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化视角浅谈汪曾祺小说

2021-01-10 15:10江莹莹
快乐学习报·教育周刊 2021年52期
关键词:烙饼黄油汪曾祺

江莹莹

汪曾祺小说没有矫饰的成分,看似平淡素朴的叙述后,蕴藏大量的内容,有其鲜明的主题,造就作家鲜明的签名,本文主要分析汪曾祺创作背后的主体文化意识。

一、鲜腴的生活样貌,美好愿望——饭馆和吃食

汪曾祺以浓墨书写生活化的景态,一餐一食,容纳了生活苦乐,缩影了人生曲顺,饭馆作为一个常见的叙述空间,吃食成为主人公频繁谈起的话题。

在《七里茶坊》中,老乔的记性好,可以从华山南路、正义路,一直到金碧路,数出一家一家大小饭馆,又岔到护国路和甬道街,哪一家有什么名菜,说得非常详细。他说到金钱片腿、牛干巴、锅贴乌鱼、过桥米线……谈蒸酒:“蒸酒的时候,上面吊着一大块肥肉,肥油一滴一滴地滴在酒里。这酒是碧绿的。”描述汽锅鸡: “一碗鸡汤,上面一层油,看起来连热气都没有,可是超过一百度。一盘子鸡片、腰片、肉片,都是生的。往鸡汤里一推,就熟了。”

老百姓去描述、想象各色吃食,渴求一种更美好的日子,他们把寄愿放在这种对话上。

《落魄》一文以扬州人的饭馆同扬州人这个个体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也把饭馆附近的学生的普遍状态联系在一起,上升到集体、社会,饭馆的兴衰作为一种寓示,展现生活的不定常模样。

二、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文革记忆

汪曾祺小说中不乏大跃进、文革的伤痕记忆,素净的文字,内敛惨痛的情绪。《皮凤三楦房子》是其中文革悲剧色彩最浓的一篇,直接以文革为背景,抄家、损毁文物、政治腐败等问题一泄而出。另,还有不少篇目同样存在这样的情感伤痕,包括《天鹅之死》《七里茶坊》《黄油烙饼》等等。

《天鹅之死》:“文化大革命”。中国的森林起了火了。白蕤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因为她说:“《天鹅之死》就是美!乌兰诺娃就是美!”某某成了“工宣队员”每天晚上都想出一种折磨演员的花样,他叫她们背着床板在大街上跑步,他叫她们做折损骨骼的苦工,他命令白蕤跳《天鹅之死》。“都是这场‘文化大革命’闹的!把一些人变坏了,变得心狠了!不知爱惜美好的东西了!”

《七里茶坊》的大跃进记忆,老乔、老刘几人关于“标准田”的解释,说产量是主观主义,是虚的。痘疤脸说:“俺们和公社的书记说,这产量是虚的。他人家说:有了虚的,就会带来实的。” 高个儿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年月!当官的都说谎!”老刘接口说:“当官的说谎,老百姓遭罪!”

汪曾祺把伤痕放在小说情节里,以小说人物的口吻辩出真理。《大淖记事》中也有这种以他者身份横插入人物的,其末尾“因此,街里的人说这里‘风气不好’。到底是哪里的风气更好一些呢?难说。”这番对话虽说不是直接点破真理,但留给读者很大的思考空间,不自觉落入作家有意设计的空白中。

《黄油烙饼》:

他爸爸的工作一直不固定。一会儿修水库啦,一会儿大炼钢铁啦。他妈也是调来调去。

妈是学画画的,前几年老画两个娃娃拉不动的大萝卜啦,上面张个帆可以当做小船的豆菜啦。

“他们为什么吃黄油烙饼?”

“他们开会。”

“开会干嘛吃黄油烙饼?”

“他们是干部。”

“干部为啥吃黄油烙饼?”

“哎呀!你问得太多了!吃你的红高粱饼子吧!”

《黄油烙饼》中,父子对话,母亲心疼儿子擀了两张黄油发面饼,跟他说“吃吧,儿子,别问了”,儿子吃着烙饼便咧开嘴笑了,想起因饿而死的祖母时悲痛大哭。干部吃好的,老百姓饿死的,强烈的对比反映社会困局。萧胜他哭,萧胜他母亲也哭,可是该被哭悼的只有祖母一人吗?这远远不止。

三、女性形象

汪曾祺小说的女性形象一改男性作家视角下的柔顺、攀附,女性肉体物象化,处子身份对女性个人贞洁的影响等,塑造出一些吃苦耐劳、坚韧不屈的女性形象。

《大淖记事》的姑娘媳妇能挑,像男人一样的挣钱,走相,说话、坐相也像男人,像男人一樣赤脚穿草鞋。女子如男,也可走出家门,脱离深闺和家务琐事,寻得活计,承担家庭经济责任。“女将”“好看得很”等语词露出汪曾祺对女性的赞赏。

叔公辈份的老光棍黄海龙喜欢在媳妇们的胸前屁股上摸一把,拧一下。有一天几个媳妇把叔公的裤子就挂在大树顶上了。这种妇女的野性跳脱了世俗对女子的诸多禁锢,使得她们也都鲜活起来。她们是敢于反抗的,作为对老骚胡子叔公的还击,把他的裤子就挂在大树顶上。为了两碗饺面的赌约,可以脱衣服到淖里洗澡的妇女,女性自由当然包含身体支配自由,这在对妇女肉体、道德意志、主体意识进行松绑。

父亲患疾,肉体遭侮辱却“没有淌眼泪,更没有想到跳到淖里淹死”,加之锡匠十一子被保安队打了重伤,巧云默默揽过生活的重担,以一种男人的姿态去挑担挣“活钱”把家撑起来了。巧云代表了这么一类坚韧的女性。

四、婚姻嫁娶

《大淖记事》:“这里人家的婚嫁极少明媒正娶,花轿吹鼓手是挣不着他们的钱的。媳妇,多是自己跑来的;姑娘,一般是自己找人。他们在男女关系上是比较随便的。这里的女人和男人好,还是恼,只有一个标准:情愿。”

文本的婚姻嫁娶突破了传统土壤中的父母之命、世俗目光,女性在婚姻选择上拥有绝大的自由。妻子抛下稚女为“第三者”离家,“这种事情在大淖这个地方也值不得大惊小怪”,人们默认这样一种松离的婚姻关系,是在世俗关系以外对自由意志的鼓吹。

五、传统文化精神——儒道禅

(一)儒家思想的表现

《我是一个中国人》一文中说:“我是一个中国人。中国人必然接受中国传统思想和文化的影响。我接受了什么影响?道家?中国化了的佛家—禅宗?都很少。比较起来,我还是接受儒家的思想多一些。”

《王全》一篇,耿直、尽责、知感恩的王全,其身有儒家的精神品格。他耐心地教导同组的伙计使用工具,请去休息,对牲畜不打骂,极尽温柔,有儒家仁爱的品质。并且勇于保护国家利益,对损害集体的事情坚决不容忍。

“小吕是个小工,往小里说还是个孩子,一定不去,谁也不能说什么,过去也没有派过他干过这种活。但是小吕觉得不能这样。自己是果园的人,若是遇到紧张关头,自己总是逍遥自在,在一边做个没事人,心里也觉说不过去。看来也就是叫自己去比较合适。无论如何、小吕也是个男子汉,——你总不能叫两个女工黑夜里在野地里看水!大老张既然叫自己去,他说咱能行,咱就试巴试巴!而且,看水,这也挺新鲜,挺有意思!”《看水》一文,小吕虽是年纪较小,但颇有舍身为公的精神。

《岁寒三友》的王瘦吾、陶虎臣和靳彝甫三人皆是善良,重义气的,王瘦吾和陶虎臣在靳彝甫要资助的时候,为其凑足出门求生的路费,靳彝甫在王瘦吾和陶虎臣濒临绝境时,决然变卖了三块爱如性命的田黄石章。

(二)道家的文化精神

道家思想对汪曾棋小说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其小说人物生活态度的旷达超脱,适性得意。《徙》中的谈臂渔和《鉴赏家》中的季甸民都有浓厚的出世思想。他们都是地方名士,却不谙世故,一个闭门读书,一个在家作画;一个连钱都不会数,一个最讨厌世俗的应酬。谈璧渔为人“无贫贵贱,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都谈得来”;季甸民与果贩叶三结为至交,同室论画,视为知己。这种率性而为,旷达超脱的人生态度不仅见于谈、季这样的地方名士,也体现在众多下层人物身上。《岁寒三友》中的穷画师靳彝甫虽然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却“活得有滋有味”。他种竹,养花,放风筝,斗蟋蟀,赏田黄石章。《鸡鸭名家》中的余老五在辛勤劳作之余,总是提了那把其大无比细润发光的紫砂茶壶在街上闲逛聊天。

(三)禅意,直指本心

小说中性与情欲的自然流露、世俗生活對宗教戒律的破除,给那个时代以强大的诱惑与反叛力量。小说表现了“出家”即居家,僧人即俗人,庙里庙外都有快乐的生活。“这个庵里无所谓‘清规’,连这两个字也没人提起。”于是和尚可以吃水烟、唱淫曲、打牌、不斋戒、娶媳妇。他们按照清净无染的心性做着各自想做的事情,从中感受着生命的欢乐。这种恬淡自如的生活方式正体现了中晚唐以后禅家的“不生思虑,直指本心”的“见性”之法。

参考文献:

[1]王本朝.渎神的诗性:《受戒》作为1980年代的文化寓言[J].当代文坛,2012(2):22.

[2]林江,石杰.汪曾祺小说中的的儒道佛[J].广东教育学院学报,1995(4):41-46.

(作者单位:肇庆高新区育慧学校,广东   肇庆   52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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