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泽强,黄 瀛,高三幸子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 a.海南省民族研究基地;b.人文社会科学学院;c.民族学院,海南 三亚 572022)
黎族是学术界目前公认的海南岛最早居民[1]。那么,在黎族之前,是否还有其他人类早已生活在海南岛上?对这一问题回答应该是肯定的。这不仅是因为海南岛已发现了万年以上的人类文化遗址,而且在黎族的一些民间传说中也隐约透露出,有其他人类或者说类似人类的其他高等级动物,曾与黎族先民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黎族民间传说中涉及远古时期人类的由于历史太遥远,以至在现代黎族社会中,人们对传说中的主人公到底是人、动物、山魈、鬼魂还是自然界的精灵,均难以分辨清楚。在这类传说中,较有名的是“阑咙”“族栈”和“塞堆”(1)本文中黎语称法皆用汉语记音词。。
这是一种类似于人的山野之“人”,黎语称为“阑咙”,意为“忘记长大的人”。有的地方称为“对”,意是“专门藏匿人家东西之精灵”。
“阑咙”主要居住在丛林山野中,效黎族着装,男穿犊鼻裤,女穿筒裙,但个子特别矮小。黎族先民很难看到“阑咙”,但“阑咙”能看到黎族先民。黎族先民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阑咙”的模样,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正因如此,“阑咙”喜欢戏弄黎族先民,有时候,“阑咙”们将深睡的黎族先民抬到屋外,但他们从不伤害黎族先民。
白天,黎族先民到山上劳动时,因为见不到“阑咙”而常冒犯他们。如无意间拆掉或烧掉“阑咙”的茅棚,砍倒树压伤正在酣睡中的“阑咙”。如果这样,“阑咙”就会让这人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或把这人藏匿起来。家人发动全村上山寻找,但怎么找也找不到,而被藏匿起来的这个人却能看到到找他的村人,但他动弹不得,也喊不出声来。
这时,家人就得回村请祭师举行祭祀仪式,举行仪式后第二天再去寻找,就可以看到这个被藏匿的人就在原来找过地方坐着。当人们见到他时,这个人直喊渴喊饿。如果被树压伤的“阑咙”能很快好起来,伤到“阑咙”的人就没有什么事;如果“阑咙”伤得重,甚至死亡,那么伤到“阑咙”的人也就会长期患病,直至死亡。(2)本文未标注文献来源的黎族民间传说皆为笔者田野调查所得,其他不另加注。
这类传说在黎族地区流传比较广,最早见诸文字的是在王国全《黎族风情》一书中。
很久以前,在今琼中县毛贵、毛栈地区的贺志浩石洞里,居住着一群野人,黎语称作“族栈”。洞口岭下有一个村子叫牙开村。“族栈”每日都要到牙开村人的山栏园里要饭或讨南瓜吃。有一天,“族栈”骗走并吃掉牙开人的小孩,黎人的祖先就动员了毛贵、毛路、毛栈三峒的人包围了“族栈”居住的山头,用木柴堆放在“族钱”住的石洞,放火烧了七天七夜,直至把他们全部烧死在洞内,“族栈”就这样绝种了。[2]
接着以上的故事,在三亚一些地区的黎族群众还有这样传说:
“族栈”在山洞被烧的过程中,有一个非常聪明,竟然用黎族人制作的陶锅将身体罩住逃了出来。黎族先民不断地去追赶,但“族栈”跑得飞快,很快就跑到了海边跳入海中,消失在茫茫大海里,从此海南岛便没有了“族栈”。
类似“族栈”的传说在海南黎族地区广为流传,可能有些称呼叫法不一样,故事情节也有长有短,但都有大同小异,尤其在保亭黎族苗族自治县搜集的传说比较长,其故事情节更加详尽细腻,经整理后取故事名为《劳咏智灭野人》[3]。
这是与黎族先民更为接近的一种人类,由于他们特别崇拜牛,所以黎族先民称他们为“塞堆”,意即“崇拜牛的原住人”。
“塞堆”建村立寨,有茅草房,有自己的语言,能听懂黎语,种植山兰稻,尊重牛而忽视人,不吃牛肉但可以吃人肉。当牛死时,“塞堆”会哭诉牛的功劳,并抬去埋葬,留牛角露出地面。
“塞堆”会趁家人出去劳动时,将他们族群中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带到河中泡水,以去掉身上的污垢和异味。此时老人都知道末日已到,流着泪自觉配合去泡水。然后把老人从河中捞出来,举行一些仪式,然后杀掉煮吃。“塞堆”对他们亲生的婴儿也一样,当婴儿长到几个月后,他们就将婴儿放到房屋的流水坡处,如果此婴儿懂得抓起房屋上的茅草以防滑落掉下,那么这个婴儿就可以留下养大;否则这个婴儿就会被杀死煮吃。
一次,一位黎族先民误入他们的领地被捉住。“塞堆”把他关到一间茅屋中,并且每天都打水去给他洗澡,以便洗净备杀。但此人没有洗澡,每当“塞堆”把水提过来,他都放在一边,待“塞堆”走后便将水轻轻的泼在泥土墙上。三天后泥墙松动,趁着夜色,他把松动的泥墙扒开一个洞口逃了出来。
上面三则黎族民间传说都提到孤悬海外的海南岛在远古时期除了有黎族先民外,还有其他人类或类似人类的其他高等动物存在,他们可能比黎族先民更早地进入了海南岛。
我们不好判断他们到底是人类之一种,或是某种动物、某种精灵。
在印度尼西亚的弗洛里斯岛,有一个叫利昂·布阿洞穴的石灰石岩洞,2003年科学家在这里进行考古挖掘,发现了一种体型非常矮小的、类似于人的生物骸骨,身高只有3尺,生活于1.3万年前,这类矮人被当地人称为Ebu Gogo,意思为“无所不吃的奶奶”,人类学家则称为“弗洛里斯人”(Homofloresiensis)[4]。美国佛罗里达大学人类学家迪恩·福克认为“弗洛里斯人”的大脑发育程度同智人的大脑已经差不多,具备一切复杂反应能力,不但会制造工具,而且还可能使用语言。后来科考队又在岛东部进行挖掘,又先后出土了一批80万年前直立人使用过的工具,而直立人有可能正是弗洛里斯人的祖先。如果这一点得到最后的科学论证和证实,那说明早在几十万年前,弗洛里斯岛上就已经有人类活动了[5]。科学家认为,印度尼西亚矮人居住在弗洛里斯岛已有数万年的时间,后来(即1.3万年前)的一次巨大的火山喷发,印度尼西亚矮人全部灭绝[6]。2004年澳大利亚考古学家托马斯·苏蒂柯纳又发现了弗洛里斯人一些骨头和牙齿化石和所使用的小型工具[5]。
据此,黎族关于“阑咙”的传说,是否与弗洛里斯人有关?这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
从“族栈”传说看,这种人类在海南岛的存在可信度比较高,他们可能是比黎族先民更早地进入海南岛的另一种人类,而且可能是矮黑人。
矮黑人属于尼格利陀人(Negrito),曾广泛分布于东南亚及南亚地区。至今仍有零星分布于菲律宾、泰国与马来西亚两国边境地区以及安达曼群岛。他们都有自己的语言,有的则借用邻近民族的语言[6],是目前被了解最少的人类族群之一。矮黑人体质特征是身材矮小、头大腿短、鼻宽唇厚、肤色褐黑、体毛稀少,男子平均身高1.53米,女子平均身高1.42米。他们依靠狩猎采集为生,由40~60人组成群体,在一定的地域内活动,整个社会尚处于原始状态,无阶级无首领,信仰上尚为万物有灵阶段,家庭多为一夫一妻制,居屋主要为竹竿或树枝搭成,上面盖以树叶或兽皮的简陋窝棚。如今,在接受邻近民族影响下,有部分人转向定居,有的从事旱稻、玉米等农业种植,有的从事捕鱼,有的与邻近民族进行交易。
在安达曼群岛的安达曼人,他们所使用的语言,据研究属于一种的孤立语系。在菲律宾吕宋岛、巴拉望岛等地山林的阿埃塔人,由于邻近民族影响较大,其语言已被南岛语族同化,而在泰国与马来西亚边境塞芒人其语言则同化于南亚语族中。阿埃塔人、塞芒人等棕色人种,均是东南亚最古老的居民。
根据上述情况,海南岛可能也曾经为矮黑人的涉足地,后来矮黑人“族栈”在与黎族先民的冲突中,逐渐被消灭,或者逃离海南岛。
“塞堆”最突出的文化特点是崇拜牛,不吃牛肉,但却可以吃人。这是我们关注“塞堆”的两个主要焦点。
崇拜牛。目前在世界上最崇拜牛的要处信奉印度教的印度人。印度人在家中饲养牛,给牛起名字,同牛说话,用花环和绶带装饰牛。印度最古老的居民应该是尼格利陀人种、尼格罗-澳大利亚人种和达罗毗荼人种。尼格利陀人种和尼格罗-澳大利亚人种不论在社会、经济、文化等方面至今依然非常落后。他们生活在深山密林中,采集和射猎仍是他们获取生活资料来源的主要手段,处在原始公社后期,保留万物有灵信仰。达罗毗荼人种是欧罗巴人种南欧类型的人于公元前4 000到公元前3 000年到达了印度,后来与当地的尼格利陀人种、尼格罗-澳大利亚人种混合而形成的。当今的达罗毗荼人多信印度教,其中以湿婆派为主,经济、文化均较发达。公元前1 500年左右,中亚草原上的一个古老游牧民族雅利安人,由兴都库什山和帕米尔高原进入南亚次大陆,并和当地的达罗毗荼人进行长期斗争,最后征服了他们。
进入印度的雅利安人最初并不崇拜牛,保护牛,但后来为什么印度教却把牛作为崇拜的圣物?这值得深究。印度教源自种姓制度的婆罗门教,所以也被人们称为新婆罗门教。在雅利安人进入印度前,牛应该早已成为当地民众日常生活中最主要的家畜,是土著人崇拜的对象。后来属于上层的雅利安人为了便于统治,便把土著人崇拜牛的习俗吸收到婆罗门教中来。公元8世纪和9世纪,婆罗门教又吸收了佛教和耆那教的一些教义以及当地的民间信仰,逐渐发展成为印度教。印度教义是完全禁止杀牛、食牛肉的,这种禁忌已经深深烙印在印度教信徒的心中。现今在印度一些落后地区,一名女子的价值往往连头牛都不如,没有人敢虐待牛,没有人不尊重牛的生命[7]。
吃人肉。在遥远的远古时代,人吃人的现象应该是常事。操南岛语的原始马来人,曾有猎人首习俗,能猎人首当然不免会有吃人肉的时候。原始马来人社会落后,直到19世纪大部分人仍处于氏族部落阶段,经济发展不一,有的有发达的农业和畜牧业,有的以采集、狩猎为生而停留在刀耕火种阶段,他们多住干栏式建筑,大部分原始马来人水性都很好,而且善于造船。
现今印度尼西亚加里曼丹岛的土著居民达雅族(Dayak)就是原始马来人,人口800多万,内部有数个支族,每个支族有不同的方言。部分居住在内陆的达雅族由于世代居在昏暗的热带雨林中,少见阳光,因此肤色白皙。居住在沿海地区的达雅族肤色比较深,大部分为浅棕肤色。达雅人各部落之间经常爆发战争,他们迷信人头具有无边的魔力,相信人头会带来好收成,会给部族带来力量和兴旺,所以在古代便形成了猎头习俗。在19世纪以前,达雅人男孩在年满18岁时,为了向姑娘们证明自己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已经是一个成年人和勇敢者,他们都会设法去猎取一个敌人的头颅来挂在自家门外。如今,猎取人头的风俗早已绝迹,但那些头颅仍保存至今。
中国古典艺术批评的“微妙”原理,虽然原本皆生发于中国古典艺术的丰沃审美经验,但其对今天纷繁复杂的当代艺术之批评阐析,仍然葆有丰饶的价值,兹举数例,予以说明。
巴塔克人(Batak)也是印度尼西亚北苏门答腊省的土著民族,属于原始马来人,人口也有800多万,主要居住在多巴湖周围的高原地区,混有少量澳大利亚人种维达类型的血统,因此肤色普遍较深,但也有浅肤色的。巴塔克人一度有过食人习俗,但并非日常饮食,而是仪式性的食用死刑犯,以此作为对犯罪的惩罚。他们有时会将死刑犯以凌迟的方式处死,并将肉割下分给群众。
属于原始马来人的还有爪哇岛的登格尔人、苏拉威西的托拉查人、马古鲁群岛的阿尔弗腊人、吕宋岛的伊格罗特人、马来半岛的贾昆人和生活在泰国、缅甸之间海域的莫肯人等等。在我国,属于南岛语族且有猎人首习俗的是台湾少数民族中的部分民族。
据研究,原始马来人(早期南岛语人)的祖先最初来自中国南方特别是台湾,他们在新石器时代中晚期迁徙至南洋群岛[8],部分则与澳大利亚人种发生混合。据此,黎族传说中的“塞堆”有可能是原始马来人抑或印度的达罗毗荼人种,或者是这两种族群融合的后裔。
众所周知,人类的发展过程是从猿到人,而到了人的阶段又分为原始人类、智人。据遗传学Y染色体研究证明,东亚的现代人具有共同的非洲起源[9]。约在5万年前,最早的一批走出非洲的智人进入东南亚地区,在以后的数万年中逐渐向北迁移,进入东亚大陆,北至西伯利亚,另一批则从东南亚向东逐渐进入太平洋群岛。而中国人的祖先,据分析是从东南亚先进入中国南方,后有部分越过了长江进入中国北方,有部分则沿海边走到了达北方[10]。
对于矮黑人(也称棕色人种)和黄色人种进入亚洲地区特别是东亚、东南亚地区的时间,专家学者们有这样的推断:根据对人类线粒体DNA的研究,发现现代人类的祖先最早是沿着印度洋海岸线“走出非洲”,进而扩散到全世界的。从海岸线走的好处是,即能获取陆地上食物,又可以获海洋中的食物,利于原始人类的生存发展[11]。远古人类祖先迁徙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生存,哪里环境适合生存就会往哪里走。在李辉介绍性文章《黄色人种的起源与扩散》这样认为:
约10万年前,棕色人种走出非洲,5万年前到了东南亚;5万年前,黄色人种开始向东迁徙;4万年前,当棕色人种分布到东北亚、澳洲广大地区时,黄色人种进入了东南亚;3万年前,黄色人种在东南亚至中国南方进一步扩张,此时棕色人种可能有一部分来到美洲;2万年前,黄色人种几乎阔散到东亚和东南亚的大部分地区,使在该地区的棕色人种锐减;1万年前,黄色人种进入美洲;此后数千年内,黄色人种又向中亚、北欧、印度洋和太平洋诸岛扩张,东亚地区的棕色人种渐渐与黄色人种融合。[10]
这是目前国际上多数人类学家和民族学家所认可一种观点。对于棕色人种和黄色人种是如何进入东南亚、东亚地区的,专家学者们认为最早的棕色人种在印度洋岸边不断行走,寻觅着鱼虾蚌蛤,他们在10万到5万年前来到了南亚和东南亚。当时地球仍处第四纪冰川末期,海平面比现在要低好多,现今的东南亚地区几乎连成一片,形成大印度尼西亚半岛,太平洋上众多岛屿及奥大利亚、新西兰等有陆地相连。棕色人种走着走着散就来到了这片广阔的区域。后来冰期结束,海平面抬升,太平洋上众多岛屿及奥大利亚、新西兰等与亚洲大陆断绝,棕色人种(尼格利陀(Negrito)即在澳洲大陆上居住到了现在。
在印度次大陆上的达罗毗荼人(Dravidian),他们是棕色人种,是棕色人种中文化发展最为先进的一支,后来他们与入侵南亚次大陆的白色人种雅利安人(Arian)发生了混血。在缅甸以西海中的安达曼群岛,岛上的棕色人种至今仍保持着非常纯正的血统。他们用简陋的工具来获取维持自身生存的生活资料来源,无法保证他们每一次都有收获,所以食物短缺是经常性的。为了活着,食用人肉也就成了一种必然选择,也是一种生存法则。这便是从安达曼到伊利安的棕色人种始终都保持食用人肉传统的主要原因,他们在此基础上建立起了自己的道德标准。
黄色人种走向东亚的路线是从西亚进入印度河流域。到达南亚的时,这里早已生活着大量的棕色人种,当时黄色人种势单力薄,没有能力与棕色人种抗争,所以只能沿着喜马拉雅山南麓、南亚次大陆北端匆匆通过。到了东南亚后,黄色人种慢慢发展壮大,而这里的棕色人种则人口不多,且居住较分散,便渐渐被挤压到边远地区[12]。此时,黄色人种也分化成了沿海支和内陆支。对于黄色人种沿海支和内陆支的形成,学者认为:
沿海支最初形成于越南、广西等地,后来部分人南下,部分人沿海边北上。沿海支就是南岛语系(Austronesian)和侗台语系(Daic)的人群的祖先。内陆支形成于缅甸、云南一带,这群人是南亚语系(Austro-Asiatic)的祖先。末次冰期时期海平面下降,有的黄色人种进入中国北方。早进和后来进入中国北方的黄色人种混合,形成了黄色人种的北亚支,就是阿尔泰语系(Altaic)的祖先。在2~1万年前,黄色人种又大规模北上,不久新石器产生,农业文明形成并发展起来,汉藏语族开始形成。[13]
在黄色人种扩张的同时,棕色人种也没有停止脚步,也在不断的迁徙,这是一个动态的替代过程。在这种替代的过程中,基于两种人种社会文化上的严重差异,他们不时发生冲突碰撞,相互进行征服和杀戮。由于大部分棕色人种直到西方殖民时代到来还在使用粗糙的旧石器,没有陶器,而黄色人种社会文化和工具制作运用相对先进,很早就有陶器和新石器,渐渐的黄色人种对棕色人种形成了碾压态势,最终替代了棕色人种。当然也有部分棕色人种融合到各地的黄色人种中,未被融合的,便被挤压到亚洲的边边角角地方留存。唐代时有昆仑奴传说,清代地方史料中有家庭豢养“小黑人”记载,台湾原住民有灭“矮黑人”传说,黎族有“族栈”传说,这些都应该有其真实性的。
据环境气候学研究表明,晚更新世(约10万~1.2万年前)以来,地球进入了最后一次冰期,中国称为大理冰期,其间又经历2次海退和3次海侵,海退时洋面下降150多米,全球处于海平面底下150米的陆地全都露出了海面,东南亚、太平洋的岛屿多数也与亚洲大陆相连接,英伦三岛与欧洲连接,澳大利亚与新几内亚相连接,日本与中国相连接,红海与波斯湾底均成为陆地[14]。
此时琼州海峡最深处114米也露出海平面几十米(即海平面下降150米,琼州海峡最深处114米也露出海面36米),海南岛与大陆连接,海南岛成为滨海大平原上一块凸起的高原。黎族传说中的“阑咙”“族栈”等人类不用游泳,仅靠走陆路就可以轻松来到海南岛。作为黄色人种之一的原始马来人,他们到达海南岛之前,冰期已经结束,海平面上升,海南岛已经形成。但原始马来人水性很好,他们可游泳,也可抱葫芦、坐竹排甚至坐木伐、独木舟等进入海南岛。
在考古上,旧石器时代从距今300万年前开始,延续到距今1万年左右止,以打制石器为特点(也使用木器、骨器、角器、蚌器等),居住山野、山洞,以狩猎采集经济(也称为“掠夺性经济”或“攫取性经济”)为代表。但是,打制石器并没有因为旧石器时代的结束而随之消失,“在非洲和澳洲一些地区,由于金属工具不易获得,一些土著人到目前仍在生产和使用打制的石器工具”[15]。
新石器时代时间大约从1万年前开始,结束时间从距今5 000多年至2 000多年不等,以原始农业、家畜饲养业和磨制石器的产生作为主要标志的,有了氏族观念,生活安定至少已半定居,磨光石器和陶器是新石器时代的代表性器物,特别陶器的发明,促进了人类经济形态与生活方式的变化。陶器可做炊具煮食和贮藏食物,这对于人类定居生活十分重要。原始农业的起源被公认是“新石器时代的革命”。
对于弗洛里斯人,中国古代各种古籍文献中均没有记载,这可能与弗洛里斯人只分布于现今的东南亚一带和中国东南沿海地区,从未涉足中国大陆尤其长江以北内陆地区,故而典籍中未有记载。
矮黑人(包括棕色人种),中国古代典籍中记载就较多,如短人、短民、昆仑奴、野人、大青小青黑、山都、木客等,这些应该属于小黑人尼格利陀人种的。三国时期现今安徽地区有“黝歙短人”[16]记载;《搜神记》卷十二有“庐江耽、枞阳二县境上,有大青、小青黑居山野之中”[17]记载;《旧唐书·南蛮传》有“自林邑以南,皆卷发黑身,通号‘昆仑’”[18];《岭外代答》卷三有“西南海上有昆仑层期国,连接大海岛,……海岛多野人,身如黑漆,拳发,诱以食而擒之,动以千万,卖为蕃奴”[19];等等。
典籍中记载表明,这些先住民族最显著的特点是身材矮小,皮肤黝黑,身居深山,住在树上或崖壁间,神出鬼没,少为外人所见。他们多分布于福建、江西、四川、广东、浙江、湖南等部分地区,其中以闽粤赣交界地带最为活跃。
由于海南岛的地理环境和气候不利于文化遗址特别是人类遗骨遗骸的保存,所以上万年以上的人类文化遗址海南岛目前仅发现两处:三亚市郊的落笔洞古文化遗址和昌江黎族自治县燕窝岭旧石器遗址。在7 000至3 000年前之间新石器人类文化遗址,海南岛发现就比较多,可说遍布全岛,但主要也仅限于石器、陶片和人类生活过的堆积层。海南岛可以说是东南亚地区的中心地带(在华南一带也划入东南亚的范畴时),几千年来几万年来凡在这一带地区活动的人类,都会在海南岛上留下一些活动的足迹(如2万年前昌江黎族自治县王下乡钱铁洞旧石器时代遗址、1万年前三亚落笔洞古人类遗址、几千年前分布于海南岛各地新石器文化遗址)。综上所述,我们便有了以下的基本判断:
第一,“阑咙”在几万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生活在海南岛这一地区,后来矮黑人也进入了海南岛。矮黑人有可能对“阑咙”实行了杀戮,但也没有最后灭绝,所以直到黎族先民入岛时还能见到他们。“阑咙”从不伤害黎族先民,黎族先民也没有把他们当作对手,他们与黎族先民和平相处(这是基于“族栈”与黎族先民的关系而言)。由于身体太矮小,躲到森林里黎族先民基本不容易发现他们,所以在现今流传的传说中,黎族人总认为他们可能是精灵的一种。
第二,“族栈”早于黎族先民进入海南岛,他们不懂耕种,仅从事采摘和渔猎,偶尔帮黎族先民看护山兰园,住在山洞里。“族栈”经常伤害到黎族先民。对于“族栈”的来源以及存在的确切年代,我们已经难以考究,从传说中还可以了解“族栈”的一些特点:一是群居山洞;二是以采集为生;三是常与黎族先民发生冲突;四是已经灭绝。
第三,在黎族民间传说中,“塞牛”已经建村立寨,耕种田地,与黎族先民有交往。黎族先民对于“塞牛”的态度基本是平等的,没有像对“阑咙”“族栈”那样具有优越感,只是对他们吃人肉的风俗表示不理解和反感。“塞堆”的一些特点:一是建村立寨,能说黎语;二是不吃牛肉但可吃人肉;三是已从事原始的农业耕作。
对于海南岛最早居民,学术界公认是黎族。但黎族这个人类共同体是从哪里来的?由哪些远古人类融合组成的?什么时候进入海南岛的?这在学术界主要有两种观点。
第一种观点,矮黑人说。最具代表的是原广东省民族研究所所长刘耀荃认为:“早在黎族的远古祖先迁到海南岛之前,岛上很可能有小黑人居住着,后来一部分由于与黎族接触、通婚,逐渐融合于黎族之中;一部分被灭绝,一部分则向外迁徙;至今在海南岛上已找不到他们的踪迹。”[20]这种观点也得到一些学者的呼应。
第二种观点,岛语族与壮侗语族说。这主要是从语言学和风俗习惯上研究与对比得出的结论,是当前学术界主流的观点。有的学者认为:“黎语中的一些南岛语词是独特的,与壮傣、侗水的不同,是黎语的底层词,而不是它们共同的底层词或借词。”[21]厦门大学教授吴春明[22]也认为壮侗语族与南岛语族在基本语汇上有很大的共性,同样的现象也存在于南方一些汉语方言中。广东民族学院姜樾教授[23]也持有同样的看法。20世纪30年代,德国民族学家史图博教授[24]在其所著的《海南岛民族志》中也指出,黎族各方言是被数次民族浪冲击而迁移到海南岛的民族,特别是由马来人与泰人的结合而形成。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央民族大学倪大白教授[25]对海南岛回族语言调查时也发现,海南回族的回辉话与印尼同出一源,后来在此基础上扩大对整个壮侗语族和印尼语的研究,创立了自己一套学科理论,出版了阐明这一理论的专著《侗台语概论》。
黎族与南岛语族、壮侗语族同源,在基因研究上也同样给予强有力的支持。“黎族五个支系有共同的起源,在黎族五个支系中Ola*和O2a*是主要的单体群。但在大陆群体占主导地位的03却非常低,这表明黎族群体与大陆的隔离。主成分分析及主成分与Y染色体单倍型的相关分析发现,黎族与起源于百越的侗台语系侗水语支、壮傣语支和讫央语支及南亚语系族群遗传关系最近,说明他们有极大的同源性,这与体质学和人文学研究结果相一致。进一步的研究还揭示,黎族群体中的主要单体群Ola*和O2a*到达海南的年代是2万年前,这也正是海南黎族开始与其他群体隔离的年代。黎族虽然与百越族群有共同的特征,但分离较早,为此黎族是处于现代人类进人东亚人口的一个有2万年历史的古老活化石,是一个非常好的隔离群,对人类进化、遗传学研究有重要价值。”[26]在唐秋萍、杨向萍等[27]撰写的《海南黎族人群 HLA-A、B、DRB1 基因分型》论文中也认为黎族与壮族、布依族、傣族具有相似的遗传基因背景。李冬娜、区采莹等专家在对三个基因座(DYS390、DYS393、DYS395)研究中,同样反映出“黎族群体在DYS393基因座最高等位基因频率的分布与百越起源的壮族一致,以及在DYS390和DYS395基因座最常见等位基因频率分布与南岛语系越南、马来人群出现一致性的结果”[28]。
在我国,众多官方出版的著作中,从历史地理、考古、语言、地名、风俗习惯等等方面,都认为黎族源自壮侗语族。
对于认为尼格利陀人(小黑人)有可能也与黎族接触、通婚,逐渐融合于黎族之中的观点,基因研究给予了否定。尼格利陀人作为从非洲走出进入亚洲大陆的一支古老的人种,其基因类型古老而简单,即D-YAP型。据研究,这种基因类型“在东南亚和太平洋群岛上分布之外,只在西藏和日本有一定的分布。目前在海南黎族中尚未检测出有这种基因类型,它在黎族中的分布可以排除”[29]。此外,黎族的起源与华夏族有血缘上的关系在基因上也得不到支持。这在孙元田、杨波等[30]所写的论文《Y-染色体单核苷酸多态性对中国黎族起源的研究》讲得非常清楚,他们认为黑矮人都带有一种古老的Y-SNP-YAP,都同属于单倍型D-YAP,安达曼人、塞芒人和阿埃塔人属于这一类型,但D-YAP单倍型并没有在黎族中出现;另外黎族与汉族、苗族、瑶族的遗传关系较远,而黎族有95%以上属于单倍型O*-175,这与台湾原住民的阿美族、排湾族人群属于O*-175单倍型的比率占100%相近,这反映了两岛原住民起源很亲近。
综观上述的传说和多学科的分析探讨,关于海南岛远古文化史,我们大概有可以这样的推测:
第一,海南岛的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黎族传说中的“阑咙”与“族栈”应该是旧石器时代人类。“阑咙”可能就是“弗洛里斯人”,是早期旧石器时代人类;“族栈”为旧石器时代晚期向新石器时代人类的过渡期,可能是小黑人(棕色人种),昌江黎族自治县燕窝岭旧石器遗址和三亚市落笔洞古文化遗址应属于“族栈”遗存的文化遗址;“塞堆”属于新石器时代人类,是原始马来人,后来随着社会的历史发展,有可能融合到黎族先民当中,海南岛发现的4 000年以前的文化遗址都应与他们有关。黎族先民也属于新石器时代人类。
不论是“阑咙”“族栈”“塞堆”,他们在海南岛共同生活,在历史长河中他们之间难免有相互杀戮的时候,但都没有达到把对方灭绝,所以直到黎族先民入岛后还见到他们。后来“阑咙”“族栈”逐渐消失,而“塞堆”则融合到了黎族先民中。海南岛的新石器时代可能延续较长,中原封建王朝势力入岛后,海南岛的石器时代还处在繁荣期,直到宋代时期,石器的运用在海南岛的偏远地区还是存在的。
第二,黎族进入海南岛的时间。在我国众多出版的著作中,都公认黎族先民是在3 000多年的殷商时期进入海南岛的。但随着考古的发掘,特别是距今4 000至6 000年前海南岛新石器文化遗址的发掘,黎族先民入岛的时间又向前推了3 000年。
在基因研究上更令人惊心动魄,显示出“黎族群体中的主要单体群Ola*和O2a*到达海南的年代是2万年前,这也正是海南黎族开始与其他群体隔离的年代……黎族在海南岛已有2万年以上的基因”[27]。对于这种观点,笔者认为,基因上显示出黎族与其他群体隔离的年代达2万年以上没有问题,但能否就证明黎族先民在2万年前就已进入海南岛,这是值得商榷的。
首先,在远古时期,人类迁徙的目的(应该唯一的)是寻找适合人类休养生栖的生存环境。若地某一区域、某一环境较为单纯封闭,物产丰富,气候温和滋润,族群内部较和谐,没有争斗也没有外部骚扰,这样的环境下人们基本都会安居乐业,不会随意进行大幅度、长跨越的迁徙。因此,黎族与其他群体隔离年代达2万年以上的基因,到底是黎族先民早已在冰川期结束前在海南岛上生活后具备的?还是黎族先民在某一地已经形成后,后来由于外部骚扰才随着黎族先民而入岛呢?
其次,在冰川时期,海南岛是与华南至东南亚的大部分地区几乎连成一片的,当时海南岛这块地方只是南海之滨的一块凸起的“高原”。如果黎族先民2万前就一直在这个“高原”呆着且那里都不去,那么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海南岛的新石器时代总比大陆的新石器时代出现得晚的事实。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在琼州海峡形成后,在距今3 000~6 000年前,拥有新石器时代文化的远古人类,不断从大陆地区来到海南岛,新石器时代文化才传播到了岛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陆上原先拥有这种文化的主人已经发展和形成了新的文化,而已在海南岛上的这批远古人类由于海水阻隔未能跟进,所以造成岛上不论是新石器时代文化还是其他文化都慢于或晚于大陆。
再是海南岛发现上万年以上的两处文化遗址都属于旧石器时代或是新旧石器时代过渡期,而黎族先民是属于新石器时代人类,这两处文化遗址显然与黎族先民无关,它应该属于黎族传说中的“族栈”所创造的。
第三,基于第一、二条的分析,在距今2万年以前,海南岛这块地方至少应该已经生活有“阑咙”、“族栈”等旧石器时代人类。
距今1万年前,在东南亚和中国南方的大部分地区,新石器时代人类获得较大的发展,形成了各种族群、各种部落,族群的原始语言也开始形成。
距今7 000~8 000年前,在中国南方地区壮侗语和南岛语的共同原始语开始形成,可称原始南岛语。后来由于生存环境发生变化、族群间的纷争等原因,原始南岛语族群不断迁徙,约在6 000年前有一小部分进入了海南岛,这应该是第一批黎族先民。此后不断有各种人群族群陆续入岛。
距今4 000~5 000年前,在强大汉藏语的长期影响下,生活在中国华南一带原操原始南岛语的族群的语言发生变化了,渐渐发展成为了新的语种——壮侗语。
距今3 000~4 000年前,操壮侗语的先民们又先后进入海南岛。这些操壮侗语的先民,就是后来形成黎民族的主体人群。“这个时期入岛的先民规模比较大,文化也较先进,他们进入海南岛后便占领了利于耕作的沿海及平原地区。”[31]由于壮侗语和南岛语的族群本来就有密切的渊源关系,两大语种在海南岛这片热土上休养生息,经过长期的交流、融合、发展,最后促成黎族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