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建刚,崔维维
(陕西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习近平指出“没有网络安全就没有国家安全”。[1]次生政治舆论是国家安全的重要变量,也是公共权力与公民权利博弈的副产品。网络次生政治舆论是在后真相时代,公众通过网络社交平台针对网络主流舆论、宣传、次生政治事件发表的与政治相关的情绪、观点、看法,但具有非主流性、反转性、颠覆性、灾变性、风险性。次生政治舆论的主体是网民,客体是政治制度、政治政策、政治人物、政治事件、政治意识形态、政治信仰等。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对于推动舆论监督、保障人民民主政治权利、推动民主政治建设具有积极作用。但其碎片化、情绪化、非理性化、变异化等特点带来政治风险、社会风险、经济风险、叠加风险等多种困境,影响民众对国家政治认同。本文基于公共权力与公民权利的关系视角,对网络次生政治舆论的形成机制、风险以及对策进行探讨。
网络次生政治舆论的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包括网络环境构成因素、网民群体自身因素、公权力滥用等现实因素。其中网络技术是前提,网络事件是诱因,权力不当干预是重要因素,网络舆论引导偏差和政治价值偏见也是引发次生政治舆论的重要因素。
公共权力与公民权利的关系,表现在网络上是公共权力利用网络技术规制网民权利及网民权利利用网络技术对公共权力进行监督。网络技术为网络次生政治舆论的发生提供技术平台。网络技术是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发生、发酵的场所。网络成为人们参政议政,行使表达权、监督权的空间。一方面网络的去中心化,使人人拥有麦克风,自由表达政治言论,观点呈现杂糅性;另一方面,网络的匿名性、互动性,激发网民对政治评价的热情,评论之间的互见性,使评论发生叠加裂变,评论呈现情绪化。
网络技术催生拟态环境情感化、议程设置主体多元化、网络舆论圈层化,其中算法技术形成价值同温层。这些因素作用于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其生成、发展、衍变具有情感性、多元性、圈层化、阶层固化等特点。首先,公共权力通过网络技术形成拟态环境,而社交媒体的网民基于情感、信念、态度在互联网空间又建构了新的拟态环境。互联网技术的“伪中立”性,塑造网民认识世界的情感化视角。网络空间,事实经过无数次的“再阐释”——或许是严肃的深挖或探究,或许是故意的扭曲与篡改——其本身不再是新闻报道的核心,而是逐渐让位于情感、观点与立场。[2](p58)情感化拟态环境中,用于构建环境因素的事实沦为“次要”地位,个人情感和信仰代替了事实。网络政治舆论演变为偏重情感和信念的拟态环境,信息的选择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情感喜好,加固自己的信念。其次,公共权力利用网络技术使设置主体多元化,网民则通过社交媒体的运用形成网络政治舆论场。公共权力通过主流媒体来完成这一设置,次生政治舆论的产生、爆发依赖公众的群体过滤机制、群体激愤心情,通过公众同侪生产,于是主流媒体、社交媒体、自媒体成为议程设置的主体,使场域变得多元。简言之,网络次生政治舆论是民间话语和官方话语争夺网络合法性的结果,是将一元的舆论改为多元化舆论的过程。社交媒体多元替代性信息导致次生政治舆论的异质性。公共权力利用网络技术传播信息,社交媒体的网民既根据主流媒体信息形成圈层化,也会通过不同的社交媒体圈层化。“社交媒体的广泛应用使新闻信息逐渐碎片化,假新闻、流言蜚语、轶事绯闻呈现病毒式传播的趋势。相较于主流媒体,网民们更愿意依赖一个个‘部落化小圈子’获得资讯,分享观点。然而由于‘圈内人’拥有相似的价值观,致使他们每天得到的讯息经由了‘立场的过滤’,与之观点相左的理念逐渐消弭于无形。”[2](p57)社交媒体以碎片化传播为特征,事实会被分解、撕裂包装成不同意见观点形成圈层化。圈层之间是固化的,缺少互通与流动,接收到的都是相似价值观和经过过滤的信息。圈内传播存在“沉默的螺旋”现象,为了留在圈内保留自己意见依附大多数人的意见,最终形成网络舆论圈层化。
公共权力利用算法根据网民的偏好进行精准计算和精准推送,一方面强化网民的认知,另一方面使网民认知固化。算法符合网民信息偏好,对于不符合网民偏好的信息自动屏蔽,长久会使网民陷入“信息同温层”,导致价值判断固化、教条化。价值同温层的形成可以从算法形成信息同质性和算法推荐影响受众认知闭合度两个方面进行分析。一方面,算法推送的信息都是基于用户偏好,会固化网民已有观点,具体到次生政治舆论中表现为意识形态的固化。另一方面,算法满足个体获得所需信息的技术支持,提高认知闭合的倾向。而高认知闭合的网络往往表现出低开放性,并且也会持有更强的威权主义、抵制改革、文化传统主义的态度。[3](p253-261)算法通过提高认知闭合度造成网络次生政治舆论中网民低开放性和阶层固化。
网络事件是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形成的源头与诱因,根据事件发生过程,可分为网络原生事件、网络次生事件,这些事件或者对次生政治舆论具有单一影响,或者共同对次生政治舆论产生影响。
部分原生事件是因为公共权力不当行使带来的。网络原生事件的主体一般是涉事地方党委、政府部门及其工作人员,涉及的是公共机构、公共权力、公职人员,具有鲜明的公共性特征。[4](p118)网络原生事件具有典型性特点,集中反映当前公职人员处理问题时存在的不足。具体表现为:缺乏法律意识,公权力滥用;违背党的宗旨性质,以自我为中心;形式主义严重,回避网民关心的问题。网络原生事件还具有冲突性,比如官民冲突、贫富冲突、利益冲突、情感冲突等特点。部分次生事件部分也是因为公共权力不当行使带来的。原生事件发生后,涉事部门对其处理不当会引发网络次生事件。次生事件表现分为四种情况:涉事部门对“原生事件”处置不当;有了新的矛盾点;问题解决不到位;对网络舆论回应不当。部分次生网络事件最大特点在于事实性模糊、情感性强化,这也是网民参与讨论的吸引点、矛盾点。翁铁慧认为:“近年来发生的各种网络群体性事件70%属于‘次生型灾害’,即政府相关部门做出的第一反应本身成了激化矛盾的拐点;80%的发生恶性变化的网络群体性事件,都与初次应对中的措辞失当密切相关。”[5](p59)网络次生事件对次生政治舆论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事实数量增加、信息过载、判断负担加重,使人们失去得出结论的能力,而且不同事实证明不同观点,影响主流解读,同时事实与情感在一起,无法达成一致,导致次生政治舆论的多样性、多变性和复杂性。
权力的介入导致公共舆论正当性的缺失。多数人整体性的正当性被少数人的利益所裹挟,次生政治舆论成为与公共舆论对抗的阵地。目前,网络舆论事件次生政治舆论生态已经变为政治权力、资本权力、境外势力多方角力的领域。
政治权力不当干预成为网络舆论事件转为次生政治舆论事件的导火线。从网络事件处理的角度看,政治权力干预表现为,掌握公共权力的人为了地方利益、个人利益而滥用权力,无视弱势群体的权利,用权力代替法律,破坏法律公平。从网络舆论处理的角度看,个别掌握公共权力的人,为了所谓的达成共识,试图以强制化、一刀切手段建立一元化舆论场,通过不当删帖、屏蔽、销号等技术手段来维护政府形象,实则破坏了地方政府形象。这种强制性治理手段,忽视民众的权利以及帖子中表达的合理诉求。政治权力的不当干预会导致舆论场失序,聚集不满情绪,进而产生次生政治舆论。资本权力会对政治舆论生态形成干扰。资本权力尽管不是政治权力,但具有利用政治权力的倾向,公共权力不当使用往往也具有和资本权力相结合的可能性与现实性。资本在公共事件中通过多种方式影响舆论平衡。部分资本通过关键词过滤、网页删除、话题排序等方式对舆论进行隐性控制,突出舆论的某些特性,造成舆论失真。部分资本会屏蔽掉理性的讨论,将可以获得高关注度的话题言论置顶。一些公众号虚构舆论事件,为获得“10 万+”进行炒作。总之,资本权力的干预影响舆论的真实与平衡。
境外势力利用公共热点事件,炮制虚假新闻和网络谣言扰乱政治舆论生态。境外势力干预不是公共权力带来的,但影响着公共权力的应对方式,如果公共权力应对得当,就不易产生次生政治舆论,否则就会带来次生政治舆论。境外势力会利用新媒体技术,如使用社交机器人发帖,制作政治谣言。还会培植网络代言人,一些被境外势力操作的网络大V、意见领袖使用简单化、断言式的话语,传播非理性信念,对网民心理、态度产生影响。“只有强烈简单的观念,才容易被群众所接受,并被群众所喜爱,才能进入无意识领域,变成一种强烈的情感”。[6](p72)境外势力往往在评论中鼓吹推翻国家政权,煽动宗教极端主义,宣扬民族分裂思想,教唆暴力恐怖活动等,给国家安全带来挑战。
公共权力利用网络技术引导得当,网络公民就会及时良性互动,否则就会产生恶意互动。在后真相时代,民众对网络事件的评价受到政府、媒体等主体的引导。政府、媒体在引导网络舆论时,受到主客观因素影响,如果忽略事实,片面强调流量至上、稳定至上原则,就会导致舆论发生偏差,进而形成次生政治舆论。
后真相时代,情感取代事实,立场高于事实,事实的价值被忽视。英国的脱欧公投中,政治家、媒体记者等支持者一方面使用社交媒体传播情绪化、直观化的消息,另一方面伪造统计数据,传播立场观点。概言之,政治事件传播过程中,政策被忽视,事实被演绎,大量戏剧性的、表演性的政治议题出现在网络上。正是因为事实价值被忽视,导致政治谣言在网络中快速传播。民众则倾向于情绪化表达,并接受与自己观点一致的信息,最终形成网络次生政治舆论。此外,互联网提供的媒介环境使得关注度和流量成为衡量新闻价值的标准,流量至上成为价值标准。各个平台热搜、排行榜成为竞相争夺的稀缺性资源。政治事件因为流量被曲解,被包装。非严肃性、消极的、娱乐性的政治信息替代客观、严肃的政治信息。政治“段子”“表情包”、仇官仇富言论成为制造轰动新闻事件、登上热搜的包装策略。流量取代事实真相,政治事件关注度取代了事实客观性。
稳定至上被滥用到网络舆论治理中,导致公共舆论主体性缺失。突发事件中,部分政府官员缺乏沟通诚意,以稳定为借口,删除公众意见,压制公共舆论。舆论主体不再是大众的集合,而是少数人的意见。此外,片面强调稳定至上,会产生官民矛盾。官员的“大话”“空话”“官话”被公众等同于政府“不作为”“走过场”。公众容易被政府的敷衍态度激怒,认为官员立场与人民相违背,产生对立、怨恨等负面情绪。社交媒体收纳被压制的网民意见、网民负面情绪,补充、修正、扩充公共舆论,生成网络次生政治舆论。
公共权力的价值偏好影响网民的价值偏好,如果公共权力利用网络技术引领价值偏好失偏,网民价值偏好就会走向与公共权力不一致的偏好,不一致的偏好极化,会破坏公共权力与网民的良性关系。而且网络重构着民众的价值偏好。“人类这种东西不能承受太多的真相。群体所能承受的就更少。一旦人们被聚集在一起,并融为一个群体,他们就失去了各自的鉴别力……他们理解的唯一语言是那种绕过理性,直接向灵魂讲述的语言,这种语言所描述的现实比实际的情况既不更好,也不更坏。”[7](p167)非理性主义、娱乐主义、网络民粹主义成为影响民众对事实进行正确判断的因素。
非理性主义偏好取代事实原则,情感成为次生政治舆论生成的助推器。中国文化不同于西方文化,“情”在中国文化中地位突出,又可分为正向与负向情感,不同情感在网络舆论事件中作用不同。情感会增强事实或歪曲事实,认同、宗教信条、意识形态信仰、种族情感等等,它们同知情与否没有关系,并且实际上是由于被歪曲了的信息或毫不知情而得到强化。[8](p112)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则是信息、情感、价值结合的产物,三者构成也不是平均分布,情感作用凸显。情绪的影响力超越事实,公共舆论存在情绪化特征,特别是涉及政府、官员、国家公职人员时夹杂着怨怼情绪。被形象概括为“成见在前、事实在后;情绪在前、客观在后;话语在前、真相在后;态度在前、认知在后”。[9](p30)娱乐主义盛行会加速网络次生政治舆论的生成。在娱乐主义盛行的背景下,真正的事实被娱乐化事实掩盖,娱乐化倾向对事实进行修改,娱乐化事实变成事实本身。为迎合受众需求,硬性的政治新闻用感觉、情绪代替客观事实,政治传播呈现娱乐化。“考虑事物虚幻的形状,远比考虑它们的真正形状更重要,因为只有它们,是我们能看到并加以再现的形状。有时不真实的东西比真实的东西包含着更多的真理。”[10](p32)通过多种娱乐化手段诠释事实、解读政治事件,政治舆论失去严肃性。
网络民粹主义覆盖事实真相,渗透到政治传播中。民粹主义者通过社交媒体发表评论,引发共鸣,获得传播。网络次生政治舆论成为价值观争夺场域,民粹主义传播者利用新媒体技术操纵网民情感,或者利用谎言散播民粹主义。约翰·基恩指出,民粹主义明显的病态特征是一方面盗用人民的名义,在短时间大范围内演变为一种摧毁权力监督机制的群众运动,同时令人吊诡的是,这种群众运动也往往导致对政治领袖的依赖。[11](p71)网络社会离散化,网络政治舆论情绪化、感觉化加剧了网络民粹主义,网络民粹主义导致政治舆论公共性、理性、独立性被破坏。而网络民粹主义不断被右翼政治力量所利用和提倡,成为当前世界政治的一大特点。
公共权力利用网络技术如果处置不当,就会引发各种风险,网民也会滥用其权利。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对于推动舆论监督具有重要作用,也成为社会转型过程中网民负面情绪的释放口。但是其自身的非理性、情绪化、民粹主义特点,会导致政治、经济、社会等多方面的风险,影响政治认同、政府形象、社会和谐,并形成复杂的网络次生舆论灾害。
次生政治舆论中多种舆论场并存,呈现出断裂、竞争与对抗趋势,带来政治风险。次生政治舆论的无序化、复杂化、多元化等特点,影响政权安全,消解主流意识形态,影响公众对政府的认同感。
网络次生政治舆论风险是多维度的。首先,网络次生政治舆论从多个方面影响网络政治安全,给维护国家政治安全带来困局,增加执政的难度。网络次生政治舆论中网民参与度高,形成个性化、多元化、去中心化的特点,使得相关部门无法进行全面监督;网络多元公共话题容易引发对立。互联网多节点特性,引起各种观点碰撞,增强舆论控制的难度。总之,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容易成为政治行为导火索,造成政治价值观分裂对抗,威胁国家政治安全。其次,网络次生政治舆论消解主流意识形态。网络次生政治舆论的复杂性、艰巨性、多变性,造成非主流意识形态对主流意识形态的冲击。从网络次生舆论构成因素看,多是具有情感化,甚至极端化的政治言论,会冲击主流意识形态的引导力、向心力、控制力、凝聚力。同时,部分网民的政治言论中存在崇洋媚外的言论,以西方优势批评我国发展中存在的问题,过分拔高西方体制优势,对主流意识形态进行污名化。次生政治舆论具有个体性,是个体意见的表达,是对网络政治舆论的再加工,个体多样化,持有的观点会冲击社会主流价值观。次生政治舆论与官方建构的主流舆论对应,网民情绪化表达加上社交媒体、自媒体可能引发“病毒式”传播,对主流政治舆论造成冲击,消解主流媒体话语权力。
此外,次生政治舆论影响公众政治认同。互联网具有开放性特点,每个网民都可以发表观点、意见。网络相关政治事件中,社会大众可以通过微博、微信、抖音等自媒体传播未经证实的消息,发表各种政治言论,形成良莠不齐的网络次生舆论场。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带有情绪色彩、主观偏见,容易成为影响社会稳定的因素。而政治谣言在网络空间传播会加速原生政治舆论的分化裂变,不仅引发恐慌等情绪,也会影响政治认同。
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具有地域性、开放性等特点,为社会治理带来难度。大量信息鱼龙混杂,其中掺杂的消极意识形态,给社会造成负面影响,威胁个人、社会安全。
网络次生政治舆论社会风险包括带来治理困境、造成隐私泄露、产生信任危机等。从社会治理视角考察,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具有多元框架,增加治理的难度。传统媒体时代,受到框架效应影响,民众对政治事件的评价基本与媒体解读一致。但是网络社会中,媒体多元化,事件属性被分离、选择、凸显,解读框架离散化,影响民众对政治话题的评价。因此,次生政治舆论中表现出多层次的、不断变动的舆论走向。互联网传播路径扩散,信息呈现裂变式传播。社会治理的客体、环境变得复杂。从隐私保护层面考察,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容易造成隐私泄露。社交媒体的实名制,方便言论监管,但也容易侵犯网民个人隐私。网络平台技术可以记录网民的行为,通过对次生政治舆论中网民的浏览、评论、转发、分享行为推断网民偏好。网民的基础数据和政治偏好,就会被各平台保存。如果网民言论不被其他网民认同,就会遭到人肉搜索、网络暴力。从社会信任关系考量,网络次生政治舆论产生信任危机。部分网民通过发表评论,抗议他们眼中的社会不公,这种情绪弥散在网络上,如果不能及时疏解,将产生社会信任危机。由于少数政府公务人员的不作为、乱作为产生次生政治舆论。次生政治舆论“弥散在整个社会的各个方面,不仅存在于不同人群、阶层和行业之间,也不同程度地存在于每个社会细胞内部”。[12](p18)这种危机并不会因为对涉事官员的处罚而消失,会演化为不信任情绪储存在民众意识中,成为社会意识形态的一部分。
舆论之间具有贯通性,可以实现相互转换,次生政治舆论可以转为经济舆论。次生政治舆论的碎片化、虚无化、流动性等特点会造成经济异化、消费主义盛行、破坏市场经济秩序等风险。
次生政治舆论的碎片化导致经济异化。网络次生政治舆论的传播并不是平衡的、全面的,具有碎片化特征。网络用户选择信息时往往带有价值偏好,对与自己价值不一致或相悖的观点,则视而不见或进行抨击。次生政治舆论的碎片化容易导致网民信息接收的不完整性。网民面对海量的碎片化的信息,往往依靠“意见领袖”进行筛选,一些网络事件通过意见领袖传播后会发生扭曲。网民依赖碎片化舆论环境做出预判和行动,个人的主体性丧失,最终导致消费主义盛行等经济异化。次生政治舆论中真实性被情感与信念取代,事实真相湮没在无限增值的网络话语、网络大众的极端情绪中。真正的事件变得模糊、成为网络主体消费的对象,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呈现虚无化特征。网民渐渐沉醉于激情与狂欢中,丧失判断力,极易被消费主义主导。在资本的推动下,网络舆论表现出符号化、消费化特征,消费主义营造一种舆论景观,网民沉浸于其乐趣中,失去对网络舆论的政治性、公共性的追寻。消费主义意识形态通过网络传播、网民心理、资本操纵三重路径渗透到网络次生政治舆论中,以消费主义牵引舆论的生成、发展。
次生政治舆论的流动性还会破坏市场经济秩序。自媒体、社交媒体又被称作高选择性媒体,众多数量的媒体争夺受众注意力。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在这个公共领域内生成,很容易形成“流动性过剩”。无序、失控与“井喷”等特点会影响经济环境的稳定性。从宏观层面看,“‘流动性过剩’(excess liquidity)本是一个经济学的概念,是指一段时间内市场上投放的货币量过多以及热钱过多,造成投资或经济过热,市场泡沫过多,经济风险加大。”[13](p71)次生政治舆论的“流动性过剩”,舆论强度、热度、频度溢出存在经济风险,直接表现为影响市场经济秩序正常运行。次生政治舆论以其自身的运作机制,有意或无意地影响经济正常发展。
次生政治舆论带来的风险作为“软风险”与社会“硬风险”相互影响,演变为叠加风险。相比网络原生舆论,网络次生政治舆论交互性、衍生性增强,偏激情绪蔓延迅速,舆论风险呈现出交叠并发趋势。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关系民众切身利益,容易引发社会焦虑心态,形成网络次生政治舆论极端化,并衍生到现实社会引爆群体事件。
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引发政治焦虑。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叠加性会对民众心理带来不安全感,引发社会焦虑。舆论倾向对个体心理、人格具有反作用,成为民众判断是非的标准。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发展经常超过网民预期,一些舆论反转会冲击网民价值观,引发社会焦虑。社会焦虑既针对网络舆论的不可把控性,也针对现实世界的不可确定性。当人们面临着充满威胁和不确定的世界时,会产生“逃避自由”的心理倾向。[14](p121)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增加民众威胁感,会使其逐渐丧失自主性、陷入人云亦云的漩涡,并服从权威主义群体立场。政治焦虑会叠加反作用于网络次生政治舆论,生成舆论极化。民众在政治议题上表现出两极分化特点,生成舆论极化。民众具有从众心理,为了避免被排挤、被暴力,会暗中观察并附和占主导地位的言论,产生“沉默的螺旋”效应。但是,网络次生政治舆论中呈现出舆论极化具有特殊性,并不是偏向一个极端,而是呈现出对立态势,两头意见分布多,中间立场少。对立的意见分属于两个舆论场,这两个场域常具有不可调和性,某种程度上是公权力与私权力在舆论场域的表征。舆论极化中的团体成员,一般具有刻板的偏向,形成极端化共识。
网络次生政治舆论会反作用于社会现实,诱发群体事件。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处理不当会将影响从网络社会转移到现实中,引燃群体事件。次生政治舆论中,政治信息不及时公开或是民众的诉求难以得到满足,就会激化民众负面情绪,对公权力产生失望与愤怒。情绪的支配让部分网民失去理智与判断力,盲目追随意见领袖,陷入自主化、无意识状态,“他不再是他自己,他变成了一个不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玩偶”“一切感情和思想都受着催促师的左右”。[10](p17)网民的怨恨等负面情绪的累积成为群体事件的温床。
习近平指出:“做好网上舆论工作是一项长期任务,要创新改进网上宣传,运用网络传播规律,弘扬主旋律,激发正能量,大力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把握好网上舆论引导的时、度、效,使网络空间清朗起来。”[15](p198)网络次生政治舆论是对公共舆论的补充,具有双重的属性。政府应作为次生政治舆论引导主体,规避其风险,维护网络安全。
网络次生政治舆论是网络政治安全的风向标,具有预警功能。政府应从治理主体、治理中介、治理客体三个层面完善机制建设,及时了解民意、化解矛盾。
舆论预警机制的建设是个系统工程。首先要从治理主体层面着手,建立网络舆论预警清单。后真相与风险社会的共生,导致政治风险点的扩大与复杂,并极易产生“蝴蝶效应”。政府应从源头上治理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关键在于风险点、风险值的预测。政府应建立风险清单,对可能存在的风险做好预测。还应建立融合多方的专业化评估团队,对风险发生的阈值进行科学化评估。评估团队成员不仅包括政府官员,还应包括舆论专家、网络意见领袖等。此外,还应优化问题反应机制,对问题进行分类与反馈。其次,建设网络舆论预警平台。政府应依托算法、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加强网络预警平台建设。社交媒体私密化为舆论治理带来难度,一些极端政治言论会转化为隐喻性话语,只有群内人可以理解。政府应加强各网络技术平台之间的融合,通过发展“平台”语意识别功能,及时分辨危害国家安全的言论,并进行删除。同时通过预警平台屏蔽网络谣言、虚假信息、低俗化言辞,发挥网络次生政治舆论的积极作用。
舆论预警机制建设的关键在于畅通民众参政议政渠道。社会矛盾是产生次生政治舆论的内核,民众诉求得不到满足是社会矛盾的直观体现。政府应依托互联网平台,自觉引导民众主动参与到政治事务中,进行意见讨论和公共政策的制定,以有声的政治代替无声的政治,提高民众的政治认同。政府一方面要注重提高民众理性认识水平,增强责任意识,引导网民有序、健康地发表言论,消除网民疏离政治产生的孤独感和焦虑感,形成积极向上的心态。另一方面应注意到网民的差异性、阶层性,研判网民社会心态,甄别网民不同诉求,采用不同引导机制。
政府应加强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场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加强主流意识形态的中心地位,注重主导性和舆论净化机制建设。通过多中心舆论场的对抗、制衡,维护舆论生态平衡。
舆论净化机制建设应树立舆论场中宪法权威地位,建设法治化舆论场,保障公平正义,限制公权力滥用。网络突发事件的发生、传播、扩散、评论,处理不当都会增加舆论中的非理性情绪。公权力要改变传统“围、堵、删”的处理方法,因为这些方法不但不会化解矛盾,往往还会激发极端舆论事件。政府应坚持全面依法治国,一方面要依法规制政府舆论治理行为,一方面给予公民行使权力的自由,构建公平、公正的舆论场。本克勒界定的网络化公共领域是一个高度动态化、多元化的舆论平台和行动机制,是互联网民主政治的轴心所在。[16](p92)网络舆论自我净化,不仅可以避免公权力在舆论治理上的越界行为,同时也可以强化舆论监督。
舆论净化机制建构的核心在于网络民意疏导机制,建立高质量的专业网络民意疏导团队,建设客观、理性的网络环境。网络疏导机制建设首先要加强民众网络道德,构建以自律他律相结合的道德体系。同时要认识到网络次生政治舆论是排解民众怨气的阀门、了解民意的途径。网民情绪既有现实原因,也有心理、社会利益分配等原因,要及时化解社会怨气。
发挥信息枢纽作用,推进政治信息收集机制智能化、政治信息传播机制基层化,以及政治信息沟通机制互动化。特别是自然灾害发生时,如果政府不能及时公开信息,保持信息畅通,极容易造成次生灾害,引发网络次生政治舆论。
信息流动机制的建设包括信息收集、信息传播、信息沟通,既相互独立,又相互交叉的三个过程。首先,政府推动政治信息收集机制智能化。人工智能、大数据、算法等新技术引入到政治传播中,为政治信息收集提供新变量。一方面,将算法、云计算运用到网络数据的挖掘、情感动态、行为偏好的分析预测中,改变以往只依靠人力实现数据调查的状况。另一方面,政府应使用第三方专业技术介入到网络舆情监测过程,实现政治信息收集的专业化、实时化。此外,还应建立科学化舆情采集、分析机制,建立大容量、实时更新政治信息智库。应强化政治信息传播机制体系化,让互联网提供竞争化信息来源,形成竞争性信息场域。受众接触到多样化信息,会影响受众对政治话题的评价。从宏观层面看,社交媒体提供的信息一定程度上区别于官方媒体提供的信息。受众接触的小道消息越多,负面的感知也就越强,而对于大众传媒的接收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消这种不利影响。[17](p920-921)多种信息源可以形成网民对政治话题的博弈与论战,保障信息平衡和基层化。
政治信息沟通机制互动化是信息流动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建设目标。政治信息的沟通包括双重含义,既需要从上而下的流通,也需要自民间到官方的流通。社交媒体的发展,为政治信息自下而上流动提供平台。政府应发挥不同媒体在议程设置中的作用,形成双循环信息流动,既要维护主流媒体权威,也要发挥社交媒体的主动性,加强多维主体的信息表达。同时,要增强互动,做好社会民众情绪疏导,提升民众的政治认同感。
政府对原生舆论的回应不当,是产生网络次生政治舆论的重要原因。因此,应建立多层联动的回应机制。2016 年4 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网民大多数是普通群众,来自四面八方,各自经历不同,观点五花八门,不能要求他们对所有问题都看得那么准、说得那么对,要多一些包容和耐心。[18]
舆论回应机制建设包括政治信息发布机制、发布内容、回应方式。信息发布机制是加强舆论回应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突发公共事件中,信息的不明确会引发受众恐慌情绪。政府应建设畅通的线上线下多元回应渠道和沟通机制,事件发生后,第一时间公布事实真相,第一时间回应舆情,以纠正次生政治舆论的情感偏好。对于公共事件中存在的公权力滥用、官员失职渎职等行为,政府应及时进行调查和处置,避免激化网民怨恨情绪,引发网络次生政治舆论。政府及时公布危机事件的核心信息是引导舆论、建设舆论回应机制的重要环节。事件发生后,面对网民的质疑,政府要勇于承担责任,及时公开信息,化解受众怨气。信息发布内容应回应公众诉求“发生了什么?有无伤亡情况?损失的程度如何?会继续造成伤害和损失吗?为什么会发生?谁或者什么对此负责?做些什么以解决危机?什么时候会结束?以前发生过类似危机吗?问题出现之前有什么征兆吗?”[19](p35)同时,要善于利用网络媒体,加强与网络媒体沟通。
政府还应创新主流媒体回应方式,增强主流媒体回应的引导力、感染力。一方面,要加强媒介深度融合,主流媒体利用新媒体平台宣传主流意识形态,通过视频、图片、表情包等形式,提高主流媒体传播。另一方面,要加强主流媒体话语创新,以网民喜闻乐见的形式传播观点,回应舆论。如可通过混合式传播模式,兼容宏观叙事和个人叙事方式,通过情感化路径增强认同感。
网络突发事件成为网络政治舆情的导火线,如果不加强治理、及时回应,谣言、恐慌、焦虑就会充斥网络政治舆论场。社会各界应通过构建全方位舆论监督网络、建立差序化舆论监督体系,完善网络次生政治舆论监督机制。
首先,构建全方位舆论监督网络。借助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对网民言论进行监督,形成一元主导多元共存监督格局。从服务层面来讲,加强政府服务意识,改善党群关系、政群关系,通过严惩腐败等违法行为,塑造政府良好形象。从技术层面来看,建立数据化模型对舆论进行实时监控,实时识别不当言论,对网民评论中涉及危害国家政治安全的言论进行删除,对触犯法律法规的社交媒体禁言封号。其次,优化舆论监督环境。网络舆论是不同阶层、不同社群表达各种情绪的场所,网络舆论环境复杂多变,监督的难度不断提高。应改变硬性监管的方法,优化网络舆论监督环境,把握舆论监督的伦理边界,保护个人隐私。还应增强网民的媒介伦理,引导网民合理、合法、合情使用媒体。同时构建多元监督主体,把公民引入到舆论监督中来,增强各主体之间的协商与对话。此外,应建立差序化舆论监督体系。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具有地域性特征,不同地域的网民在网络空间建构差异性网络共同体。社会资源丰富、网民数量多的地域,其共同体具备较强组织优势。加上网民的媒介使用能力、舆论表达方式、性格特征也影响网络共同体的组织韧性。网络次生政治舆论场中,地缘性网络共同体的差异表现明显。因此,舆论监督体系的建立应考虑到网络共同体的地缘性区别,建设差序化监督体系。
习近平指出:“网络空间同现实社会一样,既要提倡自由,也要保持秩序。自由是秩序的目的,秩序是自由的保障。我们既要尊重网民交流思想、表达意愿的权利,也要依法构建良好网络秩序,这有利于保障广大网民合法权益。”[20]网络次生政治舆论是民意的晴雨表,但也会带来各种风险,应及时化解次生政治舆论,使其变成主流政治舆论的组成部分。唯其如此,才能发挥其正向的监督功能,推动网络政治文明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