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国
(怀化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怀化418008)
汉赋引《论语》凡119处,共42篇赋作引用了《论语》①。其中京殿苑猎等大赋引《论语》25次,抒情言志小赋引《论语》92次;以赋名篇者引《论语》91次,非以赋名篇然而仍应归于赋类者如“客难体”“七体”等引《论语》28次。就汉赋引用儒家经典的情况而言,汉赋对《论语》的引用相较于《诗》《书》《易》《春秋三传》而言是并不多的,但就汉赋引用《论语》的层次性与丰富性而言,尚在其他的儒家经典之上。
总体看来,汉赋引《论语》无非两种取径:一曰取其辞;一曰取其义。当然,取辞与取义二者并无本质上的区别,取辞者往往兼取其义;取义者,常常兼取其辞。
汉赋取《论语》之辞往往表现为汉赋征引《论语》中的名物事典。取义常局限于名物事典或专门词语的意义本身,其延伸映射之义有限。汉赋取辞大约有三种方式:
1.汉赋征引《论语》名物。这些名物往往属《论语》专有,或是见于《论语》频率较高,几成《论语》专有之语,常常被汉赋引用以描述事物的具体情态。聊举数例如下:
(1)山梁之餐,豢豹之胎。(枚乘《七发》)[1]24
(2)袭明衣,表玄谷,俪吉日,异清浊,合疏明,绥离旅。(扬雄《蜀都赋》)[1]201
(3)按轩辕之旧处,居北辰之闳中。(刘歆《甘泉宫赋》)[1]301
(4)何斗筲之足算,咸勒石而升堂。(班昭《针缕赋》)[1]549
(5)尔乃食举《雍》彻,太师奏乐,陈金石,布丝竹,钟鼓铿钅訇,管弦烨煜。抗五声,极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备,泰古毕。(《东都赋》)[1]469-470
“山梁”语出《论语·乡党》:“山梁雌雉,时哉时哉!”[2]122可见枚乘以“山梁”指代山珍美味。“明衣”,洁净之衣。《论语·乡党》:“齐,必有明衣。”[2]119“北辰”语见于《论语·为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2]53刘歆引“北辰”语表现甘泉宫的位置之尊贵,且有借以颂美君上之意。“斗筲”为小的容器。语见《论语·子路》:“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2]146意为器量见识短浅之小人。又“《雍》彻”“八佾”“《韶》”“《武》”皆天子所用音乐舞蹈之名称,皆见于《论语·八佾》。《论语·八佾》:“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何晏《集解》:“《雍》,《周颂》臣工篇名,天子祭于宗庙,歌之以彻祭。”[3]2465-2466《论语·八佾》:“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何晏《集解》引马融曰:“天子八佾,诸侯六,卿大夫四,士二。八人为列,八八六十四人。”[3]2465《论语·八佾》:“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何晏《集解》引孔安国曰:“《韶》,舜乐名。……《武》,武王乐也。”[3]2469“《雍》彻”“八佾”“《韶》”“《武》”皆天子之礼乐,而鲁之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三家僭越天子之礼,是以孔子批评之。班固《东都赋》加以称引,其旨在歌颂东汉天子能遵守儒家之礼,行王者之道,而借此批评西都诸人不守君臣之道,有违礼制。
2.汉赋征引《论语》事典。专属于《论语》且常常被汉赋征引的人物有颜回、子路、蘧瑗、柳下惠、长沮、桀溺等,被汉赋征引的事典有“石门守晨”“困厄陈蔡”“覆醢”“柳惠三黜”“颜回乐贫”“沮溺耦耕”等。聊举数例如下:
(1)恨遭闭而不隐兮,违石门之高踪。(崔篆《慰志赋》)[1]335
(2)聿中和为庶几兮,颜与冉又不得。溺招路以从己兮,谓孔氏犹未可,安忄舀忄舀而不艹肥兮,卒陨身乎世祸。游圣门而靡救兮,虽覆醢其何补?固行行其必凶兮,免盗乱为赖道。(班固《幽通赋》)[1]512
(3)柳惠降志于辱仕,颜潜乐于箪瓢。(班固《答宾戏》)[1]530
(4)遽氏在城之东南兮,民亦尚其丘坟。(班昭《东征赋》)[1]545
(5)何方直之难容兮,柳下黜出而三辱。蘧瑗抑而再奔兮,岂材知之不足?扬蛾眉而见妒兮,固丑女之情也。(刘歆《遂初赋》)[1]292
(6)石门守晨,沮溺耦耕;颜斤蜀抱璞,蘧瑗保生;齐人归乐,孔子斯征;壅渠骖乘,逝而遗轻。夫岂傲主而背国乎?道不可以倾也。(蔡邕《释诲》)[1]916
崔篆《慰志赋》中“遭闭而不隐”语出《易传·文言》释坤卦六四云:“天地闭而贤人隐。”[3]19“石门”语出《论语·宪问》:“子路宿于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2]158崔篆引《论语》表明自己不能如“守晨”者一样成为隐士。蔡邕《释诲》也引“石门守晨”之典以正面肯定古人守道的精神。班固《幽通赋》取辞《论语》。《文选》李善注引曹大家曰:“(颜渊、冉伯牛)二子居中履和,庶几圣贤,然渊早夭,伯牛被疾,俱不得其死也。”[4]639《汉书·叙传》颜师古注:“曰中和之道可以庶几免于祸难,而颜回早死,冉耕恶疾,为善之人又不得其报也。”[5]4217桀溺认为孔子为避人之士,未可与安身。自谓避世之士,招子路从己而隐。事见《论语·微子》: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而不辍[2]184。
子路不从桀溺而从孔子,终不避慆慆之乱而殒身于世祸。“覆醢”之事见《礼记·檀弓上》:
孔子哭子路于中庭,有人吊者,而夫子拜之。既哭,进使者而问故。使者曰:“醢之矣。”遂命覆醢[3]1275。
班固认为子路从孔子入世而不从长沮、桀溺以避世,故有“陨身”之祸。孔子伤子路而不食肉酱,班固谓“虽覆醢其何补”,对于孔子微有责难之意。《答宾戏》言主宾答难。宾有圣哲处世当随机应变以取富贵之论,主人则以为君子不在乎一时荣辱,只要能去侈心,笃志于道,就能树立不朽的声名。赋引柳下惠、颜渊事典。“柳惠”即柳下惠,事见《论语·微子》:
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2]183
颜渊事见《论语·雍也》: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2]87
班固引《论语》柳下惠、颜回事典,且借主人之口称颂曰“声盈塞于天渊,真吾徒之师表也”[1]530,表达了对柳下惠、颜渊等人能守道不移,终获声名的品格的赞赏。班昭《东征赋》引蘧伯玉事。蘧伯玉是卫国的贤大夫,曾经两次因为国内战乱而离开卫国,《论语·卫灵公》赞曰:
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2]163。
又东方朔《答客难》用接舆事,刘歆《遂初赋》用柳下惠、蘧伯玉事,蔡邕《释诲》用沮溺、蘧瑗等事均属此类。
3.汉赋引用《论语》专门词语。如“莞尔”“荡荡”“巍巍”“狂简”“彬彬”“云节藻棁”“凤兮凤兮”等词语皆出自《论语》,又被汉代赋家征引。例如:《论语·阳货》:“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2]176邹阳《酒赋》征引曰:“英伟之士,莞尔而即之。”[1]47此处的“莞尔”即微笑之意。《论语·泰伯》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2]107《论语·泰伯》又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2]107班彪《北征赋》云:“惟太宗之荡荡兮,岂曩秦之所图?”[1]347作者引“荡荡”一词以赞颂汉文帝的帝德。冯衍《显志赋》“尧舜焕其荡荡兮,禹承平而革命”之句也取辞于《论语》。《论语·里仁》曰:“里仁为美。”郑玄注云:“里者,民之所居。居于仁者之里是为美。”[3]2471张衡《思玄赋》“匪仁里其焉宅兮,匪义迹其焉追”[1]669,表达了作者要遵先哲之训,居必仁里,行必义迹的决心。《七辨》“讲礼习乐,仪则彬彬”语出《论语·雍也》:“文质彬彬,然后君子。”[2]89《论语·公冶长》:“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邢昺疏曰:“藻棁者,藻,水草有文者也;棁,梁上短柱也。画为藻文,故云藻棁。”[3]2474王延寿《鲁灵光殿赋》:“云楶藻棁,龙桷雕镂。”[1]801作者引用《论语》中的词汇来美颂鲁灵光殿的华丽。又如刘梁《七举》曰“桷榱朱绿,藻棁玄黄”[1]819,也是形容梁上柱子的光彩华丽。
如果说汉赋取《论语》之辞,其用意仅在于借《论语》的语言来表达汉赋欲表达的事物情态,其引申寄寓之义有限;那么汉赋取义《论语》则是借《论语》之言以抒发赋家的情怀。比如:班婕妤《捣素赋》:“虽松梧之贞脆,岂荣凋其异心?”[1]309语出《论语·子罕》:“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也。”[2]115雕,凋谢;松柏,喻栋梁之材。朱熹《集注》引谢上蔡注曰:“士穷见节义,世乱识忠臣。”[2]115荀子则在《大略》篇中以松柏喻君子:“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无日不在是。”[6]506班婕妤作《捣素赋》的用意正如《古文苑》章樵题注所说:“成帝耽于酒色,政事废驰,婕妤贞静而失职,故托捣素以见意。”[1]310由此可见,班婕妤《捣素赋》引《论语》“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之语以表明自己的坚贞和节操。又如司马迁《悲士不遇赋》:“没世无闻,古人惟耻。朝闻夕死,孰云其否?”[1]176此赋语分别见于《论语·卫灵公》和《论语·里仁》。《论语·卫灵公》:“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2]165《论语·里仁》:“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2]71司马迁作《悲士不遇赋》叹命运不公之哀愤,又引《论语》之文以表达自己遭受宫刑之后,隐忍苟活,虽幽粪土之中而不辞以完成《史记》的决心。梁竦《悼骚赋》:“既匡救而不得兮,必殒命而后仁。”[1]405《论语·卫灵公》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2]163《悼骚赋》作于永平五年(62),《后汉书》本传称“(竦)坐兄松事,与弟恭俱徙九真。既徂南土,历江、湖,济沅、湘,感悼子胥、屈原以非辜沈身,乃作《悼骚赋》,系玄石而沉之。”[7]1170可见梁竦引《论语·卫灵公》之语以借古悼今,表达了自己决心杀身成仁的悲愤。
汉代赋家常常征引《论语》成句以寄寓其褒贬之态。汉赋铺陈事理,多注意辞藻堆砌,渲染情势,而价值判断的完成则往往借助对儒家经典之语的引用,汉赋在引用儒家经典之语的时候鲜明而准确地完成其价值判断。考《论语》其书尽为语录,褒贬抑扬为其书的基本特征(这也是《论语》与其他儒家经典的不同之处)②,因此,汉赋引《论语》以寄寓褒贬往往表现出比其他经典更为鲜明的特征。
赋家引《论语》以褒美又可以分两种情形:一为褒扬自己,一为赞美他人。
1.标榜自我之例。董仲舒《士不遇赋》曰:
虽日三省于吾身兮,繇怀进退之维谷[1]148。
又云:
退洗心而内讼兮,亦未知其所从也[1]148。
“三省吾身”出自《论语·学而》“吾日三省吾身”,“内讼”出自《论语·公冶长》“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2]83,董仲舒借以赞美自己具备自我反省的美德。司马迁《悲士不遇赋》曰:
恒克己而复礼,惧志行而无闻[1]176。
“克己复礼”出自《论语·颜渊》“克己复礼为仁”[2]131,司马迁借以表达经常约束自己以符合礼的要求的美行。又如扬雄《逐贫赋》亦借“贫”之口曰“三省吾身,谓予无諐”,作者引以自美。又云“请不贰过,闻义则服”,出《论语·雍也》“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4]84,作者引用它来表达自己勇于承认并且改正错误的品行。张衡《应间》借“间余者”之口称赞自己云:
吾子性德体道,笃信安仁,约己博艺,无坚不钻,以思世路,斯何远矣[1]714。
“笃信安仁”出自《论语·泰伯》与《论语·里仁》。《泰伯》云“笃信好学”[2]106,《里仁》云“仁者安仁”[2]69。“约己博艺,无坚不钻”出自《论语·子罕》“钻之弥坚”,“博我以文,约我以礼。”[2]111赋家引用《论语》之语以赞美自己的诚笃好学的品性。如上之例,不一一赘述。
2.赞美他者之例。
班固作《两都赋》,其《序》云:“臣窃见海内清平,朝廷无事,京师修宫室,浚城隍,起苑囿,以备制度。西土耆老,咸怀怨思,冀上之眷顾,而盛称长安旧制,有陋雒邑之议。故臣作《两都赋》,以极众人之所眩曜,折以今之法度。”[1]464由其《序》可知:自东汉建都洛阳后,海内清平,天下晏然,然“西土耆老”仍希望以长安为都,故作此赋以驳之。《西都赋》由“西都宾”叙述长安形势险要、物产富庶、宫廷华丽等情形,以夸耀长安形胜;《东都赋》则由“东都主人”对东汉建都洛阳后的各种政治措施进行美化和歌颂,其旨乃在夸示制度文教之盛。二者相较,东都为胜。故《西都赋》多含贬义,而《东都赋》多寓褒义,因此赋家在《东都赋》中引用《论语》多为宣扬以“礼”为核心的儒家伦理观念,其目的则往往是为了颂美。如《东都赋》云:
(1)克己复礼,以奉终始,允恭乎孝文。宪章稽古,封岱勒成,仪炳乎世宗。案《六经》而校德,眇古昔而论功,仁圣之事既该,而帝王之道备矣[1]469。
(2)尔乃食举《雍》彻,太师奏乐,陈金石,布丝竹,钟鼓铿钅訇,管弦烨煜。抗五声,极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备,泰古毕[1]469-470。
(3)是以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献酬交错,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咏仁[1]470。
上引(1)中“克己复礼”语出《论语·颜渊》:“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2]131班固引之以美颂汉文帝能节己复礼,奉承终始,能行恭信之道,颂美汉文帝具备了真正的“帝王之道”。(2)所列举《雍》、八佾、《韶》《武》等专有名词皆出于《论语》。《论语·八佾》:“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2]61《雍》乃《诗经·周颂》篇名,天子祭于宗庙以歌;“八佾”乃天子之舞。孔子批评鲁大夫孟孙、叔孙、季孙三家僭用天子之礼。又《论语·八佾》:“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美也。”[2]68《韶》乃舜乐名,《武》乃武王乐,皆为天子之乐。班固《东都赋》引以为美颂东都天子具备了如上古帝王一样的美德。(3)歌颂东汉天子兴教育、崇礼乐的精神。其中“俎豆”语出《论语·卫灵公》:“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2]161“俎豆”乃礼器。卫灵公请教军旅之事,孔子反对战争而拒言军旅之事,可是孔子愿意向卫灵公说教祭祀之事。《东都赋》引此语赞美东都天子重礼乐教化,这是与西都君主崇尚侈靡淫奢不一样的。班固《东都赋》曰:“若乃顺时节而蒐狩,简车徒以讲武,则必临之以《王制》,考之以《风》《雅》,历《驺虞》,览《驷驖》,嘉《车攻》,采《吉日》。礼官整仪,乘舆乃出。”[1]469《王制》乃《礼记》篇名,《驺虞》《驷驖》乃《国风》篇名,《车攻》《吉日》乃《小雅》篇名。
张衡《二京赋》之结构与班固《两都赋》颇为类似,然规模更为宏大。《艺文类聚》卷六十一引《西京赋》,赋前有一小序,或为后人所加,今录于此:
昔班固者见世祖迁都于洛邑,惧将必踰溢制度,不能遵先圣之正法也,故假西都宾盛称长安旧制,有陋洛邑之议,而为东都主人折礼衷以答之。张平子薄而陋之,故更造焉[8]1098。
此序不一定出自张衡之手,有的学者怀疑是后人所加,但所述两赋的创作意图是可信的。又《后汉书·张衡传》也说“时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拟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精思傅会,十年乃成。”[7]1897可以旁证张衡赞成班固《西都赋》《东都赋》之主题,但是不满意其内容、技巧以及规模,故有《西京赋》《东京赋》之作。考《东京赋》可知,全赋盛赞本朝高祖、文帝、武帝、宣帝、明帝的功德,又从郊祀舆服写到亲耕帝藉、大射、养老之礼以及驱鬼仪式等,最后宣扬东京汉帝的仁政美德,陈述了作者的政治理想。因而可知,《东京赋》的写作目的乃在于歌颂东汉之帝的礼仪文教,与《西京赋》夸饰地理形胜、物产丰饶、宫观宏伟、馆阁华丽、市场兴隆、奸商欺诈、游侠凶残、辩士诡谲等是不一样的。例如:
(1)冠华秉翟,列舞八佾[1]642。
(2)遵节俭,尚素朴,思仲尼之克己,履老氏之常足[1]644。
(3)一言几于丧国,我未之学也[1]644。
(4)夫君人者,黄主纩塞耳,车中不内顾。佩以制容,銮以节途[1]644。
上引(1)中“列舞八佾”出自《论语·八佾》,乃天子专用舞乐,赋文引以为赞美东京帝王的天子气象。(2)中“克己”之语出自《论语·颜渊》“克己复礼为仁”,赋文意在赞美君王能够像孔子一样克己复礼,像老子一样知足常乐。(3)中“一言几于丧国”出自《论语·子路》“一言而丧邦”[2]145,“未之学”出自《论语·卫灵公》“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2]161,赋文之旨在于歌颂东京君王崇尚节俭,遵循礼制,不事征伐之德。(4)中“车中不内顾”语出《论语·乡党》“升车,必正立执绥,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2]122。”显然是在赞扬君王能够节制自己,遵循礼法,这是西京帝王所不具备的。
又如张衡《南都赋》曰:
且其君子,弘懿明睿,允恭温良[1]591。
这是一篇礼赞光武帝的赋作,“南都”乃东汉光武帝刘秀的故乡南阳。“允恭温良”语出《论语·学而》“夫子温良恭俭让”[2]51,作者引以表达对光武帝所具有的君子般的高尚品德的赞颂。班彪《北征赋》曰:
君子固穷,游艺文兮。乐以忘忧,惟圣贤兮[1]348。
“君子固穷”出《论语·卫灵公》“君子固穷,小人穷死滥矣”[2]161,“游艺”出《论语·述而》“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2]94,“乐以忘忧”出《论语·述而》与《论语·雍也》,作者引《论语》赞美圣贤如孔子、颜回等具有极高智慧和道德品质的人,且以此表明以圣贤为榜样而砥砺自己的决心。
如同汉赋引用《论语》以为褒扬之功用一样,汉赋对人事的批评往往也借助于《论语》。如杜笃《论都赋》曰:
太宗承流,……曼丽之容不悦于目,郑卫之声不过于耳,佞邪之臣不列于朝[1]379。
“郑卫之声”语出《论语·阳货》“恶郑声之乱雅乐也”[2]180,《论语·卫灵公》“郑声淫”“放郑声”[2]164,本是孔子对雅正之乐的尊尚以及对淫邪之乐的贬斥,赋文借以表达汉文帝对“郑卫之音”的排斥。又如崔骃《反都赋》曰:
干弱枝强,末大本消,祸起萧墙,不在须臾[1]436。
“祸起萧墙,不在须臾”出《论语·季氏》“吾恐季氏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2]170。赋文以为西汉前期中央势力的衰微而地方诸侯势力的强大,批评真正的祸端在萧墙之内,故有“祸败之机,不在险也”之论。
汉代的京都大赋如《两都赋》《二京赋》等,在结构上多以东西二都(京)为对照,且扬东都(京)而抑西都(京)(少数赋作如杜笃《论都赋》宣扬西都除外),故《西都赋》《西京赋》多寓含了赋家的责斥,比如班固《西都赋》曰:
(1)于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1]465。
(2)与乎州郡之豪杰,五都之货殖[1]465。
“既庶且富”语出《论语·子路》:“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2]143这里的“富”“庶”是指经济富裕,人口众多的意思。“货殖”是经商获利。《论语·先进》:“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何晏《集解》曰:“赐不受教命,唯财货是殖。……盖美回所以励赐也。”[3]2499“西都宾”借《论语》之文以夸耀美颂西都的富庶繁华,然而这里暗含着班固对西都富而不守礼的批评。所以《论语·子路》中的孔子在赞扬卫的富庶之后,更要强调“教”;《论语·先进》则将端木赐与颜回进行对比,赞扬颜回的乐而忘忧,批评端木赐(子贡)“不受教命”,唯以经商为目的。正如《西京赋》所云“五都货殖”,其意也在批评西京豪强唯利是图而不守礼制。
汉代赋家在引用《论语》以抒写情怀的时候并未如《诗》《书》等经典一样呈现出单一的指向性。这与《论语》在汉代似经非经的尴尬处境有关系③。《论语》在汉代的这种徘徊于经子之间的特性,也反映在汉赋的创作中,主要表现为汉赋在引用《论语》时往往表现得较为开放,或正礼乐为儒,或浮江河近道④,与汉赋引其他经典时所表现出的相对单一性并不相同。
不管《论语》在汉代是否曾被官方立为“经”,但《论语》作为一部儒家经典在汉代传播是一个事实,尤其在汉代“独尊儒术”之后。在汉赋创作中,与其他儒家经典被汉赋引用的情形一样,《论语》也常被赋家引用来为儒家立言,以《论语》之言以表达儒家志趣。这样的情形很多,聊举数例如下:
董仲舒《士不遇赋》曰:“虽日三省于吾身兮,繇怀进退之维谷。”又云:“退洗心而内讼兮,亦未知其所从也。”[1]148“三省吾身”语出《论语·学而》,“内讼”语出《论语·公冶长》,董仲舒以此赞美自己所具备的自我反省的儒家美德。司马迁《悲士不遇赋》曰:“恒克己而复礼,惧志行而无闻。”“克己复礼”语出《论语·颜渊》,司马迁借此表达自己所具有的儒家美行,并且害怕自己的志向与美德不为人所知,这与儒家所谓“疾没世而名不称”的精神完全一致。又如:
没世无闻,古人惟耻。朝闻夕死,孰云其否[1]176?
“没世无闻,古人惟耻”出《论语·卫灵公》“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2]165,“朝闻夕死”出《论语·里仁》“朝闻道,夕死可矣”[2]71,从赋句来看,作者是非常服膺“疾没世而名不称”以及“朝闻夕死”这种儒家道德观念的。冯衍《显志赋》亦云“病没世之不称”,所体现的也是儒家式的积极入世观念。
扬雄《逐贫赋》曰:
三省吾身,谓予无侃言。
请不贰过,闻义则服[1]259。
“三省吾身”出《论语·学而》,“不贰过”出《论语·雍也》“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2]84。赋文赞美自己具备自我反省以及“不贰过”的良好修养。又如梁竦《悼骚赋》云:“既匡救而不得兮,必殒命而后仁。”语出《论语·卫灵公》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2]163“杀身成仁”无疑是君子所具备的坚定不移的儒家理想和气节。
班固《幽通赋》曰:
复心弘道,惟圣贤兮[1]513。
“复心弘道”出《论语·卫灵公》“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所体现的是儒家式的弘大人格和气节。
班固《答宾戏》曰:
是故仲尼抗浮云之志,孟轲养浩然之气,彼岂乐为迂阔哉?道不可以贰也[1]530。
“抗浮云之志”出《论语·述而》“子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2]97“浩然之气”出《孟子·公孙丑上》“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上引赋文充满了一种高尚的儒家志士的节操和气概,令人振奋。
又如张衡《七辨》“讲礼习乐,仪则彬彬”“学而不厌,教而不倦”均是儒家精神的体现。“仪则彬彬”语出《论语·雍也》“文质彬彬,然后君子”[2]89,“学而不厌,教而不倦”语出《论语·述而》“学而不厌,诲人不倦”[2]93。赋文洋溢的是儒家的礼仪教化精神。候瑾《筝赋》云“美哉荡乎,乐而不淫”,语出《论语·八佾》“乐而不淫,哀而不伤”[2]66,则是对儒家理想下的音乐观念的赞颂。
总之,《论语》作为一个承载儒家思想的重要文本,汉赋的创作从思想到内容、从内容到形式无不体现了《论语》对汉赋创作的渗透与影响。
先秦儒家典籍在经典化的过程中,其阐释空间往往变得狭窄而纯粹,并且被赋予承载主流意识形态的重任,比如《诗经》《书经》等。在汉代,尚未完全经典化的《论语》还保留了相当一部分先秦诸子的开放性与复杂性,因此《论语》还没有被汉代赋家完全视为单一纯粹的儒家文本。事实上,《论语》经常被赋家用作为道家思想辩护的一个文本。例如刘歆《遂初赋》曰:
守信保己,比老彭兮[1]293。
刘歆议论朝政,为朝廷大臣所嫉而出为五原太守。作者心内抑郁而有志意未伸之憾,故有人生如寄,荣辱无常之叹。“比老彭”语出《论语·述而》“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老彭。”[2]93郑玄、王弼均将“老彭”释为“老子”“彭祖”二人。赋作者刘歆认为自己只要守着真诚、保持自我,就能像老彭一样处事不惊。
班彪《览海赋》云:
悟仲尼之乘桴,聊从容而遂行[1]341。
“乘桴”典出《论语·公冶长》,孔子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2]77,后以“乘桴”表示避世。考读《览海赋》,则发现此赋具有浓厚的道家色彩,如“乘虚风而体景,超太清以增逝”之类,可见班彪引用此语表达了自己高蹈避世的情愫。冯衍《显志赋》曰:
(1)用之则行,舍之则藏[1]356。
(2)往者不可攀援兮,来者不可与期。
(3)浮江河而入海兮,氵斥淮济而上征[1]357。
(4)嘉孔丘之知命兮,大老聃之贵玄[1]359。
《后汉书·冯衍传下》云:“建武末,上疏自陈,……书奏,犹以前过不用。衍不得志,退而作赋。”[7]983-985作者在此赋中抒其离骚牢落之情,多作道家消极之言。如(1)“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语出《论语·述而》“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2]95(2)典出《论语·微子》,本是楚狂接舆讥讽孔子不识时务之语:“凤兮凤兮,何德之有。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2]183接舆为春秋时期楚国著名的隐士,近于道家人物。(3)“浮江河”出自《论语·公冶长》“道不行,乘桴浮于海”[2]77。(4)典出《论语·为政》“子曰:五十而知天命”[2]54,作者引此言与老聃并称,可见作者旨趣。崔骃《达旨》借别人之口云:“今子韫椟《六经》,服膺道术,历世而游,高谈有日”,所谓“韫椟”出《论语·子罕》“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2]113,意为满腹经纶却藏于匣椟之中,不欲显露人前。另赋文又有“舍之则藏,己所学也”之语,可见其寂寞平和、自甘颓废之旨。
班固《幽通赋》几乎是一个宣扬道家旨趣的文本,如赋文曰:
聿中和为庶几兮,颜与冉又不得。溺招路以从己兮,谓孔氏犹未可,安忄舀忄舀而不艹肥兮,卒陨身乎世祸。游圣门而靡救兮,虽覆醢其何补?固行行其必凶兮,免盗乱为赖道[1]512。
中和之道,即使是颜渊与冉伯牛这样有德行的人也追求不得。隐士桀溺招呼子路跟从自己,并且说孔子之道是行不通的。然而子路不听从桀溺的劝告,不避慆慆世乱,终致陨身世祸。即使子路游学于圣师之门,也无救祸防患之功,终致身死卫国,虽覆醢不食,又有何用?所以行事刚强必招致祸害,而能免除盗贼祸乱必得依赖大道。此处之“道”无疑是指与孔子主张所不一样的“道”,即为老庄式的周旋免祸之道。上引文段中颜渊、冉伯牛、桀溺、孔子、子路等人物以及“溺招路”“(子路)陨身”“覆醢”等事典均出自《论语》,又如上引文段中的词汇如“中和”“行行”等也均为儒家之语,如“中和”出自《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行行”出自《论语·先进》“子路,行行如也。……若由也,不得其死然。”[2]125“行行”,刚强之貌,言子路为人刚硬有余而柔韧不及,故有身祸。《幽通赋》是班固突遭家庭变故之际,对宇宙、历史、人生诸问题的思考,可以视为他青年时代的思想自白书。从这篇作品中可以看出班固早年的思想大约是儒道兼备、积极与避世相并存的。
张衡《应间》也呈现出某种道家式的自我安慰。比如:
愍《三坟》之既颓,惜《八索》之不理。庶前训之可钻,聊朝隐乎柱史。且韫椟以待价,踵颜氏以行止。曾不慊夫晋、楚,敢告诚于知己[1]716。
《三坟》《八索》乃儒家经典,可惜早已失传。如果还有什么前贤的训诫,不如学老子隐于柱下,清高而不问世事。“韫椟以待价”出《论语·子罕》“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2]113孔子自称“待价而沽”正与老子主张一致。又“行止”出《论语·述而》,表达了作者欲仿效颜渊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他如蔡邕《释诲》也有“安贫乐贱,与世无营”之旨。如赋文云:
是故天地否闭,圣哲潜形。石门守晨,沮溺耦耕;颜蜀欠抱璞,蘧瑗保生;齐人归乐,孔子斯征;壅渠骖乘,逝而遗轻[1]916。
“石门守晨”语出《论语·宪问》,“沮溺耦耕”语出《论语·微子》,“蘧瑗保生”语出《论语·卫灵公》,“齐人归乐,孔子斯征”语出《论语·微子》。赋文引用了一系列事典,表达了“用行舍藏”的主旨,正如赋文所云“用之则行,圣训也;舍之则藏,至顺也”。考《释诲》全赋,流露出强烈的畏害全身和退隐守道的思想。
《论语》在汉代的重要性,并无定论。汉代曾有“七经”之说,《论语》为其一⑤。东汉赵岐《孟子题辞》亦曰:“孝文皇帝欲广游学之路,《论语》《孝经》《孟子》《尔雅》皆置博士。后罢传记博士,独立五经而已。”[3]2663王国维《汉魏博士考》也认为孝文时置《尔雅》《孝经》《论语》博士,至孝武废之,且分析原因说:“《论语》《孝经》《孟子》《尔雅》虽同时并罢,其罢之之意则不同。《孟子》,以其为诸子而罢之也;至《论语》《孝经》,则以受经与不受经者皆诵习之,不宜限于博士而罢之者也。……且汉时但有受《论语》《孝经》、小学而不受一经者,无受一经而不先受《论语》《孝经》者。”[9]95王国维肯定了汉文帝立《论语》博士为史实,也说明了《论语》在汉代受到普及的事实。虽然《论语》曾在汉文帝时短暂立为经,但《论语》与“六经”比起来并不是非常重要的典籍,不过是派为小学教科书用场而已,他与《孝经》一样是孩童的入门书。正如周予同在《中国经学史讲义》中所说:“汉代朝廷的羽林郎都学习《论语》《孝经》,连匈奴质子上太学也读《论语》《孝经》。但是,《论语》《孝经》不能与五经相比,不是不得了的经典。”[10]62总之,聚讼纷纭,无有定论。不过却表现出了《论语》徘徊于经子之间的实际情形。《论语》在汉代文化史上的这种徘徊于经子之间的处境,其实在《汉书·艺文志·六艺略》中也有所体现。《艺文志》首列“六艺略”,罗列《易》《书》《诗》《礼》《乐》《春秋》之后,以《论语》《孝经》、小学随其后,既表明《论语》作为必读典籍在汉代所具有的重要意义,又说明《论语》毕竟不是与“六经”一样的经典。
皮锡瑞称汉代为经学“昌明”与“极盛”时代,因而汉赋创作受儒家经典影响极大。《论语》为语录体著作,虽然似经非经,但它又是儒家最重要人物孔子的言论集,自有其权威性,故而《论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汉赋在引用《论语》时,赋家自觉将《论语》作为人事评判的依据和标准。《论语》在经典化之前,又具有作为子书的性质,其内容往往具有开放性与丰富性,一方面无疑可以作为儒家思想的读本而被汉赋引用,另一方面也因为其开放性而造就某些道家思想的元素也被汉赋作品所引用,这就导致汉赋在引用《论语》时而造成徘徊于儒道之间的不同面貌。
注释:
①今人所编汉赋总集有两种:一为龚克昌等人编《全汉赋评注》(花山文艺出版社2003年初版,山东大学出版社2011年再版),全书共收录汉赋75家,有赋203篇,其中存目者25篇,收录赋家自陆贾始,终于祢衡;另一种为费振刚等人编《全汉赋校注》(广东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共收录汉赋91家,有赋319篇,其中存目者39篇,收录赋家自陆贾始,终于张昇。费书所录郦炎、阮瑀、潘勖、徐幹、繁钦、杨修、王粲、陈琳、刘桢、应玚、丁仪、丁廙、丁廙妻、崔琰、刘宏、刘协、张昇诸人赋作117篇为龚书不录。本文拟以龚书为参照文本。
②《论语》既为语录体,故多褒贬精辟之言,实等同为格言,如:“巧言令色,鲜矣仁”“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等皆如是。
③汉文帝时曾立《论语》博士,武帝时旋即废除,然而《论语》又作为教科书教之子弟也是事实,所以《论语》在汉代的地位确在似经非经之间。
④《论语》在汉赋中或被引用为儒家代言,或被引用为道家立言。这一特性正与孔子在汉赋中或被称引为儒家徒,或被认为是道家徒的处境相一致。
⑤清人全祖望《经史问答》:“七经者,盖六经之外,加《论语》。东汉则加《孝经》而去《乐》。”也就是说,一以诗、书、礼、乐、易、春秋、论语为七经;二以诗、书、礼、易、春秋、论语、孝经为七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