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波, 苏百义
(山东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泰安271018)
本·阿格尔立足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具体现实,在深入探究马克思的辩证法理论及其危机理论的基础上,提出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他把马克思的辩证法理论分为三个组成部分:异化理论、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理论和危机理论。本·阿格尔一方面保留和肯定了异化理论和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理论,另一方面重新界定了当代资本主义的危机模式。在他看来,虽然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仍旧存在,但其生态危机已取代经济危机成为当代资本主义的主要危机。正如本·阿格尔指出:“历史的变化已使原本马克思主义关于只属于工业资本主义生产领域的经济危机理论失去效用。今天,危机的趋势已转移到消费领域,即生态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1]486在此基础上,本·阿格尔在吸取和概括马克思辩证法理论和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的基础上,把生态危机的直接原因归结为资本主义异化消费,将生态危机的深层根源追溯到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指明通过“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思想和“分散化”与“非官僚化”方案建立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是解决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根本路径,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批判理论提供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理论视域和解读模式。
本·阿格尔在吸取和概括马克思辩证法理论和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因而马克思的辩证法理论和法兰克福学派的社会批判理论构成了本·阿格尔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的理论基础。
马克思的辩证法理论对本·阿格尔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的生成具有本质性影响。虽然本·阿格尔认为马克思受时代的局限并没有提出关于生态问题的系统理论,并强调马克思只关注生产领域而忽略消费领域和生态环境,但本·阿格尔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并没有超越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范围,实质上是对马克思辩证法理论的补充和发展。马克思辩证法理论分为三个相互联系的组成部分,其中异化理论和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理论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内在的不完善机制和资本主义制度所存在的结构性矛盾,这一矛盾一旦激化至不可承受的界限就会表现为破坏性的危机模式,最终导致资本主义制度的崩溃。作为马克思辩证法理论发展的第一阶段,马克思的异化理论揭示,在生产资料归私人占有这一特殊的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基础之下,工人不得不屈从于雇佣劳动制度的统治,在资本逻辑至上的资本家的压榨之下从事枯燥且重复的工作,导致工人的每一种活动都沦为维持肉体生存的手段,从而丧失发挥人之为人的主体性的功能。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工人所从事的劳动异化为一种压迫人、奴役人的痛苦的活动形式,即异化劳动,只有在劳动之外的时间里工人才感到自由和快乐。马克思用异化理论透彻地分析和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本质,为克服异化以实现人类解放提供了独特的思维范式。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充分阐述了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理论。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资本追求无限增值的本性,使得资本家加深了对劳动力的统治和调整,通过无限制地占用工人剩余劳动所创造的剩余价值以满足资本积累的需要,而在这一过程中工人却从事着异化性质的劳动,他们存在的意义仅仅在于剩余价值的追求和利益的获取。在这种资本主义内在规律的主导下,资本主义社会不断发展,不可避免地造成资本日益集中在少数资本家手中和资本有机构成的不断增长等趋势,促使利润率和工人工资趋于下降,导致资本集中在大资本家的手中。这些大资本家为阻碍新资本的发展会不断加深对其他私有者的剥夺程度,造成产能和人口相对过剩,相应地产业后备军的队伍将不断壮大。这一趋势的演进引起资本主义社会中贫困、失业、两极分化等问题的出现,最终引发生产领域的经济危机,而颠覆这一危机并向社会主义的过渡需要通过工人阶级反抗资本主义制度异化的社会革命来实现。马克思的危机理论致使内在矛盾由逻辑方面向经验方面变化,是对马克思辩证法在特定历史阶段的具体运用。它强调从资本主义现实条件的变化出发与工人的阶级斗争相结合以实现社会主义革命,最终实现资本主义制度走向崩溃和瓦解。本·阿格尔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将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和资本主义制度内在矛盾的理论综合到自己的研究当中,在分析生产、消费、人的需求、商品与环境关系的基础上与时俱进地对马克思危机理论进行重新界定,转向分析资本主义制度与生态环境相互作用过程中的内在矛盾,从生态学角度阐明资本主义危机的新模式———生态危机,用“生态危机理论补充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的不足”[2]60,并在此基础上展开对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批判。
法兰克福学派是一个对发达工业社会进行总体性批判的学术团体,其社会批判理论是一种注重现实批判的文化哲学。法兰克福学派从不同角度分析资本主义现代化进程中现实存在的问题,集中思考资本主义社会所固有的危机形式,构建了一种批判的社会学理论。第一,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的“启蒙辩证法”或技术理性批判理论。启蒙运动的目的在于使人们摆脱恐怖,确立其统治权,但是,被完全启蒙了的世界都处在福兮祸之所伏的境况中[3]3。霍克海默和阿多诺认为,启蒙精神以理性和技术为核心,以实现人的普遍自由与自我确定权和确立人对自然的无限统治权为目标,在把人类从神话和迷信的统治中解放出来的同时,也走向了“自我摧毁”,其具体表现为启蒙走向了新的迷信并倒退为神话,相应地导致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人与人的关系走向异化,技术本身成为人类异己的统治力量。第二,马尔库塞关于技术统治、虚假需求和单向度的人的思想。在马尔库塞看来,以科技发展为根基的技术理性具有两重性,在极大地提高劳动生产率和改变人的物质生存条件的同时,也逐渐渗透到发达工业社会的各个方面,成为一种具有极权主义特征的统治力量或操控力量。这种新的统治形式具有合法性基础与合理性外观,借助广告宣传和消遣娱乐等现代消费手段不断地操纵人们的兴趣和爱好,极力宣传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的价值观与生活方式,促使人们把幸福建立在无止境的消费之中并导致其欲望在市场经济体制下愈发膨胀,导致人们的消费活动发生扭曲并脱离人的真实需求,片面化、偏执化地置于虚假需要的统治下,即“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使艰辛、侵略、痛苦和非正义永恒化的需要”[4]。在这种技术理性无限渗透和虚假需要持续膨胀所催生的新的统治体制中,人从一种自由自觉的主体性存在变成一种丧失了否定性和批判性的单向度的人。马尔库塞在此基础上指出,消除技术理性统治功能的根本途径在于形成科学、技术、艺术和价值相结合的新理性,实现人与自然的双重解放。第三,莱斯的“控制自然”理论。莱斯指出,“控制自然”的观念是生态危机的最深层根源[5]2。莱斯在批判把生态问题视作一个经济代价问题并将其根源归为科学技术本身的错误观点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挥了法兰克福学派关于对人的统治以对自然的统治为条件这一思想,分析了控制自然与控制人之间的内在关联,揭示了生态危机的罪魁祸首在于控制自然的观念。控制自然的观念作为资本主义社会最基本的意识形态,把全部的自然视为一种满足人的欲望的材料加以占用,致使自然被视作利益的客体而陷入人类疯狂的侵占和掠夺活动之中,长此以往必将诱发毁灭性的生态危机。而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于变革控制自然的观念,将其重新解释为控制人与自然的关系,尤其是对人的欲望的非理性和破坏性的伦理和道德控制。法兰克福学派从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技术理性异化、消费主义盛行等视角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猛烈批判,对人们“虚假需要”与生态问题的关系进行了深刻反思,从而对本·阿格尔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本·阿格尔正是在分析生态、需要和消费三者之间的矛盾运动的基础上具体分析了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深层根源,创造性地提出改变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具体实践方式,以此来建构他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
本·阿格尔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具有鲜明的时代指向性和深刻的理论穿透力,分析了生态危机的直接原因在于资本主义异化消费,深层根源在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因而异化消费和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构成了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的现实分析。
异化作为一个哲学范畴是指主体活动的后果变成了主体的异己力量并反过来危害或支配主体自身。本·阿格尔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相较于马克思所在的时期已发生了重大改变,其矛盾已从生产领域转向消费领域,产生了一种新的异化形式———异化消费。作为发达工业社会的一种新的控制手段,异化消费是一种浪费性和炫耀性的符号消费,“是指人们为补偿自己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1]494,其直接结果是人们为了逃避劳动痛苦而疯狂地消费,把消费物品的价值同幸福的大小结合起来,只考虑满足需求的主体性而没有注重实际需要和社会意义,促使消费成为一种对物品的无限索取和病态占有,导致自然界成为“资源宝库”和“垃圾场”,忽视了自然资源的消耗程度和生态环境的承载能力,打破了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造成人与自然关系的严重扭曲,诱发不可逆转的生态危机。为什么异化消费现象能够产生并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成为一种占主导地位的现象呢?本·阿格尔强调,在发达工业社会,劳动在生产领域的异化造成了消费领域的异化现象。第一,异化劳动是异化消费的基础。人们依附于庞大的经济体系从事一种枯燥乏味的缺乏主体性与创造性的劳动,只能通过非理性和破坏性的消费行为实现自我慰藉。第二,异化消费是异化劳动的表现。由于劳动分工的专门化和生产过程的标准化,人们在工作过程中无法自由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意图,只能把注意力从劳动领域转向消费领域,在劳动之外的消费领域中作为主要主体寻求满足和幸福。第三,异化消费不断强化异化劳动。在正常情况下,生产以满足现存需要为目的,需要具有促进生产增长的功能,但生产者为了实现利润最大化,借助特定的文化背景、价值观念和社会势力而不断地提升消费者的需求,把人们的高档奢侈品消费进一步转换为生活必需品消费,导致生产决定消费的内在逻辑被彻底颠倒,致使消费演变为生产扩张的主导因素和内在动力。由此,“这种消费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人们的基本需求或真实需求,是真正自由的苍白反应”[6]324。异化消费以制造虚假需要为前提条件,导致人的真实需要异化为一种虚假需要。这种大规模的虚假需要表现为人把满足主观欲望和追求物质财富作为自己生活的全部内容,导致整个发达工业社会的发展以无节制的生产为目的。这种过度生产的趋势从生态的角度来说不仅是破坏性的、浪费的,而且本身也是有害的,它并不足以补偿人们因异化的、受操纵的劳动而遭到的不幸[1]495。
本·阿格尔基于马克思辩证法的支柱——关于异化的理论和批判以及关于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理论,把生态危机的根源归结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他判定马克思所阐释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表现为劳资之间的内在矛盾。内在矛盾只是描述了资本主义制度不完善的和受危机制约的机制的逻辑和分析的范畴[1]9。本·阿格尔在此基础上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发生了新的变化。在承认资本主义社会以不断扩大商品生产为基础的同时,他指出,这种浪费性的生产方式导致自然资源的过度消耗和生态系统的严重扭曲。本·阿格尔指出,马克思既没有分析异化劳动造成的异化消费现象,也没有预测垄断主义的发展已造成国家的合法职能和积累职能之间的矛盾、资本主义的生产与消费和生态系统之间的矛盾。本·阿格尔从发达工业社会的角度来理解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强调这种根深蒂固的矛盾表现为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过程中的矛盾和这种生产过程与生态系统之间的矛盾。一方面,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过程中的内在矛盾就是工人自由和异化劳动之间的矛盾。本·阿格尔对其分析主要体现在生产分工以及与其密切相关的劳动组织的等级制协调、生产过程的破碎化等方面。第一,资本家为了提高劳动生产率和创造剩余价值,必定要对整个生产过程进行精细加工,导致工人在工作年限内只能从事一种单调乏味的机械劳动。第二,生产过程的破碎化表现为工人按照资本主义工厂的装配线进行生产,因为这种生产方式既需要劳动进行细致分工,又需要劳动组织自上而下地进行等级制的协调。韦伯式的官僚制组织实质上就是这种等级制协调的组织形式。本·阿格尔针对韦伯的层级官僚制理论提出两点异议:“第一,认为等级制,即从上到下进行支配为工业生产所必需,这一点并不令人信服;第二,不同意官僚主义形式常常赖以为前提的劳动高度破碎化”[1]502。就前者而言,工业生产并不需要等级制的协调。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区分导致工人受制于资本家的强制协调,其目的在于为等级制确立合法性基础。就后者而言,这种复杂尖端的生产把劳动分解为具有无数独立工序的分工,导致工人缺乏组织这种分工的管理的专门知识。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过程和生态系统之间的内在矛盾,就是生态系统无力支撑工业经济的无限增长[6]272。本·阿格尔认为,资本家为了实现资本的积累、增殖和利润最大化,必定不断地进行扩张而追求无限制的经济增长,其直接结果是造成发达工业社会的过度生产。这种以几何级数增长的工业生产要以过度消费为支撑条件,所以资本家会通过广告娱乐和媒体宣传等手段不断刺激人们的虚假需求和异化消费,促使人们的消费欲望愈发膨胀而脱离人的真正需要,导致不可再生资源的加速破坏和趋于匮乏,最终给生态环境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本·阿格尔在对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产生原因进行分析的基础上,指明通过“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思想和“分散化与非官僚化”方案建立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是解决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根本路径,因而生态社会主义构成本·阿格尔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的价值指向。
“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主要是指“在工业繁荣和物质相对丰裕的时期,本以为可以真的源源不断提供商品的情况发生了变化,而这不管愿意与否无疑将引起人们对满足方式从根本上重新进行评价”[1]491-492。在本·阿格尔看来,这种辩证法作为一种解决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社会变革模式,主要表现为一个具有三个相互关联的步骤的动态过程。第一,生态系统由于自身供给能力的有限性而无法实现社会经济的无限逐利的欲望,故有必要对消费与需求的本质联系做进一步考察,以减少需求和限制消费为具体手段,打破不断重复生产商品的工业模式。第二,人们在逐渐意识到自然资源的有限性和生态系统的脆弱性之后,将会重新审视自身的需求方式,不断降低为了迎合虚假需求而进行的异化消费,从而彻底改变那种把幸福建立在受到文化工业手段操纵的无止境的消费之上的错误观念;第三,人们在重新思考需求与消费的关系之后,将会对自己的需求进行量化,对自己应过怎样的生活产生新的期望,对闲暇和劳动这两个概念形成更加深刻的理性认识,从而在“生产性闲暇”和“创造性劳动”中实现人生价值和获得幸福生活。正如本·阿格尔指出:“正是在我们称为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的动态过程中,我们看到了进行社会主义变革的有力的动力。”[1]496本·阿格尔在此基础上把变革发达工业社会的动力追溯到人们新的需求结构与意识形态,因为“社会变革的动力就根植于人的需求与商品相互作用的过程之中,而这种过程是由有限的生态系统确定的”[1]486。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决定论主张周期性经济危机的频繁爆发可以产生埋葬发达工业社会和创造新的社会制度所需要的解放力量,导致其没有对需求进行理论概括;以霍克海默和阿多诺为代表的法兰克福学派强调,人的一切活动被现代社会占主导地位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所支配,导致其从根本上扭曲了人的需求而没有创造一种反对支配制度的解放力量的新的需求推动,故他们的根本缺失在于遮蔽了新的危机趋势将在晚期资本主义出现的事实,也没有提出一种重新评价人的需求的新的理论。本·阿格尔认为,新的危机趋势可以创设新的需求,而这些需求能够为社会变革提供内在动力。消费领域的这一变革将不断地拓展到劳动生产领域,使人们彻底摆脱以广告为媒介的商品的无止境的消费和强制性的劳动,而在闲暇时间中追求一种新的简朴生活,使人们在分散的、自治的管理和小规模的生产中从事一种非异化的、主体性和创造性的劳动。工人对生产过程的非官僚化和民主化的直接管理将重新改组和全面优化现行的工业体系,继而向社会政治领域延伸,是转变资本主义社会权力关系的重要抓手。因此,发端于消费领域的“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在消除异化消费的同时,克服了资本主义生态危机。
本·阿格尔还主张通过“分散化”与“非官僚化”来摆脱资本主义生态危机。正如本·阿格尔指出:“未来社会主义就是一种缩减商品生产、不再使劳动和闲暇异化、工人自治的、非极权的、分散化的和非官僚化的社会主义。”[1]422本·阿格尔从四个方面论述了实现“分散化”和“非官僚化”这一目标的具体方案。第一,建立“稳态经济”模式。“稳态经济”模式并不意味着倒退到传统农业经济占主导地位的前工业化社会,也不代表着为实现“真实需求”构建一个详尽的实践方案,而是使人们能够看到对资本主义的社会结构进行变革的动力,看到其幸福生活是自身的有益消费与自我实现的劳动的有机结合。“稳态经济”模式要求不断扩大资本主义国家的调节作用,实现社会经济的“无增长”和有计划地缩减工业生产。另外,“稳态经济”模式还要求重新评价并不断削减人的物质需求,使人们以一种新的节约精神代替一种无止境的消费模式,从而实现量的消费向质的消费的根本转变。第二,实行“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政治。这种政治实质上就是工人实现对生产过程的直接管理。“分散化”主要是指工业生产运用小规模技术取代高耗能的资本主义经济模式。“非官僚化”主要是指生产过程的非官僚化和自我管理取代极权的官僚管理体制。实行“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政治,一方面可以缩减商品生产、限制工业增长和降低资源损耗,缓解人与自然日趋紧张的关系;另一方面可以从性质上改变发达工业社会的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工人在掌握生产资料的基础上使得生产过程在工人自主地、民主地控制和组织下运行和改进,这是工人破除官僚化和集中化的体系压迫而成为劳动的主人的可行路径。第三,建立一种“分散化”的社会主义所有制。这种所有制既不同于政治权力和经济权力都高度集中的苏联的社会主义所有制,也不同于高度分散化的南斯拉夫的社会主义所有制,而是“由工人进行管理的(以及工业技术分散化、最终非官僚化的) 所有制”[1]513。第四,建构一种马克思主义和美国民粹主义紧密结合的意识形态。在本·阿格尔看来,美国左翼和右翼民粹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传统比较薄弱并缺少社会主义成分,仅靠自身力量无法批判资本主义的阶级结构和权力体系。马克思主义的德国哲学理性传统蕴含着集权因素且第二和第三国际的马克思主义者把社会主义发展为一种新的等级制,缺乏美国民粹主义的民主气质。因此,“可以把马克思主义嫁接到美国的民粹主义上去,以提供将导致成熟的激进生态批判和社会主义变革的这一缺少的环节”[1]511,从而使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所有制与美国民粹主义的分散化和非官僚化融合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生态社会主义。
本·阿格尔在借鉴和吸收马克思辩证法理论和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的基础上,把生态危机的生成根源理解为资本主义异化消费和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通过“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思想和“分散化”与“非官僚化”方案建构了一个变革异化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当今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科学研究和系统挖掘本·阿格尔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能为推进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和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奠定理论基础,有助于为化解全球生态危机和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实践指引。但本·阿格尔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偏离了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主观片面地认识资本主义矛盾,高估了民粹主义的社会变革力量,对未来社会构想具有理想色彩,提出的“稳态经济”模式具有乌托邦性质等。因此,本·阿格尔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朵不结果实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