰巴托访问期间,中国驻蒙古国大使馆文化处给予了强有力的支持。文化参赞王大奇充分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和谈判艺术,终于促成了与蒙古国联合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代表中国在联合申报文本上签字的就是他,可以说联合申报成功他功不可没。
这次我率团到蒙古国访问,促成了联合申报,非常高兴。我和代表团一部分同志先离开乌兰巴托回国,乔玉光所长等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厅的同志留下处理一些具体事情。上飞机之前,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两国联合申报的文本中有蒙古国方面提供的地图。我对乔玉光说,你一定要好好看看蒙古国提供的地图和我们国家的地图是不是一样的,千万不要出事。果然,乔玉光认真核对了蒙古国提供的地图,发现蒙古国提供的地图和我们国家印制的地图有一点点差异,就及时替换成了中方提供的地图,避免了一次事故。乔玉光无疑是联合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的功臣,对推动内蒙古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做出了突出贡献。他后来从艺术研究所所长升为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厅副厅长,这在全国的文化系统中是少有的,这与他在联合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推动内蒙古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突出成绩不无关系。今天回忆起当年为联合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所做的事情,很是有些成就感。后来成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蒙古国蒙古族长调民歌联合保护协调指导委员会和专家工作组”,我这个根本不懂音乐、更不懂蒙古族长调民歌的人竟成为这个指导委员会的一员和中方专家组组长。当然,我清楚地知道我这个“专家组组长”所能做的还是为保护工作扮演服务角色。
2005年,我们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及与蒙古国联合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其实在当时遇到的困难是很大的。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审之前,我们得到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我们申报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可能有问题,原因是在前两批申报中,有些国家已经申报了木卡姆艺术这样的项目,我们此次再申报,很可能通不过。倒是与蒙古国联合申报的蒙古族长调民歌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信息让我们压力倍增,如果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不能申报成功,那将意味着这一次我们国家单独申报的项目一个也没有了,更何况这是我国第一次申报少数民族项目,压力有多大,不难想象。当时我们得到这个信息后,简直不敢多想。我的压力大,中国艺术研究院压力大,外联局国际处的压力大,作为国际评委的张振涛压力更大。
下面是我2005年11月9日的日记,重新翻出来,感觉非常有意思。为了让大家也感受当年“燃情”岁月的那种气氛,我在这里将我的日记原文照录:
2005年11月9日(星期三)晴
上午到办公室,找张振涛同志谈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事宜。我向振涛提出几个需要注意的问题:(1)我国和蒙古国联合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估计问题不大,但我国单独申报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估计会有一定的困难。主要是上一次(2003年)已有三个国家申报了相近的木卡姆艺术,而此次我国又与蒙古国联合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我国实际上是申报了两个代表作项目,因此我们应该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包括学术上的充分说明。我要求振涛就有关的内容写好英文稿子,以便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相关部门及外国的评委们充分介绍我国的项目,争取得到他们对中国申报项目的理解和支持。(2)我要求振涛立即向文化部外联局国际处汇报,要求给予明确的指示和切实的帮助,如通过我国有关的外事机构与有关国家的评委沟通,以求得到支持。(3)请求文化部外联局与国家文物局联系,请国家文物局的专家给我们介绍他们参加国际评审的经验和办法。(4)请求文化部外联局指示我驻法国的外事机构对张振涛给予全力帮助。(5)……(6)……我对振涛说:“你可是亚洲地区唯一的评委,你代表的是中国,一定要完成任务。”我要求振涛谈完话立即给文化部外联局写报告汇报。我感觉到振涛的压力很大,与振涛谈完话后,我开玩笑说:“振涛,完不成任务你就别回来了,是跳埃菲尔铁塔还是跳塞纳河,你选一个吧。”振涛笑着说:“我别跳塞纳河了,我会游泳,跳塞纳河也淹不死我,尽折腾了。我还是跳埃菲尔铁塔吧。”
今天再看当年的日记,忍不住笑出声来,当年的情景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今天说这些事,像是讲一个轻松愉快的故事,可是要知道,当年我们这些参与具体工作的人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当然,张振涛既没跳埃菲尔铁塔,也没有跳塞纳河,他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和蒙古族长调民歌,都成功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当评审会通过了我国申报的项目以后,振涛在第一时间从巴黎给我打了电话,接到电话以后我极为兴奋,那天晚上喝了酒。张振涛是对我国非遗保护有大功劳的人,当年他是中国唯一的参加评审“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的国际评委,也是亚洲唯一的国际评委,他学问好、外语好、人品好。从那时至以后很长时间,他和我一样,都为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而努力工作着。
如果说2005年是中国开展非遗保护工作关键的一年的话,那么2006~2009年就是非遗保护工作最忙的几年,也是最为“燃情”的几年。
2006年2月12日是正月十五,由文化部等部门主办、中国艺术研究院具体承办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成果展”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办,田青先生是总策划和主要负责人。这次展览是中国有史以来规模最大、影响最大的一次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成果展览,是中国非遗保护工作的一个里程碑。从这次展览开始,上至领导,下至普通百姓,对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保护的认知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2006年6月10日是中国第一个文化遗产日。当天晚上在民族文化宫举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场演出由田青先生主持,演出非常成功。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田青先生宣布演出结束后的情景,当时全场观众起立鼓掌足足有几分钟,场面十分热烈,可见人们对非遗保护的认可。演出结束后,文化部周和平副部长在民族文化宫答谢参加演出的演职人员。大家欢歌笑语,场面热烈。特别是来自少数民族地区的朋友们,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伴随着他们生活的那些土得掉渣的民间艺术,能在首都的舞台上演出,还受到中央领导和北京人民这样的欢迎,他们非常高兴、非常自豪。答谢晚会充满了喜悦、欢乐、激情。今天想起当时的情景心情,还是很激动。那种真情、深情、激情,那种为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做出努力后的成就感和使命感,使当时的每一个人都激动万分、感动万分。
2006年7月13日,周和平副部长主持召开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第一次会议”。这个专家委员会共有68名委员,冯骥才先生是主任委员,我很荣幸地成为其中的一员。这个“第一次”意义重大:一是68名委员包括民间文学、民俗、传统音乐等各个领域的专家学者,以这个委员会为核心,团结联系了全国各个方面的专家学者,为中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评审、理论研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二是文化部主管领导、主管部门非常尊重专家学者的意见,这对文化部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正确决策是一个重要的保障。我国非遗保护的实践证明,这个专家委员会对推动我国的非遗保护工作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2006年7月31日,文化部在黑龙江牡丹江市举行“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会议”。这又是一个“第一次”,即第一次举办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会议。记得有好几个省的领导都来参加这个会议,可见他们对非遗保护工作的重视。
2006年9月14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举行挂牌仪式。王文章任主任,我任常务副主任,田青任副主任。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成立,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进程中无疑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当时文化部还没有成立非遗司,由社文司负责非遗保护工作。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成立以后,我国的非遗保护的许多工作都由这个中心承担。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依托中国艺术研究院强大的科研力量,团结联系全国从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同志和专家学者,在推动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2006年10月11日,文化部在甘肃庆阳环县举办了“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经验交流会”,会议具体筹备工作由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承担。
2006年12月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蒙古国蒙古族长调民歌联合保护协调指导委员会和专家工作组”工作会议在呼和浩特举行,受大会委托,我主持讨论并通过了工作章程和联合公报。
2006年12月13日,“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暨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申报工作培训班”在福建泉州举办。这次培训班也是由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承办的。
从年初的中国国家博物馆的非遗大展,到年底在泉州举办的培训班,把2006年称为“非遗年”一点也不过分。这一年围绕非遗保护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难怪在这一年评出的十大热门词语中,“非遗”就占了两个:“非遗”“原生态”。
就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而言,2006年就是一个字:“忙”。到了2007年,还是忙。2007年有两件大事要好好说一说:一是去巴黎,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举办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展览和演出;二是在中华世纪坛举办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专题展。
2007年4月16日,在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举办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艺术节”,无疑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件大事。这次活动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主办,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承办。艺术节分为主题展览和专场演出,充分展示了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和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丰富多样,充分展示了中国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努力和成就。这不仅是第一次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舞台上向全世界生动展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保护成就,也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史以来第一次邀请一个国家在其总部举办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活动。当然,这次展演还有一个目的,即推动在中国建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支持的亚太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国际培训中心。但是,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举办展演,谈何容易?
2007年1月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共关系与文化活动处处长爱丽丝女士到中国艺术研究院访问,文化部外联局的同志告诉我们,爱丽丝女士是一个非常认真负责任的官员,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我们要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举办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活动,必须经过她的批准,因此爱丽丝女士的态度无疑是至关重要的。原来以为爱丽丝女士可能不是很好说话,谈展演的事情不一定很顺利,毕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从来没有允许一个国家在其总部举办这样大型的展演活动。说实话,接待爱丽丝女士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们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但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与爱丽丝女士的讨论非常顺利,她对中国非常友好,尤其是她和田青先生一见如故,因而我们谈展演的事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在商谈中,爱丽丝女士一再邀请田青先生尽快去巴黎访问,落实展演事宜。爱丽丝女士是2007年1月7日访问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田青先生和孙滨是1月14日去巴黎考察、1月18日从巴黎回来的,可谓来去匆匆。田青老哥不辱使命,不仅顺利地敲定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展览演出一应事宜,爱丽丝女士甚至大方地免去我们所有的费用。田青先生靠他的个人魅力为国家省了20万欧元的场地(包括展览和演出场地)费及其他相关费用,按当时的汇率,大约200万元人民币。
2007年4月16日下午,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举行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艺术节”开幕式,文化部周和平副部长陪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松浦晃一郎参观展览。当他们走到唐卡展品前时,唐卡艺术大师西合道向总干事献了哈达。在剪纸艺术大师刘静兰的展台前,刘静兰大师当场剪了一幅作品送给了松浦晃一郎总干事。刘静兰大师一边向总干事介绍她的作品,一边剪着手中的纸,顶多一分多钟的时间,一件精美的剪纸作品就呈现在总干事的眼前,总干事真是既惊喜又敬佩。当天晚上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礼堂演出,我在写田青先生的文章中已有详细的描绘,不重复了。一句话,成功。当演出圆满结束的那一刻,在场的每一个中国人都无比激动。教育部章新胜副部长激动地说,看了这场演出,对发达国家来说是震撼,对发展中国家来说是鼓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分管文化的副总干事也说,你们不是要申请成立亚太中心吗?看了这场演出就没有人会反对了,都会同意你们的申请。爱丽丝女士无疑是当天晚上最高兴的人,此时此刻她的喜悦溢于言表。她的真诚、热烈和对中国的友好也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位中国人。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位热情帮助我们的爱丽丝女士。
现在该为建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支持的亚太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国际培训中心多说几句话了。随着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深入发展,我们要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不可避免地要开展国际文化合作。我们需要国际社会真正了解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也需要学习国外成功的经验,承担起一个负责任的文化大国的责任,因此当我们听说日本、韩国都有意申报亚太中心时,我们也要申报成立亚太中心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2007年,文化部正式致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在中国建立亚太中心的申请,日本、韩国也相继提出了申请。对于选择在哪个国家建立亚太中心,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处是要进行考察的,看看到底哪个国家更具备建立亚太中心的条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处处长爱川纪子女士,是一位非常专业、认真的官员,她的态度无疑至关重要。因此对她来考察,从文化部到中国艺术研究院都高度重视。
爱川纪子女士对中国很友好,她对中国非遗保护工作的成就非常肯定,但对建立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有些疑惑。我向她介绍我们国家建立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的情况时,她反复问,政府为什么要建立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呢?我感到她似乎认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主要是项目持有者的事,政府不能干涉他们拥有文化遗产的权利。我们反复解释,建立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是我们国家非遗保护的一项重要举措,是基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本质特征及其生存环境的需要而建立的。建立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不仅不会干涉项目持有者的权利,而且政府出台相关的政策法规,投入资金,会更好地保护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传承人传承提供有力的保障。反复介绍后,她总算是理解了。
接待爱川纪子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处的官员和专家,我们非常需要一位既懂非遗保护又精通外语的专家来向他们介绍中国的情况。为了保证汇报的效果,汇报时必须直接用英语讲。张振涛先生英语非常好,但由于他是国际评委,身份敏感,我们就需要另外找其他人,但又必须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专家学者(因为亚太中心要设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艺术研究院懂非遗的专家很多,但既懂非遗保护又精通外语的专家却不多。有人向我推荐说,舞蹈研究所副所长江东的外语相当棒,在中国艺术研究院的学者中外语水平超过他的恐怕没有几人,这让我非常高兴。江东是研究中国舞蹈的著名学者,虽然这些年没有参与非遗保护的具体工作,但他具有专业知识背景,“冒充”一下非遗保护专家应该没有问题。我和江东同志一谈,他一口答应,并且很有信心。这样,剩下的事情就是抓紧时间准备汇报材料了。记得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处来考察的专家汇报的那一天,江东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漂亮的西装,精神抖擞,流利的外语,潇洒的风度,令外国专家刮目相看。汇报非常成功,甚至连考察专家提出的问题,他都能够圆满回答,可见准备之充分。说起来十分有趣,我们本来就是让江东“扮演”一次非遗保护专家,不想后来江东还真成为我国第一个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的具有培训资质证书的学者。
2008年,中国、韩国、日本三国达成共识并签署备忘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分别在三个国家建立“亚太中心”,中国的亚太中心以培训为主,日本的亚太中心以研究为主,韩国的亚太中心以信息和网络建设为主。2009年10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5届大会审议通过了在三个国家建立亚太中心的申请。2010年5月18日,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举办了亚太中心揭牌仪式,文化部赵少华副部长、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伊莉娜·博科娃共同为亚太中心揭牌。
现在的年轻人估计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当年这些“拓荒者”都做了什么,当然这都是无所谓的事。前不久,见到江东,他还说他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的非遗培训资质的证书,并问我们为什么不让他去讲课。是啊,江东是一个很优秀的学者,是研究舞蹈的专家,我们让人家“冒充”完了,不再用人家确实有点不够意思,我真是有点愧对江东了。我在主持亚太中心揭牌仪式以后不久,就因工作的原因,不再分管国家非遗中心和亚太中心的工作了。我们不能忘记江东为建立亚太中心所做的贡献。
在我国建立的亚太中心是我国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领域积极开展地区和国际合作的重要平台,为亚太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揭开了崭新的一页,对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框架下开展亚太地区多边合作,维护亚太地区文化多样性和创造性,促进人类共同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2007年6月9日是我国第二个文化遗产日,我们在中华世纪坛举办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专题展。这是继2006年中国国家博物馆非遗展后的又一次非遗展览。这次展览定位为“专题展”,是为了更充分展示非遗代表作的魅力和非遗保护的成果。展览分为五个专题:年画、剪纸、皮影、木偶、染织。
2008年同样是“忙”的一年,但这一年令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的就是汶川大地震。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大地震,我那天正带队在陕西考察非遗保护工作。回到北京以后,我们就加紧筹备2008年文化遗产日活动。文化遗产日期间我们原来安排有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场演出,一个省一个专题,四川省演出的是“蜀风古韵——四川民族民间歌舞”专场,有汶川、茂县等地的四个节目,其中还有羌族的非遗项目表演。鉴于汶川、茂县是最严重的灾区,我们请示有关部领导以后,打算去掉汶川、茂县羌族的表演节目,以为他们不可能来北京了。5月15日,我让国家非遗中心大型活动处负责人张定青同志与四川省文化厅联系,四川省文化厅的同志告诉我们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地方的同志坚定地表示,一定要来北京演出,绝不向灾难屈服。我们向部领导汇报以后,大家都非常感动。四川的节目原本安排在6月16日至18日,我们根据部领导的指示把四川的节目调整到6月14日晚上,因为这一天有中央领导观看演出。那一天晚上,“蜀风古韵——四川民族民间歌舞”专场在民族文化宫演出,当来自汶川、茂县战斗在抗震救灾第一线的羌族朋友出现在舞台上时,全场的观众含着热泪使劲地鼓掌,为四川加油,为汶川、茂县加油。这一场演出既是非遗项目的生动展示,更是不屈的抗震救灾精神的坚定展现,至今我都不会忘记当时的激动场景,我从中得到的震撼和感动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2008年6月17日,文化部在京西宾馆召开了“灾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座谈会”。文化部领导要求,由国家非遗保护中心组织相关专家去四川灾区考察,决定让我去四川。我那时洗澡不小心摔倒了,整个右臂淤血,我是吊着胳膊去的四川。6月20日,我们一行四人到达成都,同行的有中央党校的徐平教授(他是研究羌文化的专家)、中国艺术研究院李荣启研究员和国家非遗保护中心的张巍巍。为什么只有四个人去四川呢?原因是当时抗震救灾交通状况很紧张,各单位的车辆也很紧张,我们只能开一辆车去考察。我们的任务是到灾区考察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情况,特别是羌文化保护的情况。原本我们是要乘直升机去汶川和茂县考察的,因为汽车很难进去,但抗震救灾指挥部从安全考虑,没有批准我们的请求。当天下午我们就乘车去了都江堰、彭州。都江堰市文化局和群艺馆的同志汇报了受灾情况,特别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损失情况。在彭州,我们考察了桂花镇土陶制作技艺的情况。
6月21日上午9点我们出发去北川羌族自治县(以下简称“北川县”),中午到达安县。在安县文化馆我们见到了北川县文化局的同志。北川县文化局局长和副局长介绍了情况。记得两位局长都姓林,林局长家里有7个亲人遇难,林副局长家里有3个亲人遇难,其中就有他10岁的女儿。当时北川县的同志都在安县办公,中午我们吃自己带的方便面。下午我们去北川县,由于那天许多灾民回家取东西,林副局长的妻子也跟着我们的车回了家,但开始我们并不知道她是林副局长的妻子。在倒塌的北川中学大楼前,我们看到一对夫妻拿来一箱子小孩子的衣服在烧,大家的眼泪都忍不住地流,太惨了。在离开北川往回走的路上,我们才知道坐在我们车后排座的那位女同志就是林副局长的妻子,她这次回来在几乎坍塌的楼里找到了女儿的相册。她10岁的女儿本来要到绵阳去读书的,却不幸赶上了地震。她把女儿的照片递给我们看,看着非常漂亮可爱的小女孩的照片,一车人都非常难过,都流泪不止。她说,我们早把眼泪流光了。她确实没有流泪,而我们听到她的话后哭得就更厉害了。
在绵竹考察时,当地文化局的同志一定要请我们吃饭。我们当然不能同意,因为出发前我们有严格的纪律要求,绝不给抗震救灾工作添麻烦,所以我们带了许多方便面和矿泉水。我们反复和绵竹的同志解释,一位同志说,我们有一个多月没有吃一口热乎饭了,你们来了沾沾你们的光,吃一个炒菜吧。他这样说让我们很难过也很为难,后来和四川省文化厅的同志商量,就炒一个菜,我们买单,这样就在路边的简易饭店炒了一个菜。看到当地同志吃得那样香,我们的心里很难过,他们太不容易了。
6月23日,我们回到成都。6月24日,受周和平副部长的委托,我主持了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抢救保护工作座谈会,在这个会上制定了《汶川地震灾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重建规划》。
2008年还有一件事要说一说,这就是召开了“中国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和‘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评审工作会议”。这次评审工作会议也是由中国非遗中心具体承办的。2009年是申报年,但这次申报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两年申报一次,一次一个国家只能申报一个项目。从2009年开始,不再限制各国申报项目的数量。正是因为这个变化,我们提前到2008年9月3日召开评审会。我受领导委托,在会上做了评审工作的情况说明。以前开评审会,只能报一项,比较好办。这一次不限制名额,反而麻烦了。报多少项?报哪些项目?一时很难决定。当时外联局国际处的同志,从以往外事工作的经验考虑,建议这一次最多报5项,认为报多了没有用。而中国艺术研究院和中国非遗中心的专家评委认为,既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不限制名额了,我们不妨多报一些,能争取一项是一项,多报一些评不上也没有关系。后来经充分讨论,评审会决定这一次“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报15项,“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报5项。评审会后,我们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印度要报30项,日本要报15项,法国要报10项,其他国家都是10项以下。我们十分吃惊,赶紧向文化部领导汇报。根据部领导的指示,我们立即通知原先确定的预备项目到北京来开会。9月8日,我在外国专家大厦主持召开了“中国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和‘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初选项目暨备选项目申报文本协调会”。这次协调会确定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35项和“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5项。在外国专家大厦,我们加班加点工作了20天,终于在9月28日早上8点准时将全部申报材料送到了首都国际机场,交给了文化部外联局去巴黎的同志。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处以需要修改的名义退回13项,我国正式申报22项。那一年全世界通过了76项,我国申报的22项全部通过,成为世界上入选“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最多的国家。这是国际社会对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充分肯定。
2009年有两件非遗保护盛事:一是年初在北京农业展览馆举办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技艺大展”;二是11月在台湾地区举办的“守望精神家园——第一届两岸非物质文化遗产月”活动。
2009年2月9日,又是一个正月十五,“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技艺大展”再一次引起人们的关注。每天参观展览的观众非常多,仅广场上排队等着进展馆的就有两三千人,排成三四圈,非常壮观,媒体记者看到这种情景无不感叹:非遗的魅力竟这么大!大展期间,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壮观场面,这个生动热烈的情景反映出几年来非遗保护的理念已经深入人心。
在元宵节晚上,我们还举办了驻华使节专场,来了53个国家的外交官,其中有5位大使。这些外交官对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非常感兴趣,他们对中国在走向现代化的进程中这样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非常钦佩。
2009年11月在台湾地区举办的“守望精神家园——第一届两岸非物质文化遗产月”,又是一件在海峡两岸文化交流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盛事。本次活动包括三部分内容:(1)国风——中华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场演出;(2)根与魂——中华非物质文化遗产大展;(3)保护·传承·弘扬——两岸非物质文化遗产论坛。这三项内容都是在田青先生主持下策划落实的。我是“国风——中华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场演出”的带队团长,田青先生是艺术总监,代表团有154人,演员有将近140人,其中大部分是来自8个民族的民间艺人,包括昆曲、古琴艺术、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蒙古族长调民歌及呼麦、侗族大歌、朝鲜族农乐舞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项目的艺人。
11月1日,赴台人员在北京西藏大厦集中。那时北京已经有些凉了,可我们发现云南唱侗族大歌的演员没有带御寒的棉衣,赶紧派人去商场买了19件羽绒服。11月4日晚,在中国艺术研究院礼堂进行了彩排,效果非常好。
我们是11月5日赴台的。到台湾后的当天下午,我们正在召开领队的会,就发生了地震,晃得还挺厉害。这次地震让我们头脑里的弦又紧了几圈,为了保证在台湾展演成功,我们认真研究做了预案,以应付突然发生的情况。在台北市中山堂的两场演出非常成功,引起强烈的共鸣,让台湾地区民众充分领略了中华文化瑰宝的魅力。但到台中市时,遇到瓢泼大雨,而这里的演出场地又是露天剧场,我们真担心,第二天如果还是下雨天,演出可就要泡汤了。没想到第二天晴空万里,晚上演出时天气非常好,露天剧场坐了4 000多人。那天的演出同样非常成功,特别是朝鲜族农乐舞演出时,一位演员把头上的飘带甩出去几十米远,引起全场轰动。这次展演活动历时一个多月,从台北市走到台中市。这是海峡两岸恢复往来20多年来,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意义最不凡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盛会。
在我亲历的“燃情”岁月里,我的许多同事、朋友、师长和我有着一样的经历,也给我留下许多难忘的回忆。
我永远不会忘记资华筠先生。资先生是我非常尊敬的师长,她于2014年12月9日去世,至今已经快7年了,我一直想写一点怀念的文字,谈谈我心中的资先生,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不写写对资先生的怀念,就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
记得资先生去世的时候,我正在沈阳,当我从朋友的微信上看到资先生去世的消息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虽然资先生生病多年,但在我的心中她总是充满了活力、那样的厉害,难道这么一个充满活力又非常厉害的资华筠先生,就这么走了吗?
你或许注意到我总是称“资先生”,是的,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大家对资先生的称呼有好几种,私底下大家说得比较多的是“资头”,因为她当过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的所长,这个称呼可能就是从她当所长以后才叫起来的。不过这种称呼,年轻一点的人当着资先生的面一般是不用的。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是年纪比较大的或与资先生关系比较密切的老先生们,可以当着面叫“资头”。大多数人在公开的场合或称“资老师”,或称“资先生”,而称“资先生”可能多一些。从对资先生的称呼中,你已经感觉到了,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大家对她的尊重。资先生能得到大家的尊重、敬重,是因为她无论是学问还是为人,都是值得敬重的,她是一个大写的人。
资先生是当时唯一获得过艺术表演最高职称和艺术研究最高职称的人,因为她既是著名的舞蹈家,又是著名的舞蹈研究专家,是舞蹈学少有的博士研究生导师。许多著名的舞蹈研究专家都是她的博士研究生,如担任过文化部艺术司司长、科教司司长的于平先生,现任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的冯双白先生等。接任冯双白先生担任中国舞蹈家协会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的罗斌先生则是资先生的博士后。从这方面来讲,在中国舞蹈界恐怕没有第二人能像资先生有如此显赫的地位。说实话,当资先生的学生不容易,为什么?因为资先生太厉害,要求非常严格,写不好论文肯定要挨骂。她的认真、负责任,她的严厉,在中国艺术研究院是出了名的。所以,能跟资华筠先生学习,不容易;能从她那里毕业,不容易;能得到她几句表扬的话,那就更不容易了。
我和资先生是同事,很早就认识,但她是前辈学者,和我们这一辈的人接触并不多。和资先生熟悉起来还是因为非遗,我们都是国家非遗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的成员,资先生是专家委员会的副主任,我又是中国艺术研究院分管非遗工作的副院长,因此我们经常在一起开会,一起参加与非遗保护有关的活动。资先生与田青先生一样,也是一位清醒而坚定的非遗守护者。资先生有两个观点在非遗领域是非常有名的:一是“重要的是教育领导干部”。这是她的名言,她认为非遗保护工作能不能搞好,关键在于领导干部的认识是不是真正提高了,关键在于领导干部是不是真正重视了。二是她不同意“原生态”的提法,而是提出“原真性”,认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人类的“精神植被”。资先生关于非遗保护的种种思考都是很深刻的,对我国非遗保护的理论探索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在我的非遗战友中,我永远忘不了李珂——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办公室原主任。2006年9月23日是个星期六,晚上8点多我和院外事处处长王路及李珂一起乘飞机去南京,当天晚上我们住在南京大学南苑宾馆,第二天参加了在南京大学召开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手工艺的国际学术研讨会。9月24日晚,南京云锦研究所王宝林所长请我们在秦淮河边吃饭。9月25日上午,我们三个人又飞回北京。9月26日,我一天的时间主要忙于召集有关人员研究在甘肃环县召开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会议的事情,这是文化部交办的任务。那一天我曾两次找李珂研究工作,因为会议筹备的许多事情由他负责。27日上午,我到文化部参加全国艺术科学“十五”规划西部课题评审会,刚开会不一会儿,中国非遗中心王丹同志打来电话,说刚刚(上午9点)李珂去看望老战友,在老战友家里突发心脏病去世。我听到信息,极为震惊,难以置信,心如刀绞。两天前我们还一起去南京开会,前一天我还两次找他商量去环县开会的事情,不想竟是永别。田青先生得知李珂逝世的消息,写下挽联:“一生谦谦和和待人宽厚堪称真君子;半世兢兢业业做事细心谁言不丈夫。”诚如田青先生挽联所言,李珂是一个性格内向,性情谦和,但做事非常认真负责又细心的人。在中国非遗中心他是办公室主任,协调各处室工作,能力很强,心很细,交给他的工作,从来没有办不到的。他从来不知道叫苦,也从来不在领导面前表功,受表扬时他顶多笑一笑。李珂去世时才刚刚50岁出头,可惜了,每每想起就很难过。
我永远不会忘记乌丙安先生,永远不会忘记祁庆富先生,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年在非遗保护工作中帮助过我、支持过我、教育过我的老师、同事、朋友。
在中国非遗中心,我的一些“大朋友”“小朋友”,他们和我一起亲历了非遗保护“燃情”的岁月,他们是田青、谢克林、罗微、郑长铃、王丹、王燕萍、张定青、许元等,还有一些年轻的小丫头、小伙子:葛玉清、王文馨、韩泽华、高瑜、廖燕飞、马岩、翟风俭、傅秋、丁鼎、汪欣、冯卓慧、张巍巍、李宏锋、侯百川等,有些名字我可能都忘记了。这些当年的小丫头、小伙子如今差不多都成了小丫头、小小子的妈妈爸爸了。当年在中国非遗中心他们几乎天天加班,还没有什么加班费、劳务费。他们常常开玩笑说,应该给他们发双份工资。他们其实最想早一点回家,别加班了。这些“大朋友”“小朋友”所做的工作远远比我多得多,他们远远比我更忙、更累,因为具体工作都是他们在做。还有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一批专家学者,他们和我一样都是那个“燃情岁月”的亲历者。
我和田青先生的友谊就是在非遗保护的“燃情”岁月里建立起来的。我的那篇写田青的文章,其实只是写了我与田青“故事”的很小一部分。在那些日子里,我们俩几乎天天在一起“办公”,田青先生的为人、能力、睿智、博学,都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记忆。就非遗保护工作而言,田青先生对我的影响最大。我讲课或接受记者采访后,田青先生总是开玩笑说,你怎么说的和我的差不多?你这是在剽窃我的东西。我反驳说,你说说我说的哪些话、哪些观点是偷你“田青思想”了?顶多是向你学习了一点而已,没准还是互相学习呢!说实在的,田青先生对我国非遗保护的许多理念对我影响很大,我们俩在许多问题的看法上都是一致的。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发展问题、精华与糟粕问题、生产性保护问题、传承人进高校学习问题、生态保护区建设问题、海峡两岸加强非遗保护合作问题,等等。田青先生的确是一个有思想、有观点又敢于坚持自己观点的专家学者,这在当下极为难得,也非常值得敬佩。
坦率地说,这些流水账般的“记忆”似乎已经过时了,没有多少理论价值,但我可以自信地说,这些文字是那段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燃情”岁月的忠实记录。这些年参与非遗保护工作,称得上艰辛的历程,取得了令人骄傲的成就,仅此而言,这“燃情”岁月的忠实记录的价值自然就在。
谨以此文代序,并献给已逝去的为我国的非遗保护事业付出全部心血的乌丙安、资华筠、祁庆富、李珂等老师、同事、朋友们!也同时献给那些仍在非遗保护战线上不懈努力的老师、同事、朋友!
2020年1月25日庚子年正月初一于北京惠新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