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对等理论视角下《金瓶梅》双关语英译策略研究——以厄杰顿和芮效卫的两个英译本为例

施红梅

功能对等理论视角下《金瓶梅》双关语英译策略研究——以厄杰顿和芮效卫的两个英译本为例

施红梅

（大理大学 外国语学院，云南 大理 671000）

以功能对等理论为视角，通过分析厄杰顿和芮效卫的两个英译本对双关语的英译，提出双关语的翻译策略。在翻译文学作品中的双关语时，尽量译出双关语的交际意图，以实现功能对等的目的。芮效卫采用的意译、意译加注释、“重创”的翻译策略值得效仿。

《金瓶梅》；双关语；功能对等；英译策略；厄杰顿译本；芮效卫译本

一、引言

世情小说《金瓶梅》在海外的影响力不亚于《红楼梦》，已被译为英、法、德、日等12种语言。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到该书的研究价值。如曾庆雨、张义宏、李志华、刘竞、温秀颖、李兰等学者，分别探讨了《金瓶梅》的海外译介与传播；从微观到宏观视角对比分析了《金瓶梅》的英译；深入探讨了《金瓶梅》中“哭”的翻译，以及歇后语的英译等问题[1-5]。然而时至今日，国内对《金瓶梅》英译本的研究成果，无论是从深度还是广度来看，都远远无法与《红楼梦》的英译成果相提并论；《金瓶梅》中非常鲜明的语言特色——双关语的使用研究也不多见，且相关文章更偏向于对双关语进行考据，并没有深入探讨双关语的英译策略问题[6]。

除了大量的歇后语、熟语外，双关语是《金瓶梅》中最鲜明的语言特色。本文以英国汉学家厄杰顿和美国汉学家芮效卫的两个英译本为例，剖析《金瓶梅》中双关语的英译策略。

二、《金瓶梅》中的双关语

陈望道认为，双关是用了一个语词同时关顾着两种不同事物的修辞方式[7]。双关语是一种常见的修辞手段，在英汉语中都十分常见，往往能起到由此及彼、借题发挥的功效。《金瓶梅》中含有大量的市井俗语、歇后语，双关语等，语言形式丰富多样。其中，人名的谐音双关十分突出。如应伯爵（硬白嚼）、常时节（常时借）、游守（游手）、郝贤（好闲）、钱劳（钱痨）等人名，作者通过谐音双关修辞法凸显了人物的个性。

除了人名中大量使用谐音双关外，书中还出现了其他的双关语，常见于书中人物之间斗嘴、取乐、挖苦、嘲讽等。如“有钱便流，无钱不流（留）”“我从来不晓得请人，只会白嚼（伯爵）人”“小太乙（小太医）”等等。

《金瓶梅》使用大量双关语使语言表达生动活泼，意味深长，人物塑造更加丰满，进一步增强了交际的意图。但是，双关语的大量使用也给翻译带来了不少的困难。比利时学者德拉巴斯蒂塔把双关语按形式相似的程度将其分为同音同形、同音异形、同形异音和异音异形四种，并且提出了双关翻译的十种方法[8]。姚吉刚辨析了英汉双关的异同，认为英汉共有的双关类型有：谐音双关、多义双关、缩略双关、转类双关和语篇双关等[9]。

三、功能对等视角下的《金瓶梅》中双关语的英译策略

美国著名翻译家和理论家尤金•奈达提出了功能对等理论翻译理论。认为动态对等是指译著读者对译文的反应程度大体上与原著读者对原文的反应一样[10]。译文应该和原文一样让读者产生相同或相似的感觉、启示，换句话说，即对等的读者反应。在翻译过程中，如果出现内容和形式相矛盾时，首先要考虑内容，其次才是形式[11]。

奈达提出的功能对等理论给文学翻译，特别是双关语翻译的启示是：不能拘泥于追求形式上的对等，而是要尽可能实现内容上的对等，让译著文本的读者得到与原著本读者相似的体验。以下我们重点剖析《金瓶梅》英译本中两位汉学家翻译双关语时采用的策略。

（一）厄杰顿和芮效卫译本中双关语的翻译

本文选用厄杰顿和芮效卫的两个英译本，挑选出其中较有代表性的双关语的英译，剖析两位译者对双关语的处理策略。下文中的汉语例句均选自200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金瓶梅词话》[12]。英文例句中将厄杰顿的译本简称为厄译本[13]，芮效卫的译本简称为芮译本[14]。

例1原文：“……老妈便问作头：‘此是那里的病?’泥水匠回道：‘这病与你老人家病一样，有钱便流，无钱不流。’”[12]270（第十二回）

厄译本：……The lady of the house asked him. ‘Just what is the matter with you,’ the bricklayer replied. ‘If there is any money about, the water-gate will open; but, if not, there will be no admission.’”[13]271

芮译本：……“Foreman”, asked the madam, “What was the problem?” To which the mason replied, “The problem with your drain was the same as it is with you:

It’s only dough that makes things flow, Without the dough, there’d be no flow.”[14] 228-229

这段话讲述的是西门庆和他的狐朋狗友在妓院李桂姐处饮酒作乐之时，谢希大通过讲述泥水匠为妓院阴沟通水的故事，用谐音双关来调侃妓院只认钱。句中的“无钱不流”与“无钱不留”谐音双关。两位译者完全理解了句中双关语的交际意图，尽管表述不同，但都采用了意译的翻译策略，将此段话语中双关语想要表达嘲讽的交际意图译了出来，达到了功能对等的翻译效果。

例2原文：“不一时老虎来，真人便问：‘你请的客人，都那里去了?’老虎口吐人言：‘告师父得知，我从来不晓得请人，只会白嚼人。’”[12] 270（第十二回）

厄译本：“At last the tiger came back, ‘Where are my guests?’the Immortal said, ‘Master,’ said the tiger, ‘I fear I am not a success at inviting people. Somehow I seem much better ate eating them up.’”[13] 271

芮译本：“Before long the tiger arrived and the Taoist asked him, ‘What has become of the guests I sent you to invite?’ To which the tiger, who could speak the language of men, replied, ‘You should know, master, that I’ve never been known to invite people to partake of anything. The only thing I’m any good at is devouring people.’”[14]229

该例子讲述的内容紧跟在例1的内容后面。李桂姐听出谢希大是在讽刺自己，于是故意讲述了孙真人派老虎去请客人这一故事。句中的“白嚼”与“伯爵”近音，李桂姐借用谐音双关，隐晦地讽刺了应伯爵等一帮闲人。芮效卫将“白嚼”意译为“devouring people”，并且加了以下注释进行解释：

The expression “to devour people”, literally “to devour [people] for nothing”, means “to sponge” and puns with Ying Po-chueh’s given name.

（笔者译：“吃人”一词，字面意思是“白白吞噬（人）”，意思是“吸食”，与应伯爵的名字互为双关）

在注释里，芮效卫明确指出“白嚼”与应伯爵的名字互为双关，以便读者能够更加清晰地了解该双关语的含义。反观厄杰顿的译文，他只是简单地将“白嚼”直译为“eating them up”，没有译出此处谐音双关表达讽刺的交际意图。从翻译的功能对等来看，厄杰顿的译文没有达到应有的交际效果。

例3原文：贲四说道：“一官问奸情事。问：‘你当初如何奸他来?’那男子说：‘头朝东，脚也朝东奸来，’官云：‘胡说!那里有个缺着行房的道理。’旁边一个人走来，跪下说道：‘告禀，若缺刑房，待小的补了罢。’”[12]870（第三十五回）

厄译本：……“Nonsense,” said the magistrate, ‘whoever heard of going about sexual intercourse in that unsatisfactory way?’ At that moment a man ran up and plumped himself on his knees before the magistrate and said: ‘If you’re in need of a clerk who knows how to be unsatisfactory, I’m the very man for you.’”[13]871

芮译本：……“Nonsense,” the magistrate responded. “How could you do justice to the office with anybody in such a crooked position?’ At which point a bystander came forward, knelt down, and said, ‘Your Honor, as for that crooked position in the Office of Justice, if there are any openings in that body, I would be happy to fill them.”[14]338

原文中有两处谐音双关语，一是“缺”与“撅”语音相近，二是“行房”与“刑房”谐音双关。而重点在于“行房”与“刑房”的谐音双关。厄译本采用了“重创”的翻译策略，将“行房”与“刑房”都译成了“unsatisfactory（不满足的，令人不满意的）”，但用词不当，读者无法领会原文双关语的寓意，无法体会原文的生动和幽默，没有达到原文双关语想要表达的诙谐效果。而芮译本非常巧妙地运用了“position”“openings”和“fill”这三个词，生动形象地表达出原文双关语的寓意。“行房”与“刑房”的谐音双关。在汉语里，“行房”表达的是男女交合之意，而“刑房”是指衙门里的一个部门。英语“position”既可以表示男女交合时的姿势，也可以表示职场上的职位。此外，英语“opening”既可以表示身体的性器官，也可以表示职位上的空缺。我们常常在英文招聘广告中见到“position is open（职位空缺）”这样的句子。除了利用“position”和“openings”这两个具有一词多义的词语外，芮译本生动地使用了动词“fill”，这个词既可以表达填满身体，又可以表达填补职位空缺。可见，芮译本采用英语中的一词多义来翻译汉语的谐音双关，尽管改变了双关语的性质，把原文的谐音双关译成了英文的语义双关，但是，达到了功能对等的翻译效果。此外，芮效卫在译文后还添加了注释：“The point of this joke depends upon a pun between the terms hsing-fang meaning ‘sexual intercourse’ and hsing-fang meaning ‘Office of Justice’（笑话的重点在于表示‘性行为’的‘行房’和表示‘司法机关’的‘刑房’这两个词之间的双关语）。”进一步说明这个笑话的重点在于“行房”与“刑房”之间的语义双关。

例4原文：玉楼抱弄孩子，说道：“穿着这衣服，就是个小道士儿。”金莲接过来说道：“什么小道士儿，倒好相个小太乙儿！”被月娘正色说了两句道：“六姐，你这个甚么话，孩儿们面上，快休恁的。”[12]962（第三十九回）

厄译本：“Now that you are wearing these clothes,” she said to him, “you are a little priest.” “A little priest indeed!” Golden Lotus said, “rather the Great Omnipotent himself.” “Why do you say a thing like that?” the Moon Lady said seriously. “You must not talk in that way in the child’s presence.”[13]963

芮译本：Meng Yü-lou, who was holding the baby and playing with him,said,“Dressed in these clothes, he’s just like a little Taoist priest.”

Chin-lien picked up on this, saying,“A little Taoist priest, my eye!He’s more like a little god.”

This sally provoked a serious reprimand from Wu Yüeh-niang, who said, “Sister Six, what kind of talk is that? You mustn’t speak that way about the child.”[14]424

此处描述的是西门庆妻妾议论李瓶儿之子官哥儿长相的一段话。太乙是道教神仙之一，中国古代俗称道士为“太乙”。文中“什么小道士儿，倒好相个小太乙儿！”是一个反讽句，“小太乙”谐音双关“小太医”。此处潘金莲借用“小太乙”与“小太医”谐音双关，含沙射影，嘲讽官哥儿不是西门庆的亲生骨肉，讽刺李瓶儿改嫁太医蒋竹山，官哥儿是太医蒋竹山所留。两位译者没有理解“小太乙”的双关谐音之意，芮效卫将其译为“a little god”；而厄杰顿将其译为“the Great Omnipotent”，两位译者都只译出了“神仙”的意思，没有译出原文双关语表达嘲讽的交际意图，没有达到功能对等的效果。

（二）功能对等理论视角下的双关语的翻译原则和翻译策略

贺海燕认为文学作品中的双关语的汉译可以采用照抄和注释、省略法、双关语翻译成词汇、非双关语翻译等方法[15]。向鹏对《牡丹亭》的双关翻译策略进行了研究，发现译者在翻译双关语时，主要采用了仿译法、省略法和注释法[16]。在《金瓶梅》的双关语翻译中，两位译者采取的翻译策略各不相同，翻译效果也不相同。我们可以参照功能对等理论提出的三原则对两位译者的双关语翻译进行审视，提出恰当的翻译策略。

1. 尽量译出符合原文语义并且能体现原文的文化特色

在例1中，两位译者都理解了原文双关语所要表示的讽刺意图，采用意译的翻译策略，较好地翻译出原文中“不流”与“不留”的谐音双关之意，体现了原文的双关语讽刺妓院只认钱，有钱就留人，没钱就赶人的特点。而反例是，例4中两位译者都简单地采用了直译的翻译策略，没有翻译出“小太乙”与“小太医”谐音双关的语义，译文没有实现原文双关语暗含讽刺的交际意图。在双关语的翻译中，可以采用意译的翻译策略，但要慎用直译策略。

2. 在无法兼顾形式和内容的情况下，译者只能舍弃形式对等，通过改变原文的形式达到再现原文语义和文化的目的[17]

在例2中，芮译本较好地理解了双关语表达讽刺的交际意图，舍弃了形式对等，采用了意译加注释的翻译策略，译出了“伯爵”与“白嚼”的谐音双关之语意。而厄杰顿的译文忽略了原文双关语的语义，采用了直译的策略，没有译出原文双关语的交际意图。在双关语的翻译中，可以采用意译加注释的翻译策略，慎用直译策略。

3. 在改变了形式仍然不能充分传达原文的语义和文化的情况下，可以采用“重创”策略来解决文化差异问题，从而实现源语和目的语的语义对等[17]

在例3中，芮译本采用了“重创”的翻译技巧，巧妙地利用了英语的一词多义双关来替换原文汉语的谐音双关，实现了双关语的交际意图。并且还附加了注释，进一步点明原文双关语的交际意图，实现了翻译的功能对等。笔者认为，在进行双关语翻译时，采取所谓“重创”的翻译策略，一定要基于充分了解原文双关语的交际意图，否则会适得其反。如例3中厄译本虽然采取了“重创”的翻译策略，将“行房”与“刑房”都译成了“unsatisfactory（不充分的、不满意的）”，非但没有实现原文双关语“行房”与“刑房”的谐音双关所要表达诙谐的交际意图，反而因为用词不够妥当，让读者不知所云，影响了目的语读者的接受效果。可见，可以采用“重创”的策略翻译双关语，但要根据双关语的交际意图选择恰当的词汇，否则达不到翻译的功能对等。

四、结论

《金瓶梅》中双关语的英译研究是目前相对薄弱的部分。本文通过剖析两位汉学家《金瓶梅》译本中部分双关语的英译策略发现，两位译者采取了直译、意译、意译加注释、“重创”等翻译策略。从翻译效果来看，芮译本大多数时候都能较好地传递原文双关语的交际意图，芮译本采用的意译、意译加注释、“重创”的翻译策略值得我们学习和效仿。此外，研究发现，作为意图性很强的双关语语篇，在翻译时，不能采用省略的方式，慎用直译的策略，否则，译文无法实现功能对等的翻译目的。

[1] 曾庆雨.论《金瓶梅》创作的主体意识[J].文艺研究,2019, 41(6):48-53.

[2] 张义宏.《金瓶梅》英译比较研究[D].北京:北京外国语大学,2017:12-61.

[3] 李志华,姬生雷,傅之敏.文学翻译与文化缺失——以《金瓶梅》英译本中“哭”的翻译为例[J].石家庄学院学报, 2010,12(4):106-108.

[4] 刘竞.从等效理论看《金瓶梅》中歇后语的英译[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10:41-61.

[5] 温秀颖,李兰.论芮效卫《金瓶梅》英译本的体制与策略[J].中国外语,2010,7(1):101-105.

[6] 洪涛.论《金瓶梅词话》的双关语和跨文化翻译问题[C].国际译联第四届亚洲翻译家论坛,2004:97-105.

[7] 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91.

[8] Delabastita, Dirk. (ed.). Traductio: Essays on Punning and Translation[M]. Manchester: St. Jerome Publishing, 1997: 1-22.

[9] 姚吉刚.英汉双关语分类对比研究[J].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36(1):6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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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8.

[13] 兰陵笑笑生.汉英对照金瓶梅[M].厄杰顿(Egerton C.),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14] David Tod Roy(芮效卫). The Plum in the Golden Vase (Vol.1-5)[M].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3.

[15] 贺海燕.从《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分析文学作品中的双关语翻译[J].戏剧之家,2017,27(4):257-258.

[16] 向鹏.《牡丹亭》伯奇译本中的双关翻译策略研究[J].传播力研究,2019,4(31):36-37.

[17] 廖红.如何处理文学翻译中的文化差异[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4,26(5):457.

English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f Puns in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unctional Equivalence: Taking the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Clement Egerton and David Tod Roy as Case Study

SHI Hong-mei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Dali University, Dali 671000, China)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f puns in literary works are explored by analyzing the translation of puns in the English versions of Clement Egerton and David Tod Roy. When translating puns in literary works, the communicative intention of puns should be achieved. David Tod Roy’s strategies of free translation, free translation plus annotating, and “reconstructing” are worth emulating.

; pun; functional equivalence; English translation strategy; Egerton’s version; David Tod Roy’s version

H059

A

1009-9115(2021)04-0034-05

10.3969/j.issn.1009-9115.2021.04.007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17BYY064）

2020-09-22

2021-05-31

施红梅（1972-），女，彝族，云南大理人，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英汉对比与翻译。

（责任编辑、校对：朱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