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 军
(淮南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播学院,安徽 淮南 232038)
在经史子集的国学著作中,《淮南子》属于子书,是一部“牢笼天地,博极古今”的国学典籍,集道家之大成,夹杂先秦各家之学说。《淮南子》体系庞大,内涵丰富,思想精深,在子书中,少有匹敌,其与政治、哲学、文学、天文学、数学、音乐等学科和领域皆有十分密切的关系,它的研究价值据此彰显。在文学方面,《淮南子》“立意高远,结构严谨,大气磅礴”[1]。《淮南子》虽是一部学术著作,但其语言表达、篇章结构以及神话传说、寓言故事的大量运用,无论是形式,还是意蕴,都具有比较突出的文学性及审美价值。
“《淮南子》文笔瑰丽,雄浑多姿,成为‘文宗秦汉’ 的典范作品。”[2](P4)汉初,大约在景、武之间,《淮南子》成书。《淮南子》作为一部“先汉学术”著作,文风新异瑰奇,内容繁富有序。清代文学家刘熙载说:“《淮南子》连类喻义,本诸《易》与《庄子》,而奇伟宏富,又能自用其才,虽使与先秦诸子同时,亦足成一家之作。”[3](P14)概括说明了《淮南子》一书对先秦各类散文既有继承,又有发展。从文体来看,《淮南子》兼有先秦散文体、楚辞体和汉赋体的多体特征,具有继往开来的文体审美价值。《淮南子》对秦汉多样文体方式的继承和吸收,体现了兼容并包的文学写作特点。
首先,表现在先秦语录体散文方面。先秦语录体散文大多是门人弟子记录导师的言行,大都偏重于只言片语的行文方式,不重视文彩,不讲究篇章结构,在时间和内容上,篇与篇之间,甚至段与段之间,不讲究必然的关联,被称为语录体。先秦诸子散文《道德经》《论语》都有语录体特点,其中《论语》最具代表性。《淮南子》继承了这种文体特点,主要表现在《缪称训》《说山训》《说林训》等篇目之中。《淮南子》语录体的特点是说理方式“丰富多样,形式活泼,不拘一格,它的创新是通过个别性前提,推导普遍性结论,以小见大,以易喻难,以具体代抽象。”[4](P344)它要说明的“百事”“万物”“道德之论”“仁义之分”“人间之事”,论述准确,其中比较突出的是类比式说理的运用,体现了其与《论语》《道德经》的不同。《说山训》中说:“明月之珠,出于蚌蜃;周之简圭,生于垢石;大蔡神龟,出于沟壑”“尝一脔肉,知一镌之味;悬羽与炭,而知燥湿之气;以小明大”“足蹍地而为迹,暴行而为影,此易而难”[5](P955)。这些内容说理生动形象,形式多有变化,富有较强的感染力,不只是注重逻辑思维说理的理性规范,还突出了形象思维的特点,把语录体论述的说理特点很好地显示出来,且具有文学色彩。
其次,表现在先秦专论体散文方面。先秦散文具有专论体文章的特点,如《孟子》等散文。这在《淮南子》各篇的文体上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并且有了大幅度的改造。专论体文章是以论述道理为宗旨的议论文体式,有统一的主题和明确的论述对象”[4](P344-345)。 《淮南子》全书,较多的篇目都是采用这种行文方式:或围绕核心论题展开论述,如《原道训》《俶真训》等;或以意识形态层面、关乎国运时命的问题作为论述主题,如《天文训》《地形训》等;或是呈现出议论为主叙述为辅的文体风格,如《本经训》《修务训》等。《淮南子》的专论体文章篇幅较长,内容丰富,多维论述,比照分析,形象生动,反复叠加,较之先秦的篇幅短小、角度单一、语言简洁的特点,有了很大的改进和发展。
再次,表现在先秦泛论体散文方面。泛论体文章所论问题比较宽泛,没有一个统一的主题,行文比较自由,先秦散文《庄子》中的文章就具这种特点。《淮南子》泛论体文章的篇目占半数以上,但较之先秦散文又有了很大的改变,把先秦《论语》的语录体、《庄子》的自由体和《说林》的叙事体融为一体,论述更加生动形象。《缪称训》《道应训》《说山训》等篇目主题分别具有“呈现出繁乱混杂”“呈现出具象性与琐细性”“呈现出叙事为主、议论为次”[4](P348-351)的论述特点和行文风格,把先秦泛论体散文特点展现的淋漓尽致。
楚辞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也是爱国主义诗人屈原创作的一种新诗体。作为一种诗体,楚辞的想象力丰富,由来于楚地盛行的巫风,通过表演神话传说故事,娱乐神人,培育了楚人丰富的想象力,使楚辞作品带有想象丰富、文辞华美、风格绚丽的浪漫主义色彩;同时,楚辞“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楚辞以七言为主,语句参差,富有变化,常用语气助词“兮”字,语言特点突出。
淮南王刘安善作文章,对辞赋尤有偏爱。宋代高似孙在《子略》中评述:“《淮南》之奇,出于《离骚》。”[6]《汉书·淮南王传》记载:“淮南王安入朝,献所作《内篇》,新出,上爱秘之。使为《离骚传》,旦受诏,日食时上。”[7](P2145)由此可见,淮南王刘安对屈原作品曾作过精深的研究,不仅是楚辞研究的专家,也是楚辞写作的高手;同时,淮南王所在的寿春,是春秋、战国时期蔡国和楚国的国都,隶属于楚地,淮南王刘安组织编撰的巨著《淮南子》很好地吸收了楚辞的行文特点、神话系统和思想内容,并不令人意外。单就行文来看,《淮南子》吸收了楚辞的行文方式,又不完全雷同,更多的是加以改造。
一是句式的变化。《淮南子》中的很多篇幅与楚辞相比,语句字数不加限定,韵律更加自由灵活。比如《原道训》:“约而能张,幽而能明,弱而能强,柔而能刚。横四维而含阴阳,纮宇宙而章三光。”[8](P1)“是故不以康为乐,不以谦为悲;不以贵为,不以贱为危;形神气志,各居其宜,以随天地之所为。”[8](P47)“今夫狂者之不能避水火之难而越沟渎之险者,岂无形神气志哉!”[8](P51)等句子和段落,语句优美,诗歌节奏,韵味十足,读来朗朗上口,但改变了楚辞以七言为主的表达方式,语句更加参差不一,富有变化。和楚辞相比,语体特点,相近相远,似楚辞而又差别明显,不难看出其所受楚辞体的影响,以及语言表达的创新。
二是关于“兮”字的运用。“兮”字在《淮南子》中并不多见,少有几处有所使用,比如《原道训》:“忽兮恍兮,不可为象兮;恍兮忽兮,用不屈兮。幽兮冥兮,应无形兮;遂兮洞兮,不虚动兮。与刚柔卷舒兮,与阴阳俯仰兮。”[8](P6)这段内容中虽用了“兮”字,但与与楚辞中的“兮”的作用、位置也不太一样。“兮”字作为语气助词,楚辞使用大都没有实际意义,但用在句子中间,有时可以表示并列、递进、转折等关系,比如《九歌·国殇》中“左骖殪兮右刃伤”“援玉枹兮击鸣鼓”“平原忽兮路超远”等句子。《淮南子》没有用“兮”字表达这样的用法,但“而”字使用频繁,有类似“兮”字的作用,比如“乐道而忘贱,安德而忘贫”“凿之而不深,填之而不浅”等句子,“而”字与“兮”字有异曲同工之用。
赋是汉代文学的重要形式,具有历史性和时代特点。《淮南子》成书汉初景帝、武帝时期,在枚乘的《七发》之后,这一阶段,赋在汉代已经成为比较成熟通行的文体,加上淮南王刘安以及未具名的淮南王门下群臣宾客又是《汉书·艺文志》著录的汉初八家之一,这可以说明《淮南子》的行文总体属于赋体范式,赋体特征突出。
赋最早为《荀子》篇目里的短赋,历经楚辞的骚体赋,在汉代至臻完备,成为一种有韵的散文,所以习惯上称“赋”为汉赋,或为古赋。汉赋是在汉代涌现出的一种有韵的散文,它的特点是散韵结合,专事铺叙。从赋的形式上看,在于“铺采摛文”;从赋的内容上说,侧重“体物写志”。汉赋篇幅较长,多采用问答体,韵散夹杂,其句式以四言、六言为主,但也有五言、七言或更长的句子,汉赋喜堆砌词语,好用难字,极尽铺陈排比之能事,被后人视为赋体正宗。
汉赋是对先秦辞赋的继承和发展。“楚国为辞赋的发源地,淮南寿春为楚国最后之都城,故辞赋的传统在那里得到更多的继承。刘安及其宾客都善于作赋,他们把作赋的铺陈瑰丽手法运用到《淮南子》的著作中去,因而其文体具有浓重的辞赋化倾向。”[9](P33)无论是汉赋的形式,还是汉赋的内容,在《淮南子》中都得到了充分表现,散韵结合、专事铺叙的汉赋特点十分突出。如《原道训》:“跂行嚎息,蠉飞蝡动,待而后生,莫之知德;待之后死,莫之能怨。得以利者不能誉,用而败者不能非;收聚畜积而不加富,布施禀授而不益贫;旋县而不可究,纤微而不可勤;累之而不高,堕之而不下;益之而不众,损之而不寡;斵之而不薄,杀之而不残;凿之而不深,填之而不浅。”[8](P5-6)本段文字综合运用了排比、对偶、对比等多种修辞方法,句式整齐而又灵活,描写生动而又形象,辞采华美,反复铺陈,完全就是汉赋的行文方式。如此华丽的辞采章句,在《淮南子》的各个篇章之中,比比皆是。记叙简洁明快,不乏生动有趣的章节,如《道应训》《人间训》等;抒情多似赋体,铺张华丽,气势磅礴,如《天文训》《地形训》《时则训》等;此外,还有箴言体,精粹隽永,妙语连珠,如《说山训》《说林训》等。
赋是在楚辞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淮南子》总能给人一种赋体有“骚”的感觉,语句的结构,节奏的韵味,意象的使用,虽还存有楚辞体的美感,但更多的是汉赋的体现和运用,汉赋的特点更加突出。
从整体结构看,《淮南子》是先分后纲。结构属于逻辑学的范畴,具有广泛的运用空间和应用对象,在文学作品中显得尤为重要。一部好的作品,必需具备独具特色的结构美,具有整体性和连贯性,内容和形式高度统一,达到浑然一体、气势贯通。《淮南子》现今所存的内篇21篇,共20余万字,鸿篇巨制,体系庞大,结构独具匠心,体现了文学作品所具有的这种结构特点。《淮南子》虽然是刘安及其宾客的集体创作,内容博大精深,但它绝对不是庞杂材料的简单堆砌和拼凑,而是经过了周密的策划与构思,因此在全书的构架上,主线明确,井然有序,各篇的内部结构层次十分清晰。
《原道训》等二十篇分篇组合,每一篇独立成章,又有内在联系,似散实联,博而不乱,内容与形式和谐统一,形成不可分割的整体。《原道训》和《俶真训》作为姊妹篇,放在前两篇,总领其它篇目。《原道训》全面阐述了“道”的本质特点,认为“道”是“万事万物的总根源,它自然化生万物;同时,与人生的无为观、人性观、苦乐观、生命观等关联密切”[10](P1)。《俶真训》根据人同“道”的关系,亲与疏,取与弃,把人分为真人、圣人、贤人、俗人四个等次。《俶真训》明确指出,真人是归真返朴的人;圣人能够依循道统而主要依德而行;贤人不能体现道、德,只行仁义;俗人是背离道、德,抛弃仁义的世俗之徒。这是归真返朴、无为而治的社会、政治主张的哲理依据。《天文训》等其它18篇,都是从“道”的某个方面次第展开论述描绘的,其中《泰族训》具有总结全书的性质。《泰族训》的篇名,就有“聚而又聚者也”的意思,表明它是全书精要内容的大总结。
最后一篇《要略》,类似于古书中“序”的作用,它是全书的纲领,对成书的目的和意义,对每一篇的主要内容,都作了概括。它通晓全书,使全书内容的关联更加清楚和密切。《要略》明确了整书的内容是“究”“天地之理”,“接”“人间之事”,“备”“帝王之道”,也就是以“道”为核心,用“道”来解释天理人事,为帝王提供治国之术;回顾了从周初到战国末期,道、儒、墨、法、刑名、纵横等学派学说产生的整个过程,说明了这些学说既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又是为那个特定时代的统治者服务的,有明确的政治目的,从而暗示《淮南子》这本书的政治目的,也是为西汉统治者服务的。《要略》特别强调理论联系实际的写作原则,那就是把“论道”和“言事”紧密结合起来,以道统事,以事证道,落脚到用道来解释和改造世界。为了体现这一原则,强调繁复、曲折、详尽、铺张的写法,力求通过大量的事实和反复申述,让人们理解接受其思想内容。《要略》的各篇安排是按照内容关系的顺序进行布局的,对全书的结构和线索作出了精心酝酿,统一设计。
《淮南子》的谋篇布局独具匠心,特色鲜明,体现了作为一部文学作品的鸿篇巨制、体系庞大、结构完整、浑然一体的审美特性。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淮南子》中评价说:“《淮南鸿烈》为西汉道家言之渊府,其书博大而有条贯,汉人著述中第一流也。”[11](P263)日本学者仓石武四郎在《淮南子考》一书中,这样评论《淮南子》的结构:“次第井然,恐是当时破天荒之体裁矣!《吕览》之技能,何足以相提并论?同时,惟司马迁之《史记》,有此组织而已。汉武帝珍之为枕中秘,岂偶然哉。”[12](P56)两位学者的看法,不谋而合,足以说明《淮南子》结构的严谨完整,是其它著作所不能相比的。
《淮南子》的内容极为丰富,意蕴深厚,涉及的学科领域相当广泛,堪称一部包罗万象的百科全书。在意蕴内涵方面,《淮南子》记录和保留了大量的神话传说和寓言故事,内容形象生动。《淮南子》借助神话传说、寓言故事说明抽象的道理,把抽象的道理形象化,使得内容更加充实生动,增添了文学色彩,也是《淮南子》作为一部学术著作具有文学审美性的突出因素。
神话这一概念来自西方,译自英语的“Myth”一词。虽是如此,但作为神话传说故事,在中国早已存在和流传。神话是“生活在原始公社时期的人们,通过他们的原始思维,不自觉地把自然界和社会生活加以形象化、人格化而形成的幻想神奇的语言艺术创作。”[13]《淮南子》搜罗的神话相当丰富,中国古代神话各个方面的内容都有所记述,既有关于自然的神话,也有关乎人文的神话。作为一部百科全书式理论著作,《淮南子》并不抽象,不是坐而论道,而是大量运用神话故事进行说理,有着特别突出的神话思维烙印。西王母女神、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等神话和传说,充满神奇神秘色彩,营造了极具怪诞、夸张和想象的特征和氛围,把神话人物的神秘之美显现的淋漓尽致。再有《地形训》中鲧禹治水、《天文训》中日出旸谷、《修务训》中神农尝百草、《精神训》中日中踆乌、《览冥训》《本经训》中关于黄帝炎帝的神话等等,这些神话故事神秘而神奇,生动且感人,可谓是内涵丰富,主题鲜明,且又摇曳多样,多姿多彩,显示出《淮南子》博大精深的内容所包涵的文学魅力和审美意蕴。
《淮南子》记录和保留的神话传说,有的叙述详细,有的较为简单,《本经训》记述的后羿射日神话故事比较详细。“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豖希、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14](P393)中国和世界其他各民族流传下来的远古神话都有一个共同主题,就是通过想象试图抗衡自然带来的干旱、洪水的灾害。“后羿射日”的神话故事讲述了后羿这位英雄,面对自然形成的“十日”灾害,手持弓箭,降妖伏魔,为民除害。这个神话故事的情节富有想象色彩,表现了上古人类的强大力量,肯定了上古人类战胜灾害的决心,很好地塑造了神话传说中后羿的英雄形象。神话体现了作者丰富的想象力,面对当时极度干旱的自然环境,想到天上会有十个太阳,以及十个太阳一起出现在天上带来的草木庄稼枯死、百姓无食可吃、猛兽祸害人间的景象,尽述百姓们遭受天灾人祸的凄惨之状。正当此时,出现了神勇非凡的羿神,他下杀猛兽,上射太阳,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后羿射日的英雄壮举,深入人心,千百年来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也反映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战胜自然、改造自然的美好愿望。
《览冥训》记述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比较简单。“譬若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15](P333)这则神话以其浪漫神奇的想象,热烈洋溢的情感,个性独特的表达,激发了人们的无限感慨和遐想。“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源自于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对星宿的崇拜,现存文字的记载,最早出现于《淮南子》。《淮南子》中关于嫦娥奔月这一神话描述的非常简单,只是写了嫦娥偷吃了后羿的不死神药,之后飞升成仙。我们现在所了解的这个神话,是人们在《淮南子》记述的基础上进行的扩展。嫦娥奔月的神话传说表达了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理想和愿望,希望能够脱离大地的束缚,自由地翱翔于浩渺无垠的天空。表达这种飞天的梦想,古代欧洲也有类似的神话,它表现的不仅仅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对自由的向往,也是全人类共同的追求,反映了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
寓言属于文学范畴,是叙事类文学作品的一种类型,“寓言即虚拟的寄寓于他人他物的言语”[16](P37)。《淮南子》的《道应训》《汜论训》《人间训》等篇目当中,记写了大量与寓言故事相关的内容,初步统计,共有140多个寓言。寓言是通过故事作出比喻来寄寓道理,形象具体,意味深长,具有故事性和哲理性。用寓言说理,比直接议论说理更形象更生动,能把抽象的哲理形象化,深奥的道理通俗化。《淮南子》中的未尝知音、恐死忘生、一洞之网、塞翁失马等寓言故事,生动有趣,寓意深刻,广为人知,都是富含哲理的经典寓言。正是因为《淮南子》在说理时援引大量寓言故事,故而使文本具有形象生动的文学色彩,也使得意蕴也更加深厚。
《汜论训》中的佩玦逐兔的寓言故事,具有突出的代表性。“楚王之佩玦而逐菟,为走而破其玦也,因佩两玦以为之豫,两玦相触,破乃逾疾。乱国之治,有似于此。”[17](P787)这则寓言揭示了一个基本道理: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在于多,而在于有用;如果只是多而无用,反而会使问题更加严重。把这样的道理落实到治国理政上面,应该是特别有用的。政令简明,随顺百姓,才能够做到无为而治;如果依赖增加法令税负等措施来增加政府的收入,会使民众骚乱不安,造成民众的贫困,反而会导致赋税收入更少,这样就会增加治理的难度。纵观历史,每当乱世,思想家们的批判,最多的就是国家的烦苛之政。用寓言故事来说明“烦苛之政”的道理,生动形象,明白易懂,便于接受和理解。
《淮南子》丰富多样的神话传说、寓言故事,使其具有了奇幻斑斓的文学气息和审美特质。聂石樵先生在《先秦两汉文学史稿》一书中,给予了高度评价:“《淮南子》以其丰富的古史故实、神话传说、寓言故事,为文学描写开拓了新的领域,其连类比喻、奇伟闳丽之文,也开后代散文风气之先。”[18](P85-87)《淮南子》具有重要的文学地位和美学价值。
“《淮南子》中的美学思想极其丰富,审美特质多有论述,非汉代其它子书所能比拟。”[19]《淮南子》的语言表达,辞藻瑰丽,连类喻义,奇伟宏富,自用其才,形成了韵散结合、铺张扬厉的文体美;《淮南子》的谋篇布局,前分后纲,独具匠心,体现了作为一部文学著作的体系完整、浑然一体的结构美;《淮南子》的意蕴内涵,记录和保留了大量的神话传说、寓言故事,并借助神话传说、寓言故事增添了文学色彩,使得这部思想巨著呈现出辞藻瑰丽、浪漫神奇的意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