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能量”观下网络热词“人设”的英译探讨

李 洁

(黄冈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北 黄冈 438000)

二十一世纪是高速发展的互联网时代，网络环境下应运而生的特殊文化现象层出不穷。在文化与网络不断交融的过程中，网络新词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作为一种新的语言形式，网络新词是从网络平台产生和发展起来并通过互联网在网民中流行起来的词汇[1]。如何翻译新词是对外讲好中国故事的一个重要课题[2]。当下发展迅猛的互联网时代也滋生了语言发展的新形态，网络流行语的盛行犀利地折射出一些突显的社会现象和问题。褪去语言外衣，进一步挖掘网络新词所负载的文化内涵便显得十分有意义。

不同于正式语言，网络语言通常以诙谐、调侃、自嘲的语气表达对不良社会现象的斥责。近年来，“人设”一词在新媒体中盛极一时，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人设，如“学霸”人设、 “好妻子”人设、“好丈夫”人设、“好妈妈”人设、“文化人”人设等。然而，因为某些原因这些人设会变得不堪一击并出现一夜之间崩塌的现象。何为人设、人设为何如此容易崩塌、“人设”折射出了怎样的社会文化和心理以及在英文语境中如何传达“人设”是本研究关注的问题。

一、文献综述

新事物和新现象的出现总会获得人们的关注，汉语网络新词也不例外。近年来，学界对新词英译的研究一直在持续。笔者在中国知网数据库检索栏输入关键词“网络新词”和“翻译”进行检索，结果显示从1998年到2020年6月间中国知网共收录88篇相关文献且2011年以后发文量呈稳步增长趋势。研究者对网络新词翻译的考察视角多种多样：刘柯兰[3]从文化视野研究了网络英译新词的译介；谢之君、杨月华[4]从认知视角考察了网络流行语的价值及翻译；张沉香和张翔[1]从语言能量观对网络新词的翻译进行了考察；廖开洪、代超[5]对网络流行语的模因及英译进行了探究；张晓雪、窦卫霖[2]从“翻译说服论”视域考察了汉语新词英译效果与策略。网络新词的英译研究不仅能够促进新词汇在英语世界的快速传播，进一步推动中西方文化交流，还能丰富中西语言文化。

笔者进一步检索“人设”相关文献得到170条文献，研究多从传播学视域研究公众人物的“人设”的生成、塑造与维持与崩塌。“人设”研究发文量从2016年陡增，这与“人设”一词突然蹿红有关。然而，这些文献没有一条涉及“人设”一词的英译，不失为一种遗憾。因此，本研究拟解读“人设”及其相关词语的内涵并重点考察这些词语的翻译，以期为英汉跨文化相关研究者提供参考。

二、“人设”与“人设崩塌”的内涵解读

“人设”一词流行的源头已经很难考证，最早可能产生于日本网络动漫创作当中，当时是用来形容小说或漫画等二次元文学作品中的一些人物角色的性格。“营销学定义人设为可操作的形象化标签，包括体貌、性格、价值观等”[6]。简言之，人设即人物设定。伴随着电影和电视产业的高速发展，“人设”一词被广泛应用于影视行业。每一部电影或电视剧开拍前，片中虚拟的人物角色都已被剧本设定好，人物形象的定妆海报也会先一步在网络上公布和传播，观众脑海中对于该人物形象已经初步形成固定印象。现如今人设多用来形容明星或偶像等公众人物塑造出来的积极、向上的正面、讨喜的形象。“人设也是拉近与受众的距离而为明星进行的包装”[7]。人设对于明星如同包装对于商品一样重要，便于吸纳粉丝等仰慕者。

然而，立“人设”虽易，维持“人设”却十分艰难。一着不慎“人设”便会崩塌。“人设崩塌”现象最早可追溯到日本动漫《火影忍者》第387集。本集人物画风突变与整个漫画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导致观众困惑不已[8]。“人设崩塌”指某人形象因为某件事情而声名俱毁，颠覆了之前留给大家的健康积极的原始印象，也被称之为“人设崩了”或者是“人设已崩”等。明星人设崩塌屡见不鲜，也侧面说明明星人设具有不持久性和潜在危险性。为何明星人设如此容易崩塌？溯流穷源，该现象还与人设本身的真实性有关。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明星被称作文艺工作者，他们没有耀眼的光环加身，形同普通群众，这与现如今明星与普通百姓身份地位判若云泥的境况大不相同。文艺工作者凭靠自身精湛的演技征服观众而家喻户晓。那个时期的雷锋就是现在雷锋精神的“人设”。雷锋乐于助人、雪中送炭、时刻为人民服务的“人设”是通过日常生活中建立起来的，是自发且真实存在而非虚拟设定的。虽然“人设”未必都是褒义的，但至少是中性且没有贬低之意。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雷锋人设”之所以一直延续至今未出现坍塌是因为雷锋通过自己的真实行为累积而成的“人设”，其“人设”能追根溯源，经得住历史长河的考验。

二十一世纪初，包括明星在内的公众人物的“人设”大多并非是自己在现实生活中逐步建立起来的。虽然当今一些流量明星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好作品，但靠着吸引人的面容和外表，加上经纪公司的精心包装能够迅速蹿红。这种“人设”是经纪公司公关为迎合一部分人的偏好而预先设定好的角色形象，像精心制作一件漂亮的外衣披在明星身上，因此，这种“人设”多是虚拟的。学霸、吃货等“人设”是社会上已经存在的典型人格，绝非是一些明星发明创造的。之所以有些明星被冠以此种“人设”是因为他们在剧中扮演的角色恰巧符合这种人格。观众将他们对号入座，建立起剧中优秀人物或特长的“人设”。此种典型的人物性格活生生地被套在这些明星身上，并将之延续到他们的私生活当中。由于该种“人设”并非他们自身建立，因而当明星在私生活中的形象与剧中设定的形象出现较大差异甚至是大反转时，诸如 “好男人”人设、 “学霸”人设一夜之间崩塌。

三、庞德的“语言能量”观解读

艾兹拉·庞德(Ezra Pound)于1910年批评罗丁·卡瓦尔坎迪(Rodin Cavalcanti)的诗歌时首次提出“语言能量”概念，这是他对翻译学界的一个杰出贡献。1912年，庞德在《严肃的艺术家》(TheSeriousArtist)对“energy”进行了界定：

“We might come to believe that the thing that matters in art is a sort of energy，something more or less like electricity or radio-activity，a force transfusing，welding，and unifying.A force rather like water when it spurts up through very bright sand and sets it in swift motion.You may make what image you like.”[9]

庞德认为艺术中有股非常重要的像电或无线电一样可以传递、连接和整合的能量，这股能量像从沙滩喷涌而出的水一样快速流动。在庞德看来，语言是蕴含能量的且这种能量不可割裂。不论何种民族和文化，语言能将人们联系起来。语言所具有的“能量”有大小和强弱的区分，可能消亡或是重生。一个字或词本身蕴含的能量可能较小，如若和其它字词关联，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其能量将迅速扩大。网络新词的生成依赖大家所熟悉的词汇并通过词语的“运动”或其本身所蕴含的“能量”，激发读者的联想，赋予旧词新意。网络新词不仅反映了人们认知世界的一般规律，还折射人们的思维方式。创造和理解网络新词在“很大程度上还有赖于语言本身所具有的能量”[10]。

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是一个创造者和传递者，他们将分散的“能量”收集起来，整合之后的语言在另一种文化和语境中能够释放出更强大的“能量”。作为跨文化、跨语言交际的一个重要方面，汉语新词、热词外译的目的是向世界传递中国信息，讲好中国故事。翻译是不同语言间进行交流沟通的必经桥梁，跨越语言与文化最终被目标语读者接受才算达到目的。采取何种策略才能让受众更好地接受译文，这是译者面临的一个永恒课题，译者在汉语新词外译时需仔细斟酌。

四、“语言能量”观指导下的“人设”英译

在庞德的翻译思想指导下，译者应该“正确掌握‘言在此而意在彼’的表达手段，从而使内涵表现于语言形式之外，给人以无比的神思遐想无穷的揣摩回味”[9]。就“人设”及相关词语而言，具体翻译策略可大致分为：

(一)直译先行

“人设”即人物设定，按照字面意义可直译为“character design”或者是“character set”。 另外，“persona”一词也可用来表达此意，《剑桥英汉字典》对于该词条的解释是：“the particular type of character that a person seems to have and that is often different from their real or private character”(同本人真实品格不一致的表面形象，表象人格)，这种译法似乎更加简洁达意，不仅使得“人设”的内涵充分表现出来，还完整准确地释放源语的“能量”。请看以下例句：

例1：这个演员努力工作，想有个积极的人设。

译文：Theactorworkedhardtogetapositivepublic persona.

例2：《权力的游戏》过去和现在的演员看起来都很不错，和他们在荧幕上的人设大不相同。

译文：ThepastandpresentactorsofGameofThroneslookedgoodandquitedifferentfromtheironscreenpersonas.

不难看出上面三个例句中，“persona”多指明星或公众人物在社会大众面或荧屏前所呈现的形象，笔者认为将这种语境下的“人设”翻译成“public persona”比较合适。为了验证这个译法，笔者结合NOW Corpus和iWeb两个大型网络语料库对“persona”进一步考察。NOW Corpus (News on the web)是一个包含英语网络报纸和杂志新闻的语料库，其库容量为107亿单词，数据统计时间从2010年开始，更新截止到2020年8月11日。在搜索栏输入“persona”后检索到出现的频次是54195次，具体出现年份和次数分布如图1。

图1 “persona”在NOW Corpus检索结果

图1直观地显示出“persona”一词在2010年至2014年间在英语网络新闻中出现的频次基本趋于稳定。从2015年起迅速走红，到2016年上半年达到第一个峰值4279，此后稍有降温现象。但是2018年开始呈迅猛增长，一度飙升至7250，达到第二个峰值。2020年初呈断崖式下跌，其出现频次又回到最初的水平，这种频次波动现象也说明“persona”作为网络新词在英语新闻语境中流行的趋势大致与中文语境一致。

由于“人设”是网络流行词，故笔者此处选用拥有140亿词汇量的iWeb(The Intelligent Web-based Corpus)语料库进一步检索除新闻语境之外的“persona”的网络出现频次及搭配情况。在POS搜索栏输入关键词“persona”进行检索，结果显示频率(Freq)为86566次，其中persona出现62579次，personas出现21912次，personae出现2075次。进一步检索“persona”的搭配情况，取与形容词搭配的数据排名前十位，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iWeb语料库中排名前十与“persona”搭配的形容词

“persona”与“public”频次最高，另外与之搭配的其它形容词如“online”、“fake”、“on-screen”、“fictional”、“onstage”都直接或间接指向“persona”的适用语境具有虚拟或舞台性，这印证了上文分析的“人设”内涵。

近年来，有些明星靠着“卖人设”不断圈粉，这种行为指经纪人或公关公司通过把公众人物包装成为能够引起大家喜爱的形象，并赢得人们广泛关注的做法。“卖人设”能够帮助公众人物迅速增加自己的辨识度，成为名人蹿红利器。请看：

例3：He is trying to sell his public persona as a good husband again.

译文：他又在卖他的好丈夫人设了。

“sell public persona”可以用来表达卖人设，卖什么样的人设可以翻译成为“sell one’s persona as…”。

(二)灵活意译

庞德指出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应当准确完整地展现源语的“能量”，这就要求译者充分发挥译者主体性进行灵活翻译。“人设崩塌”、“人设崩了”或“人设已崩”是近几年来一直很火的表达。然而，崩塌一词能否直接翻译成为“collapse”？根据《剑桥英汉字典》的解释，“collapse”的用法如下，1.“to fall down suddenly because of pressure or having no strength or support”，(由于压力、无力或缺乏支持而)倒塌，坍塌；崩溃，垮掉，主要指的建筑物等实体的坍塌。2.“If someone collapses，they fall down because of being sick or weak.”(因疾病或虚弱而)倒下，昏倒。动词“collapse”的行为主体为包括建筑物或人在内的实体，但是根据上方分析，“人设”非实体，故不能用该词表达“人设崩塌”中崩塌之意。那能否用“crash”呢？《剑桥英汉字典》的解释是“If a vehicle crashes or someone crashes it，it is involved in an accident，usually a serious one in which the vehicle is damaged and someone is hurt.”根据释义发现“crash”使用的语境为交通事故的发生，因此它也不适合。再细究，人设崩塌实际上指某人的言行举止与之前设定好的形象不一致，甚至是相悖。某公众人物的人设崩塌是指他们没有按照设定的公众形象继续扮演下去，颠覆了观众心里的正面形象，因而也败坏了他们的名声。这样一来不能采用直译，相反，需要进行意译，表达形式多样化。请看例句：

(1)使用短语“fly in the face of sth.”翻译“人设崩塌”，如：

例4：Recent scandalsfly in the face ofhis “good man” public image.

译文：最近的绯闻让他的“好男人”人设崩塌了。

本句中下划线短语意为与平常相悖、完全违反“to completely oppose what seems sensible or normal”，此种译法较为充分地体现了“人设崩塌”的内涵意义。

(2)还可以用“go against”这个短语表达人设崩塌，如：

例5：The scandalgoes againsthis longstanding“good husband”public image.

译文：这个丑闻让他“好老公”的人设崩塌了。

本句使用“go against sb’s public image”表达出了人设崩塌之意，比较准确、到位。

(3)人设崩塌也可以理解成为某人的人设被摧毁了。故可以采用“ruin”这个动词来表达其意。如：

例6：He ruined his “good man”public persona.

译文：他的好男人人设崩了。

(4)另外一种译法可以采用“on one hand”和“on the other hand”表示相反状况的对比。请看例句：

例7：On the one hand，James engaged in public displays of affection to show off his so called happy marriage，buton the other handhe was dating a hot model.What a hypocrite!

译文：一方面詹姆斯公开秀恩爱，炫耀其所谓的幸福婚姻，另一方面，他还在和一名辣模约会。真是个伪君子。

虽然，句4到句6采用的译法更为直接地表达出“人设崩塌”社会语境层面的含义。句7虽未见“人设”二字，但字里行间无处不透露着詹姆斯“好丈夫人设”的崩塌。 “on one hand”和“on the other hand”表现出詹姆斯“好丈夫人设”的强烈反差和逆转，展现了强大的语言能量的同时还迸发出说话者的不满，不失为一种较好的翻译方法。

(5)此外，人设崩塌可以进一步理解为现在的形象与之前展现在公众面前的正面形象前后不一致。可以采用“与……不一致”的表达方法，如：“be inconsistent with”，“inconsistency”，“not correspond with”，“not in line with”，“not in accordance with”等，请看例句：

例8：His refusal to donateis inconsistent withhis benevolent public image.

译文：他拒绝捐款，这让他的“慈善家”人设崩塌了。

例9：The so-called Prince Charming turned out to be a villain and the people could hardly accept hisinconsistency.

译文：那个所谓的白马王子竟然是个坏蛋，人们都很难接受他的人设崩塌。

例10：His recent behavior is notin line withhis generous image he set before.

译文：他近期行为与之前设置的慷慨人设不一样。

(6)最后，还可以使用“Milkshake Duck(奶昔鸭)”来表达人设崩塌之意。“Milkshake Duck”是一个网络表情包，起初是指一只非常可爱的鸭子喝着奶昔，动作非常滑稽，因而受到网民的喜爱。但不久人们便发现这只奶昔鸭原来是个神秘的种族主义者。奶昔鸭描述的现象最初被认为是积极的，但很快就被发现存在严重缺陷。根据Urban Dictionary(城市词典)，“Milkshake Duck”的释义，“Someone who gains sudden fame for something nice and positive，only to soon after be revealed as a deeply flawed character with terrible opinions and/or a shady past，often involving corrosive social/political ideologies，which quickly tarnishes their fame and the good will people momentarily had towards them.”(一个人因为一些美好和积极的事情而一夜成名，但很快就被发现是一个有严重缺陷的人物，有着可怕的观点或阴暗的过去，通常涉及腐蚀性的社会或政治意识形态，因而导致该人声名俱毁。)公众人物的人设多是积极美好的，受到人们的喜爱和追捧，一旦后续的行为颠覆了其积极人设便会遭到粉丝的脱粉和人们的唾弃。“milkshake duck”的含义也正符合公众人物人设崩塌这个社会语境，如：

例11：This is the fastestMilkshake DuckI’ve ever seen.

译文：这是我见过人设崩塌最快的一个人。

综上，在翻译“人设崩塌”时多进行意译，译法灵活且译文多样。崩塌是一个旧词，但与人设关联后并置于社会语境之下，产生了新的能量。意译能更大程度释放该短语的能量，且译文符合该短语的社会语境。挖掘旧词新意，把旧词的静态基本意义与其作为新词的动态延伸意义相结合，寻找其在应用情景中的动态意义和译文表达[11]。

另外，“立人设”也是一个高频词语，在翻译时进行意译，译文生动有趣，请看例句：

例12：He could put on several personas，squeezing his bulky form into a natty suit in London and a polo shirt in Washington as well as the flowing white thawb he favooured in the Gulf.

译文：在外交上，他有着多种人设(他是一个外交多面手)，在伦敦，他将自己塞进笔挺的西装；在华盛顿，可能套着马球衫；在海湾，则会穿着他最喜欢的阿拉伯长袍。

文中put on 这一段与用得十分生动，“put on a natty suit”,“put on a polo shirt”，“put on the flowing white thawb”，穿不同的衣服，代表着立不同的人设。“立……人设”可以用英语表达为“put on persona”。

五、余论

“人设”一词的流行绝非偶然现象，而是契合了当前的社会心理和社会现象，激发了群体共鸣。“人设崩塌”折射出近几年中国的社会文化问题，也反映了大多数网友对于“人设崩塌”的公众人物的不满和遗憾。网络语言具有强大的“力量”，“网络热词的翻译应符合社会现实，同时还要遵循文学翻译的原则，既传达出准确的信息，又要符合双方的认知，最为重要的是译者应该关注网络热词背后的文化”[12]。译者翻译前需要清楚了解“人设”的文化内涵，翻译时要打破传统的语言形式，展示出语言强大的“能量”，力求将“人设”以最贴切、最准确的方式传递给目标语读者。