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平,钟 玲
(1. 湖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黄石 435002;2. 浙江警察学院 学刊编辑部,浙江 杭州 310053)
本文要讨论的是“什么A不A(的)”(如“什么爱不爱的”)、“什么A的B的”(如“什么好的坏的”)和“什么A 呀B(的)”(如“什么喜呀爱的”)等格式表达语用否定意义时的组配机制,因其属于“什么X”构式的小类,A和B组配时在语义上有全量包含要求,故称为“全量包含类‘什么X’构式”。
《现代汉语八百词》(1999:484)认为“什么”可表示否定,分两种情况予以解释:一是用于引述别人的话时表示否定,二是用在“有+什么+形[+的]”中表示不以为然。[1]邵敬敏(1996:242-246)在讨论反诘性疑问代词“什么”的时候认为,“什么”出现在反问句中并不负载疑问信息,而只是起加重反诘语气、强化否定性质的作用,并提供了三种格式。[2]李彦凤(2007)认为“什么”的否定对象既可以是引述性成分,也可以是非引述性成分,并首次用“语用否定”这个概念分析“什么”的否定用法;[3]丁雪欢(2007)分析了“什么X不X(的)”格式的否定意义及功能,将该格式所在的复句容纳的语义关系分为六类,并分析了语用功能和语篇特征。[4]姜炜、石毓智(2008)将“什么”的否定功能和使用条件概括为:通过对已经成为现实的状况的存在目的的否定,来达到对该状况发生的必要性的否定,并否定其继续存在的合理性。[5]吴丹华(2010、2011)认为“X什么X”是一种特殊的否定结构,包括三个结构小类,有“引述性否定”和“非引述性否定”两种否定类型。引述否定又分“描写否定”和“元语否定”。认为元语否定是一种语用否定,否定的是语句的适宜条件。[6][7]①王海峰,王铁利(2003)调查认为在对话体中更多地表示否定、怀疑、不确定等功能及相应的篇章功能。[8]朱军(2013)基于互动交际模式,对“有什么X”的否定性质、在不同语体中的否定方式及其否定强度等级进行研究,认为这一格式具有语用否定功能,在叙事和评论语体中主要实施知域否定,在各种否定方式的强度序列中否定等级最高,具有强烈的主观性。[9]代丽丽(2016)首次从构式语法视角分析“ 什么X ”, 认为其意义和功能不能从其组成成分推知,将其称为“什么X”否定构式,并就“什么”的否定域(行、知、言)和否定义、“什么+X”的语用功能进行了分析。[10]袁毓林、刘彬(2016)探讨了“什么”的否定用法及其成因,揭示表示否定意义的“什么”句的语义形成与识解机制,认为疑问代词“什么”表示否定是语用否定,否定的对象具有“反通常性”的特点。根据疑问代词“什么”跟其否定对象的位置关系,将表示否定意义的“什么”句分为三大类七个小类。[11]董成如(2017)认为“什么”本身并不表达否定意义,也不是否定标记,只履行构成反问句的功能,认为否定是整个“什么”反问句的意义,而不是“什么”的意义。[12]李劲荣(2015)考察过列举式“什么X”与“X什么的”语义偏向,未讨论语用否定式。[13]
上述研究多聚焦于包含“什么”的系列构式否定意义的形成机制,多认为由“什么”参与构成的否定从性质上讲是“语用否定”,但“什么X”构式因X的构成较为复杂,研究止于认定或证明该构式表示的语法意义为语用否定还不够。尤其是对第二语言教学而言,除了要讲清楚某一构式的基本功能之外,还要讲清楚该构式的具体构造类型,学生才能做到不但知道怎么用,还知道不能怎么用。
为了论述方便,本文要研究的三种格式合称时称为“全量包含类什么X构式”,析称时则按具体构造差异予以区分。本文语料都来自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语料库中,“什么A不A(的)”中的“的”是语气词,可以出现,也可以不出现。区别只在加“的”的否定语气略强于无“的”。“什么A不A(的)”既可以独立成句,也可以在句中充当句子成分。例如:
(1)四妹陈文婷噘起嘴道:“什么小两口子不小两口子!小两口子又怎样?”
(欧阳山《三家巷》)
(2)百林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百林说着又踅进了厨房。
(方方《埋伏》)
(3)王伟被他逗笑了:“什么爱不爱的,你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
(李可《杜拉拉升职记》)
例(1)中的“什么小两口子不小两口子”独立成句,也起语用否定作用。例(2)中的“什么爱不爱”作“谈”的宾语,但因其存在,整句意义上是语用否定。例(3)中“什么爱不爱的”有“的”,强化否定语气。
在语料库中,只查到A为名词性、动词性和形容词性成分,未见其他性质的词或短语。
第一种情况,A是动词或动词性成分。例如:
(4)你倒是手脚利索啊,这么快就把绝交信写好了,好占个主动,说明是你甩了我的?你逞什么能?我根本没答应过你,有什么甩不甩的?都是你这个骗子,自己有未婚妻,还在外面骗别人。(艾米《山楂树之恋》)
(5)他哪里找不到个大学毕业生呢?把资格且先放在一边,假若真是爱的结合,什么毕业不毕业的,爱是一切。(老舍《文博士》)
(6)“我看!这多山,敌人不会来。”秦守本摇摇头说。 “什么会来不会来的?”(吴强《红日》)
例(4)中的“甩”、例(5)中的“毕业”是动词,例(6)中的“会来”是动词性短语。
第二种情况,A是名词或名词性成分。
(7)狮鼻人向萧峰瞪了一眼,问道:“这家伙是谁?”阿紫道:“什么家伙不家伙的?你说话客气些。他是我姊夫,我是他小姨,我们二人是至亲。” (金庸《天龙八部》)
(8)客人走了以后,莉莉大声问爸爸和妈妈:“什么是地平线呀?”妈妈一边收拾茶几上的汽水瓶,一边不经意地说:“什么地平线不地平线的,来帮我把这些送到厨房!”(刘心武《寻找地平线》)
例中“家伙”和“地平线”都是名词。
第三种情况,A是形容词。
(9)牛教授的行动将会使日本人在国际上去宣传,因为他有国际上的名望。他也会教那些以作汉奸为业的有诗为证的说:“看怎样,什么清高不清高的,老牛也下海了啊!清高?屁!”(老舍《四世同堂》)
例中“清高”是形容词。
从语料库中检索到的“什么A不A(的)”共计178条。“A不A”主要由NP和VP充当,二者数量差异不大,未见A是虚词的情况。
这一类格式中的“的”不能省略。
(10)可这些身子很饥渴的光棍汉毕竟还要说:“什么美的丑的,灯一拉还不都一样吗?”他们在婚后也就至死不点了灯行房事。(贾平凹《关于女人》)
例中的“美的”和“丑的”是“的”字短语,“的”是结构助词。“美的”转指“美的女人”,“丑的”转指“丑的女人”。再如:
(11)惹不起接着又走出门外来说:“你这小死才怎么还不出来?不怕人家打死你?人家男的女的在一块有人家的事,你搅在中间算哪一回哩?”满喜也不管她惹得起惹不起,也顾不上听菊英的劝说,便走出东屋门外来问她说:“你把话说清楚一点!什么男的女的?”(赵树理《三里湾》)
(12)简少芬愁眉苦脸地说,我也没办法,我不过是随口答应一声,没想到她就当真了。简少贞说,什么真的假的,她们是存心来搅事的。(苏童《另一种妇女生活》)
语料库中这一类用法非常少。A、B也仅限于代词、形容词、区别词,或者NP,如“咱村”“外村”(见例(16)),多是体词性的。
“什么AB的”是下面这种情况:
(13)张景瑞一面说,一面走近炕沿,要去叫醒萧队长。老孙头慌忙阻挡他说道:“别忙,叫他再躺一会。黎明的觉,半道的妻,羊肉饼子清炖鸡。”
“什么妻呀鸡的?”萧队长翻身起来,一面说,一面把棉袄披上,腿脚还是笼在被子里。(周立波《暴风骤雨》)
(14)“那就是说,你选定胡医生是那只熊掌了?”“什么熊掌驴肉的。不过你猜对了,以前我总觉得张医生身上多了点儿东西,今天总算明白是什么了。”(《家有儿女》)
在些例子中,“鸡”是随前一话轮中别人说的“妻”而来;“熊掌”“驴肉”是随前一话轮中的“熊掌”而来。A和B的性质都是名词性成分。总之,语料库中能进入全量包含类“什么X”构式的多是实词或由实词构成的短语,没有直接由虚词充当的X。
“什么A不A(的)”中,只有A,没有B,所以不必分析“什么A不A(的)”,只分析后两种情况。
先看下例:
(15)“别忙!我的,轮也该轮到了!”栾超家十分不礼貌地把姜青山一摔。“什么你的我的,一块去!”(曲波《林海雪原》)
(16)“什么,把咱们的给外村?”副村长和粮秣员几乎同声惊叫起来。
有几个人紧望着曹振德,神情紧张地说,“指导员!这事可要硬一点,拿定主意啊!”
“什么咱村的外村的,都是革命的!”(冯德英《迎春花》)
例(15)中代词“你”“我”本来不是反义词,例(16)中“咱村”“外村”是短语,不是反义关系,但因为说话人把“你”和“我”“咱村”和“外村”的关系对立起来,构成了临时反义关系,所以可以说,这一类中的A、B是反义关系。
这种类型的用法,在语料库中仅检索到以下5种“A的B的”:
你的我的 美的丑的 真的假的 男的女的 咱村的外村的
A和B以单音节词为主,A和B关系较为多样,有的属于反义关系,例如“男-女”、“真-假”,有的是两极关系,如“美-丑”,有的是临时组配的反义关系,例如“你-我”“咱村-外村”。
这一格式从语料库中一共检索到22例。例如:
(17)赵本英立即说道:“副官老爷开什么玩笑!俗话说:小庙子怎能受得了大香火?俺这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哪有那福分!俺可不敢高攀呀!”
李成梁听了赵本英的话,有些不高兴地说:“什么福分、高攀的,俺才不管它呢!(李文澄《努尔哈赤》)
(18)这时菊花边扎着围裙边走进来,接过她手中的活儿,麻利地干起来。可馨道:“你现在是客人”。菊花笑道:“什么主人客人的,我又没那么多讲究……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张欣《爱又如何》)
(19)小偷说,“你急着回家干吗呀,小心让你老婆给挠了。”
“我才不回家呐。”陈大明说,“我要去看我吴哥。”
“什么吴哥刘姐的,他们都是谁啊,怎么我不认识呐?”秃子说。(皮皮《比如女人》)
这种格式中,A和B的关系颇为复杂,包括以下四种情况:
甲类:草呀料 喜呀爱 妻呀鸡
乙类:你们他们 县委书记县长 梁建设梁发展
宋队副马师爷 福分高攀 吴哥刘姐 哥哥妹妹
丙类:主人客人 辽东辽西 后方前方
东家西家 公了私了 圆将军方将军
白血病黑血病 骨突白骨突黑 喜酒丧酒 新人旧人
丁类: 搅和成搅和不成
甲类的A和B没有反义关系,有的是将双音词拆开加上一些凑足双音节的成分构成,如“草呀料的”“喜呀爱的”由“草料”“喜爱”拆分加“呀”“的”构成,“妻呀鸡的”则是基于“妻”“鸡”的谐音关系构成。只有当听话人听清楚了X,才能将X进行拆解或者配以谐音词,形成“A呀B的”结构。例如,只有听话人听清楚了“喜爱”这个词,才会将其拆解为“喜呀爱的”。
乙类中的A和B也不构成反义关系,都是因为前一话轮中出现了某个词语A,说话人根据A的语义,从词库中临时调出一个和A处于同一语义场的词语B构成,A和B关系比较复杂,以枝干义场最为常见②。但是,其构造机制有类似之处。只有当听话人听清楚了A,才能从大脑词库中调出B,构成有特定语义关系的“什么AB的”。
丙类中的A和B中各有一个语素意义相反或关系对立,意义相反的如“东”和“西”“前”和“后”,意义对立关系如“主”和“客”“圆”和“方”,构造原理跟“什么A的B的”很相似,可视为“什么A的B的”的缩略形式。
丁类因为“搅和成”是中补短语,其否定式是“搅和不成”,所以形式上是“什么AB的”,其实质相当于“什么A不A(的)”,而不是“什么A呀B的”。
综上,从语义关系看,“什么AB的”中A和B的关系只有甲类和乙类比较独特。
会话中,说话人需要从发话人那里引述A,再通过上述几种方式组配用“什么”分别组配“A不A(的)”“A的B的”“A呀B的”表达否定意义,因A的知域、言域的不同包括两种否定类型。
1.知域否定构式
A的来源不外乎两种:一是来自自己的心理活动,二是引述发话人的话语或话语片段。当A来自说话人之前的心理活动时,相当于自己在心里假设了一个对话人,可以将这种心理活动看成是一种广义的会话形式:说话人跟虚拟说话人对话,通过否定其知、言、行来表达自己的否定态度;A来自发话人话语片段“A”时,根据自己对对方知、言、行的否定态度进行加工,构成“什么A不A(的)”“什么A的B的”“什么AB的”三种否定形式。
1)知域自源否定构式
在独白叙事语体中,A来自说话人自己的心理活动,本文把这种语否定方式称为自源否定。例如:
(20)快到院门,我放慢了脚步,我突然觉得,当初刘大爷儿子那么热情地要给我介绍工作时,我一口就回绝了,现在再去求人家,不是太没面子了吗?又一想,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21)这我可能远走高飞了!假若外边有个机会,我楞把巡长搁下,也出去见识见识。什么发财不发财的,我不能就窝囊这么一辈子。(老舍《我这一辈子》)
例(20)中说话人要去求人家,心里十分犹豫,去求人家的话会没有面子,但最终确定要去的时候,就对自己顾及面子而犹豫的行为进行否定,所以用了“什么面子不面子”否定自己知域不当。例(21)中说话人心理在犹豫是该升官发财(当巡长)还是该出去见识见识,最终出去见识见识的想法压倒了升官发财的念头,所以用“什么发财不发财”否定自己知域的不当。
2)知域他源否定构式
说话的认识受到来自听话人的否定。例如
(22)他向公安员说:“同志,我们并没有告他呀!” 公安员严峻地瞪他一眼,轻蔑地说:“去,去,去!什么告不告!强奸致死人命犯!什么告不告!”(张弦《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例(22)中的“公安员”否定了“他”关于“告”的认识前提不正确,否定知域。
2.言域否定构式
言域构式均为他源构式,这是因为说话人对他人的言语行为持否定态度,所以用“什么”和具有自反性的表示言说行为的动词一起构成言域否定构式。例如:
(23)张全义快步追在金枝的身后,说自己和陈玉英的事办得不妥,恳求金枝原谅。
金枝说:“你找错人了!我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这话你该找谁去说,心里还不明白吗?”(陈建功《皇城根》)
(24)让我爸出来!还我爸!”临转身逃饱的时候好象还嚷:“你是!你不是!”什么是不是的?怪事不是?(《刘心武《一窗灯火》)
例(23)中张全义恳求金枝原谅,原谅的话本身具有自反性,要求别人原谅是一种典型的言语行为。金枝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是对张全义的话的合适性进行否定。例(24)说话人说了一次“是”,又说一次“不是”,下一句“什么是不是的”对这两种矛盾的表述予以否定,属于言域否定。
听话人引述A,再将其对立面设置为“不A”作反义表述,将“A”与“不A”组配为互补反义关系, 这样,“A”和“不A”就包含所有事物(全量包含)。说话人用“什么”引述A,表明他听清楚了A,所以不是在求取关于A的信息,可是说话人偏偏以疑问的形式(什么X)引述A,这说明说话人有意违反会话合作原则的质的准则(明知故问),有特殊会话含意,其真实意图是否定说话人关于A的知、言、行的合适性,是语用否定。
听话人引述A以后,从词库中调出B和A建立语义关系,包括三种情形:
1.互补反义关系(男-女、真-假)
形成互补反义关系的A和B是对同一义场下的事物的全量包含,例如“男女”包含所有性别。
2.临时组配起来的对立关系(你-我、咱(村)-外(村))
A、B本不是语言反义词,而是说话人通过制造对立临时建立起来的互补反义关系,构成言语反义词③。如“咱村-外村”可以全量包含所有村,“你-我”可以全量包含听说双方所有人。这也是直接全量包含。
3.极性反义关系(美-丑)
形成极性反义关系的A和B,是通过列举语义场的两极以蕴含所有元素(如“美-丑”为两极,两极之间还有很多情况),这种反义词有时连用“可以代表变化、状况、时空的全部,如上下(上下一条心),大小(大小都平安),左右(左右都是得力的助手,古今(古今中外)等”④,所以“什么A的B的”中的A和B是通过两端蕴含中间实现全量包含,但属于间接全量包含。
虽然三种情形略有差异,情形一和情形二直接全量包含,情形三是间接全量包含,但其语用机制是一致的:既然说话人引述A并能说出其对应的互补反义词、极性反义词、言语反义词,或制造A的对立面制造临时反义关系,实现直接全量包含或间接全量包含,说明说话人用“什么A的B的”也就不是求取信息的疑问形式,可是说话人偏偏以疑问形式(什么X)引述A并说出其对立面,违反会话合作原则的质的准则(明知故问),有特殊会话含意,其真实意图是否定说话人关于A的知、言、行,是语用否定。
由于丙、丁类分别是“什么A的B的”和“什么A不A(的)”的变体,所以这里只分析甲、乙两类的否定机制。
1.甲类
A和B不一定有直接语义关系,一般是复合词的拆分(草料—草、料)或者谐音组配(妻—鸡)。说话人拆分的复合词来自对前面话语的引述,说明其并非不知道“AB”(如“草料”),但是引述时却不以常规方式说出来,而是将其拆成“A呀B”。另外,既然B和A只是谐音关系,那么A和B的语义关系就无规律的, 两者对举也就包含了任意事物。根据会话合作原则,这种方式显得晦涩、不简洁,违背了会话合作原则的方式准则,有特殊会话含意,其表达的意思不是字面意思,而是否定说话人关于A的知域、言域、行域,是语用否定。
2.乙类
A和B不构成反义关系,但同属某一枝干义场的两个语言单位。其中A来自话语引述,B来自和A处于同一义场中的词库,随A形式和意义即时抽取,可进入格式的成员数量由和B处于同级义场的情况而定。比如“你们他们”可以说成“你们我们”,“吴哥刘姐”可以变成“吴哥张姐”“吴哥赵姐”…… B可以代表任何一个和A处与同一义场同一级的词语。AB并提,也就包含了场内所有对象(全量)。既然说话人知道全量,却以疑问形式(什么X)求取信息,说明其有意违背会话合作元的质的准则(明知故问),其真实意图也是语用否定。
虽然都是语用否定,但没有行域否定。这是因为,在互动交际中,如果否定别人动作行为不当,一般用“V什么V”(如“看什么看”)或“有什么V的”(如“有什么好看的!”),而不是“什么A不A的”。例如说话人认为听话人不该看时会说“看什么看?”不会用下列格式表示否定:
*什么看不看的!
*什么看的听的!
*什么看呀听的!
构式中的A,由于来自对他人话语的引述,只能属于知域或言域否定,
首先,绝大多数A和B都是双音节的。双音节约占总数的73%,且多在“什么AB的”格式中。A和B只一个音节的约26%,其他音节的约占1%。这或是因为现代汉语词汇中双音节词占优势,说话人引述时选取的也就多为双音节词。
其次,在“什么A的B的”中,A和B同为单音节是自由的,与此相反,在“什么AB的”中,A为单音节时不自由,必须在A后加上“呀”,构成“A呀B的”格式才能进入语用。比如:
(25)乔治冯……回答:“想过,我想我是想过的,因为我喜欢她,所以……不过那往往是非常偶然的一个念头,你们知道,我不是一个……” “行啦。”刘汉英摆摆手说,“什么喜呀爱的,这里是军队,不讲究那些婆婆妈妈的。”③(徐贵祥《历史的天空》)
例(25)中的“什么喜呀爱的”就不能换成“什么喜爱的”。这或是因为A和B各为一个音节,本来是平衡的,但“的”紧跟B,这使得A与“B的”在韵律上失去了平衡,于是通过添加感叹词“呀”在A之后形成一个韵律词实现新的平衡。而“什么A的B的”中,“A的”“B的”分别构成一个韵律词,则不需要添加其他成分。
再次,虽然本文采用了大规模语料库统计用法,但言语交际中,引述别人的话并作语用否定,十分依赖口语交际信道,因此本研究仍然属于用归纳法推导一般使用规则的研究模式,有无其他特殊情况不能完全排除。
另外,在第二语言教学中,仅仅说“么X”表示语用否定式不够的,因为该构式下面包括一些具体格式,构造上有特殊要求。从格式的生成难度和格式的复杂程度看,教学时采取如下顺序较为合理:“什么A不A(的)>什么“什么A的B的”>“什么AB的”(“>”表示“教学顺序先于”)
语料库中“什么A不A(的)”在语料库中占比约为87%,比另外两种形式多得多。从三种格式生成的难易程度看,使用这一格式时,说话人可以直接引述前一话轮中的A并对其加“不”予以否定,形成“A不A”,操作简单易行,无须从大脑词库里调取与A处于某一义场、具有某种语义关系的词B即可构成,不用对A进行其他形式或语义上的加工。所以“什么A不A(的)”最为经济省力,也最容易学会,教学中可以先行一步。教学时,教师可以通过设计师生对话展示其生成条件,然后组织学生操练,最后设计具体情景引导学生正确输出。
注释:
①描写否定其实也是语用否定。比如该文的例子:他真是个画家呀。——家什么家,就是个画画儿的罢了(评“画家”之说不合适,否定的是适宜条件)。
②语义场的类型包括分类义场、部分义场、顺序义场、关系义场、反义义场、两极义场、部分否定义场、同义义场、枝干义场、描绘义场。枝干义场“是一种很特别的义场,在这种最小的场里,包含一个总的、一般的义位A,又包含一个或更多的特殊的A,即A1、A2等,但A1A2等加起来只是A的一部分。”见贾彦德编著《汉语语义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版,第169页。
③见符淮青《现代汉语词汇》(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2版,第121页)的解释。原文如下:
言语反义词是指在一定的上下文中,一定的条件下,所用的词表示了现实生活中非此即彼的对立,或两极性的对照,成了反义词。例如:
做这件事需要极大的主观努力,需要克服战争特性中的纷乱,黑暗和不确定性,而从中找出条理,光明和确定性来,方能实现指挥上的灵活性。
这段文章中,“黑暗”和“光明”是语言反义词,“确定性”和“不确定性”是词和它的否定式(词组)构成反义表述,“纷乱”是形容词,“条理”是名词,孤立地说他们是反义词会有争议,但在这个上下文中,它们配成了很好的反义词。
④见符淮青《现代汉语词汇》,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2版,第1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