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民族符号政治性与民族国家共同体建构

2021-01-12 12:24
关键词:政治性共同体符号

陈 纪 许 飞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8月27—28日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强调,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推动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他在2019年9月27日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指出,“做好民族工作,最关键的是搞好民族团结,最管用的是争取人心”(1)《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暨国务院第六次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在北京举行》,《人民日报》2014年9月30日,第1版。。民族符号是指单个民族从自身历史文化中传承下来的,与其他民族相异的族群特征。(2)祁美琴:《论民族符号与国家象征的关系》,《广西民族研究》2014年第5期。这种民族符号既具有语言、习俗、信仰、文化等自在特征,更多体现的是各民族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形成的一种客观存在,也具有伦理、道德、宗法、民主等自为特征,更多体现的是各民族在历史发展进程中产生的一种主观建构。在民族工作实践中如何积极发挥民族符号政治性的功能和作用,有助于搞好民族团结和争取人心,对当前民族国家共同体建构意义重大。

当前,学术界关于民族国家共同体建构研究的学术成果颇丰。一方面,大多数研究者认为民族国家是通过人类社会早期形成的“族群”演化而来,强调族群是一种社会实体,而民族最重要的是它的政治性。(3)徐杰舜:《论族群与民族》,《民族研究》2002年第1期。在民族国家发展过程中,民族心理(4)李静:《民族交往心理构成要素的心理学分析》,《民族研究》2007年第6期。、民族认同(5)柏贵喜:《民族认同与中华民族认同浅论》,《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1期。和民族文化(6)刘莉:《全球化场域中中华民族文化身份与民族认同的建构》,《思想战线》2011年第6期。等,是增强民族共同体凝聚力的关键因素。另一方面,对于中华民族来说,这种共同体意识源自于中华文化中“家国一体”“天下一家”的情怀和理念。(7)陈纪、章烁晨:《家国情怀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西北民族研究》2021年第3期。它从历史根源上彰显中华民族是有着共同记忆、发展基础和前途命运的民族实体。(8)平维彬、严庆:《从文化族类观到国家民族观的嬗变——兼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理论来源》,《贵州民族研究》2017年第4期。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仅是精神文化层面的工作(9)李静、陈丽丽:《交往与共生:试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特征》,《贵州民族研究》2020年第10期。,也涵盖通识教育(10)张莉:《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根基与培育机制研究》,《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1期。、区域民族治理(11)高永久、冯辉:《边境牧区各族民众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关键性要素》,《民族学刊》2021年第1期。等诸多方面。

然而,当前从民族符号政治性角度探讨如何建构民族国家共同体问题,以及如何剖析民族符号政治性与民族国家共同体之间内在关系和作用机理等,尚存在着较大的研究空间。通过文献梳理还发现,现有研究成果大多数是从文化认同层面探究民族符号对民族国家建设的积极作用,但是,诠释民族符号的政治性及其对民族国家共同体建构的功能和作用的研究成果较为少见。基于此,本文力图将民族符号的政治功能与民族国家共同体建构联系起来,阐述民族符号政治性的主要意涵,厘清民族符号政治性对增进群体统一性的核心功能,分析民族符号政治性对共同体建设的积极作用,并由此揭示这一研究对当前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的有益启示。

一、公共权力:民族符号政治性的主要意涵

在早期人类社会中,人们一般是凭借语言、习俗、信仰、文化等自在特征,来判断某一个体是否归属于某个特定的民族群体。在物质资源匮乏的氏族和部族社会,不同氏族或不同部族之间通常是以各自的民族符号划分其身份归属,由此来确定各自占据的领土和资源归属等。并且,人们把不同的民族符号看作是区分不同族群的主要标志,并以此促进本群体内部实现凝聚团结。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认为,早期人类社会通过个体交互产生朴素的情感认同(12)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32页。,是维护社会有序运转的关键手段。就是说,具有自在特征的民族符号与社会公共权力之间融合,使其产生所谓的政治属性,对维护氏族和部落社会内部成员分工合作具有积极作用。进而言之,这种民族符号政治性当时主要体现为以信仰为自在特征的各种崇拜物,如人们对动植物或自然现象等产生的信仰崇拜。这些崇拜物因被群体成员共同认可而拥有一定的社会公共权力,反过来对群体成员社会行为产生较大的支配力。比如图腾作为民族符号政治性的典型代表,是群体信仰符号与社会公共权力融合的产物,已经成为维护当时社会秩序和实现分工合作的一种行为准则。正如有研究者所言,通过对图腾的狂热信仰,人类首次意识到群体所拥有的支配性社会意识。(13)何星亮:《图腾与人类文明形成》,《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

在国家建立以后,民族符号政治性出现了较大的转变,主要表现为内含伦理、道德、宗法、民主等自为特征的民族符号与国家公共权力的融合。马克思主义认为,国家是在社会陷入了不可调和的自我矛盾的基础上,从社会中产生且日益与社会相异化的力量。(14)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89页。尤为重要的是,血缘氏族制度解体后出现的阶级对立,这种异化催生了国家公共权力。那些在氏族和部族社会中自己保护自己的武装力量则被奴隶主阶级所掌握,转成压制对立阶级的国家公共权力。而那些维护社会秩序和实现分工合作的民族符号则与那些内含自为特征的新的民族符号一起,在国家建立后经过不断发展和演变,在选择性创新的基础上逐步形成各民族群体共同拥有的民族符号。在国家建立以后,这种民族符号政治性不仅体现为那些具有自在特征的民族符号被赋予一定的社会公共权力,而且那些具有伦理、道德、宗法、民主等自为特征的民族符号而形成的制度性、政策性、法律性规范等,让民族符号同时也蕴含了一定的国家公共权力。

进一步讲,民族符号与公共权力融合,即民族符号政治性不仅产生了一些增进群体统一性的正向功能,而且对共同体建设还发挥着积极的推动作用。就是说,在人类社会发展中,以自在特征和自为特征为构成要素的民族符号与公共权力的融合,由此产生的政治属性对民族国家共同体建构具有重要的功能和作用。从公共权力实践看,民族符号政治性在现实生活中对民族成员来说,在一定时空范围内将形成诸如支配能力、控制能力、动员能力、合作能力、整合能力、协同能力等具体的权力实践形态。正如布尔迪厄所指出的那样,这些民族符号的能力是把“关于社会世界及其分化的各方观点强加与人的能力,把现存的政治与经济合法化”(15)张意:《文化与符号权力:布尔迪厄的文化社会学导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第177页。。在此意义上,可以说民族符号政治性在现实生活中拥有的各种能力,能够让各民族群体对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产生“一体感”,即在很大程度上能够促进民族国家共同体的建构。

二、增进群体统一性:民族符号政治性的核心功能

伴随着国家和社会不断演进和发展,蕴含着一定公共权力的民族符号在现实生活中具备的能力在逐渐增多,使其拥有的功能也在不断增强。通过文献分析和经验研究发现,那些国家层面的民族符号政治性具有强化群体共同的价值理念、提升国家内部群体的凝聚力、促成个体对国家的认同感等核心功能,由此可以增进各民族群体统一性,有助于促进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的建构。

(一)强化群体共同的价值理念

在现实生活中,一方面,具有自在特征的民族符号政治性能够强化群体共同的价值理念。当前,在那些受现代文明洗礼较少的多民族地区或那些经济社会发展较慢的民族村落,具有自在特征的民族符号仍然对维护当地社会秩序和促进群体统一产生重要影响。尤其是那些以随机产生的自然景象和人们想象物等为崇拜物,它们作为民族符号政治性的一种集中体现,仍然被当地人赋予福、祸、吉、凶,以及好与坏、美与丑、真与假等不同的价值观念。那些以语言、习俗、信仰、文化等自在特征为构成要素的民族符号主要是与社会公共权力融合,在当地会形成一些具有社会意义的价值理念。(16)张惠:《民族文化符号的记忆、想象与转换——“魅力湘西”的语言符号解读》,《湖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期。并且,这种民族符号政治性在现实生活中对民族群体具有较强的支配能力和控制能力,可以引导和约束当地民族群体的社会行为。然而,由于这种价值理念在不同民族群体中存在着一定的差异,故应结合当今时代发展要求对之进行创新创造,逐渐转化为被各民族群体普遍接受和共同认可的价值理念,即发挥国家层面的民族符号政治性的价值塑造功能,在强化共同的价值理念中增进各民族群体统一性。

另一方面,具有自为特征的民族符号政治性也能够强化群体共同的价值理念。这些民族符号主要源自于现代社会发展逐步形成的文明成果之中,是各民族群体在大致相同的经济社会发展情境中形成的一些相同的社会认知和评价判断。那些具有伦理、道德、宗法、民主等自为特征的民族符号,由于被吸纳到制度、政策、法律之中而实现其与国家公共权力的融合,同样会引导和约束各民族群体的政治行为和社会行为,体现其政治性。这种民族符号政治性在现实生活中形成一些具有政治意义和社会意义的价值理念,如德治与法治、开放与保守、竞争与合作等。实际上,民族符号政治性具有的强化群体共同的价值理念这一功能,也意味着这种政治性对各民族群体及其行为具有支配能力、控制能力等,“鼓励社会群体相信既定的社会体系,成为国家公共权力的转化物或补充物”(17)戴维·斯沃茨:《文化与权利:布尔迪厄的社会学》,陶东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第96-101页。。具有自为特征的民族符号政治性产生于现代社会发展之中,由此所强化的一些价值理念通常被各民族群体普遍接受和共同认可,即这种国家层面的民族符号政治性有助于增进各民族群体统一性。

(二)提升国家内部群体的凝聚力

近代以来,当那些传统国家受到外敌入侵时,国家层面的民族符号政治性对各民族群体及其行为产生动员能力和合作能力等,让他们自觉地凝聚起来,一致对外,共同反抗外敌侵略。例如,霍布斯鲍姆在《民族与民族主义》中提到的哥萨克骑兵深陷围城时吟唱的口号是“神圣的俄罗斯”(18)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李金梅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1页。。这种民族符号在那些刚通过社会契约建立的近代国家中,与国家公共权力的融合强化了俄罗斯这一民族群体对国家的归属感,极大地提升了俄罗斯民族群体的凝聚力。历史证明,在西方民族国家建构过程中,民族符号与公共权力融合而生成的民族主义,其作为民族符号政治性的集中体现,对提升各民族群体凝聚力发挥了不可替代的功能。就是说,正是由于民族符号政治性拥有动员能力、合作能力等公共权力,让那些具有共同文化的民族在当时新兴资产阶级倡导下凝结为一体,联合起来反对和摧毁封建王朝和贵族专制,建立了统一的王权国家并由此建构了现代意义的民族国家。

有研究者认为,民族国家背后的民族主义不可避免地拥有创造与破坏两种相互对立的特征,它长于建国,却在治国方面表现糟糕。(19)柳亦博:《环世界与超国家:民族主义退场后的世界秩序重构》,《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21年第2期。在当今民族国家建设中,基于语言、习俗、信仰、文化等自在特征的某个民族符号,即那些单一民族群体的民族符号一般难以对国内各民族群体产生凝聚功能。但是,当这些民族符号上升为国家层面的民族符号后,其与国家公共权力和社会公共权力融合后,在很大程度上则能够消除各民族群体之间的离散化以及提升他们的凝聚力。究其原因是基于自在特征和自为特征的民族符号与公共权力尤其是与国家公共权力融合,让各民族群体在本国均获得了合法的政治地位和政治身份,继而保障了他们享有制度、政策、法律赋予的各项权利。这些权利的拥有要求个体依附于国家之下结合成为有组织的集团而获得庇佑,以面对复杂世界的不确定性。(20)陈纪、王志浩:《论民族主义的发展形态及其实践反思》,《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更为重要的是,民族符号政治性意味着在民族国家经济、文化、社会快速发展中能够合理运用它所具有的公共权力调配资源,让各民族真正地享有共同发展的权利。可见,国家层面的民族符号政治性正是在保障各民族群体享有共同发展的各项权利中提升他们的凝聚力,增进各民族群体统一性。

(三)促成群体对国家的认同感

据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观点,国家是氏族组织解体后由奴隶主阶级把持的一种特殊的公共权力。(21)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88-189页。在国家建立后,那些基于自在特征和自为特征的民族符号本身就蕴含着一定的民族情感,当其与公共权力融合后,在很大程度上能够促成国内各民族群体对国家的认同感。从载体上看,像国旗、国歌、人口、疆域,以及各民族普遍接受的绘画、建筑、遗物、遗址等物质性文化遗产,共同认可的礼仪节庆、口头传统、文学作品、戏曲舞蹈等非物质性文化遗产,能够体现国家层面的民族符号政治性。例如,国歌作为现代民族国家的一种政治符号象征,在现代以构建国家认同为目标的政治社会化过程中充当着关键内容。(22)刘春呈:《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国歌认同进路》,《湖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并且,那些具有民族符号政治性的载体都是以唯一的、不可复制的内容和形式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在视觉和听觉方面都能够唤起国内各民族共同的情感记忆,从而促成国内各民族群体对国家的认同。同时,随着工业化民族国家向现代化民族国家的转型,这些呈现民族符号政治性的载体种类逐渐增多及其能力不断强化等,同样有助于促成各民族群体对国家的认同,也由此增进各民族群体统一性。

有研究认为,在新国家建造的民族政策中可以看到一种真实的、群众性的民族主义热情,以及一种经由大众传播媒体、教育体系、行政管制等手段进行的有系统的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灌输。(23)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59页。在此意义上,可以说国家层面的民族符号政治性是政治和社会建构的一种产物,并由此实现了民族符号与公共权力的融合。例如,在当今民族国家中围绕各民族群体经济社会发展及彼此之间关系,制定和实施的一系列制度安排、政策设计和法律规定等,这些建构同样使民族符号在现实生活中具有政治性。这些建构在很大程度上强化各民族群体的国家意识和责任意识等,有助于促成其对民族国家的认同感。例如,对民族文化符号进行的政治建构,能够促使他们对自己国家产生情感归属和忠诚热爱,提升其国家认同感。像“美利坚民族”“中华民族”“德意志民族”“大和民族”等作为民族符号政治性的集中体现,实际上就是政治建构对民族文化符号进行的一种政治属性的塑造。同样,在现实生活中如市场主体、社会主体等行为主体的支持,也能够让民族符号在社会建构下产生政治属性,从而在保障社会公平和平等发展中促成各民族群体对国家的认同感。

三、推动共同体建设:民族符号政治性的三重作用

通过文献分析和经验研究发现,与民族符号自为特征相比,民族符号自在特征作为各民族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一种客观存在,其与公共权力融合后更多与各民族群体的现实生活直接相关,所以从群体角度而言其对推动共同体建设的作用更为明显。基于此,笔者在此将重点论述国家层面的民族语言符号、民族信仰符号、民族文化符号政治性对推动共同体建设的积极作用。

(一)民族语言符号与共同体的身份塑造

美国学者摩尔根认为,“文明始于音标字母的发明和地域的使用”(24)路易斯·亨利·摩尔根:《古代社会》,杨东莼、马雍、马巨译,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5年,第9页。。对于群体而言,一个民族的语言及由此形成的特定区域是标识其自然身份的一种重要符号。当民族语言符号与公共权力融合后,在很大程度上能够促进各民族群体完成民族国家这种政治共同体的身份塑造。具体而言,国家层面的民族语言符号政治性主要体现为官方语言及由此产生的交往互动,对各民族群体的民族国家共同体身份塑造产生积极的推进作用。官方语言作为民族语言符号与国家公共权力融合的产物,成为各民族群体共同拥有一个国家国民身份的重要标识,即呈现其作为民族国家这种政治共同体的身份。对于民族国家来说,虽然有些民族群体拥有自己的民族语言,但在现实生活中各民族群体被要求或自愿地掌握和使用本国的官方语言。契约性是语言的根本性质,是语言秩序的要求。(25)夏学胜、吴伟萍:《语言的契约性及其表现》,《江西社会科学》2010年第7期。在此意义上,民族语言符号与国家公共权力融合后形成的官方语言,它成为各民族群体共同坚守的一种契约,这同样反映了各民族群体作为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的身份。

同时,各民族群体运用官方语言产生的交往互动,让彼此间形成一个国家独有的社会表征、文化系统和心理特质,由此同样塑造并体现他们拥有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的身份。如有研究者所言,语言代表着人们特定的社会关系、文化系统、个人心理等。(26)周文莲:《镜像、语言和无意识:从马克思到拉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91页。就是说,在民族国家内部各民族群体借助于官方语言进行交往互动,能够促使各民族形成那些独具特色的民族共同体。例如,俄罗斯民族被称为“战斗民族”,成为这个民族国家共同体的一种身份标识。此外,官方语言因其承载着一个国家的历史文化、价值观念、行为方式等,故在国际社会交往互动中也是让“他者”了解其国家形象的一种重要媒介,由此成为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的身份象征。在当今世界,虽然在民族国家内部有些民族群体还保留自己的语言,有些民族成员甚至掌握了其他国家语言,但这些语言对于他们而言更多是一种工具,并非是其作为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的身份标识。语言对个体身份认同构建具有重要影响。(27)王浩宇:《民族交融视域下的语言使用与身份认同》,《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由此可见,官方语言作为民族语言符号政治性的集中体现,就是要在强化各民族群体的民族国家意识中,不断塑造这种政治共同体的身份。

(二)民族信仰符号与共同体的情感稳固

在国家建立后尤其是在民族国家建立过程中,民族信仰符号与国家公共权力融合使之产生了所谓的政治性,主要表现为一种国家层面的意识形态。像“自由、民主、平等、博爱”等作为当时各民族群体的一种信仰追求,正是资产阶级在民族国家建构中大力倡导的一种国家层面的意识形态,即政治意识形态。例如,从18世纪末以后在世界范围内产生的四次民族主义浪潮,这种政治意识形态实际上也是民族信仰符号政治性在当时国家的一种集中体现。民族主义之所以能够在1870—1914年之间迅速壮大是因为近代以来的大规模移民运动,这些新群体之间的冲突愈加频繁。(28)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李金梅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30页。在此意义上,可以说民族主义作为一种政治意识形态,那时能够消解和整合这些不同民族群体之间的冲突,在情感上有助于强化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意识。这也是民族信仰符号政治性在民族国家建立过程中发挥的一种重要作用。当时,这些民族群体迫切需要从信仰层面形成一种政治意识形态,即需要充分发挥这种民族信仰符号政治性的积极作用,在民族主义旗帜的号召下让他们在情感上对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产生认同和固化,进而完成现代意义上民族国家的建立。

如前述,在早期人类社会中民族信仰符号与社会公共权力融合,由此形成的像图腾那样的崇拜物有助于维护社会秩序和促进群体凝聚团结,同样也能够在情感上强化民族群体的共同体意识。而在当今世界,民族信仰符号与社会公共权力融合主要表现为一些社会意识形态,形成了诸如政治民族主义、经济民族主义、文化民族主义及公民民族主义、浪漫民族主义、网络民族主义等社会意识形态,这些意识形成赋予了民族信仰符号所谓的政治性。从积极意义上看,社会意识形态作为民族信仰符号政治性的集中体现,已经超越了早期以血缘和地缘为基础的单个民族群体的政治性,能够激发和强化各民族群体对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的情感认同。在现实生活中,这些社会意识形态之所以成为各民族群体共同的信仰,是因为他们受益于民族国家所创造的稳定统一和有序的社会环境,受益于这一政治共同体为之生存和发展提供的重要保障等。并且,民族信仰符号政治性还能够支配、协调各种资源的均衡配置,有助于缓解各民族群体经济发展差距,从而在情感上强化其对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的忠诚与热爱。

(三)民族文化符号与共同体的心理强化

一般来说,民族文化符号既是各民族群体在长期历史发展中形成的精神产物,同时也是在当今社会中被他们不断创新创造的一种智慧结晶。当各民族群体共同拥有的民族文化符号上升为国家层面的集体文化符号时,意味着实现了与国家公共权力的融合,让民族文化符号产生了所谓的政治性。像中华民族文化、日本民族文化、美利坚民族文化、英吉利民族文化、德意志民族文化、法兰西民族文化等,都体现了国家层面的民族文化符号政治性。进而言之,这种国家层面的民族文化符号由于被国内各民族群体普遍接受和共同认可,或因其是占据主导地位的文化,故而能够强化各民族群体对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的心理感知。就是说,国家层面的民族文化符号或是各民族群体在历史发展中共同创造的,或是为了适应主流社会而应当接纳的一种主流文化,所以由此能够形成那些具有感召力和影响力的文化生态,这显然有助于强化他们对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的心理归宿。

一个地域的社会群体在漫长历史发展阶段中都会在信仰风俗、民族情感与思维方式等方面形成鲜明的文化符号。(29)靳淑梅:《隐于校园文化的民族共有文化符号教育》,《中国民族教育》2021年第5期。在现实生活中,民族文化符号与社会公共权力融合后形成的一定地域范围内的各民族共有文化,也集中体现了它的政治性。这种各民族共有文化应当是依据当地民族文化及历史文化、现代文化等而形成的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如社区各民族共有文化、城市各民族共有文化等。这种各民族共有文化因具有一定的社会公共权力,能够为各民族群体共同参与社会交往和文化交流,以及能够为彼此间产生认知、了解、包容等提供重要保障。就是说,这种各民族共有文化作为民族文化符号政治性的一种集中体现,有助于促进当地各民族群体之间关系良性发展和维护彼此间和谐共处,也有助于强化各民族之间的心理认同。进而言之,这种民族文化符号政治性让各民族群体在现实生活中逐步凝结为一种文化共同体和社会共同体,从而强化各民族群体对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的心理归属。事实上,各民族共有文化作为民族文化符号政治性的一种集中体现,也是国家层面的民族文化符号在现实生活中表现出的一种实践形态。

四、结语

当今世界,国家层面的民族符号政治性超越了单个民族或族群符号政治性存在的局限性,从根源上弥合了不同民族符号政治性带来的差异性,摆脱了因单个民族符号独特性而可能引发的民族中心主义。国家层面的民族符号是各民族群体不同“想象的共同体”之间的和平共存之道。(30)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7页。无论是民族符号政治性的核心功能还是其对共同体建设具有的推动作用,都有助于推进各民族群体和谐共存并走向“一体化”,即有助于推进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共同体的建构。当前,正确认知民族符号政治性对民族国家共同体建构的主要意涵,可以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有益的启示。

第一,要科学把握民族符号与公共权力融合的关键条件,在提升民族符号政治性的实践能力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无论是以语言、习俗、信仰、文化等自在特征为构成要素,还是以伦理、道德、宗法、民主等自为特征为构成要素的民族符号,都必须以各民族群体普遍接受和共同认可作为关键条件。并且,这些民族符号还应符合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实际情况和当今世界发展潮流,由此形成的民族符号政治性则有助于当前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同时,这些民族符号与国家公共权力和社会公共权力融合,需要政府、市场主体、社会主体采用正式手段和非正式手段予以大力支持和保障。此外,在现实生活中发挥民族符号政治性的核心功能和积极作用,还应当不断提升其具有的各种权力实践能力。而正是此过程中,才能够更好地“推进各民族对中华民族一体的向心力,实现从本民族认同到国家认同的升华”(31)马惠兰、陈茂荣:《论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一体化路径选择》,《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4期。。也就是说,只有不断提升民族符号政治性具有的支配能力、控制能力、动员能力、合作能力、整合能力、协同能力等权力实践,才能在现实生活中更好地让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得以铸牢。

第二,要着力强化民族符号政治性的核心功能,在增进各民族群体统一性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当前,在以自为特征为构成要素的民族符号与国家公共权力融合中,应当围绕如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将那些被各民族普遍接受的民族符号予以制度化、政策化、法律化。例如,对那些各民族共同创造的物质性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性文化遗产等民族符号加强政治性建构并予以传承和弘扬,显然能够增进各民族群体统一性。同时,还应当结合当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实践,不断创新创造那些被各民族群体共同认可的民族符号,尤其要创新那些推动民族团结进步和加强民族交往交流等方面的民族符号。此外,在以自在特征为构成要素的民族符号与公共权力融合中,还要主动发掘那些被各民族普遍接受的民族符号,要增强民族符号政治性在共同价值理念、群体凝聚力、国家认同感等方面具有的核心功能,在增进各民族群体统一性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第三,要充分发挥民族符号政治性的积极作用,在推进各民族共同体建设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此,要帮助各民族学习和使用国家通用语言,发挥民族语言符号政治性在共同体建设中的积极作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巩固迫切需要通用语言来提供可靠的知识理论供给(32)青觉、徐欣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概念内涵、要素分析与实践逻辑》,《民族研究》2018年第6期。,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奠定历史基础。并且,各民族学习和掌握国家通用语言也是其共同参与经济、文化、社会生活实践所必需的现实条件。当前,要宣传和弘扬契合当下中国实际的政治意识形态和社会意识形态,要紧紧围绕社会主义价值观、爱国主义、“五个认同”意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等充实民族信仰符号的内涵,坚决抵制历史虚无主义、“泛国际主义”、极端民族主义、宗教极端主义等意识形态的侵扰和侵害。在民族文化符号方面,既要在继承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基础上不断丰富中华文化,也应在现实生活中加强各民族共有文化建设。当前,尤其要善于从各民族共同参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实践中提炼和汲取更多的优秀文化要素,构建一套中华民族文化符号体系,从而保障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得以铸牢。

第四,要高度重视民族符号政治性具有的推动力,在加强民族交往交流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所以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与各民族在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包括民族符号在内的许多优秀文化特质密切相关。当前国家层面的民族符号,即中华民族符号蕴含的那些独特的价值理念、民族精神、道德规范、行为标准等具有的政治性,在社会生活中对各民族同样也产生一定程度的支配能力、动员能力、整合能力等,这些成为加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推动力。也就是说,在社会生活中运用好中华民族符号政治性具有的这些能力,无论是对强化各民族之间深层次交往,还是对促进各民族文化交流互动,抑或是对推进各民族之间结构性融合等,都是一种重要的动力来源。而正是在加强民族交往交流过程中,让各民族进一步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打牢社会根基。因此,当前要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尤其要让各民族深刻意识到中华民族符号政治性具有的推动力,主动将这种民族符号政治性运用到日常性交流互动之中。同时,还要在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大力促进包括中华民族符号在内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进一步发掘其具有的推动力,在加强民族交往交流中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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