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庄集笺校》卷一至卷五诗补校补注

张诒政

(淮阴师范学院 文学院， 江苏 淮安 223300)

刘克庄诗卷帙浩繁，辛更儒教授以数年心力笺校其诗，为《刘克庄集笺校》(下文简称《笺校》)。笔者撰写论文，探讨刘克庄自叙诗时，常参考《笺校》之注释，其中诗本事之考索，使笔者获益良多。之后稍得空暇，再重读《笺校》，边作补注，先以卷一至卷五部分诗作为范围，大都是刘克庄壮年时期在莆田的诗作。

《笺校》卷一所收刘克庄诗，是后村归莆田前作，为《南岳旧稿》；卷二至卷四所收诗，是后村奉祠家居期间作，为《南岳第一稿》《南岳第二稿》《南岳第三稿》(1)关于后村《南岳稿》之编次及版本考证，详见程章灿：《宋刻〈南岳稿〉考证》，《文献》2016年第1期。；卷五虽为《后村居士诗》卷五，但其间一小部分诗，是临发广西前，在莆田家居作，故仍将这些诗作收入补注。

校注方面，主要参考宋刻本《后村居士集》(2)《后村居士集》宋刻本流传多部，今藏北京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日本静嘉堂文库、早稻田大学等。静嘉堂本与早稻田本，是同一版木所印，而《全宋诗》刘克庄诗一至十六卷，是以铁琴铜剑楼旧藏宋刻《后村居士集》为底本。关于这几种流传于世的宋刻本，详见高桥智：《古籍流通的意义──善本和藏书史》，《中国典籍与文化》，2010年第1期，并参考辛更儒：《刘克庄集笺校·说明》，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2页。本文补注所用宋刻本为早稻田大学藏宋版《后村居士集》。及《全宋诗》[1]。《笺校》未出校的，除异体字外，均作补校；《笺校》待考的，可以找出本事者，则为之注解。本文补注的诗作，限于篇幅，未征引全诗，读者可据《笺校》覆案。

一、卷一

《黄檗山》“鹤老巢高木”，“鹤”，宋刻本作“鹳”，《全宋诗》同。

《客中作》“炊薪尝海品”，“炊”，宋刻本作“吹”，《全宋诗》同。“吹”“炊”古通。

《小寺》“犬寒鸣豹似”，宋刻本作“犬寒鸣似豹”，《全宋诗》同。作“鸣似豹”是，与下句“僧老瘦于猿”对。

《晚春》“磬折转生薪”，“薪”，宋刻本作“疎”，《全宋诗》同。此条，程章灿《宋刻〈南岳稿〉考证》已辨证。

《蒜岭》“人闻近有村”，“人闻”，宋刻本作“人言”，《全宋诗》同。

《武步道中》“武步”，《全宋诗》据四部丛刊本改“武涉”，或误以为河南武涉而改。后村《武步道中》后有《浦城道中》诗，“武步”“浦城”均在福建，详《笺校》。宋刻本作“武步”不误。

《哭容倅舅氏》二首之二“免分身后俸”，宋刻本作“儿分身后俸”，《全宋诗》同。作“儿”是，与诗下句“僧上殡前灯”对。并据诗意可知。

《南浦亭寄所思》“官卑活计太清贫”，“太”，《全宋诗》作“大”，误。宋刻本作“太”。

《呈袁秘监》“人传君相重儒师”，“重儒师”，宋刻本作“重师儒”，《全宋诗》同。作“重儒师”出韵，当依宋刻本。

《小梓人家》“独过山家为小留”，“独”，宋刻本作“因”，《全宋诗》同。

《盖竹庙》“瓣香频此谒灵君”，“瓣”，宋刻本作“办”。“瓣香”亦作“办香”，王阮《送晦翁》十首之九：“拈出胸中一办香”(四库全书本《义丰集》)。又“明主不须人谏猎”，“须”，宋刻本作“消”，《全宋诗》同。

《赠玉龙刘道士》“玉龙”，宋刻本作“玉隆”，《全宋诗》同。

《戊辰即事》“即事”，宋刻本作“书事”，《全宋诗》同。

《秋风》“吹上潘郎鬓畔来”，“上”，宋刻本作“向”，《全宋诗》同。

《归至武阳渡》，宋刻本作《归至武阳渡作》，《全宋诗》同。

《书山壁》“诗成莫写酒家壁”，“写”，宋刻本作“洒”，《全宋诗》同。

《古墓》“瓦墙一朵佛桑开”，《笺校》注“佛桑”引《太平广记》卷四○九云。案：佛桑，即扶桑，今多称朱槿，《太平广记》同卷“岭表朱槿”云：“南人谓之佛桑。”[2]

二、卷二

《宿囊山怀洪岳二上人》“隔房侍者多新剃”，“多”，宋刻本作“皆”，《全宋诗》同。

《寄汉阳守王中甫》“帐下飞书空有幕”，“幕”，宋刻本作“草”，《全宋诗》同。“幕”“草”形近，当作“草”，诗用“飞书草檄”意。

“塞近君应得虏情”，“虏情”二字，宋刻本阙，四库本亦避胡虏例，改“敌情”。宋刻《后村居士集》卷一、二涉“胡儿”“虏”“羯”字，仅一处未阙，即《送真舍人帅江西》八首之一“索虏”，余皆空白。

《次方武成壶山韵》“鸟归半岭冲斜日”，“冲”，宋刻本作“衔”，《全宋诗》同。宜用“衔”，较切合诗境。

《友人病疮》“卷听瀑声惊睡醒”，“惊”，宋刻本作“令”，《全宋诗》同。

《卫生》“卫生”，养生。《庄子·庚桑楚》：“南荣趎曰：‘里人有病，里人问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犹未病也。若趎之闻大道，譬犹饮药以加病也。趎愿闻卫生之经而已矣。’”[3]

《同孙季蕃游净居诸庵》其一“弓样展来靴尚窄”，辛弃疾《菩萨蛮》：“淡黄弓样鞋儿小。”[4]又其二“应恐误禅心”，《笺校》云：“‘误’，原作‘凛’，其旁又校改作‘误’。宋刻本作‘坏’。”案：“凛”“坏”形近易讹，当作“坏”。

《月下听孙季蕃吹笛》“孙郎痛饮横长笛”，孙惟信，善吹笛。刘克庄《孙花翁墓志铭》：“(孙惟信)散发横笛，野王之逸。”[5]5923

《哀陈璹》“陈璹”，疑高宗绍兴时陈璹，璹，字国寿，建州建阳人，尝知静江府、广州，官至左朝散大夫，事见汪应辰《左朝散大夫直徽猷阁陈公墓志铭》[6]215册，258-260。据后村《哀陈璹》诗首四句及陈公墓志铭，则诗题陈璹应是此人。

《题方寺丞西山瀑布亭》，宋刻本作《题方寺丞西重山瀑布亭》。案：无“重”字是，或“西淙”误作“西重”。“别筑茅亭对碧端”，“对”，宋刻本作“俯”，《全宋诗》同。

《友人病痁》“昔闻诗可驱痁病”，“病”，宋刻本作“疾”，《全宋诗》同。

三、卷三

《瑞岩》“幽情寻未已”，宋刻本作“幽寻情未已”，《全宋诗》同。

《挽林宜人》“林宜人”，疑赵时焕母。时焕，字克勤，宋宗室，嘉定十三年(1220)进士，母林宜人。见刘克庄《赵克勤吏部墓志铭》[5]6177。

《腊月十日至外祖尚书家》，《笺校》云林枅官亦止为吏部郎，未尝为尚书，不知何以尚书称之。案：陈宓《直徽猷阁知福州林公墓志铭》：“光宗即位，(林枅)召拜吏部郎中，除直焕章阁、江东转运副使、知明州，进直徽猷阁、知福州。卒于官。”[6]305册，258“吏部郎中”，全称尚书省吏部郎中，故后村径称“尚书”也[7]。

《命拙》“命拙躬耕逢歉岁”，《宋史·卷六七·五行志五·饥凶》：“(嘉定)十三年春，福州饥，人食草根。”[8]

《书感》“嘲为豚犬极何妨”，“嘲为豚犬”，《三国志·卷四七·吴书·吴主权传》：“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9]1118

《腰痛》“偶得休文病”，沈约，字休文。刘克庄《西江月》词题：“腰痛，旧传陈复斋名方，岁久失之。”词云：“思邈方书去失，休文老病来攻。”[5]7499

《上冢》“沙上栽松长极艰”，“上”，宋刻本作“土”，《全宋诗》同。“上”“土”形近易讹，当作“沙土”，与上句“墼墙”对。

《平床岭》“惭无尘事汩”，“惭”，宋刻本作“暂”，《全宋诗》同。“惭”“暂”，形近而讹，当依宋刻本作“暂”。诗云：“暂无尘事汩，便觉长吟情”，据诗意较切。

《兴化县》“令尹坐春风”，“坐”，宋刻本作“似”，《全宋诗》同。又“杯寒反易空”，“反”，宋刻本作“吸”，《全宋诗》同。

《九座山》“新镌蔡字讹”，刘克庄《重建九座太平院记》：“忠惠蔡公大书‘九座山’三字，以表揭之。不幸毁于嘉定乙亥，再毁于宝祐乙卯。”[5]3884案：嘉定乙亥，为嘉定八年(1215)。刘克庄所见蔡襄字，当嘉定八年后新镌。

《仙游县》“聘君有字尚留庵”，“聘君”，见《笺校》注《蔡溪岩》诗。

《观溪西子弟降仙》“降仙”，即降乩。

《自昔》“螘子皆云参妙喜”，“螘”同“蚁”。刘克庄《蚁》诗：“呼童扫蚁子，勿上法堂阶。渠出卖厅角，云参妙喜来。”[5]2201

《春日》二首之二“野夫手自植芳丛”，“夫”，宋刻本作“中”，《全宋诗》同。据诗意当作“野夫”。

《梦丰宅之》二首之二“向来天子真知己”，“天子”，宋刻本作“夫子”，《全宋诗》同。当依宋刻本。

《柬方寺丞病足》，此诗末四句，宋刻本作“昔走战场常纵靶，今居内屋更施屏。平生受用嵇康论，欲献公为座右铭”。

四、卷四

《赠徐相师》“使君岂必如椰大，丞相元来要瓠肥。”陆游《小病两日而愈》：“记书身大似椰子，忍事瘿生如瓠壶。”[10]3795二句，《后村诗话》卷二引。又陆游《扪腹》有“身如椰子腹瓠壶”句[10]4025。

“身如椰大”为禅宗用语。《景德传灯录》卷七云：“江州刺史李渤问师(归宗智常禅师)曰：‘教中所言须弥纳芥子，渤即不疑，芥子纳须弥莫是妄谭否。’师曰：‘人传使君读万卷书籍还是否’。李曰：‘然’。师曰：‘摩顶至踵如椰子大，万卷书向何处着’，李俛首而已。”[11]后遂为禅宗习用，如《古尊宿语录》卷一八：“饭袋子身如椰儿”[12]216，卷三八：“你身如椰子大”[12]467，又雪峰慧空《送化士》：“洞山身如椰子大”[1]32册，20611，瞎堂慧远《示化士》五首之二：“身如椰子胆如天”[1]34册，21747，希叟绍昙《矮道者》：“身如椰子口宏开”[1]65册，40816等。“丞相元来要瓠肥”句，《笺校》引苏轼《后杞菊赋》。案：此句用张裔、诸葛亮事。《三国志·卷四一·蜀书·霍王向张杨费传·张裔》载，雍闿假鬼教曰，“张府君(张裔)如瓠壶，外虽泽而内实麤，不足杀，令缚与吴”，先主刘备过世后，丞相诸葛亮遣邓芝使吴，请归还张裔，裔回蜀后，诸葛亮以为参军[9]1012。

《送饶司理端学》“京华逢旧友”，宋刻本作“京华逢友旧”，《全宋诗》同。

《哭黄直卿寺丞》二首之一“贪甘香火辞符竹”，“贪”，宋刻本作“贫”，《全宋诗》同。作“贫”是。此条，《宋刻〈南岳稿〉考证》已辨。

《旱莲》“朱葩未见丛丛折”，“折”，宋刻本作“拆”，《全宋诗》同。作“拆”是。“拆”，有花绽开、开放之意，与“坼”通。

《闻何立可李茂卿讣》二首之二“史馆何人征逸士”，“逸士”，宋刻本作“逸事”，《全宋诗》同。当作“逸事”。

《夏旱》“粟贵粮囷尽”，“粟”，宋刻本作“米”，《全宋诗》同。

《忆藕》“昔过临平召伯时”，“召伯”，《笺校》云：“此句‘召伯’之意未详。若谓人名，则遍阅史籍，未见临平与召伯有何关联。其义待考。”案：此指地名，江苏扬州邵伯镇，有邵伯湖、斗野亭。苏轼《次韵孙莘老斗野亭寄子由在邵伯堰》、苏辙《和子瞻次孙觉谏议韵题邵伯闸上斗野亭见寄》、秦观《和孙莘老题召伯斗野亭》等诗可参。临平、召伯，宋时以荷闻名。

《客过》“犹闵苍黔与肖翘”，“肖翘”，《笺校》引陆德明《经典释文》语，案：宜引《庄子·胠箧》：“惴耎之虫，肖翘之物。”“肖翘”，非植物也，当是细小之飞虫[13]。

《圣贤》“谤诗遂至劾陶潜”，此句下自注：“事见政和御史章疏。”《笺校》云：“弹劾陶潜事未见。其政和御史亦不知为谁。”案：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下：“政和间大臣有不能为诗者，因建言诗为元祐学术，不可行。李彦章为御史，承望风旨，遂上章论陶渊明、李杜而下皆贬之，因诋黄鲁直、张文潜、晁无咎、秦少游等，请为科禁。”[14](《石林燕语》卷九亦载，文句小异)李彦章以诗为元祐学术，上章禁止，而劾及陶潜等。后村所指即此事。

五、卷五

《再和五首》之四“诗在简斋和靖里”，《笺校》注：“陈师道咏梅诗。”案：“陈师道”改“陈与义”。

《医》，《笺校》于《送丁元晖知南海》后，录有此诗。此诗，四部丛刊本阙载，《全宋诗》亦未收。

《题钟贤良咏妇堂》，《笺校》于《哭囊山觉初长老》后，录有此诗。此诗，四部丛刊本阙载，《全宋诗》亦未收。

《久旱即事》二首，《笺校》于《十月二十二夜同方寺丞宿瀑庵读刘宾客集》后，收此诗。《全宋诗》未收。

《送杨休文》，《笺校》于《久旱即事》二首后，收此诗。《全宋诗》未收。

本文所得已于上述。据宋本所校，可改正诗句者，如卷一《小寺》诗“犬寒鸣豹似”，宋刻本作“犬寒鸣似豹”；《哭容倅舅氏》二首之二“免分身后俸”，宋刻本作“儿分身后俸”；《呈袁秘监》“人传君相重儒师”，“重儒师”，宋刻本作“重师儒”；卷三《梦丰宅之》二首之二“向来天子真知己”，“天子”，宋刻本作“夫子”；卷四《旱莲》“朱葩未见丛丛折”，“折”，宋刻本作“拆”；等等，当依宋本改订。其余依宋本据校，就字而论，大体对诗义影响不大。

补注有得者，如《笺校》所谓“待考”，可考其来历者，如《笺校》谓卷二《哀陈璹》之“陈璹”待考，陈璹事见汪应辰《左朝散大夫直徽猷阁陈公墓志铭》。卷四《忆藕》之“召伯”，即江苏扬州邵伯镇。《圣贤》之“政和御史章疏”，指李彦章以诗为元祐学术，上章禁止事。又《笺校》误注，如《赠徐相师》“丞相元来要瓠肥”，实指张裔、诸葛亮，事见《三国志·卷四一·蜀书·霍王向张杨费传·张裔》。本文补注，是希望在读刘克庄诗时，遇到诗中的疑难，能获得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