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峙走向对话:青年亚文化语境下移动短视频的发展与反思

2021-01-17 07:55黄洪珍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亚文化群体内容

黄洪珍

(湖南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移动短视频最早诞生于美国。2011年4月11日,主要致力于视频分享的Viddy发布了一款可拍摄15秒钟的移动短视频应用。此后,以秒为计算单位的移动短视频互动平台在国外开始接连出现。国内“炫一下”科技于2011年出品秒拍,并且将其置于新浪微博之内,我国移动短视频发展自此拉开序幕。新浪与腾讯两大门户网站于2013年接连推出移动短视频拍摄功能,在这样的热度之下,众多移动短视频应用平台,包括快手、抖音、美拍、梨视频等随之诞生。

所谓移动短视频,是指使用智能手机拍摄往往时间不超过30秒的视频,可通过快速编辑或美修后广泛应用于社交平台[1]153-154。最先对移动短视频进行分析和探究的国外学者是Gibbs和Col in,他们早在2007年便发表论文Shor t-f or mmaybel ongt ai l f or mobi l evi deo,并提出了“移动短视频应用将会变为媒体市场的必争之地”的言论。

国外学者对移动短视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领域:一是在传播学领域,如司文2018年在《移动短视频传播的特征及方式探析》一文中论述了移动短视频的传播要素、传播特征以及传播方式;二是在营销学范畴,如美国学者Humayyun Khan在7 cr eat ive ways br ands ar e using Vine一文中深度分析了移动短视频应用Vine在商业领域的价值,表明移动短视频在营销方面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2]70。国内关于移动短视频的研究主要聚焦于移动短视频平台的发展现状及前景、内容运营、传播策略及效果、媒介融合及发展问题等方面,如陈莉的《音乐类社交短视频平台的发展分析——以抖音APP为例》(2018),包圆圆、吕强、王晓红的《移动短视频的发展现状及趋势观察》(2015),孙明、刘彤的《移动互联技术视角下短视频内容生产的发展——基于封面新闻4.0短视频实践的思考》(2019)等。

综上所述,国内外目前关于移动短视频的研究尽管方向众多,但从青年亚文化语境视角展开研究的成果却极少。而在移动短视频发展过程中,青年亚文化与主流文化之间互相冲突带来了诸多问题,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亟待学界与业界探究。

一、图景:青年亚文化语境下移动短视频的发展奇观

第4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的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9.40亿,20-49岁网民群体占总体的59%[3]。作为网民群体主要构成部分的青年群体,不仅是移动短视频的创作主体,也是移动短视频的消费主体。他们生产制作的“原创”短视频受青年亚文化影响,内容和风格等与传统的影视作品有所差异。这些移动短视频带有显著的部落化以及青年亚文化旨趣,并且开始逐渐漫溢出原来的“小众”圈层而火速占领着各类新媒体终端,受到了各大网络平台、粉丝和资本的喜爱,形成了“刷屏”的大众文化发展奇观[4]191-193。

(一)存在奇观:边缘化

在成人主导的传统社会中,成年精英群体紧紧控制着规则的制定以及准则的评判,他们掌控着传统主流媒体,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发声渠道给青年群体。而互联网的开放、共享、包容、畅达等特征使之成为了青年群体发声的主要渠道,给青年群体与成年群体的关系博弈开辟了渠道。移动短视频成为青年亚文化群体关注现实、参与社会、驳斥主流文化以及表明自己身为弱势群体的主要场所,以此来突出自己的存在感。

移动短视频中不乏有生吃活物或异物以及未成年母亲日常等一类的边缘内容。曾有一位以“吃货凤姐”为ID名称的女主播,因主打“吃点一般人不能吃的东西”而被媒体报道,个中就包含了生吃活物、吞电灯泡以及面包虫等。2018年3月31日,两家短视频平台还因为通过算法推送违反法律法规的“未成年母亲”内容而被央视新闻点名批评。

依据ii Media Resear ch(艾媒咨询)《2018—2019中国短视频行业专题调查分析报告》中展现出来的数据,2018年,我国的短视频用户数量达到了5.01亿,未来我国短视频行业用户数量仍将继续稳定增长。其中,位于移动短视频平台前列的抖音及快手都拥有约2亿的用户数量,而紧跟其后的西瓜视频和火山小视频也各自有着约6700万和5000万的用户数量。同时,数据显示,尽管移动短视频的市场规模增长速度趋于缓慢,但整体规模仍呈现不断增长的态势,到2019年市场规模预计将高于230亿元。未来,5G等新兴技术的落地发展将进一步促使短视频行业飞速发展,推动短视频与其他行业的深度融合,短视频行业规模还存留着继续发展的空间[5]。

尽管移动短视频深受众多社交平台、粉丝以及资本的喜爱,但在青年亚文化语境下仍然受其边缘性特点的影响。罗伯特·帕克(Rober t Ezr a Par k)曾提出“越轨青年”论说。他认为,位于城市边缘的青少年群体由于本身贫弱而无法融入快速进行的都市化运动当中,因而被抛弃在社会主体结构之外,这就使得传统的规则、规范以及社群关系都难以对他们进行约束和监督,从而形成了边缘的亚文化。移动短视频虽然盛行,但在主流意识形态下,占据各大主流媒体的经典电影、电视剧、动画片、热播剧以及综艺节目等艺术形式,都是在宣传传统道德理念以及稳固的社会秩序。

(二)内容奇观:“恶搞”化

芝加哥学派的霍华德·贝克尔在1963年出版的《局外人》中提到,居于边缘地位的青年群体文化之所以会被贴上“亚文化”甚至是“越轨”的标签,是因为传统的父权文化想要稳固自身的支配地位和既得利益,因此,两者之间定然会产生意识冲突,而产生于这一矛盾冲突中的青年亚文化必定会对主流文化、父权文化进行抗拒和颠覆,以此来维护自身的利益。这种抗拒和颠覆表现为拒绝、反叛、越轨甚至是违法犯罪等行为。正如艾伯特·科恩(Al ber t Cohen)的“问题解决”理论所认为的:处于社会底层的青少年群体面临着难以获取到与社会主流文化相关的体面工作以及成功人生的问题,这就使得他们会出现对自身地位的挫败感以及因此产生沮丧、失落、不满、辛酸、焦虑和绝望等情绪,而青少年群体对于这一类问题的处理方法就是拒绝、反叛,甚至是越轨和违法犯罪。

在青年亚文化语境下,移动短视频包含了诙谐搞怪、技能分享、街边采访、情景短剧、创意剪辑等众多类型,虽然是“恶搞”形式,但也颇受用户欢迎。如2020年6月,古生物学者卢静和小伙伴把吃黄焖鸡剩下的鸡骨头拼接还原并科普些古生物小知识,发在了抖音上,迅速成爆款,点赞逾百万。在移动短视频的制作中,青年制作者们受青年亚文化的影响,经常使用拼贴、反讽以及戏仿等技巧,来嘲讽和解构父权文化与主流文化。制作者们会改编一些大众非常熟悉的影视剧、经典歌曲、电视晚会节目乃至新闻报道,将视频的原有语音抹去,用其画面配以一些十分犀利、浮夸和搞笑的台词及声音,以“恶搞”化的内容对现实生活中的主流文化及父权文化进行嘲讽和颠覆。他们利用和改造主流文化群体既有的文化资源,将其所属物品本来的意义篡改并为自己所用,借此来对处于统治地位的主流文化和父权文化进行质疑和批驳,并因此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反叛风格。就如约翰·克拉克所说,当拼贴者运用同样的符号体系,把处于相异形式中的表意物体重新放置在另一套话语的相异位置上,或当这个物体被安排在其他一套不一样的结合中,能够传达不同讯息的新型话语形式就出现了[6]129。

这种“恶搞”形式的内容既包括恶搞类视频,也包括鬼畜类视频,其核心是戏谑及反讽,通过将原来十分庄重、正经的题材再加工,创作成无厘头且搞笑的作品,以戏谑的方式来对主流文化及父权文化进行反叛和颠覆。目前在Bil ibil i网站拥有2132.1万点击量的鬼畜视频《我的洗发液》,通过重复和踩点剪辑影星成龙多年前为某洗发水所拍的广告和网络歌曲《我的滑板鞋》,以一种无厘头“恶搞”的形式反讽明星接拍虚假广告,引发众多网友的共鸣。

(三)叙事奇观:反理性化

亚文化曾被罗伯逊划分成生态、年龄及人种亚文化三种类型,而青年亚文化是属于年龄亚文化中的一种社会文化形态,是由青年群体缔造并被青年群体认可的独特生活方式及态度,其与父权文化及主流文化既抵触又相互合作。英国一位名为默克罗比的学者曾经如此描述青年亚文化的特性:“这不是传统的中产阶级文化,也不与父权文化紧密相连。这是一个被工人阶级年轻人的经验所统治的文化空间,是他们的语言以及创造力首先创造出了这个亚文化。”[7]45

当中国进行全面社会改革以及体制转轨的时候,青年亚文化进行了后现代转向。后现代主义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西方,是一种具有反西方近现代体系哲学倾向的文化思潮,它不但对现代社会主流的科学认识观存有质疑,还批判了长时间以来主宰自然以及社会科学的实证主义思想和原则。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该思潮传至我国,随之在我国逐步形成一种时髦的文化及社会现象。对于当今社会是不是已经全然步入后现代仍未有定论,但毫无疑问的是,后现代的元素及表达已然充满了这个时代。而后现代主义文化之所以可以被青年群体接受,正是因为其所具备的反主体性、反权威性、反理性、去中心化以及倾覆宏伟叙事的特点,恰好契合了这群拥有边缘意识和反叛情节的青年群体的思想。

移动短视频受青年亚文化语境的影响而带有后现代主义特色。在后现代的语言环境之下,一切都在慢慢远离传统且老派的宏大叙事风格,无论是文学作品、音乐亦或是绘画、影视等,都转而开始了具有个性且平民化、生活化的小叙事风格。马克柯里在《后现代叙事理论》一书中说到,叙事“已按利奥塔的划分变为了大叙事和小叙事两极,前者大而无当,后者小而美;前者是关于元叙事的幻觉,后者则是一种攻击的形式”。短视频内容也具有“小叙事化”风格,青年群体们用这种小叙事化风格去讲述生活中的小事,撷取生活中的点滴片段,真实并及时地传达老百姓的生活事件,这与主流媒体既定的传播内容形成反差。例如,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一群身处武汉前线的医护人员在自己的微博上分享每日见闻,科普与疫情相关的知识小视频,他们以自身的视角去述说疫情中的真实点滴,在残酷的疫情中传递丝丝温情。

土豆网是我国上线比较早的视频网站之一,其口号是“每个人都是生活的导演”;如今非常受欢迎的抖音短视频APP以及快手APP的口号分别是“记录美好生活”和“记录世界纪录你”,这些口号无不在宣示短视频对用户自己及其身边日常生活的记录功能。短视频作者“华农兄弟”,用一种朴素的手法勾勒出了一幅乡村生活实景,给繁华都市里的人们打开了一扇窗,带来探索和了解新世界的新鲜感;记录了自己吃竹鼠的各种做法,既满足了很多网友对于向往生活的想象,同时也给在高压力快节奏环境中的都市群体以安慰。《浮生一日》是导演凯文麦克唐以及雷德利斯科特一起创作的一部纪录片,他们通过YouTube这个全球最大的视频分享网站来号召全球网民,让他们通过短视频拍摄镜头来捕获2010年7月24日这一天自身的生活片段。凯文麦克唐在收到的总数量近80000段、总共4500小时的短片中选取了1125段短片进行编辑、加工、制成作品,展示了世界各地人们在这同一天的生活日常。这与移动短视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即对普通大众日常生活的捕捉与记录,不一样的是以往那种规模非常浩大的超级工程,如今几乎天天都在各大移动短视频平台上轻松上演。

二、对峙:青年亚文化语境下移动短视频对主流文化的抵抗与冲突

就目前情况来看,移动短视频已形成了非常完备的生产传播链,不仅有专业生产内容的组织机构,还有专业发展平台的组织机构,更有着兼顾内容以及平台的组织机构。这种短视频不仅满足了人们在精神层面和娱乐方面的需求,也给媒体行业注入了新的血液,使得新闻传播的内容产品以及表达方式越发丰富多样,整个媒体行业更具生机。但是,移动短视频在发展过程中也暴露出许多问题,需要我们进行反思和探讨。

(一)泛娱乐化的非理性表达

青年群体面临着父权文化及主流文化价值观所带来的巨大精神压力,在一定时间和一定环境下,会受一定因素激发而冲破束缚,进行反抗。由此,他们在青年亚文化中抛却父权文化及主流文化中的奋斗精神而选择享乐主义。由于他们无法找到自我,导致情绪浮躁、焦虑,进而助长了享乐主义,造成享乐主义泛滥,形成泛娱乐化现象。

泛娱乐化现象是指以消费及享乐主义为中心,以涵括了电视、影片等在内的现代媒介为基本载体,内容粗浅无意义,甚至通过粗俗恶搞、戏谑的手段来进行非常戏剧化的无聊演出,借此让人们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以及获得愉悦的一种文化现象。如著名土味网红郭老师,凭借独特的“郭言郭语”、鬼畜尬舞和行为怪异的吃播合集出圈,反过来,在“全民郭化”的模仿热潮下,郭老师却在无形中被裹挟进了年轻人用自己的社交方式营造出的娱乐狂欢中。由于短视频制作主体为青年群体,移动短视频在发展过程中受其影响,视频内容也越来越呈现出泛娱乐化现象。

这种泛娱乐化使得移动短视频主体以及内容呈现出狂欢式的、无意识的、普遍缺乏理性的表达。因为社会文化与媒介之间的关系十分密切,泛娱乐化现象在新媒体技术的加持之下成为一种潮流,并且深深地影响着移动短视频内容制作者的思维方式,这致使内容制作者不自觉地跟随潮流进行狂欢,形成无意识、非理性的表达。正如同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有的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以丑为美,过度渲染社会阴暗面;有的搜奇猎艳、一味媚俗、低级趣味,把作品看作是追逐利益的‘摇钱树’,当成感官刺激的‘摇头丸’;有的胡编乱写、粗制滥造、牵强附会,制造了一些文化‘垃圾’;有的追求奢华、过度包装、炫富摆阔,形式大于内容”[8]。

这种泛娱乐化下的非理性表达,不仅使得人们对社会议题的关注热情减弱,更造成社会主流价值被冲击,甚至被娱乐价值所掩盖,从而丧失了生存发展的基础与空间。在移动短视频内容排行中,位于排行榜前列的大多数是纯粹娱乐化的话题内容,或者是与娱乐相关的模仿类视频,鲜少有与社会议题及文化发展等相关的讨论。有的移动短视频内容甚至为了达到娱乐效果,对一些历史价值、道德观进行非理性的转移和扭曲,而由之引发的消费主义、享受主义、个人主义以及自由主义等喧嚣尘上,不仅严重侵蚀着人们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自觉认同,也无可避免地侵蚀着人们的价值观[9]152。为拍恶搞视频博流量,2019年6月30日,武汉一对情侣趁人不备时用粪水泼向无辜路人,市民周女士在汉阳十里铺地铁站出口不幸中招,汉阳民警随后将二人抓获并以涉嫌寻衅滋事将二人刑拘。这种以猎奇和玩笑掩盖的低俗行为,呈现出一种扭曲的价值观。

(二)发泄情绪的负能量风潮

“丧文化”指的是青年群体以颓丧的心态来表达自己对现实社会的愤懑及无奈的社会现象。这样的“丧文化”与倡导积极进取、努力拼搏的主流社会文化相反,导致它不被广大群众所接受,但却可以得到青年群体的认可,因为它迎合了他们面对来自社会以及父辈的种种压力而内心郁闷、茫然无奈但又不具备能够使当下情况发生转变的行动力的复杂心理。所以,“丧文化”也算是青年亚文化的一种新的表现形式,是当下青少年群体精神特征以及普遍焦虑的反映,在某种意义上是新时代青少年群体社会心态及社会心理的一个征象。

“丧文化”借助互联网技术不断传播及扩散,移动短视频自然也在其覆盖范围之内。青年群体在现实社会之中遭遇问题及困境后,经常会在网络上进行情绪的发泄。移动短视频是青年群体的发声渠道,自然也成为了他们发泄情绪、传播“丧文化”的渠道,所以在移动短视频平台上,各类有关“丧文化”的短视频内容占据了一定的比例,一时间形成一股风潮。

而“丧文化”作为青年群体一种颓废式的自我表达,既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的奋斗精神相背离,也与倡导积极向上的主流文化不相符。社会主流核心价值观是对优秀主流传统文化的继承,其中强调的是“君子自强不息”,提倡青年群体应当积极向上,有理想、有担当,崇尚奋斗精神。这股“丧文化”引发的负能量风潮使得青年群体陷入负面泥沼中,难以保持积极、健康、向上的心态,进而自我逃避、自我破坏。

(三)追求感官刺激的无思考行为

上世纪80年代,在与“后现代主义”相关的文献书籍之中就经常出现“碎片化”(Fr agment at ion)一词,其原意是指一个完好的物品被分作多个碎块。碎片化阅读是指在短暂且不连续的时间片段内进行阅读。在当代,互联网使得人们每天都能够通过各种有效方式包括新闻网站、搜索引擎、社交软件等,获取到更海量的信息,而用户的注意力则会因为信息量的增加被分散。经济学家赫伯特西蒙(Her ber t A.Simon)在1971年就对当代社会人们注意力的贫乏做出了准确的推断,即信息接收者在接收信息时损耗的是其自身的注意力。消息的聚集意味着注意力的贫乏,从而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碎片化阅读模式。

注意力的分散意味着人们给每一条信息的关注度是有限的。受青年亚文化语境的影响而带有后现代主义特色的移动短视频正迎合了当下用户“碎片化”阅读的需求,每个作品时长都非常短。这就使得移动短视频受众接收的都是转瞬即逝的信息,而且都是通过画面以及语音呈现出来的感性信息,它以无数色彩丰富的图像取代了传统文字符号的深刻表达,给受众以直接的感官刺激,却并没有留给受众思考的时间。所以,移动短视频对受众的思考能力要求较低,受众观看短视频所带来的感官快乐,是基于舍弃现实思考和意义追问之上的肤浅快乐,这导致受众普遍呈现出浅思维的特点[9]152。纵观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多数内容都正中年轻用户趣味和娱乐靶心而受到广泛关注、喜爱和模仿。这些“凡尔赛文学”、“乘风破浪爵士舞”等话题模仿热门视频呈现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而用户却被这样的内容所吸引,达到一种没有思考力的快乐。

在移动短视频短短的十几秒时间内,受众所获得的仅仅是片面的感官娱乐,这种无思考时间以及无思考深度的观看仅仅只是一种无思考行为,而这种无思考行为会对传统阅读造成一种冲击。因为传统阅读往往需要伴随着深度的思考,需要对所阅读的信息进行认知、理解并且加以吸收。同时,传统主流文化历来讲格物致知,即通过探求事物的原理进而从中获取到知识,而这离不开思考。但如果受众长时期接收这般不需多加思考的内容信息,那么便会习惯于这种无思考行为,从而出现思维惰性,其独立思考的能力也会因此逐渐弱化。

三、对话:主流文化对青年亚文化语境下移动短视频的多元收编

英国学者苏格曼曾经表示,对于青少年群体来说,青年亚文化就是一种新的鸦片。在青年亚文化语境下,移动短视频受青年亚文化与主流文化之间冲突的影响产生了诸多问题,移动短视频行业若想要持续发展,这些问题急需通过以下措施来解决。随着社会的日益发展和开放,两者之间的关系逐渐从对峙走向对话。

(一)商业化收编,弱化反抗意识

赫伯迪格曾经提出,若要对亚文化的表达方式进行整合收编,主要有两种方法,其中之一就是商业化的方式。随着移动短视频的日渐发展,资本市场自然会对其进行商业化经营,即通过对其亚文化风格进行商业价值的发掘,将其包装成商业产品推向市场,如同当年具有代表性的摇滚乐和爵士乐,与商业市场紧密结合之后,其反叛风格消失而成为了西方音乐中的一种主导文化。当具有青年亚文化风格的移动短视频被当作时尚商品后,纵然新奇却也不过沦为了万千商品中的一种,其中较为典型的如网红经济,通过编辑制作“恶搞”短视频来吸引受众的注意力。与此同时,许多网红还借此创办自己专业的移动短视频制作团队,并在团队专业化的运作之下形成一定的影响力。2016年以热门IP“papi酱”为母体的短视频MCN机构papit ube上线,通过招募优秀短视频创作达人入驻,进而进驻潜力账号,再利用papi酱头部账号的影响力为新内容引流,同时辅助运营、内容和发行策略,从而进行商业变现。

商业化收编致使内容生成的文化语境发生了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去除或改造了亚文化风格中与主流文化不相契合的元素,其中的亚文化风格所具有的反抗意识因此被弱化,由原来的反抗风格变为了消费风格。消费风格中存在普遍性以及去阶级性,这与青年亚文化中的反抗性以及颠覆性截然不同,由此,剩下的仅仅只是具有消费号召力的“青年性”。当移动短视频中的青年亚文化风格被商业化收编,成为被大众所消费的广泛性商品后,其对主流文化的反抗意识开始弱化,与主流文化之间的冲突也就随之逐渐消失。

(二)意识形态收编,强化管制手段

赫伯迪格所说的亚文化表达方式的收编方法除了商业化收编之外,还有一种官方意识形态收编方法,即官方意识形态借用自身的权威地位对亚文化风格做出“界定”甚至是“贴标签”。在移动短视频平台之上,对于在青年亚文化语境的影响之下所产生的一些泛娱乐化甚至是媚俗、暴力、色情的移动短视频内容,官方意识形态更是会通过一些强制性的手段对其进行管制。2018年4月1日,快手以及火山小视频等移动短视频平台因存在未成年孕妇主播等现象而被央视新闻报道,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因此约谈了快手及今日头条短视频平台的相关责任人。4月5日,快手和火山小视频应用在安卓系统的应用商店中已经无法下载,被迫进行全面下架整改。2019年1月,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制定并公布了《网络短视频平台管理规范》以及《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100条,以此来加强对短视频的监管。文件中规定网络播放的短视频节目中包括题目、评论、字幕以及背景等不允许出现二十一类内容,其中不仅包含了抨击我国政治及法律制度、损害国家形象、分裂国家等内容,也包含了美化负面人物,宣传不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传播淫秽色情、低级趣味、诽谤他人等内容。

如此一来,官方意识形态便将青年亚文化风格标定成是反社会主流群体价值观的一种内容及行为,并因此造成整个社会对青年亚文化风格的一种“道德恐慌”(所谓的“道德恐慌”,是指针对特定的情境、事件、个体或群体产生误会而引发的大众运动,界定其对社会主流文化及价值观存在威胁),这就致使人们认为青年亚文化群体是破坏社会秩序、引发社会矛盾的根源,从而对青年亚文化产生否定情绪。通过这种强制性的手段对青年亚文化进行收编,致使受其影响而产生的事物丧失了原本的抵抗意义,甚至会成为强调主流文化正确性的存在,它与主流文化之间的冲突自然也就减弱了。

(三)选择性认可,消除“异己者”身份

官方意识形态收编的另一层意思是对亚文化进行选择性、有限性的认可,且对亚文化中与主流文化利益相同的部分进行提取并重新界定,用主流文化的价值符号对其进行阐释。这使得青年亚文化不仅获得了经济利益,也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文化资本以及社会资本,也就是说,主流文化与青年亚文化之间形成了某种合作。从2017年上半年开始,就有政务类和媒体类的账号陆续入驻“抖音”,许多权威性媒体以及各个地方媒体都开始使用“抖音”这种新型方式来传递信息,拓展自己的受众群体。2019年8月24日,中央广播电视台的相关负责人宣布《新闻联播》正式在“抖音”开设账号,其首条短视频便是著名央视主持人康辉坐在主播台上说“关注联播的抖音号,我们一起抖起来,一起上热搜”,获得千万点赞数。

通过这种意义上的合作,并加以主流媒体的宣传,青年亚文化风格的特殊性及陌生感得以消除,呈现出平庸化,那么其“异己者”的身份变得不再引人瞩目。同时,通过主流价值符号的再界定,将青年亚文化合理地放置在官方意识形态领导下的主流文化之中,更是直接消除了其“异己者”的身份。当其自身角色无法立足时,与主流文化之间的矛盾冲突便自然难以产生了。

结语

当下,网络技术在深入发展的同时也促进了互联网行业发展的突飞猛进,媒介融合进程不断加快。在这样的发展趋势之下,移动短视频可谓是互联网新媒介时代极具有典型性的亚文化代表。与以前网络时代的青年亚文化语境相比,在移动互联网媒介、消费主义文化以及后现代主义文化的极大影响之下,移动短视频的青年亚文化语境有着截然不同之处,呈现出“泛娱乐化”、“碎片化”阅读、非理性表达、“无思考”行为以及负能量风潮等问题。这些特征也对移动短视频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它所表现出来的青年亚文化征象与当下社会热点文化形成呼应,日渐引起大众的重视。当前移动短视频在发展中存在的问题,需要通过加强主流文化与青年亚文化的对话,并对其进行多方面、多元化的收编来解决。

猜你喜欢
亚文化群体内容
内容回顾温故知新
亚文化视角下青年干部懒政现象危害与治理路径
亚文化,不可怕
亚文化是个筐,你可别啥都往里装
通过自然感染获得群体免疫有多可怕
“群体失语”需要警惕——“为官不言”也是腐败
主要内容
把脉“腐败亚文化”
关爱特殊群体不畏难
特殊群体要给予特殊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